《庶谋天下:丑妃太难撩》作者:发糕 17K小说网VIP2018-02-27完结   一场错嫁,让相府庶女舒柔落入地狱,她挣扎求生,却惨死于恩人之手。   重生归来,她步步为营,要复仇,更要谋一世繁华。   前路坎坷,容颜再毁,却有一人,从始至终,不离不弃。   岂料,   “我只把你当弟弟,没想到你居然……”   “姐姐不要我了吗?”小跟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泪眼汪汪让她点了头,一不留神,她就被吃干抹净了。 正文 第一章 重生 “先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舒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中年文士,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心崇拜敬仰的先生,竟然会给她下毒! 剧痛从腹部迅速地蔓延至全身,汩汩鲜血从七窍中流出,她却只是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满心满眼只求一个答案。 背部微驼的清瘦中年文士皱了皱眉,用力一拉,就将衣角从她的手里拉了出来,任舒柔无力地栽倒在地。 遮挡她面孔的黑纱滑落,露出了一张与那窈窕身材截然相反的脸,疤痕交错,红斑嶙峋,何等狰狞恐怖! 中年文士不由地露出了无比嫌恶的目光,暗自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敷衍这个丑八怪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施舍般说了一句:“谁让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碰的东西? 那是什么? 舒柔不甘地望着中年文士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他将她从乱葬岗里拯救出来,她将他当成父亲一样爱戴,却没想到,在她好不容易复仇成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却被他一杯毒茶结果了性命! 直到这将死之时,看到了他最真实的表现,舒柔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可笑的骗局!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遇到这样的事情? 带着浓烈的怨恨和不解,舒柔的意识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柔姐姐,你醒醒,醒醒好吗?” 一个软糯的带着些沙哑和哭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更清晰。 柔姐姐?这样的称呼,让舒柔早已变得麻木的心微微颤动起来,她迅速地睁开了眼睛,随即对上了那一双久违的蓝色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他,浓浓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那就动手吧!” 舒柔有些怔忡地说着,没想到她死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 赵思琴,赵氏皇族的四皇子,曾经对她托付了全部的信任,可她却为了先生,泄露了他的计划,令他身死。 她一生,无论做下何等善事恶事,都不曾后悔,唯有此事,是她心头刺,想忘也忘不掉。 “柔,柔姐姐,你在说什么?”见她醒来,赵思琴欣喜若狂,却被她口中奇怪的话给弄懵了,傻傻地看着她。 舒柔这才注意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未免太过天真、懵懂,不像是那个名震天下的战神王爷,却像是过去那个她的跟屁虫赵小四。 不,不是像,他就是赵小四! 单薄瘦小,没有气势,就像是雏鸟一样深深依恋着她的少年赵思琴! 舒柔的心头猛地一动,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并非她想象中的幽冥地府,却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立刻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她是活着的!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自己的面孔。 光洁平滑,没有一丝的伤痕! 心跳越发剧烈,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右手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这是她的脸,完好无缺的脸! 眼泪啪嗒啪嗒地不断落下,她的嘴角却咧了大大的弧度。 “哈哈,哈哈哈!我回来了!”舒柔又哭又笑,整个人就像是发疯了一样,把赵思琴吓了一跳。 他缩在一边,不知所措,绞着手指,有些怯怯地说道:“柔姐姐,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是太高兴了! 那杯毒茶没有送她到阴曹地府,却把她送回到了过去,她怎能不开心? 但这样的秘密,却是不能对任何人诉说的。 舒柔迅速地压住了自己澎湃的情绪,轻道:“出了什么事,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在山下,”赵思琴支支吾吾的,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直挠头,叫了声,“小修!” 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制式侍卫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冲着赵思琴单膝跪地,恭敬行礼:“殿下,有何事吩咐!” 顾修言,出身没落武将世家的庶子,武功高强,对赵思琴忠心不二。 舒柔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他腰间的长刀,曾经,这把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险些结果了她的性命,可后来,死的却是顾修言。 “舒二小姐,我们现在是在云山山脚,是王爷冒死从强盗手中将你救出来的,请你安心,你并没有受到伤害。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让我们护送你回相府吧,王爷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顾修言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赵思琴在一旁拼命点头:“我护着柔姐姐!” 顾修言听着这个称呼,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的心中却十分同情赵思琴,可怜的王爷,明明比舒二小姐还大两岁,却被忽悠得一直管她叫姐姐。 舒柔的心猛地一跳! 云山、强盗?竟然是这个时候! 她十四岁那年四月十五,按照惯例随着嫡母嫡姐到云山寺上香,归程途中她驾车的马儿突然失控,跑到了荒僻之地,让她遇上了一伙强盗! 要不是赵思琴突然出现,拼命救了她,她的清白早就毁了。 可即便如此,当她返回相府之后,京城仍然流言四起,她的名声尽毁,一度上吊自尽,却被父亲救下开导,才活了下来。 因为这事,她的亲事艰难,如此才和曾文良成了亲。她一心一意地想要安稳度日,却没想到期待的良人竟是可怕的魔鬼,将她推入了地狱…… 这就是她一生悲惨的起点! 如果不能做出改变,她的人生,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不行,现在不能回去!” 赵思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柔姐姐?” 顾修言没有吭声,却敏锐地发现,舒柔身上的气息变了。 变得沉静内敛,端庄从容,一瞬间让顾修言想起了早已去世的琴妃。 过去已不可改变,但未来却还有着无数种可能性,重活一世,舒柔绝会让自己再落到那般悲惨的境地,那些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任凭心中情绪激荡起伏,舒柔的神情还是平静淡然,甚至还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不能就这样回去!” 她扶着洞壁,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们先回云山寺。” 【作者题外话】:新人新文,求支持! 正文 第二章 流言 京城,相府。 “老爷,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没有照看好小柔,竟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夫人张氏拿着帕子不断地擦拭着眼角,对着丞相舒泽自责不已。 大小姐舒雯站在张氏的身边,扶着张氏的胳膊,亦是泪流满面:“娘,你不要自责,是女儿的错,女儿没有照看好妹妹,才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女儿恨不能以身相待!” “胡说!”丞相舒泽低斥了一句,眉头紧皱,但见母女二人哭得那么伤心,不由地放缓了语气,温声道,“雯儿,你和柔儿都是爹的好女儿,谁都不能出事。柔儿的马惊了只是意外,下人们已经出去找她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柔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们也不要太过自责。” “老爷!” “爹!” 母女俩一般模样,泪汪汪地看着舒泽,更让他心怜不已,轻道:“你们也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柔儿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张氏和舒雯又说了好几句,要舒泽保证,一有舒柔的消息就通知他们,然后才带着满腹忧愁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舒泽怜惜担忧的表情却迅速地收敛,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条手绢,正是舒柔在慌乱中落下的,下人们早已寻回,并在手绢的周围发现了强盗出没过的痕迹。 舒泽的眸色冰寒,不见半点柔光,冷声低唤:“来人!” “主子,请吩咐。” 一个黑影忽然跳了出来,跪在了舒泽的面前。 “马上派人找舒柔,若是完璧,就好生带回来,否则,就杀了她!” 丞相府不需要一个被强盗侮辱过的失贞庶女! 另一边,回到了张氏的主院,屏退所有的下人后,舒雯拉着张氏的手,忧心忡忡地道:“娘,二妹妹的事,爹会不会怀疑我们?二妹妹,她还会回来吗?” “我的儿,你且安心,不会有这样的事的,”张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眼神中流露出恶毒之色,却在面向舒雯时又变得柔和起来,“娘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就算那贱人真的回来了,娘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只有雯儿你才是相府的明珠!” 未及傍晚,一条流言在京城迅速扩散开来。 “那丞相府的二小姐竟然被强盗给掳去了!” “啊?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你不会是在吹牛吧,小心相府的人知道了,把你扭送去官府!” “那也要他们有那闲工夫才行!没看到他们找人都找疯了吗?” “这是真的?” “那还有假?我有亲戚就住在云山下的村子里,亲眼看到相府的下人在那儿拼命找人,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一块,最近可有强盗出没。” “什么?那可是云山啊!哪一伙不长眼的强盗竟敢在那边出现!还大胆截了丞相家的小姐?” “可怜那相府小姐,就算找得回来,人恐怕也……”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被一个俊美的青年公子听到了。 他身边的小厮看到自家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连忙劝慰道:“公子,他们都是些不务正业的闲汉,哪里会知道达官贵人的事?肯定是造谣!” 青年公子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扇子:“你想办法去把这流言给压下去,再去打听一下,舒二小姐究竟如何了?” “是的,少爷。” 云山寺后院。 这里是云山寺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一个个穿着特质白袍的僧侣,日复一日没有丝毫懈怠地守卫在这里,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靠近。 而此时,舒柔和赵思琴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后院之中,未曾惊动一人。 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张下了一半的棋局。 舒柔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便拉着赵思琴跑到了棋局边。 前世,她曾听他说过这局棋。 简单而又复杂,遍布了无数陷阱,唯有一条路,能够让那白子反败为胜。 舒柔看向身边的赵思琴:“你来下。” 赵思琴有些困惑地回答:“柔姐姐,你知道的,我下棋不好。” 下围棋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赵思琴的头脑迟钝弱化,反应极慢,落一子需要极长的时间,根本没人愿意和他下。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成了数十年来唯一的破局人。 舒柔给他鼓劲:“没关系,你随便下,你不是想帮我的忙吗?只要你能给白子找出活路,我也能活。” 赵思琴点了点头。 他其实并不明白现在的发生的一切意味什么。 瞒着顾修言,和舒柔钻入了一条密道,跑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还要去下棋,换作其他人,肯定会有很多疑惑。 但是赵思琴不会。 他深深地信赖着自己的柔姐姐,只要是她的心愿,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都会为她实现。 他站在棋局之前,沉思良久。 舒柔很紧张,紧张得手心出汗,浑身都在冒冷汗,既怕被人发现,又怕赵思琴解不出,毕竟在前世,这局棋是在两年后才被破解的。 但无论心中如何忐忑,她都没有去催促赵思琴,只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赵思琴动了。 他从棋盒中取出一粒白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之上,已入绝境的白子,峰回路转,陡然见到了曙光。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舒柔身子一颤,激动地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了那个站在回廊之上的老人,白眉白衣,笑容和煦,不是那传说中的圣僧元悯,又会是谁? 舒柔拉着赵思琴,镇定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大师莫怪,我们只是一时顽皮,才误闯了您的院子。” “既是意外,我又怎么会怪你们呢?”元悯步履矫健地走了过来,不经意地瞄到了那被动过的棋局,眼中顿时浮现出了无限惊喜,“这局棋,是你们谁解的?” 舒柔推出了赵思琴:“是他。” 元悯点了点头:“小家伙,你跟我过来吧!” 赵思琴紧紧拉住舒柔的手,叫道:“柔姐姐也要一起!” 元悯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直到此时,舒柔的心才缓缓落下。 她知道,她想做的事,已经实现了一半。 正文 第三章 逆转 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开启的时候,就有一位穿着特质白袍的僧人出现在了城门口。 所有看到他的人,就如同被施了法术,先是怔住,然后便是狂喜,四处奔走传递他的消息。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人们纷纷跑过来,小心地跟着他,心中激动万分! 这可是圣侍啊! 元悯圣僧身边的圣侍啊! 圣僧元悯,自三十岁悟道之后,预言了大商王朝的三件大事,成功地将赵氏王族的统治推上了盛世巅峰,却淡薄名利,自请居于云山寺后院不出。 他在皇室和百姓们的心中,地位极高,能够在他身边服侍的僧人,就被称为圣侍。 在众人的心中,圣侍的出现,就代表有事关圣僧的大事发生,眼见着圣侍入城,城门守卫长蒋正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刻快马加鞭,将此事上达天听。 “只有一位?”得到消息的崇元帝很有些诧异,通常可都是九位僧人啊! 虽有些困惑,崇元帝重视不减,恰巧丞相就在身侧,便让舒泽前去迎接圣侍。 然而丞相带人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蒋守卫长,圣侍何在?” 舒丞相眼含冰霜,视线一扫,蒋正就不寒而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天喊地赌咒发誓道:“丞相大人,卑职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圣侍是真的进城了,全城百姓都看到了啊!” “可是人没有来皇宫!”舒泽冷声道。 舒泽也知,这种大事,蒋正绝不敢乱报,但圣侍入京,不进宫,又会去哪儿呢? “老爷,老爷!”就在这时,深受舒泽信赖的李管事却急匆匆地出现了,在丞相的示意下,皇宫守卫才将他放了过来。 李管事顾不得喘气,连忙道:“老爷,圣侍到我们府上来了!” “什么?”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舒泽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呆滞,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李管事的衣襟,“你说什么?” “老爷,圣侍到我们府上来了,就在大门外等着你呢!” 舒泽大惊失色,当下顾不得其他,直接上了李管事的马,一路飞奔回了丞相府,还没到门口,就见一向空阔的相府大门被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和各府人马围得左三层右三层,水泄不通,还是有人认出了丞相这个正主,才让出了一条小道。 舒泽连忙下马,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过去,果然见到了那个在相府门口屹立不动的圣侍。 丞相夫人张氏和嫡长女舒雯正站在圣侍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请那位圣侍进府,却被那位僧人客气地拒绝了。 舒泽一见这情形,心中大骂张氏蠢货,赶紧走了过来,恭敬地向圣侍见礼,有些惶恐地问道:“大师为何会等在我相府门口?陛下已在宫中恭候你多时了。” 那僧人看到舒泽,微微一笑:“舒丞相,贫僧空明来此,只为家师传话。” 传话? 元悯圣僧竟然要传话给丞相而不是陛下? 张氏与舒雯忍不住喜笑颜开,舒泽的面孔却有些发白,眼角的余光也立刻注意到了人群中某些人的异常动静,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笑容有些僵硬:“舒泽只是一介庸人,当不得元悯大师的指点。” 空明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失笑道:“丞相误会了,家师并无指点之意,只是偶遇相府二小姐,与二小姐手谈一局,耽误了小姐归府,恐丞相大人忧心,特让我前来传话。” 舒泽呆住了。 张氏与舒雯脸上的喜悦凝固了。 围观群众也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全场寂静了足足半刻钟,人群中才有人茫然地问出一个问题:“相府二小姐,不是被强盗侮辱至死了吗?” 空明耳聪目明,听到这话,当即扭过头去,收了笑容,朗声道:“名节对女子而言何其重要,舒二小姐正安然无恙地在云山寺与家师手谈,施主为何要毁人清誉?” 说话的人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哀求:“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听别人这么说。我就不该相信这些谣言,大师千万不要怪我啊!” 空明的脸上却流露出几分沉痛之色:“家师就是忧心自己的莽撞之举会影响二小姐的声誉,才特地让空明过来澄清,何曾想,京城里竟有人在传这等恶毒流言,真是罪过,罪过啊!” 空明当即念起了佛经。 凡是议论过着流言的百姓们都变得惶恐不安,在空明的念经声中一个个跪倒在地,忏悔起自己的无知愚昧。 张氏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身体摇摇欲坠,亏得舒雯发现不对,扶住了她,看着女儿担忧的眼神,张氏才勉强撑住了。 丞相舒泽的心中则涌出了阵阵狂喜! 原以为已经失了用处的庶女,本还想用她的死亡来作些文章,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意外之喜! 被元悯大师看中手谈一局,这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一夜不归家又如何,只要元悯愿意,他能让舒柔立刻在云山寺出家! 只可惜,元悯是绝不会收女弟子的。 不过,仅仅如此,已经足够了! 就算是皇室,想见元悯大师,也得费劲心思,舒柔得此机缘,日后的前程,可不能简单将就! 他淡淡地将脑海中曾经算计过的某桩姻缘抹去,这个女儿的表现太出他的意料,没准能给他带来更高的荣耀! 短短一瞬,舒丞相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惊惶不安,在空明诵经结束之后,才带着三分慌乱,七分欣喜道:“能得元悯大师看重,是柔儿的福分,大师想把这孩子留多久就留多久,舒泽不敢有怨言。” 空明笑了笑道:“丞相大人安心,家师说过了,留二小姐一夜已是任性之举,岂可一而再,再而三?待午饭过后,云山寺便会将二小姐送回了。” 说罢,他就向舒泽行了个礼,坦然离去。 此刻,云山寺。 舒柔正与赵思琴一同在桃林里赏花。 云山寺位于云山的半山腰,山上的花期向来晚些,四月中,这桃花林才初初绽放,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危机已解,舒柔的心安稳,又看到这样的美景,不由地就笑了起来。 舒柔看花,赵思琴看的却是她,见她开心,也不由地露出了充满傻气的笑容,痴痴地说道:“柔姐姐,你可真好看!” 舒柔回望赵思琴,一时间,百感交集。 元悯圣僧德高望重,却被一棋局困住多年,几乎变成了心魔。 前世,痴傻的赵思琴在几年后因缘际会破解了棋局,也破了元悯圣僧的心魔,可这件事,却并没有被任何人知晓,除了她。 赵思琴将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才有了如今这一场算计,不仅让她破了那流言乱局,更给她添了分量极重的筹码。 不管是幼时还是后来,不管她是美是丑,他都以诚心待她,可她却为了先生背叛了他,将他行军的机密泄露了出去,让赫赫功勋的战神遭人算计,客死他乡。 舒柔从没想过要害他性命,得知他的死讯后,更是第一次跑去质问了先生,却最终不了了之。 一直到她死前,每次想到这件事,她都内疚不已,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她悔之晚矣。 大约是因果报应吧,她也最终被深深信赖景仰的先生所杀。 如今,重来一世,她既然诳了这比她年长的少年叫她姐姐,便把他当成自己真正的弟弟吧,这一次,她定要为自己、为他谋一世繁华! “柔姐姐?”舒柔的眼神变幻无穷,令赵思琴十分困惑。 “没事,我们该回去了。”舒柔笑了笑,主动牵起了赵思琴的手,折返回去。 少年心中欢喜,那点困惑轻易地就被抛出了脑外。 正文 第四章 归家 仅仅半天时间,圣侍空明大师在相府门前的一言一行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关于舒柔的流言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据说连陛下也知道此事,颇为震怒,酌令京兆府尹唐辰彻查此事,必要将主谋者治重罪。 圣僧元悯和陛下的重视,让相府不起眼的庶出二小姐舒柔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某个昨日还无比忧心的俊美青年顿时欢欣无比,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向爹娘道出了心中绮念。 傍晚时分,舒柔坐着云山寺的马车进城的时候,围观者甚众。 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的赵思琴看到这情形,脸一下子就拉长了许多,恨不能把他们都赶走,但想着舒柔的告诫,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庆幸那马车的车帘足够厚实,没让人瞧见舒柔的脸。 顾修言见状,心中倍感忧虑,不过一夜之间,殿下对舒二小姐的眷恋似乎又加深了不少,然而以舒二小姐的身份容貌,殿下有可能得偿所愿吗? 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了下来,人们惊讶地发现,今日开的竟然是正门! 舒柔的心难掩兴奋。 这是至高的荣耀,是她前世从未体会过的尊崇! 以一介庶女之身,从正门入相府! 舒柔深吸了一口气,头微微昂起,在满面笑容的李管事的迎接下,从容地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府中。 她眼角的余光扫向朱红大门,慢慢地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一切才刚刚开始! “老爷原本是想去城门口接二小姐的,但空明大师走后,老爷就接到了宫中的召唤,怕赶不及回来,这才让老奴代为前往,”李管事顿了顿,忽而压低了声音,“二小姐,老爷还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你回柔馨苑就知道了。” 舒柔的心一暖,未出嫁以前,她一直是爹爹手心的珍宝,什么事都有爹爹为她考虑得尽善尽美,就算是后来她毁了名声,爹爹也没有放弃她,还费尽心思为她寻一良人托付终身,只可惜,他看走了眼。 舒柔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温顺地点了点头,道:“李伯伯,柔儿明白的,待爹爹回来,柔儿再去向他请安。” 柔馨苑位于相府的西侧,是舒柔出嫁前的专属院落。 相府是皇家赐住,空间广大,相府的人口也不多,就算是庶女们,也都各有自己的独立院子。 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小院,一草一木都牵出舒柔的诸多记忆,让帷帽之下的她,几乎要落泪。 “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一个粉衣微胖的丫鬟蹭蹭蹭地跑了过来,圆润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笑容。 “阿喜。”舒柔看到她,也同样激动不已。 阿喜是她的大丫鬟,人如其貌,是个温吞憨厚的性子,但只要遇到和舒柔有关的事情,都会全力以赴。 前世,舒柔嫁给曾文良,发现他的恶魔本性,一度想要逃离魔窟,但其他人都摄于恶魔的凶恶,不敢帮她,唯有阿喜挺身而出,为她送信回相府求助,最后却求助失败,反害得阿喜被那恶毒的曾文良卖到了最下等的妓院,受尽屈辱折磨而死。 舒柔想到这里,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幸好,一切重新来过,她绝不会再让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遭受那样悲惨的命运! 阿喜替舒柔取下了帷帽,看到舒柔湿润的眼睛,想到她昨日听到的不堪流言,顿时心疼极了:“二小姐,你受委屈了,早知道,阿喜就跟着你一起去了!” 阿喜昨天临出发前突然闹起了肚子,舒柔不得不临时换了人选。 惊马和强盗的事情,因为太过久远,一些细节早被舒柔遗忘,但她清楚地记得,落入强盗包围的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舒柔轻轻摇了摇头,拉住阿喜的手:“那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不是没事了吗?” 阿喜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想着,下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要离开二小姐的身边! 她拿着舒柔的帷帽,附在她的耳边提醒道:“二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已经在堂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舒柔的脚步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先回里屋。” 看着阿喜吃惊地大张嘴的模样,舒柔笑了笑:“我一夜未归,风尘仆仆,怎好就这样去见大姐和三妹呢?当然要先洗漱一番。” 十四岁的舒柔就如同初初绽放的牡丹花,尚且稚嫩,却风华难掩,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魅力无双,让阿喜忍不住红了脸,傻傻地就跟着舒柔去了里屋,待她准备好了水,舒柔已经开始沐浴的时候,阿喜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以二小姐的梳洗速度,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就这么把大小姐和三小姐晾在那里,好像更失礼啊! 可她一回头,恰好对上舒柔的视线,舒柔又是一笑,阿喜再次晕了。 二小姐昨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洗个澡让她们等等怎么了?不愿等就下次再来吧! 此刻的阿喜已经忘了,她一心想着自家小姐,根本就没通知舒雯和舒敏。 那姐妹俩就这样干坐在堂屋里,除了最开始的一杯茶,什么也没有,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差点就准备走人了,姗姗来迟的舒柔才出现了。 沐浴后的舒柔容光焕发,姿容更甚,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连最讨厌她的三小姐舒敏都看愣了神,清醒之后,眼睛里更是流露出浓浓的嫉妒,嗓音也尖刻了几分:“舒柔,你好大的架子,竟然让大姐姐等你这么久!” 舒柔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三妹妹,长幼有序,请称呼我为二姐姐。” “凭什么?”舒敏一听就怒了,她和舒柔本是同龄,她一直看不上舒柔,除了正式场合,私下里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舒柔虽然不高兴但也没反对,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反驳了回来! 舒柔却听而不闻,转向舒雯,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柔儿在外沾了尘土,想着大姐姐近来身子不适,就先梳洗了一番,劳大姐姐久等了。” 相府唯一的嫡女舒雯一向以大度温婉的形象示人,哪怕她等得火冒三丈,暗地里都快把指甲给抠突,现在也只能压着一口气,故作大方道:“二妹妹这么为我着想,姐姐怎么会生气?” 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这舒柔,怎么好似突然转了性子? 正文 第五章 掌掴 “还是大姐姐懂我。”舒柔笑逐颜开,转头又对舒敏道,“三妹妹,你那么爱粘着大姐姐,怎么就没学到大姐姐宽厚的美德呢?” “舒柔,你!”舒敏气得跳脚,却被舒雯给拉住了,以眼神示意她安分一点,舒敏这才收了声。 “二妹妹,三妹妹毕竟小你几月,性子有些急躁,你可不要误会了她的好意。”舒雯温婉地笑着,上前一步,捉住舒柔的手,忽而面露悲戚之色,“二妹妹受苦了,昨日,若是姐姐邀你同乘一车,你也不会遇上惊马的事,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幸而妹妹是个有福的,竟被元悯圣僧所救,姐姐也就安心了。” 说罢,她还拔下了头上新做的金钗,直接插到了舒雯的头发上,笑道:“这金钗就当是姐姐给妹妹的赔礼吧!” 勉强安静下来的舒敏一见这情形,火气蹭一下又蹿到了顶点,那金钗,可是她想要的! 那金钗是张氏的娘家送给舒雯的礼物,出自京城最有名的金玉满堂,做工极为精致,价格高昂,且都是专门定制,独一无二,一般都要等上三个月才拿到。 舒敏第一次看到舒雯戴这金钗,就给迷上了,一天到晚哄着舒雯,只拿在手里摸摸也能兴奋半天,且她深知舒雯的大方,本想过些时候,等舒雯又添了新首饰,便找个合适的理由向舒雯讨要,谁想到,这还没几天,舒雯竟把她心心念着的金钗送给了她最讨厌的舒柔! 金钗插在舒柔的头上,更称得舒柔光彩照人,舒雯不由感叹:“这金钗果然很适合二妹妹。” 舒敏本已嫉妒到了极点,听了这话,脑海里那一根理智的弦却彻底崩断了,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委屈?都被强盗给抢去了,早没了清白,竟然还敢活着回相府,要是我是你,早就一头往树上撞死了!” “三小姐,你……”一旁的阿喜听得大怒,刚想辩驳,就见自家小姐忽然伸出手来,对着舒敏的左脸,狠狠地挥了下去! “啪!”舒敏被舒柔全力的一巴掌打得头一歪,疼得尖叫一声,脸上立刻就出现了红通通的巴掌印。 舒雯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竟忘了掩藏眼睛里那浮出的得意笑容。 清醒过来的舒敏尖叫着也要去打舒柔,却被警觉的阿喜给拦住了。舒敏的丫鬟小红是个胆小的,本想去帮自己的主子,但被阿喜狠狠一瞪,就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舒敏大叫:“舒柔,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 “啪!” 又是一巴掌,这次是打的右脸。 两个硕大的巴掌印十分对称地留在了舒敏的脸上,让她一下子呆住了。 舒柔站在她的面前,脸色阴沉,昂着头道:“你多说一句,我就多给你一巴掌!”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气势惊人的舒柔,都不由地呆住了。 半晌,舒雯才皱眉道:“二妹妹,你太过了!” “我过分?”舒柔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先是嗤笑了一阵,然后蓦然沉下脸去,“就凭三妹妹刚才说的混账话,她就该打!” “三妹妹她只是……”舒雯想为舒敏辩解,却被舒柔给打断了。 “大姐姐,昨天我的确惊了马,但遇到的并非强盗,而是元悯圣僧!”舒柔斩钉截铁地说,“圣僧的弟子空明大师还特意来相府传了话,难道,你们觉得圣僧在帮我说谎?” 舒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激动的舒敏也不由地安静了下来。 圣僧元悯地位超然,连皇室都奉为上宾,他的话,谁敢质疑? “我不知道三妹妹是打哪儿听来的谣言,且不说空明大师已经当着全城人的面为我澄清,就算没有,我可是你的二姐姐,听了这种谣言,你不出面为我辩驳,却反而当作把柄来刺我,这是亲姐妹会做的事吗?” “圣人言,兄友弟恭,姊妹相亲。先生常夸三妹妹机敏好学,这等浅显的道理,我这愚人都记得,三妹妹难道还不知道吗?” “我们同为相府之女,我的名声坏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三妹妹,你若真觉得我这两巴掌打得不对,待爹爹回来,我便请他来主持公道!” 舒柔步步紧逼,又句句在理,舒雯根本无可辩驳,舒敏也不由地涨红了脸,尤其是在听到舒柔说要请丞相来主持公道的时候,她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慌乱。 舒柔说的是舒敏,可听在舒雯的耳朵里,那一句句都在嘲讽她。 看着舒柔那趾高气扬的模样,舒雯心中的怒气蹭蹭地往上窜,恨不能上前撕了舒柔的脸! 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竟敢这样嘲讽她这嫡出的姐姐! 她有什么可依仗的?不就是长得稍微漂亮点,父亲稍微疼爱些,还有点邪门的运气吗? 真是个贱人! 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必须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啪!” 舒雯出其不意的一巴掌吓得阿喜松了手,舒敏捂着自己的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大姐姐,你竟然打我!” 一时冲动动了手,舒雯先是怔住,随后做出一副心痛懊恼的模样,怜惜地看着舒敏:“小敏,看你说的什么浑话,还不快给二妹妹道歉!” 舒敏紧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舒柔见状,轻轻一笑:“大姐姐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我看,还是等爹爹回来主持公道吧!” “舒敏!”舒雯提高了声音,看向舒敏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的警告,一只手又抬了起来。 “对不起。”舒敏终于屈服,低着头向舒柔道,“舒柔,是我错了。” 舒柔淡淡地反问:“三妹妹,你叫我什么?” 舒敏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二姐姐,对不起。” 舒柔笑了起来。 舒敏终于向她低头了。 这么简单就向她道歉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舒柔全不在意,她只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舒柔的心里感到无比的舒畅! 前世里,她处处让她、忍她,结果,舒敏却截了阿喜替她送的救命信,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个恶魔,让一心为她的阿喜落到那般下场,让她在深渊里落得更深。她现在只不过还了她两巴掌,还差得远呢! 正文 第六章 惩罚 “二妹妹,三妹妹已经道歉了,这事就过了吧?”舒雯又开口劝慰舒柔。 舒柔看了她一眼,温温一笑:“三妹妹能诚心道歉,我自然不会过多计较,毕竟我们是姐妹。” 舒雯刚想松一口气,又被舒柔接下来的话给噎道了。 “只是,我一想到三妹妹竟然会和外人一样,拿我的名声来开玩笑,心中就觉得委屈。” “二妹妹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三妹妹呢?”舒雯刚刚发泄出去的火气又再次窜了上来,这个贱人没完了吗? 舒敏的表情也十分阴沉,她连挨了好几巴掌,还如此低声下气地向舒柔道歉了,她还想怎么样? “前些时日,三妹妹从我这里借走的东西,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舒柔微微一笑,眼神却如寒冰般冷冽。 她虽是庶女,但娘亲李氏可是梁州首富之女,在父兄亡故之后继承了李家的大部分财产。李氏痴恋丞相舒泽,这大半的家产都进了相府的公库,但留给舒柔的好东西还是不少,除了她为了讨好张氏和舒雯特意送出去的礼物,还有许多都被舒敏给借走了,这一借就有去无回了。 已经送出去的,就算是便宜她们了,但是借出去的,她要收回来,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舒敏整张脸都变黑了,万万没想到,舒柔竟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三妹妹不记得了?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忘了也正常。”舒柔的笑容不变,转身吩咐了一句,“阿喜,去列个清单送去三妹妹那里,让三妹妹按照清单把东西还回来。” “是的,二小姐!”阿喜中气十足地应道,喜气洋洋地离开了,她早看舒敏不顺眼了,一天到晚欺负小姐不说,还总是占小姐的便宜,小姐总算是硬气了一回!她绝对要把东西都给讨回来! “舒柔,你……” “恩?”舒柔冷冷地看向舒敏。 舒敏被她的眼神扫过,忽觉全身发寒,忍不住就气弱了下来,下意识地改了称呼:“二姐姐……”本想要抵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三妹妹,你若真是喜爱那些东西,二姐送你也无妨,只是有几样东西,是我姨娘特意留给我做嫁妆的,还请你一定送回来。” 舒柔忽然变得宽宏大量,舒敏十分惊喜,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可一听她报的几样名字,脸色就有些发白,那些东西,她可都送给舒雯了! 她求助地看向一边的舒雯,得到对方默许,这才安心下来,做出不屑的样子:“不就是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吗?还怕我不还你吗?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那真是谢谢三妹妹了。”舒柔并不介意,十分满意地看到了舒雯发黑的脸色。 看到她们不开心,她就很开心了。 只为了几句话、几件玩物,这两人就有了间隙,什么姐妹情,简直就是笑话! 舒柔的笑容灿烂,心却无比冷漠,这两人,根本不配与她做姐妹! 因为舒柔的咄咄逼人,舒雯的姐妹情装得艰难,舒敏也被吓得不敢多说,两人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舒柔却还坐在花厅里,昨日代替阿喜与她同去上香的小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舒柔喝下一杯蜂蜜花茶,茶杯盖碰在杯子上发出一声脆响,让小梅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还没等舒柔发话,就哭着求饶:“二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再?”舒柔觉得十分可笑,“莫非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再坑我一次的机会?” “二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奴婢吧!”小梅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生生磕出了一个血印也没有停下,看得一旁本来十分生气的阿喜都有些不忍心了,但舒柔不发话,她也不会为这玩忽职守的丫鬟求情。 舒柔注意到阿喜的表情,心中却是柔软了一些。 阿喜是个纯善的女子,但心却是始终向着她这个主人的,只要是舒柔的命令,就算与她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她也会坚定地执行下去。 只有这样的阿喜,才值得她一直留在身边。 再看向面前的小梅,舒柔只觉得世事真是玄妙而有趣。 原来,这个丫鬟,这么早就在坑她了。 小梅,这个看起来胆小柔弱的丫鬟,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一起入的曾家。本来,她对她毫无印象,可不知怎的,这丫鬟竟然对曾文良那个恶魔倾心不已。那个恶魔自视甚高,是绝不看不上这样一个小丫鬟的,但不妨碍他利用她。 只是几句甜言蜜语和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小梅的心就彻底地偏向了曾文良,她不仅监视着舒柔的一举一动,还因为曾文良对舒柔的宠爱嫉妒不已,挖空心思折磨舒柔,让舒柔在曾家的日子更加的水深火热。而曾文良那个人渣,竟然还觉得这很有趣,一直纵着小梅,只要舒柔不死,其它小事,他根本就不在意。 前世,她把曾文良推入地狱之后,就将这个小梅卖给了与曾文良有同样嗜好的人渣,既然她喜欢那样的人渣,舒柔自然要成全她! “小姐,小姐!”阿喜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响起,舒柔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小梅已经晕倒在地,满脸都是鲜血。 “小姐,你要怎么处理小梅?” “听说,洗衣房的张大娘正在给她的儿子找媳妇,我觉得,小梅挺合适的。” 阿喜吃了一惊,张大娘的儿子?那不是个爱打媳妇的酒鬼吗?他前一个媳妇就是被他给打跑的啊! 嫁给这样的人,小梅这一辈子就完了! 舒柔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阿喜,我惊马的事情并不是意外,那些流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阿喜瞪大了眼睛,立刻回忆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的内容,扑通一下跪在了舒柔的面前:“对不起,小姐,阿喜错了!” 她扭头恨恨地看着昏倒在一边的小梅,所有的同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竟敢这样欺辱小姐,嫁给张大娘的儿子都是好命了! 于是,她道:“小姐,张大娘的儿子只是媳妇跑了,两人还是夫妻关系,小梅就算是嫁过去,也不该为妻,只能当妾!” 舒柔赞许地点了点头:“阿喜提醒的是,是我疏忽了。” 正文 第七章 慈父 二小姐将小梅许给了洗衣房张大娘的儿子! 这个消息一出,柔馨苑的下人们都吓呆了。 舒柔为人宽厚,对待下人们一直很好,就算他们犯了错,她也不过是说两句,很少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因此,柔馨苑的下人们都有些懒散。 没想到,出了一趟门,小姐就变得这样厉害,先是气跑了大小姐和三小姐,现在更是给了小梅这样大的惩罚!可怕! 一时间,柔馨苑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拼命工作,再不敢偷半点懒。 因此,当舒柔走出屋门后,陪在她身边的阿喜惊讶地发现,以往叫都叫不动的下人们竟然变得主动殷勤起来。 舒柔将一切看在眼里。 以前的她,太过天真,根本没什么戒心,她的柔馨苑怕是早被人弄成了筛子,到底还有多少和小梅一样的人,还真不好说。 但是没关系,她会一个一个将他们拔出来,更要给他们背后的主子留下一些难忘的回忆! 而现在,舒柔只想看看父亲究竟为她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一匹名贵的锦缎,一整套精致的首饰,舒柔都很喜欢,但最令她心中雀跃的,却还是那几棵刚刚移栽过来的新品荷花。 舒柔的柔馨苑原名荷心苑,是她生母李秋荷的住处,早在初建的时候,丞相就特意在院子里修了一座荷花池,用来表达他对李氏的爱意。 李氏是梁州首富之女,因为痴恋舒泽,自愿成为他的妾室,舒泽也感念她一片真情,给她的各种待遇都远超普通的妾室,只比嫡妻张氏略低。 舒柔从小养在李氏的身边,直到她五岁之时,李氏因病去世,她才被送到嫡母处教养。 舒柔对李氏的印象原已变得极淡,可当她站在荷塘边,看着那满池绿色的荷叶,与母亲相处的过往又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地清晰了起来。 李氏一直是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出生商贾,却并不市侩,看似柔弱,却十分有韧性。正是受了她的影响,看似娇弱的舒柔才能熬过曾家地狱似的三年,又从乱葬岗死里逃生。 可,她半生的悲剧又何尝不是因为李氏的教导? 她教了她坚韧,却更多地教导她隐忍,退让,让她守好所谓的本分,不要与张氏和舒雯敌对冲突,不要和无礼的庶妹舒敏计较。 李氏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唯有藏拙才能长久。 可是,上辈子的她忍了藏了,却还是过得那样凄惨。 舒柔站在池塘边,静静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颊,就连她自己,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自己的容颜,都忍不住为之惊艳,更何况旁人? 想当初,那恶魔盯上她,也不正是为了这张脸吗?后来,她的脸毁了,他也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还有舒雯和舒敏,她们看到她这张脸时,无论怎样伪装,也难掩神情中的嫉恨。 这样的她,无论怎样隐忍,都逃不过别人的算计。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去争去抢去夺,凡事快人一步,不教那些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抱歉了,娘亲,这一次,柔儿恐怕得辜负您的教导了。 舒柔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阿喜见状,误以为她是为了看不到荷花而沮丧,连忙安慰她道:“小姐,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再过一阵,到了下月,荷花就会开了。老爷这次移过来的荷花听说是很少见的蓝荷,开出来一定美极了。” “是啊,很美!”舒柔的视线停留在那几株新品上,思绪却又回到的前世。 那时候,她从云山寺回家,因为流言的事情,整个人都崩溃了,还一度寻死,是爹爹将她从绝望之中拉了出来,他发誓绝不放弃她,并为她移栽了这些蓝荷。 这些蓝荷是爹爹派人从南蛮荒僻之地寻来的,移到京城,好不容易才活下了这几株,当它们盛开之时,那种优雅高贵的美丽,触动了她的灵魂。 那是世间最美的景象,也是她在地狱生活中常常回忆的绝顶亮色,被她铭刻在内心深处的绝世美景。 现在,她又一次拥有了它们,真好! 舒柔看着那荷花,就想到了舒泽对她展露的温和笑容以及那轻柔地抚摸她透顶的大手,忽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去见她最敬仰、最依恋的父亲。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 舒柔的心一下子雀跃了起来,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好!”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环,让她的美变得更加神秘诱人,来请人的丫鬟不由地看得呆住了,回过神来,舒柔已经在十米开外了,她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心中暗想,二小姐真是好美啊,说不定就和外面说的一样,是天仙下凡,要不然怎么连圣僧都看重她呢? “喜欢爹给你的东西吗?”书房之中,舒泽一脸慈爱地看着舒柔,“本来想到你生辰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不过移栽的花匠说这个时候移栽,成活率更好,开出的花也更美。” 舒柔的生日是在五月初五,正是荷花初开的时节。 “爹。”舒柔的声音有些哽咽,望着舒泽的眼中迅速地积满了泪水。 十年了,足足十年,她都没有像这样和舒泽说话了。 自从她嫁入曾家,就再没回过相府,后来她死里逃生,容颜尽毁,声名狼藉,也无颜去见父亲,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无数次,她都想冲到他的面前,告诉他,她还活着!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幸好,幸好她回到了现在,虽然早早地失去了娘亲,却还能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父亲的面前。 “柔儿,怎么哭了?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想要什么,爹爹再去找。”看到她这副样子,舒泽不由地有些慌乱。 “不,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舒柔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了,努力平复下起伏的情绪,用手帕轻轻擦去快要滴落的眼泪,再次抬起头来,对舒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柔儿只是太高兴了!” 舒泽也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舒柔的头顶:“柔儿喜欢就好。” 舒柔不由地眯起了眼睛,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挠下巴的猫。 “小柔,昨天究竟是什么回事?你怎么会见到圣僧?”舒泽压住心中的急迫,一脸关心地询问。 正文 第八章 入宫 “柔儿让爹爹担心了。”舒柔有些愧疚地说着,随即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吐露出来,“那时候,我的马儿不知怎么就发了疯,一路狂奔到荒野之处,多亏了四皇子相救,我才逃过一劫。” “四皇子?”舒泽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对,就是四皇子救的我,也是他带我去了圣僧那里。爹爹,圣僧真是好厉害啊!他特别亲切,跟我说了……”舒柔一脸崇拜之色,哗啦哗啦地讲了圣僧的种种好处,似乎只是顺带提了句赵思琴,但她知道,舒泽肯定能得出“四皇子与圣僧有联系”这个重点,而舒泽知道了,崇元帝也必定会知道。 因为赵思琴的痴傻,崇元帝一直对他不喜。 赵思琴小的时候,崇元帝就常常斥责他,无论赵思琴多么努力,都得不到他一句赞语。到后来,赵思琴长大了,出宫建府,崇元帝更是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每次提到崇元帝,赵思琴总会露出失落的神情,舒柔见了很是难过。 如今,赵思琴得了圣僧的青睐,崇元帝对他的态度总该有所改变了吧? 不求有多亲近,只要稍微关心一点也是好的。 舒柔将这番心思藏在心里,细细地跟丞相讲述着她昨日的见闻,丞相的脸上始终露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一点不耐烦地倾听舒柔的话。 直到很晚了,舒柔才依依不舍地与父亲告别,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整个书房,忽然在一幅山水画上停顿了片刻。 “柔儿,怎么了,还舍不得离开?”舒泽打趣道。 没想到,舒柔居然点头应承:“柔儿的确舍不得爹爹。” 那满满的孺慕之情令舒泽暗自得意,笑着劝道:“来日方长。今日天色已晚,柔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舒柔遗憾地叹了口气,终于离开了。 走在路上,她又不经意间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幅画,总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挂在舒泽书房里的画,她眼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毕竟,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才能的啊! 在她很小的时候,李氏给她启蒙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才能,却严厉地叮嘱她一定不要把这个能力显露出去,因此,在和姐妹们一起读书学习的时候,她总是装作愚笨的样子,但实际上,那些书,她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却要装作记得不牢的样子,十分痛苦。 于是,没过多久,她便对读书学习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够聪明,没有才能,空有外表,幸而大商王朝对女子一向宽容,不喜读书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况丞相又宠爱于她,她就乐得装成徒有其表的草包样,免得懂装不懂的自我折磨。 她原以为,她这个才能并没什么用处,可到最后,还是有了这个才能,她才会被先生看重,也才能将曾文良那个恶魔给推入深渊。 却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死了,死在了先生的手中。 她究竟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舒柔不明白,也不愿去想,终究,今生的路已经不同,她大概是不会再遇到先生了。 若是真的遇到了,她倒要好好看看,先生是不是也像曾文良那个恶魔一样,披着一张假人皮! 舒柔原本只是通过父亲的口,让崇元帝想起被他忽视了多年的赵思琴,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宫中的旨意就到了相府,让她即刻入宫面圣。 那一刻,好几道火热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不用回头,舒柔就知道是谁,也能想象出那些视线主人对她有多嫉妒。 而舒柔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们,迅速地收拾了一番,就跟随传旨的公公离开了。 前世今生,舒柔都是第一次进宫,她难免有几分紧张。 她听从了舒丞相对她的指点,紧跟着引路的公公,谨言慎行,只悄悄地把一路走来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收入眼底,记在心上。 巍峨的宫殿、威猛的御林军、修剪适宜的花草、训练有素的宫人、曲折的道路……所有的一切,入了她的眼,就入了她的心,只要她想,这些记忆便可以保存半年之久。 舒柔知道自己并非那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绝顶聪慧之人,她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自己的记忆。 就这样边看边记,过了两刻钟,她才终于到达了崇元帝的面前。 崇元帝正值不惑之年,精力充沛,气势逼人,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你就是那个得了圣僧青睐的小姑娘?” 舒柔低着头,恭敬道:“回陛下,民女只是沾了朋友的福气,有幸得见圣僧,被圣僧青睐的另有其人。” “哦?”她的回答成功勾起了崇元帝的兴致,“不是你,又是谁?” “是四皇子殿下。”舒柔镇定地吐出了这句话。 整个宫殿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舒柔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崇元帝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是,思琴?” “是的,陛下。” “啪!”崇元帝忽然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大胆民女,竟敢骗朕!” 舒柔一惊,当即反驳道:“民女不敢,民女说的句句属实。” “还敢胡说!思琴明明就是个傻子,圣僧怎么会对一个傻子青睐有加?” “他不傻!”下意识地反驳了之后,舒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请容民女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说!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狡辩!”崇元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怒气,舒柔相信,只要自己说的话有半点不合逻辑,她的小命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舒柔曾在书中读到过,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如今,她真切地体会到崇元帝的怒火,才知此言没有一点夸张。 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缺起来,她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舒柔的手心、后背,都迅速地汗湿了一片。 她的心中忐忑,却还是保持住镇定,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细细地说了出来,除了模糊掉她刻意的算计,一切都是真话。 舒柔相信,就算崇元帝有所怀疑,派出最厉害的大内密探去查,也不可能查出任何的问题,毕竟,谁能想到,世上竟还有重生这回事呢? 正文 第九章 太后 舒柔不曾抬头,自然也就不知那座上的君王,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的心情很复杂。 哪个父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类拔萃? 崇元帝只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罢了。 思琴就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傻孩子,怎么可能得到圣僧元悯的青睐? 简直没有比这更可笑、更愚蠢的谎言了! 然而,他还是给了舒柔解释的机会。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找出她话里的漏洞,好名正言顺地处罚这个胆敢欺骗他的无知少女! 可从头听到尾,他也没发现半点不妥之处。 舒柔的思维很清晰,讲述得也很全面,没有任何的缺漏。 固执的帝王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说谎。 所以,那个孩子,那个被他刻意遗忘、刻意忽略的孩子,是真的得到了圣僧的另眼相待? 崇元帝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大殿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孩子,抬起头来。” 舒柔愣了下,乖顺地按照他的意思,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九五之尊的模样,心中的讶异更深,只因这丰神俊朗的崇元帝简直就是赵思琴的放大版! 唯一的区别,只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据说,赵思琴的眼睛是传自他的母亲琴妃。 崇元帝看着跪在那里的舒柔,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挑剔。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完美地继承了舒丞相所有的优点,虽然还稚嫩,但已能看出日后的倾城风采。 看起来乖巧,胆子倒不小,还敢在他说那孩子傻的时候反驳他! “你的名字,是叫舒柔?”崇元帝问道。 “是的,陛下。” “你和那孩子,早就认识了?” 那孩子,是说赵思琴吧!舒柔有些惊讶,心里有些古怪,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崇元帝的问题。 “民女与四皇子,是在学士府认识的,相识已有七年。”学士府是琴妃的娘家,赵思琴未出宫建府前,就常常到学士府游玩,而舒柔则和学士府上的九小姐是闺蜜,也常常受到九小姐的邀请去学士府作客,一来二去,总有碰到赵思琴的时候,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崇元帝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只有前两回的一半。 “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舒柔更惊讶了,却有些惊喜。会这样问,就说明,崇元帝已经开始在意赵思琴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舒柔迫不及待地跟崇元帝说起了她与赵思琴之间的过往,专挑赵思琴的闪光点来说,并且一再地暗示崇元帝,只要赵思琴的痴傻病好了,他一定会十分出色! 所以,为了您的亲儿子好,赶紧把前世那个治好他的神医找出来吧! 舒柔只知道赵思琴会好起来是遇到了一位神医,但那神医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她没有一点线索。 如果崇元帝可以重视起赵思琴的话,靠着皇室的力量,也许就能提前把人给找到! 舒柔不知道崇元帝有没有明白她的暗示,只知道,到最后,崇元帝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温和了,还笑着夸赞她,是个“好姑娘”! 然后,她就被一个小公公请出了大殿,继续转战太后娘娘的的慈明宫。 就在她离开不久,崇元帝破天荒地召见了四皇子赵思琴。 慈明宫。 没见到太后以前,舒柔便已经对这位太后娘娘有了一些好感,被崇元帝无视的四皇子,多亏了有了她的照拂,才能在后宫之中平安的长大。 太后娘娘是崇元帝的生母,向来深受崇元帝的敬重,虽不掌宫权,却地位超然。她重视皇室子嗣,哪怕赵思琴天生痴傻,她对他的关心也不比其它皇子少,甚至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总是更偏爱一些。 遗憾的是,太后年岁已大,身体越来越差,再过两年就要去世了。 舒柔本以为,她会见到一个苍老的妇人,满脸皱纹,笑容亲切,可真正见到太后之后,她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已经年过六旬的太后,虽然有皱纹,大部分的皮肤还是十分光洁平整的,穿着一身轻便的服装,摆弄着一室鲜花,哪里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分明就是个活力四射的中年人。 唯一和她的想象吻合的,就只有那亲切的笑容了。 舒柔刚刚进入宫殿之中,只来得及行了一半的礼,太后便拉住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要舒柔和她一起侍弄花草。 舒柔对这方面懂得不多,但她并没有向一般人一样一味地附和着太后,不懂就问,然后按照太后的指点,认真地动手实践。 一来一往间,太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在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盆兰花收拾好之后,太后将她拉到了一边,赞道:“柔儿真是个实诚的孩子,难怪四儿会喜欢你。” 舒柔微微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便只能沉默。 而太后却起了谈兴,和她聊起了赵思琴的事情。 从前,太后生病的时候嫌药苦,不想喝药,别人要么想办法劝太后喝药,要么努力改良药的味道,而傻傻的赵思琴,却代太后把那碗苦药给喝了,还安慰太后别怕,苦苦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当时那孩子只有七岁,自己生病了都不肯吃药,却把我那碗药一口气喝完了,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舒柔听着太后的讲述,脑海中下意识地勾勒起那幅景象,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以后啊,再到要吃药的时候,我都只能咬着牙一口气喝完,就怕那傻小子又把我的药给喝了,是药三分毒,那哪是可以随便喝的呢?” 明明是抱怨,可太后的口气却像是在炫耀。 不知不觉,太后和她说了许多赵思琴小时候的趣事。 舒柔这才知道,原来赵思琴还做过这么多的囧事,再联想一下他病好之后那声名赫赫威风凛凛的样子,反差真是好大啊! 不过,也好可爱啊! 舒柔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灿烂起来。 她并没有注意到,太后看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欣慰之色。 离开慈明宫已经是下午了,热情的太后特意让舒柔留了饭,让她品尝到了御厨的好手艺,好吃到她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勉强克制着吃完了饭,太后要午休了,舒柔才得以离开。 然而,她刚走到一半路,却突然被人给拦了下来。 正文 第十章 拦截 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俏丽宫女带着两个小太监挡住了她的去路。粉衣宫女鼻孔朝天,一脸傲慢之色:“舒二小姐,我家娘娘请你过去。” 为舒柔引路的小太监连忙说道:“陈姑姑,太后娘娘说了,让我直接把舒二小姐送出宫。” 粉衣宫女轻哼一声:“没事,等她拜见过我家娘娘之后,自然会有人把她给送出去的。” “这不好吧!”小太监有些不安。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怀疑丽妃娘娘的话?”粉衣宫女直接把一顶“对丽妃不敬”的帽子给扣在小太监的头上,吓得小太监连连摇头:“陈姑姑误会了,我怎么敢怀疑娘娘?” “那还不赶紧让开?” 小太监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在粉衣宫女的瞪视下挪开了身体。 粉衣宫女得意地看向舒柔:“舒二小姐,请吧!” 如果可以的话,舒柔并不想过去,但看这情形,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她沉默地上前,又听到了粉衣宫女对小太监的威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陈姑姑,我懂得。”小太监诚惶诚恐地应道。 舒柔心中一沉,这一行,怕是不会太平。 她右手微微一动,腰间香囊便露出一个小孔,随着她的前行,香粉无声无息断断续续地洒落,不曾被身边的人发现。 丽妃是卫氏的宗家嫡女,卫氏是底蕴深厚的古老世家,原本是不屑于皇室联姻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皇权越发强势,世家越发衰落,卫氏也不得不放弃所谓的世家骄傲,不仅让家中子弟参加科举,更将家中精心教养的女儿也送入宫中,丽妃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凭她的身份,卫氏并没有将她放在入宫名单上,谁料她偶遇了微服出宫的陛下,对陛下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劝阻,坚决入宫。陛下对她也颇为宠爱,让她一进宫就封为昭仪,待她生下三皇子后,便晋升为丽妃。 十五年前,皇后董氏被废,圣上一直没有再立新后,后宫大权便一分为三,交予崇元帝最为恩宠的三妃之手,丽妃便是这三妃之一,也因此,太后身边的小太监才会对丽妃的宫女如此敬畏。 舒柔不喜欢丽妃,她的儿子三皇子是个小霸王,素来喜欢欺负赵思琴,甚至还曾在大冬天害赵思琴掉入冰水中,大病了数月之久,一度濒临死亡。 崇元帝虽然总是无视四皇子,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罚了三皇子到皇陵侍奉先祖三个月,可丽妃哭闹不休,护着三皇子坚决不交给领命的御林军,还拿出所谓的证据,将责任推给了二皇子。 也不知为什么,二皇子还真把这事给认了下来,主动请命去了皇陵,三皇子则平安无事,继续在宫中横行霸道。 一心想要护着自家小弟的舒柔,自然是对这对母子深恶痛绝,但她心里也十分疑惑,像丽妃这样眼睛长在天上的女人,怎么会想要见她? 和风宫,丽妃娘娘斜倚在软塌之上,旁边围着两个宫女,一个端着茶水,一个端着点心,她只要动一动眼珠子,这些机灵的宫女就会第一时间满足她的需求。 舒柔静静地站在一边,被她一直晾了小半个时辰,丽妃不开口,她更不会主动,到最后,还是丽妃先沉不住气了。 “听说,圣僧对你颇为看重,还让你在云山寺留宿?” 丽妃的口气充满了质疑。 倘若是别人问起这事,舒柔或许解释一下,说明真相,但问的人是丽妃,她便只有一个答案:“是的,娘娘。能够入圣僧的眼,民女真是不甚荣幸。” 舒柔一笑,风华毕现,自恃美貌的丽妃看着她年轻的面孔,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身旁伺候茶水的小宫女的手臂上,小宫女一惊,虽没有痛呼出口,却一个不稳,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她眼明手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泼向丽妃的热茶,仅有几滴落到了丽妃的衣服上。 “啪!” “砰!” 巴掌声与茶杯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丽妃收回自己的手,怒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小宫女脸色惨白一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饶过奴婢吧!” 茶杯的碎片割破了她的身体,鲜血慢慢地流了出来,在那被茶水打湿的衣服上迅速蔓延,显得狰狞可怖。 这样的景象非但没有博得丽妃的怜悯,反而让她更加的厌恶,又叫了起来:“真恶心!还不快点把她拖走,脏死了!” 和风宫的下人们行动力很强,没有给那个犯错的宫女更多求饶的机会,就那样把人拖走了,并且手脚利落地将那茶杯的残片和落在地上的鲜血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血的味道无声地证明着曾经发生过的一件小事。 虽然只是溅了几滴茶水,丽妃却是一刻都不能容忍自己穿了脏衣,又把舒柔晾在那里,一个宫女都没留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陪着她去换衣服。 舒柔深吸一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丽妃当着她的面严惩了打翻茶杯的小宫女,是在杀鸡儆猴?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又一盏茶的功夫,丽妃才再次出现。 她不止换了衣裳,连妆容都变了。 此刻已是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要闭宫了,舒柔开口向丽妃请辞,丽妃把眼一横,冷声道:“我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 “老实交代,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勾引到他的?” 舒柔一下子愣住了:“民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她什么时候勾引过人了? “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看你是在故意装傻!”丽妃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在宫人们的簇拥下,重新坐到了软塌之上,“若不是有图谋,你做什么来我这和风宫献殷勤?不要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 舒柔皱了皱眉:“娘娘多虑了,民女可是娘娘特意让人‘请’过来的!” 从头到尾,她也只跟丽妃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这就是献殷勤了?那这殷勤献的也太不走心了! 正文 第十一章 嚣张 “还敢狡辩!”丽妃气坏了,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的果盘,随手掷出一个鲜果,见舒柔竟敢避开,更生气了,尖声叫道,“就算你被圣僧赏识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你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高攀我卫家俊杰?” 卫家?谁?舒柔的眉皱得更厉害了,她很确信,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从没和任何一个卫家人打过交道! “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松明以前那么孝顺的一个好孩子,竟然为了你,拒绝了才貌双全的许家小姐,还娶你这么卑贱的庶女为正妻,简直荒谬!” 松明?卫松明? 舒柔终于知道丽妃说的人是谁了。 卫松明,卫家嫡系长房嫡孙,未及弱冠,斯文俊秀,风姿不凡,并有京城第一才子和第一美男子的双重美誉,是京城贵女们心中的理想夫婿。 不过,如他这样的世家子,只会同同样出身世家的女子定亲,像舒丞相这样的草根新贵,那些个世家从没正眼瞧过,绝不可能列为自家嫡长孙的联姻对象! 更何况,舒柔只是庶女,在重视出身的古老世家而言,这是致命伤! 可现在,丽妃却说卫松明为了她和家里闹翻,还非她不娶? 这口黑锅她可不背,她都没见过他好么! “娘娘,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民女并不认识卫公子。”舒柔看丽妃那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模样,心中很是愉悦,但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她觉得还是需要为自己澄清一下的。 “都到了这地步,你还敢不承认?难道我还能冤枉你不成?”丽妃看起来更生气了,“我家松明那么出色,你会不动心?瞧你那张脸就不是个安分的!如果不是你耍手段诱惑他,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对自己的亲娘说出那样忤逆不孝的话来?都把我大嫂给气病了,他居然还不改口!” “娘娘,这绝对是误会,民女敢发誓从未见过卫公子,更不要说是勾引他了!”舒柔仰起了头,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不卑不亢地反驳道,“民女虽是庶女,但也知男女之防,恪守礼教,从未有出格的行为,娘娘这样空口白话无凭无据地指责,民女绝不接受!” “你,你!”丽妃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脸恼羞成怒,指着舒柔的手都在发抖,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碧儿,给我张嘴!” “是!” 那叫碧儿的宫女恰好就是“请”舒柔来和风宫的那位陈姑姑,她是丽妃的心腹,对丽妃唯命是从。 她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三步走到舒柔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胳膊。 舒柔隐约看到她的手心处银光闪烁,明显是藏了东西,一双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哎呦!” 原本满心险恶想要划花了舒柔脸的陈碧痛呼出声,身子后仰,栽倒在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捂着小腹直冒冷汗。 舒柔却一脸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腿,随手掸了下裙摆,一步上前,在陈碧惊恐的目光中,抓住她刚才想要打她的那只手臂,用力掰开她的手掌心,取下那伸出了三个尖刺的银戒指,亮在丽妃的眼前。 “娘娘,这个宫女胆大妄为,竟然想要借着娘娘责罚我的机会,毁了我的脸!还请娘娘明鉴,一定要严惩这等恶仆!”舒柔义正言辞,一脸“我是为丽妃娘娘着想”的表情。 “大胆!你竟敢伤了本宫的人!”然而,丽妃却毫无顾忌,像是没看到那证据一样,“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丽妃轻拍一下身下的软塌,立刻有几个粗壮的宫人冲了进来,将舒柔团团围住。 舒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没想到,丽妃竟然张狂至此! “丽妃娘娘,民女今日可是被圣上召进宫的,若是不能安然出宫,以圣上之能,您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吗?” “况且,圣僧可是有意收我为徒的,圣僧之能,通天彻地,你若真的伤了我,圣僧岂会不知?” 丽妃听了她的话,果然有些犹豫,她自信陛下对她的喜爱,就算真的查出是她做的,也不会为一个庶女与她计较,可是圣僧…… 舒柔再接再厉:“娘娘之所以不喜民女,不过是误以为民女使计诱惑了卫公子,可民女确实未曾与卫公子相识。若不是娘娘今日提起,民女根本就不知自己竟得了卫公子的错爱。” “娘娘担心的,不过是民女会成为卫家妇,但民女可以向娘娘保证,此生绝不高攀卫公子。” 不识时务又企图向皇室渗透的世家,早就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卫家连同丽妃不过是一条腐朽的船,要不了多久便会沉没,她是有多脑抽,才会想要上这条沉船? 京城第一美男子和第一才子? 没有了卫家,卫松明真能继续保有这个名头? 呵,前世她从乱葬岗里活过来之后,可没再听过这位卫公子的大名。 不过是虚名而已。 “真的?”丽妃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眼神里仍有怀疑。 舒柔一脸诚恳之色:“舒柔的小命还握在娘娘的手中,怎敢有半句虚言?舒柔以为,卫公子对舒柔的喜爱不过是一时迷惘罢了,过不了多久便会自然而然地淡去了,娘娘并不需要如此多虑。” 丽妃的神情有力明显的动摇,那被扶到一边的陈碧却缓了过来,大声劝道:“娘娘,休要信了这贱人的鬼话!” “嗯?”丽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陈碧揉着肚子,强忍着痛苦道:“娘娘,大公子何许人才,那是连郡主都倾心的男子,她一个庶女怎能不心动?分明是在诳您啊,指望着您放了她,回头,她肯定会继续勾引公子的。” 丽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亲信的话对她的影响还是极大的。 “娘娘,宫中风景秀丽,丞相家的二小姐贪看风光,一不留神摔了跤,被石头划破了脸,纯属意外啊!” 陈碧一边说着,一边满含恶意地看着舒柔,仿佛在说,你竟然敢伤我,我绝对要让你好看! 听了陈碧的话,丽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有道理,都是意外啊!” 随即,她再没了顾忌,低喝一声:“动手!” 粗壮的宫人们立刻向舒柔扑了过来! 正文 第十二章 毁容 在这危及关头,舒柔猛地拔下了头上的金钗,眼神凶狠,毫不犹豫地刺伤了企图靠近自己的宫人,找到一个突破口,就要冲出和风宫。 但是,和风宫的宫人实在太多,他们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全都来堵她! 舒柔踹倒一个,绕开两个,刺伤三个,却躲不开更多个,最终还是被拦了下来。 她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按在地上,四肢不能动弹,嘴巴也被堵上,失去了所有逃跑的希望。 舒柔的眼神里爆发出浓烈的不甘和恨意,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这么快,她就又要死了吗? 舒柔不由地想起自己在曾家被那恶魔折磨得奄奄一息丢入乱葬岗的情形,也是同样的绝望。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若是有下辈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曾文良那个恶魔推入地狱! 那这次呢? 若是她这次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也定要丽妃,要和风宫,要那卫家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知怎么的,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耳朵里也灌满了风声,听不清周围人的说话声。 她只觉得脸一阵疼痛,意识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这是快死了吗? 不,她不想死。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似乎是被人给抱住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一个特别遥远的声音:“柔姐姐!” 赵思琴……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是你啊!又是你来救我了吗? 我又欠了你一次呢! 舒柔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精神一松,彻底地沉入了黑暗中。 看着在自己的怀里毫无动静满脸是血的舒柔,赵思琴的心被浓浓的恐惧所占据,他“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柔姐姐,你不要死!” 另一边,顾修言已将和风宫的宫人全都打倒在地,尤其是那个行凶的陈碧,更是被他补了好几脚,直接打断了几根骨头。 丽妃看到这一团混乱的情景,尖叫道:“你们竟敢擅闯和风宫,还殴打本宫的宫人,本宫一定要治你们的罪!” 顾修言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丽妃娘娘,您还是先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您自己做下的恶事吧!顺便提醒您一句,舒相也在宫中。” 丽妃的脸色变了变,强行为自己辩白:“我什么都没做,这都是这丫头自找的!” “坏人!你杀了柔姐姐!”哭得惨兮兮的赵思琴抽噎着道,“我要去找父皇!” 说罢,他立刻就抱着舒柔站了起来,匆忙地跑出了和风宫。 丽妃本想让人拦住他,但顾修言太过厉害,宫人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其他人吓得也不敢拦了。 眼见着无法阻拦他们,丽妃皱了皱眉,立刻吩咐下去:“快去给我大哥送信!” 赵思琴抱着舒柔一路狂奔,顾修言本想从他手中把人给接过来,他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父皇,找到父皇就可以救柔姐姐了! 此刻,勤政殿中,崇元帝正在和舒丞相聊天。 “敏言,你这个女儿,胆子挺大啊!”敏言是舒泽的字,还是他当年状元及第后,崇元帝钦赐的字,舒泽的荣宠也自此而来。 舒丞相面露惊讶之色:“陛下说笑了,柔儿的性子虽然比较活泼,但胆子却不大,尤其害怕虫子,看到了还会吓得发抖!” “哦?是吗?那朕就把皇庄上的玉蚕赐几只给她吧!”崇元帝笑眯眯地说道。 舒丞相:“……陛下,不知小女做错了什么,微臣愿替她受罚。” 崇元帝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些:“丞相多虑了,朕说的是赐,赏赐,不是罚。” “……是臣误会了陛下的意思。”舒丞相无奈地接下了这份赏赐。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了赵思琴的叫声:“父皇,柔姐姐快死了,你救救她吧!” 紧跟着是首领太监高福顺的声音:“殿下,你不能这样进去!” 崇元帝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福顺,怎么回事?” 高福顺立即进来禀报:“陛下,四皇子抱着舒二小姐在门外求见!舒二小姐受了伤,昏迷不醒。” 舒丞相大惊失色,当即请求道:“陛下,请容臣先行一步。” 崇元帝道:“敏言莫慌,我与你同去,福顺,你去一趟太医院!” “遵命。”高公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崇元帝与舒丞相也快步走了出去,一眼就见到了跪在地上大哭的赵思琴,一边哭还一边用自己的衣服给舒柔擦脸,但是不得要领,反而把舒柔的脸上的血擦得糊成了一片,样子更吓人了。 “柔儿,你这是怎么了?”舒丞相扑了过去,还没碰到舒柔,就被赵思琴给挡住了。 崇元帝大为震怒:“怎么会弄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三哥的娘!是坏人,要杀柔姐姐!”赵思琴叫不出丽妃的名号,但还记得那个讨厌的三哥管那个女人叫娘。 “是丽妃?”崇元帝知道问傻儿子是问不出的,便把目光投向了跪在赵思琴身后的顾修言,“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修言条理清晰、不偏不倚地阐述了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 崇元帝突然兴起,召了赵思琴入宫,然而对着这个傻儿子,没说两句话,他就已经不耐烦了,实在是想象不出圣僧到底看中了赵思琴什么,就打发他离开了。 赵思琴依照惯例又去见了太后,太后娘娘和他说起了舒柔的事,听说舒柔已经离开,他还有点沮丧,但仍然打起精神来陪着太后聊了好一会儿。后来,时间不早了,他就打算出宫了,半道上忽然想起过两天就是母亲琴妃的忌日。 以前,每到这一天,他都会去琴妃的宫殿里待上一会儿,为琴妃祈福。现在,他已出宫建府,再不能随意往返宫中,就想着提前把这事做了。 丽妃的和风宫就在去往琴妃的宫殿的必经之路上,赵思琴无意中发现了地上的香粉,这是舒柔爱用的品种,他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沿着香粉的痕迹一路找去了和风宫,听到里面一片混乱,还有舒柔的声音,当即带着顾修言赶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和风宫宫人们欺压舒柔,正在毁她容貌的场景。 舒丞相听到顾修言的诉说,当即跪在崇元帝的面前,痛哭流涕,连连高喊着:“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丽妃她简直是欺人太甚,柔儿还只是个孩子,她怎么能下此毒手!竟然毁了柔儿的脸,这让她以后如何见人啊!陛下!” 崇元帝沉着脸道:“敏言,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正文 第十三章 帝怒 和风宫。 丽妃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就往门口的方向看一眼,却总也看不到自己迫切想见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走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也越来越暴躁,一个小宫女只不过是站了太久,腿微微动了动,恰好被她看到,就被拖了下去,顿时,整个宫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留下的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步了那个小宫女的后尘。 忽然间,雍和宫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丽妃的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就迎上前去,张口就道:“怎么才来?” 然而,看到来人的真面目之后,她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鸟,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高公公看着丽妃那张惊恐慌乱的脸,内心冷笑,面上却还是一贯的和气模样,还做出一副有些吃惊的模样:“原来丽妃娘娘早就在此等候了?那就请接旨吧!” “奉天承运,崇元帝召曰:丽妃卫氏,肆意妄为,残害重臣之女,德行有亏,降为嫔位,去协理后宫之权,禁足半年。另,和风宫宫人,不分品级,皆贬为宫奴,杖责三十棍,充入封望苑,钦此!” 丽妃,现在是丽嫔,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可能的,不会的,陛下不会这样对我,这一定是假的圣旨!” 高公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丽嫔慎言,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杂家可不会做!” 丽嫔站起身来,几乎是用抢的将圣旨从高公公的手中夺走了,打开一看,那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确实是陛下的字!还有最后面盖得那个印章,绝无可能造假! 陛下,陛下真的放弃她了! 丽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咚”地一下栽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来扶她。 她所倚重的那些宫人们早已自顾不暇,一个个接连被跟随高公公而来的冷面御林军将士拖走,一批一批地执行杖刑。 “娘娘,救命!” “公公,饶命啊!” “啊!” 各种哭号声响成一片,但无论他们如何哀求,行刑的人也不会有半点放松,定要打足了三十大板才肯停手。 陈碧本躲在后面,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一下子栽了出去,正撞在一个御林军士兵的身上,那士兵就顺手抓住她去行刑。 “不,不要!”陈碧刚想反抗,那个士兵就不耐烦地给了她一巴掌,抽得她头晕脑胀,嘴角都流出了鲜血。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陈碧忽然就感觉身下一凉,厚重的板子就打了下来! “啪!”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连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倒吸一口冷气,又是一板子,打得她浑身直哆嗦。 几板子下来,她疼得呼吸都困难了,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她的身上,陈碧拼劲全力,终于喊了出来:“娘娘,他们要打死我啊!救我啊,娘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刚刚昏倒在地的丽嫔,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正盘算着要不要去请御医的高公公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轻哼了一声:“丽嫔娘娘,既然醒了,就请继续观刑吧,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来人,把丽嫔给扶起来!” 高公公一声令下,紧跟着他的两个小公公就上前去,直接把丽嫔给抬了起来,压到了行刑的地方,正对着求救的陈碧。 看到了丽嫔,陈碧求生的欲望更加强烈,又叫了几声,嗓子变得十分沙哑,声音也越来越弱,最终没了声息。 丽嫔不愿意睁开眼睛。 那道圣旨就像是晴天霹雳,让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仿佛,只要装晕,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御林军竟然直接在她的和风宫就给宫人们用刑! 那一声声求饶让她心颤不已,尤其是陈碧,那可是她自己小时候亲自挑选的第一个丫鬟,跟了她足足三十年! 陈碧那样求她,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一旦她睁眼了,看到了这一切,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在心里说,碧儿,你忍忍,三十板,很快就过去了! 听着陈碧的叫声,丽嫔很心痛,可听不到她的叫声,丽嫔更心慌。 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陈碧的眼睛。 失去了所有光彩,只留下痛苦、怨恨、绝望的眼神,好像在说,娘娘,你为什么不救我? “啊!”丽嫔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这一回,她是真的昏过去了! 勤思殿。 经过太医的诊治,舒柔已无大碍,她的昏迷乃是受惊过度虚脱导致,休息一阵就会醒来,可她脸上的伤却有些麻烦了。 陈碧心狠手辣,恨极了舒柔踢她的那一脚,既得了机会,自然是下了重手,伤口极深,往后势必是要落下疤痕的。 听到了这个结论,舒泽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当即做出一副无比痛心的模样来:“怎么会这样?柔儿她才十四岁,怎么就毁了容貌,日后可怎么办啊!” 舒泽的心中恨极了,本来就是因为舒柔貌美才格外偏宠她,这些日子更是搭上了圣僧名声高涨,很快就能为他谋得极大的利益了,未曾想到,就这么毁在了丽妃的手里,十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还有卫家,自诩底蕴深厚,向来看不起他这种草根出身的新贵,趁此机会,他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舒泽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在崇元帝面前做出一副悲伤不已的模样,这便足够了。 崇元帝陛下的耳目遍布宫廷,不消片刻,便传来了消息。 崇元帝这才知道丽妃对付舒柔的原因,竟是因为卫松明一厢情愿的爱慕! “真是好一个丽妃,好一个卫家!”崇元帝气笑了,整个人都散发出冷冽的气息,让在场的众人浑身发寒,噤若寒蝉。 “高福顺,给朕磨墨!” 高公公手脚利索地准备了好了一切,盛怒之下,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两道圣旨便书就而成,一张发往和风宫,一张发往卫家。 高公公去的是和风宫,看着丽嫔见到陈碧死不瞑目的样子晕倒过去,才让人停了手,把余下的宫人全部带走,只留丽嫔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和风宫,无人照管。 正文 第十四章 求娶 高公公知道,这一回,丽嫔是彻底完了,卫家,也是一样。 他跟随陛下多年,深知陛下的心思。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眼见着世家势大,先皇做每一个决定都那么艰难,就很看世家之流不顺眼了。 后来,先皇抓住机会,大力整治科举弊端,终于让寒门子弟有了上升的空间,舒泽等人便由此出现在了陛下的面前。 多年以来,陛下一直在大力扶持寒门子弟,科举出身的官员在朝中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半壁江山,他们的官职并不高,但都是干实事的位置,只要上面有了空缺,他们随时都可以顶上。 十五年前,董后被废,势力最大的董家一夜倾倒,陛下力排众议,让舒泽火速高升,在几年时间内就成为了丞相。 经此一役,世家实力大损,对皇室更加警惕。 此后多年,他们安静蛰伏,陛下始终找不出下手的机会,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丽妃的头上。 崇元帝对丽妃的宠爱从头到尾都只有算计,纵着她的性子任她肆意妄为,就是等着有一天,她闯下泼天大祸,好将卫家一起连根拔起。 却没想到,她居然对舒泽的女儿下了毒手! 一个后宫妃子,无缘无故就把朝廷重臣的女儿给毁容了,而那个女孩,还得到了圣僧元悯的赞赏! 这样一个理由,足可以毁了丽妃,毁了卫家! 只要卫家一倒,其余的世家,便也不足为虑了。 陛下的计划很完美,只可惜了那个小姑娘,竟成了这场权利之争的牺牲品。 这真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高公公心中叹息,不久前,舒柔去见陛下的时候,那绝色的容颜,连他都有片刻的失神。 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孩子,却变成了丑八怪,不说别的,嫁人就很成问题啊! “父皇,我要娶柔姐姐!” 赵思琴忽然爆出的惊人之语,让崇元帝和舒丞相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崇元帝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崇元帝一生气,赵思琴就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父皇,我要娶柔姐姐。” “简直胡闹!”崇元帝怒了,“你懂什么叫娶妻吗,这可不是游戏!” 谁想,赵思琴居然点了点头,慢慢地说道:“娶妻,就是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我就想和柔姐姐一直在一起。” 崇元帝不由愣住了,怒气消减了一些,质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毁容了,以后会变得很难看?” 赵思琴又点了点头:“他们说了,柔姐姐不好看了,会嫁不出去。才不会!柔姐姐那样好,好多人都喜欢的!我想求父皇帮忙,我就可以娶到柔姐姐啦!” 说完,他就用无比期待的目光看向崇元帝,恨不能他立刻答应下来。 崇元帝顿时沉默了,他已经知道,赵思琴是真心的,就算舒柔毁容了,他也想娶她。 不过,柔姐姐是怎么回事?赵思琴都是十六了,还好意思管人家十四岁的小姑娘叫姐姐? 哦,这个不是重点。 崇元帝赶紧将跑偏的思维拉了回来,转而询问舒泽:“敏言,四皇子想要求娶你的二女儿为妻,你怎么想?” 一开始,崇元帝觉得赵思琴是瞎胡闹,才会那样斥责他,可是弄明白他的真心之后,他就发现,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舒柔虽是丞相之女,但只是庶女,现在又毁了容,想要嫁给家世相当的人家,基本没了可能。 想来想去,除了低嫁就没有别的办法。没想到,赵思琴却突然跳了出来。 他的儿子虽然有点傻,但毕竟是皇子,身份不低,还仪表堂堂,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舒柔到了不介意她毁容的程度,比起那些个不知怀了何等心思的寒门子弟,可是靠谱多了! 崇元帝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然而,这毕竟是丞相的女儿,还是得由丞相来决定。 早在赵思琴开口之后,舒泽的大脑就开始疯狂转动起来了。 现在的舒柔在他的眼里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本来想的是废物利用,用丞相府之名钓一个有前途的寒门弟子,或者是有实权的小官员。 没想到,赵思琴会主动向陛下求娶舒柔! 对舒泽来说,一个傻子皇子,空有名头,带给他的好处还不如有才华的寒门弟子或者实权小官员呢! 他其实是很不乐意的。 但他看出来了,崇元帝是满意的。 虽然四皇子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但为了那些小利益而违背崇元帝的心思,就得不偿失了。舒泽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这丫头帮他打倒卫家的报酬吧! 舒泽这样想着,爽快地答应了这件婚事。 崇元帝很高兴,当即写下了赐婚的圣旨,还将一般皇子满二十岁才能获封的王位提前给了赵思琴,封他为宁王,予舒柔宁王妃的位置。 这一下,舒泽就更满意了。 封王的皇子和一般的皇子可不一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班底。舒泽琢磨着,他或许还能借宁王之名做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 赵思琴并不知道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榨干他的全部价值,能够得到崇元帝的同意,他简直开心得要上天了! 柔姐姐要嫁给他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他也没能开心多久,就听到父皇威严的声音质问他:“思琴,你为什么叫舒柔姐姐?” 舒丞相也是一脸好奇。 赵思琴这才发现自己犯的错,他竟然忘了舒柔的告诫,在其他人面前叫她姐姐了! 他瞪大眼睛,两手合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傻子固执起来,比正常人难搞多了。 一看他这样,崇元帝就放弃了,他选择把顾修言叫了进来。 顾修言忠心,但也不愚忠,知道了赵思琴和舒柔婚事已定,对于如何回答称呼这个小问题,他心里面自然有数。 而听了他的解释之后,崇元帝就对自己的赐婚举动更加满意了。 他原本还担心舒柔接受不了自己嫁给一个傻子,现在知道她早就和赵思琴认识,关系还很好,就放心多了。 舒泽也十分满意,舒柔这样占赵思琴的便宜,赵思琴不仅不恼,还这么喜欢她,他通过舒柔来控制赵思琴,在宁王府动手脚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就这样,在舒柔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这辈子的终身大事就这么给定下了。 正文 第十五章 看伤 舒柔这一昏迷,直到半夜才醒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趴在她身边酣睡的赵思琴,微微迷茫了一小会儿,和风宫里发生的事情就迅速涌到了她的脑海中。 她不由地笑了起来,低声道:“小四儿,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舒柔动了动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然而无意中碰到了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左脸颊上被蒙了一条细布!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昏迷前脸颊的疼痛,不由一惊,她的脸受伤了? 这时,赵思琴被她的动静惊醒了,看到她正在摸受伤的脸,连忙拉下她的手:“太医说了,不能摸。” 舒柔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全无:“思琴,我的脸怎么了?” 赵思琴没有作声。 舒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赵思琴不会说谎,他不说话,就证明,她的脸,是真的毁了。 悲伤迅速地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里流出。 没想到,只过了两天,她的脸就又毁了! 她还以为,这一辈子,她总算能够漂漂亮亮地过下去了,却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柔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疼?我给你吹吹!”赵思琴吓了一跳,鼓起了腮帮子,用力地对着舒柔脸上的伤口吹了起来。 “没事,不用吹。”舒柔一边擦去自己的眼泪,一边抬手抵开他的头,却没注意,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守在屋外的顾修言听到了,慌忙跑进来:“殿下,出了什么事?” 结果,他去看到了赵思琴脸上的巴掌印和舒柔脸上的泪痕,顿时感觉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了句“我去请太医”,就麻溜地退了出去。 舒柔:“……”感觉好像被误会了。 赵思琴有些懊恼地说道:“柔姐姐,对不起,我忘了,应该叫太医过来的,我真傻!” 舒柔看着他脸上的红印,有些愧疚地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赵思琴搓了搓自己的脸:“没关系,一会儿就好。” 他的皮肤很嫩,轻轻一掐就会留下痕迹,不过留痕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给这么个岔一打,舒柔的难过就烟消云散了。 有过一次毁容经历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很高,毕竟,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这也是个教训,重生并不代表一切,即便她知道未来的很多事,但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只一个丽妃,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想实现自己的心愿,就需要更加的谨慎小心。 “思琴,你怎么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和风宫?后来怎么样了?”舒柔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 赵思琴说得磕磕盼盼,将他发现香粉的事,将他带着舒柔向崇元帝求救的事,将崇元帝对丽妃和卫家的惩罚都说了出来。 舒柔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的受伤,竟然加速了丽妃和卫家的倒台。 她的仇,不用她动手,就已经报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理所当然,皇室与世家之间,必然会有个了结,只不过,她只不过是成了这场争斗的导火索。 京城的水太深,皇宫的水更深,在她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前,还是自保比较重要。 舒柔暗自警醒,没注意到赵思琴的脸忽然又变得有些红了,这次,可不是她打的了。 他期期艾艾地说着:“后来,我……” 舒柔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她忽然觉得左脸上的布条变得有些松,忍不住用手拉了拉,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不要碰,碰了会影响伤口复原,疤痕会更深的。” 原来太医到了。 赵思琴没能说出口的话一下子缩了回去。 顾修言请来的是个很年轻的太医,相貌平凡,眼神清正,一说完,就懊恼起来,怎么这么嘴快,竟然把会留疤的事情给说出来了,这不是刺激人家小姑娘吗? 他胆战心惊地做好了舒柔发疯、伤势变重、倒霉的他被罚的准备,然而舒柔却只是乖乖地收回了手,乖巧地应了声:“我知道了,太医,不会再碰了。” 看着她平静地模样,太医心中惊诧不已,却也识相地没有多嘴,尽心地给她把了把脉,确定她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算算时间,也该给脸上的伤口换药了,就把那细布给揭了下来。 这时候,一直保持安静的舒柔却再度开口:“太医,先别慌给我上药,能让我先看看自己的脸吗?” “啊?”太医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朵。 舒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想看看自己的脸。” “这,你的伤势还没好,现在照镜子有点……”太医想要劝阻舒柔,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舒柔却很平静:“太医,我的伤是好不了的,对吗?” 太医有点招架不住了,求助地看向了一边的赵思琴和顾修言。 没有四皇子的命令,顾修言不会主动开口。 而一心扑在舒柔身上的赵思琴,却傻傻地开口:“柔姐姐想要照镜子?我帮你去拿!” 见舒柔点了点头,他就立刻高兴地跑开了。 太医:“……”殿下,您这不是添乱吗? 太医变成了锯嘴葫芦、闷不吭声,舒柔也没有逼问她的意思,却很坚定地拒绝了他给她上药的打算,坚持等来了赵思琴的镜子。 铜镜在手,舒柔却先一步闭上了眼睛。 她并非逃避,只是在回忆前世自己毁容后的模样。 那时候,她曾一度崩溃。 所嫁非人,整日里受着恶魔的凌虐,已是痛苦至极,容貌被毁,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让她成为了真的疯子。 她疯狂打破了所有的镜子,不肯接受自己毁容的事实。 后来,她被曾文良丢到了乱葬岗,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终于鼓起勇气去照镜子。 她看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对仇人的恨!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加上身中剧毒,舒柔脸上的疤痕犹如沟壑,深且扭曲,四周还起了一个个高高隆起的毒疮,狰狞恐怖到了极点。 她只看了那一次,便记住了一辈子。 现在,到了她第二次接受事实的时候了。 舒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镜子。 她的右脸依旧完美如初,唯有左脸,从眉尾处斜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了鼻翼旁。伤口很深,虽然治疗得及时,留疤已是必然了。 舒柔不由地笑了起来,这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比起上辈子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也好太多了。 太医:“……”她不会受刺激过度疯了吧,要命! 正文 第十六章 好看 年轻太医立刻补充说明:“舒二小姐,你不要太担心,现在是刚刚开始治,看起来比较可怕,等过一阵子,就会好很多了。” 为了舒柔这张脸,太医院已经绞尽脑汁,最终研究出了一套最好的方案,虽然还是会留疤,但会让疤痕淡化很多,上妆的时候注意一点,距离远一点估计都看不出来。 舒柔察觉了太医的忧心,收敛了笑意:“遭此劫难,我能留得性命,已经万分感激,至于这伤,好的了是我的福分,好不了就是我的命。” 她这样的坦然,反倒让太医觉得有些羞愧了,低看了舒二小姐的气度,与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大大不同。 顾修言则是在心中对她的评价更高,更加认可她未来宁王妃的地位。 而赵思琴,从头到尾都专注地盯着舒柔,看到舒柔笑,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太医安下心来,开始给舒柔上药,又十分小心地替她把伤口包好,反复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告辞离去。 顾修言看了眼自家主子那傻乐的开心模样,不动声色地跟在太医身后退下了,寝宫中便又只剩下赵思琴和舒柔两个人了。 此时,已是四更天了。 舒柔有些无奈地看向赖在她床边不动的赵思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赵思琴轻轻摇了摇头:“我,我还有事,没说完……” 舒柔看到他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两只手,头微微低下,蓝色的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芒游移不定,脸颊微微发红,直晕染到了耳根处,一副紧张无措的模样,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我听着呢!” 赵思琴大声地吞了口口水,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定定地望着舒柔,蓝色的眼睛里慢慢地倒映着舒柔的模样,一口气说道:“柔姐姐,我要和你成亲了!” “!” 原本倚靠着床背的舒柔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脸震惊地询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已经说出口的话,再重复一遍,难度大大降低,赵思琴的语速放缓了一些:“柔姐姐,我要和你成亲了。” 舒柔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不过是昏了半天,怎么就连婚事也定下了? 柔姐姐好像不高兴,赵思琴的心一下子忐忑了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舒柔的问题:“是我主动向父皇求的……” 比起解说丽妃的事情,这件事,他说得更加细致全面,舒柔甚至能根据他的诉说想象出当时的具体情况来,对崇元帝和舒泽的想法,也能揣测一二。 这门亲事之所以那么容易定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丽妃毁了她的容。 纵容丽妃是崇元帝和舒泽定下的收拾世家的计策中的一环,但他们都没想到,舒柔却倒霉地被牵连其中。 依着他们的想法,舒柔毁了容,婚姻就成了难事,恰好赵思琴主动求娶,他人虽傻,但毕竟是皇子,比起其他可能的人选要出色多了,于是,这两人一拍即合,圣旨都出了,还将本该几年后才赐予赵思琴的宁王之位提前定了下来,舒柔的宁王妃之位也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舒柔知道,无论是崇元帝还是舒泽,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他们是真心觉得,赵思琴是很合适的人选。 可是,怎么就没人想要来问她的想法呢? 在她的心里,赵思琴就像她的弟弟,是她重要的亲人。谁会想和自己的弟弟成亲? 还有赵思琴,舒柔严重怀疑他根本不懂成亲的意思。 不会是有人恶意误导他的吧? 舒柔忍不住阴谋论了,立刻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和你父皇说这个?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赵思琴的神情顿时有几分犹豫,舒柔见状,心中一凛,果然有事。 舒柔又拍了拍赵思琴的胳膊,安抚道:“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我不怪你的。” “他们说,你的脸毁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这是胡说!柔姐姐这么好,那么多人都喜欢,怎么可能嫁不出去?然后我就想着,要是我也能娶柔姐姐就好了,就跟父皇说了。” 舒柔的脸色顿时有点发黑:“你这是在同情我?” 这个理由比赵思琴被人骗了还要让她接受不了! 赵思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拼命否定:“才不是!我是因为喜欢柔姐姐,想和柔姐姐一起生活,才向父皇求亲的!” “喜欢?你喜欢我?”舒柔直接给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哼!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喜好! 赵思琴治好了痴傻之疾又变成了战无不胜的神将之后,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啊,可是他倒好,人家姑娘给他送吃的,他把分给属下,给他做衣服,他送给了贫困户,向他告白,他无视,被赐婚,他拒绝,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喜欢丑女! 呵呵,不喜欢丑女!那些姑娘们哪个不是漂漂亮亮的啊,有一个还是当时风头正盛的京城第一美人,他居然说人家丑! 说人家丑也就罢了,他还要详详细细地说人家究竟哪丑,多少姑娘就是这么给他气跑了,崇元帝也被气得够呛,发火再也不管他的婚事了! 于是,直到他死时,都没娶过一个媳妇! 这样挑剔的家伙,会喜欢她一个毁容的女人? 舒柔一点也不相信! 赵思琴想都没想就一口答道:“柔姐姐好看!” 舒柔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道:“那都是以前,太医可是说了,我脸上的伤是好不了的,以后,我就是个丑女了!”她刻意加重了“丑女”两个字,心中冷笑,果然,不管傻不傻,这家伙就是喜欢看脸! 然而,赵思琴却固执道:“柔姐姐不丑,柔姐姐最好看了!” “都说了那是以前,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我已经不好看了。”舒柔偏过脸来,还想把脸上的布巾撕扯下来,让赵思琴看个清楚。 可赵思琴却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看过了,在和风宫的时候就看过了,那时候,你还满脸是血,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以为,你会死,只有那时候,柔姐姐变难看了。” 舒柔不由一愣。 “太医给你治伤的时候,我一直在,他们说你不会死,我再看你,就觉得你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好看了。” “柔姐姐活着,就是最好看的。” 他想她活着,一直好好地活下去。 正文 第十七章 珍宝 “花言巧语!”嘴里这么说着,舒柔的脸色却重新变好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柔姐姐你可以看我的眼睛!”赵思琴倾身向前,睁大了眼睛。 他曾听人说过,说谎心虚的人是不敢让人看他的眼睛的,他没说谎,所以舒柔可以随意看! 那双蓝色的眼睛无比澄澈,没有一丝的波澜,清晰地倒映出舒柔的身影。 骤然拉近的距离,令舒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感受到赵思琴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脸颊,带起淡淡的红晕。 少年的皮肤白皙细嫩,好得令她嫉妒。 前世,他的痴傻之疾好了之后,他还很嫌弃这一身好皮肤,到沙漠、到海边,在烈日暴雨中各种折腾,硬是把他自己和顾修言都变成了黑铁块,更添了好几道伤疤。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嫉妒心起,舒柔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赵思琴的脸,还不怎么用力,就弄出了浅浅的红印,吓得她赶紧缩回了手。 然而,手缩到了一半,却被赵思琴给抓住了。 “柔姐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在舒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迅速地用两手托住她的腰和背,将她抱了起来。 “啊!”舒柔惊呼了一声,“你做什么?” “柔姐姐你别说话,我们悄悄地去,不要被人发现了。” 说罢,赵思琴就抱着舒柔,从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顾修言也因为舒柔的叫声,迅速地冲了进来,正好看到了赵思琴跳窗的一幕。 他甚至还回头冲顾修言笑了笑,然后就抱着舒柔迅速地跑掉了。 顾修言:“……” 忠心的护卫只能认命地为不省心的小主子收拾残局,不让其它人发现宫殿里已经没了人。 在外人眼里,四皇子赵思琴是个任人愚弄的傻子,只有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顾修言才知道,赵思琴的傻中藏着一股灵性,他不仅能分辨好坏,更能在关键之时关键之事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现在,就是关键了吧? 联想被他抱着走的舒柔,顾修言已能猜到他的去向,在心中暗暗祝福小主子一击必胜,成功搞定他的小王妃。 舒柔简直惊呆了! 赵思琴抱着她,毫不费力地在如迷宫一般的宫殿中穿行,身轻如燕,迅如闪电,不仅成功地避开了所有的御林军,更是只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从勤思殿到藏琴宫! 要知道,这么一段距离,正常步行的话,都要半个时辰才能到,更何况他还抱着她! 她是知道赵思琴日后会成为厉害的战将,也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却没想到,他竟然在现在就强到了这个程度! 舒柔想起了自己刚刚醒来时,顾修言就说过,是赵思琴将她从强盗手里救下的,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种对外的说辞,现在看来,他说的可能是实打实的真话! 她的心情起伏不定,望着赵思琴的眼神也变得复杂,她突然觉得,她对赵思琴的了解似乎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深。 赵思琴不知她心中所想,径直抱着她进入了宫殿之中,然后才把她放了下来,气息分毫不乱:“柔姐姐,这是我母妃的宫殿,我早就想带你过来了。” 琴妃的宫殿? 舒柔愣了下,就见赵思琴迅速地点燃了两根小蜡烛。 这原来是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小书房,并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空白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张画,画上是一位跳舞的美人,画得极为传神,那一双和赵思琴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让舒柔立刻确认了她的身份。 那就是琴妃,赵思琴的生母。 传言,琴妃是崇元帝毕生挚爱,十五年前董后被废也和琴妃有关。 舒柔一直以为那只是无稽之谈,董后被废不过是世家与皇权的争斗罢了,可现在,舒柔看着这整洁的屋子,看到了画像下那摆放着新鲜水果的供桌,一个早已出宫建府的皇子可做不到这些,琴妃在崇元帝心中的确是很有分量的。 可赵思琴呢,他可是琴妃唯一留下的子嗣,就算是有些痴傻,那也是琴妃的孩子,崇元帝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舒柔不解,但他知道,崇元帝日后定会为此而后悔! “找到了!”赵思琴发出一阵欢呼,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捧到了舒柔的面前。 盒子上的锁看起来很是复杂,赵思琴的手灵活地转动着,弄了好几道程序后,才听到“咔哒”一声响,盒盖启开,红色的绢布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同赵思琴眸色一般的蓝宝石正静静地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好美! 舒柔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叹,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这宝石上移开。 她曾见过来自西域某国国王的镶在王冠上的红宝石,比这颗蓝宝石小了三分之一,色泽也没有这般纯粹明亮,却有着等同半个王国的价值。 如果换成这颗蓝宝石的话,怕是整个王国都比不上! “送给你。” 黑檀木盒子忽然到了她的手上,价值比一个王国更加珍贵的宝石就这样被它的主人轻描淡写地送给了她。 舒柔吓了一跳,忙把盒子推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赵思琴没有接过盒子,反而抓住了舒柔的手,不让她松开那盒子。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母妃说过,这是父皇送给她的信物,代表父皇的一片真心。以后,我也只能把它送给我喜欢的人。我一直都想把它送给柔姐姐。” 舒柔怔住了。 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怒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的目光从宝石上移开,一下就和赵思琴充满期待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那满眼的真诚与留恋,再不容她忽视。 现在的赵思琴,确实是喜欢她的,可这喜欢真的能长久吗? 只是因为赵思琴如今痴傻,只是因为他的身边只有她,他才将她视作了唯一。 可,她的脸再也好不了,他的痴傻却会痊愈。 到时候,清醒的无比出色也无比挑剔的他,对着她这样一个毁容的女人,还能坚持此刻的真心吗? 舒柔无法相信。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下来:“好,我暂时帮你保存。” 只是暂时的。 为了无法更改的圣旨,为了长辈们的期望,为了赵思琴宝贵的真心,以及,她自己那一丝丝的心动。 正文 第十八章 负责 “太好了!”赵思琴高兴极了,直接伸手将舒柔抱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又兴奋地拉着舒柔跑回琴妃的画像前,心满意足地向琴妃报告,“母妃,小峰有媳妇了!” “小峰?”舒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赵思琴有些害羞地说:“这是母妃给我起的小名,母妃说,只有我的娘子才能知道。” 看着他充满期待的小眼神,舒柔笑了起来,顺着他的心意,喊出了他的名字:“小峰。” 赵思琴涨红了脸,有些艰难地回应道:“……柔儿……” 自己的名字被这样小心翼翼地温柔地叫出来,舒柔的心也变得十分柔软,宫殿里清冷的空气仿佛被美酒所浸染,不知不觉间就让她身心皆醉,暗想着,和赵思琴成亲,也是不错的。 除了左脸,舒柔并没有别的伤,因此,她只在皇宫留了一晚,第二天便回了相府。 崇元帝打算为舒柔和赵思琴赐婚的事,太后已经知晓了。虽然舒柔的容貌被毁,太后对舒柔的态度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反而更加慈祥和蔼了,不仅拉着她和赵思琴说了好久的话,还留了他们一起吃午饭,直到宫禁时间快到了,才很舍不得地放他们离开。 出宫之时,已是晚霞满天,阿喜和车夫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 看到舒柔那被包扎起来的左脸,阿喜的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小姐,我们回家吧!” 舒柔告别了恋恋不舍的赵思琴,上了马车,阿喜这才按捺不住,轻轻地啜泣起来:“小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舒柔不由地有些晃神,前世,她在曾家苦苦煎熬的时候,阿喜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而那时的她,除了同阿喜一起哭泣命运的不公,什么也做不到,到最后,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喜被卖,直到她死也没能再见一面。 舒柔微微抿了抿唇,拿出手帕,轻轻地托起阿喜的脸,柔声道:“阿喜,别哭,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我活着,你也活着,就算前路艰难,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充满了自信的光芒,让阿喜看得愣住了,恍惚间,她竟是觉得现在的小姐比过去变得更美了。 “是的,小姐。”阿喜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重又打起精神来,和舒柔说起了现在的情况。 经过一夜时间,丽妃和卫家的事已经彻底发酵,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嚣张的丽妃毁了丞相家二小姐的脸,不仅自己被贬为嫔,整个卫家都遭了殃。 卫家在朝堂上身居要职的几个官员不是被免职,就是被休假,因为崇元帝那道斥责卫氏家教的话,卫家女子更是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退婚,好几个姑娘都差点自尽,卫家家主被气倒,嫡系与旁系争端不休,曾经与卫家交往甚密的几个世家也忽然断了联系。 卫家,已经陷入了一团混乱。 这些,都是京城里的谣言,真假难以确定,但有一件发生在相府里的事,却让阿喜有些在意。 “小姐你出事的消息传出来没多久,大小姐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不仅砸了好些东西,还把枝香几个狠狠地罚了。”阿喜提到这事,表情格外愤怒。 虽然人人都赞大小姐好,对姐妹友爱,但呆在舒柔的身边,直面舒敏的再三挑衅和舒雯看似公正实则偏向舒敏的活稀泥,阿喜对这个大小姐的印象并不好。 而这次,她对舒雯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极点。 阿喜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小姐这么生气,我本还以为她是为了小姐,没想到,她却是为了卫家。” 阿喜永远忘不了她亲耳听到的舒雯说出的话。 “舒柔那个贱人,活该被毁容!怎么竟然还连累了丽妃娘娘,连累了卫家?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卫家现在变成了这样,卫公子该多难过啊!都怪舒柔这个贱人,她怎么不去死?” 阿喜万万想不到,贤淑之名传遍京城的大小姐,竟然会如此厌恶二小姐,还说出了那样恶毒的诅咒! 若不是当时被枝香死命拦着,她肯定要冲出去和大小姐拼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妹妹? “小姐,大小姐不是好人!”阿喜不想让那些恶毒的话污了舒柔的耳朵,只能简单带过,但还是强烈地表达出了她心中的不满。 舒柔不由失笑,舒雯是什么样的人,有了上辈子那些事,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她没想到,舒雯竟然喜欢卫家的人。 卫公子,能让心高气傲的舒雯如此惦念到做出如此失态之举的人,除了那个卫松明,还会有谁? 卫松明,又是卫松明!舒柔的心中顿时有了明悟,这个尚未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却似乎早已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 舒柔正思索着,马车穿行一条小巷时,却忽然停了下来,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轻咳了几声,用如歌曲般优美的调子说道:“舒二小姐,在下卫松明,恳请小姐出来一见。” 卫松明! 将她害得这样惨的家伙,居然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敢拦她的车要与她见面? 呵,这脸皮得多厚啊! 舒柔坐在车上没动,只淡淡地甩出一句话:“无关人等,无需理会,即刻回府。” 车夫自然是听舒柔的,然而,那个卫松明却是铁了心,就那样挡在他们的前方,他们根本不能往前进。 “这个卫公子也太霸道了!小姐,阿喜这就让他离开!”因为舒雯的缘故,阿喜对卫松明的印象已经极差,又见他如今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来,更是火冒三丈,就要撩开车帘下车教训人,不料,车帘却先一步被人给撩开了。 如芝兰玉树般清雅的年轻公子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他的视线第一时间集中到了舒柔的身上,毫无例外地看到了那被布巾包裹的左脸,瞳孔一缩,无限愧疚奔涌而出,他竟直接跪在舒柔的面前,沉声道:“舒二小姐,卫某愿意对你负责。”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正文 第十九章 拒绝 舒柔瞬间沉了脸色,看向卫松明的眼神锋利如刀刃:“卫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和你素不相识,无需你负什么责任!” 负责?怎么负责?卫家倒台就是对她最好的负责! “素不相识……”卫松明喃喃地重复了这个词,眼里的愧疚中又多了几分痛苦之色,“是啊,我与二小姐的确素不相识,但是你的脸变成这样,却是因为我。二小姐请放心,卫家定会在两日内上门提亲。” 阿喜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提亲?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身边的舒柔发出了一阵冷笑:“原来你还知道我的脸变成这样是拜你所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嫁给一个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人?你所谓的负责,我不需要!” 阿喜的嘴巴闭上了,看着卫松明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愤恨,原来,她家小姐的脸是因为这个家伙才出现的,他竟然还有脸出现,还敢向小姐提亲? 真是混蛋! 阿喜的视线在马车里四下逡巡,寻找着合适的物件。 舒柔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对她做了个手势,阿喜心领神会,悄悄地摸向了马车的一角。 卫松明听到舒柔的话,无比失落地看着她的脸,恳求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希望,二小姐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的过错。我愿意发誓,今生只娶小姐一人,不纳妾,不蓄婢!” 阿喜的动作不由一顿,这样的誓言,简直是所有女子的梦想! 可她抬头看到舒柔的神情,立刻就知道,自家小姐并不为他所动。 舒柔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却反问了一个问题:“卫公子,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娶我为妻,令尊令堂可已知晓?” 卫松明不了解舒柔,看不出舒柔沉静外表下的冷漠,误以为她是同意了,顿时欣喜地表示:“二小姐无需担忧,松明既然敢过来向小姐陈情,自然是取得了长辈的同意。二小姐,我所说的话,句句真心,没有半点虚假。” “那这事可真是有趣了。”舒柔讽刺地笑着,“昨天在丽妃,哦,现在是丽嫔娘娘的和风宫,娘娘可是亲口说了,卫家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怎么,只过了一夜,卫家就改了主意?” “二小姐,那是……”卫松明想要辩解,舒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够了!” 舒柔的面孔上已然蒙上了一层冰霜,冷冷地看着卫松明:“卫家自知惹怒了陛下,就想利用这门亲事,重得陛下的青睐,简直是做梦!” “阿喜,送客!” “是,小姐!” 卫松明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沉重的檀木盒子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眼前一黑,又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松手!” 随后,他扶着马车的胳膊就挨了几下重击,他被迫松手,从马车上栽了下来。 “公子!”原本在一边压制车夫的侍从见状,惊呼一声,赶紧过来扶他。 就在这一会儿工夫,脱离了控制的车夫利索地上了车,让马儿一口作气冲破了卫松明设置的障碍物,带着自家主人扬长而去。 卫松明借着侍从的力道站起身来,揉了揉已经肿胀的额头,在侍从担忧的目光下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他抬头看向前方,只看到了那转了弯的车轮,舒柔的马车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眼神平静而坚定:“舒二小姐,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卫家。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舒柔还是赶在了晚饭之前回到了相府。 舒柔在阿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要把马儿欠揍的车夫,问道:“你叫什么?” 车夫穿着墨色的粗布衣裳,年岁不大,样子憨厚,突然被舒柔问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战战兢兢地回道:“二,二小姐,小的叫阿冒。” 舒柔点了点头,赞了句:“不错。” 阿喜当即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铜钱,递到车夫阿冒的手里,然后便迅速地跟上了舒柔的步伐。 阿冒捧着那一枚铜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嘿嘿!他这是被二小姐奖赏了呢! 另一边,阿喜却有些奇怪地问舒柔:“小姐,这个阿冒是临时顶替王叔的,手艺生疏的很,这一路颠得厉害,你怎么还夸他呢?” 舒柔微微一笑:“就凭他帮我们摆脱了卫松明,就该赏!” 阿喜恍然大悟,可不是吗? 提到卫松明,阿喜就想起自己砸他的场景,视线不由地转到了舒柔的手中的檀木盒子上,暗想,这盒子还真好用,只是,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竟然让小姐亲自拿着? 阿喜虽然好奇,但舒柔不说,她便不问。小姐总有她的道理。 也幸好她没有问,否则若是她知道这黑檀木盒子里装的是价值倾国的蓝宝石,只怕要惊到当场昏过去了。 卫松明闹出的这一个小插曲,不曾在舒柔的心上留下一丝波澜,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向舒丞相汇报了此事。 舒泽闻言,皱了皱眉,只安慰她不要多想,这件事他会处理。如此,舒柔也就安下了心。 解决了这件小事,舒泽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他的目光在舒柔的左脸上停顿了几秒,有些迟疑地开口:“柔儿知道你和四皇子的婚事了吗?” 舒柔点了点头:“思琴都告诉我了。” 称呼变了。 舒泽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表情却变得更加沉重,悠悠地叹了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郑重道:“圣旨还没下,若是你不愿意的话,爹爹会和陛下去说的。” 舒柔的心中不由一暖,声音更加温柔:“我愿意的,爹爹,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思琴喜欢我,他会对我很好的。”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舒泽紧紧盯着她的脸,生怕她有一丝的勉强。 舒柔笑起来,眼睛里波光潋滟:“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 舒泽长舒了一口气,表情欣慰:“那就好。”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母亲很是担心你,你过去看看她吧!” “是的,爹爹。”舒柔一脸顺从地应下了,精神却不由地紧绷了起来,张氏想要做什么? 正文 第二十章 张氏 在舒柔看来,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对身边的人太过信任,察觉不到这后宅中的波涛汹涌。 不过,也是因为这张氏伪装得太好! 一见舒柔进屋,那端坐在椅子上的张氏就急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还未开口,泪已先落,声音哽咽,眼中含着无限怜惜:“柔儿,真是苦了你了!” 真是好一个慈母啊! 前世,她就是被张氏这一番高超的演技所折服,几乎像对自己的生母一样依赖张氏,可结果呢?却是张氏一手造成了她悲剧的开始。 云山的事、流言的事,上辈子她太傻,那样迟才察觉到事情的真相,却再也拿不出证据来,又因为爹爹的缘故,最终选择了放弃。 这辈子,她可不会再这么轻易地让这事过去了!她倒要看看,事情被彻底揭露的时候,张氏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她这一副温良贤惠的样子! 舒柔没耐心陪张氏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戏码,直接开口问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 张氏微僵,又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拉着舒柔到一边坐下,总算是放了手,眼神中隐隐有些哀怨:“柔儿,你可还是怪我?” 怪?她哪里是怪,分明是怨恨! 舒柔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还是直说有什么事吧,我很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张氏差点没被她这话给噎死,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们也一脸吃惊地看着舒柔,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对张氏说话。 舒柔心中冷笑,她都被毁容了,还作什么强颜欢笑?就算张氏跟爹诉苦,爹也绝不可能来斥责她的。难不成,张氏还能直接下令让人教训她吗? 张氏的确没有,就算她此刻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面上仍没有半点波澜。 舒柔不配合,她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你这孩子,终究还是怨我了。你遭了这么大罪,心里有怨气也是应当,都是母亲的错,母亲没能保护好你……”张氏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又要往下掉了,连带着满屋的下人们也陷入了她的情绪里,面露悲戚之色,但看向舒柔之时,便带上了几分责备。 那意思很明显,你母亲都这么自责这么伤心了,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舒柔当然能! 张氏又不是丽妃,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又没有她什么把柄在手,而今连她的婚事都已定下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既然张氏想表现她的慈母爱,她也不拦着她就是,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张氏不是个傻的,她看出舒柔今天是绝不会配合她了,心中虽怒,却还是见好就收,终于转到了正题上:“柔儿,你的伤,可是真的好不了了?” 演了半天,就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毁了容? 舒柔心中冷笑,一直木然的表情却终于有了变化,就好像强行压抑的悲伤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彻底爆发出来!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眼泪簌簌而下:“母亲,太医说,我的脸,我的脸,会留疤……” 会留疤?真是太好了! 张氏不动声色,她身边的人却未必有那么高超,舒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深受张氏倚重的大丫鬟红杏嘴角有一瞬间的翘起。 虽然很短,但还是没能逃过舒柔的眼睛。 舒柔的心中冷笑加深。 果然,就算是再完美的人,也是会留下破绽的,就算本人没有,身边的人也会有。 她只要用心去看,总会发现她们掩藏在假面之下的真心。 随后,舒柔的脸就变了,哀痛之色变成了浓烈的仇恨:“是丽妃身边的宫女伤了我的脸!” 她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无比阴冷,让正要安慰她的张氏,让满屋子心思各异的丫鬟仆妇们,全都僵住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丽妃也变成了丽嫔,卫家也受了连累,这都是报应啊!”舒柔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仇恨又慢慢地转变成了得意与畅快,“害人终害己。人在做,天在看,就算她地位再高,做了恶事,也一样会得到报应的,还会把家人都拖下水!” 舒柔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张氏:“多亏了陛下英明,惩治了恶人,母亲也一定为我感到开心吧,虽然受了委屈,但这仇,可一下子全都报了呢!” 张氏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她意志坚定,很快就从舒柔刻意营造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一脸欣慰地应和:“是啊,多亏了陛下英明!” 可是她放在身前的手却不如刚才那样稳,微微地有些颤抖。 这是心虚了吧? 舒柔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收了那可怕的表情,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便迅速地消失了。 “母亲可还有事,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舒柔露出一脸疲惫之色。 张氏恨不能立刻把她轰走,但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回头吩咐道:“红杏,让人把东西抬过来。” “是,夫人。” 红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健仆抬着一个红色的木箱放到了屋子中央。 “柔儿,敏儿和我说了,她前些时日借了你些东西,一时忘了,你上次提起,她就赶紧把东西找了出来,因为不好意思,就托我还给你,求你不要再生她的气了。柔儿这样的好性子,就不要和你妹妹多计较了吧?”这话,张氏早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但经过刚才那一番变故,尤其是舒柔那可怕的眼神,她竟有些底气不足,话到最后,竟变成了疑问的语气。 舒柔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来,走到箱子旁,在红杏惊讶中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下,当场打开了箱子。 果然! 看起来挺大的箱子里,其实并没放多少东西。 若是她不看,就这么拿了回去,就等于吃下了哑巴亏,那些少掉的东西可就再要不回来了。 舒柔抬头看向张氏,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娘,三妹妹就拿过来这些?东西不对啊!” 张氏忍不住将手里的手绢捏成了一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妥协 “怎么会?”张氏一脸吃惊地看向舒柔,“这是敏儿亲手交给我的,我都没有打开过,真的不对吗?” 她真没想到舒柔会当场开了箱子,既然糊弄不过去了,就只能把责任全都推回到舒敏的头上。 舒柔点点头:“娘,真的不对。” 她随手指向一个梅瓶:“我借给三妹妹的梅瓶是文山大师的作品,上面还有大师的印,可这只梅瓶却是光秃秃的。” “那个玉镯,本该是一对的,现在只有一只。” “扇子的图案原来是双面绣,现在却只有一面。” …… 当初让阿喜给舒敏列单子的时候,她看过一遍,当时便记下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就这样,舒柔十分耐心的,花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将箱子里有的没的、错的对的全都评说了一遍,直说的红杏等人满脸惊骇,张氏的脸也发黑,才住了口。 “敏儿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连我都骗!”张氏重重地一拍桌子,满脸愤怒。 舒柔轻轻叹了一声:“我是一番好意,才将这些东西借给了三妹妹,却没想到,她不仅拖着不还,还以次充好,企图诓骗于我。这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将此事告诉父亲,求父亲为我主持公道!” 张氏一惊,这件事可不能捅到舒泽的面前去! 那些东西可都是李氏那个贱人留下的,舒泽当年对李氏的在意,一直是插在张氏心口的一根利刺,至今不能忘怀。 张氏有无数的办法不让舒泽把这事查到她和舒雯的身上,但,一想到东西出现在舒泽的面前,九成九会引起他对李氏的怀念,张氏心里那嫉妒就禁不住往外冒! 她绝对不容许这件事发生! 李氏早已是死人了,死人更不该跟她这个活人争舒泽的心! “不行!”张氏厉声道,表情都有些扭曲了,看到舒柔惊讶的表情,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补救,“柔儿,你爹他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可那些都是李姨娘特意留给我做嫁妆的,三妹妹不肯还,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李姨娘这三个字,又刺了张氏一回,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头的火就会直往外冒,但现在,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强忍着怒气,做出一副公正的模样道:“柔儿,你还有母亲啊!母亲定会为你做主,一定让敏儿把东西都还给你。” 舒柔一脸惊喜:“母亲肯为我做主,那真是太好了,下个月初五就是我的生辰了,柔儿不奢求得到什么礼物,只要看到那些东西,就心满意足了。” 她竟然还敢定时间! 简直是得寸进尺! 张氏气得不行,却担心她一个不同意,这丑丫头又要把事情捅到舒泽的面前去了,只能违心地承诺:“柔儿安心,五月初五之前,那些东西一定会回到你的手上。” “多谢母亲。” 舒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偶尔见见讨厌的张氏,也没什么不好的! 待她走远,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哗啦一下就将桌上的茶杯和点心全部打落到地上,残渣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下人们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真不愧是李氏那贱人的女儿,比她那个娘更下贱!” 张氏的眼睛变得通红,她的视线在四周的下人们身上环顾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眼生的小丫鬟:“你,过来扶我!” 小丫鬟吃了一惊,反应却很快,连忙过去搀扶张氏。 “你叫什么?”张氏的声音很温柔,但她的眼睛却红得更厉害了。 小丫鬟低着头,不曾看到她狰狞的模样,老实地回答道:“夫人,奴婢名叫绿荷。” 红杏听到这个名字,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绿荷吗?真是个好名字!来,扶我进屋。” 直到张氏带着人消失在大厅里,红杏才舒出了一口气,忙命令手下的人收拾残局。 有与红杏相熟的小丫鬟凑上前来,带点嫉妒道:“红杏姐姐,绿荷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就今天替绿衣顶班,怎么就这么好运地给夫人瞧上了?” 红杏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以为现在被夫人带走是什么好事?” 小丫鬟吃了一惊,四下看了眼,发现没人注意,才又道:“好姐姐,桃儿无知,说错了话您可别生气。” 红杏点了点头:“知道你是个伶俐的,真有好机会,我怎么会不提点你?” “那绿荷……”桃儿的声音犹如蚊子哼。 “以后,不会再有绿荷了。”红杏的声音低到了极处。 桃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又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不再言语,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张氏的屋子里有一间暗室,已经有数年未曾使用,可今日,这暗室却再度开启了。 “夫人,饶了我,饶了我吧!” “救命,救命!” 绿荷凄惨的叫声被封在这暗室中,不曾泄露一丝一毫。 良久,张氏慢慢地走出了暗室,她的眼睛依旧通红,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满足。 她的陪房王嬷嬷当即指挥两个健壮的仆妇去料理残局,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了张氏,有些迟疑地说:“夫人,这已经是最后一颗药丸了。” 张氏接过药丸,一口吞下,不一会儿,眼睛便恢复了正常,又成了那个端庄贤惠的丞相夫人。 她看了看王嬷嬷,淡道:“既然没了,还不快去寻?” “夫人,那人说了,这药丸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王嬷嬷心里不安,想劝劝张氏。 然而张氏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嬷嬷,你不替我寻,大可让别人来,我瞧着,红杏这丫头就不错。” 王嬷嬷心中一凛,当即低下了头:“是的,夫人,我一定尽快寻来新的药。”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张氏厉声问道,王嬷嬷更是直接冲了过去,一下子就将躲在帘子后面的人给拽了出来,顿时大吃一惊,“大小姐!” 舒雯用力推开她,跑到了张氏的面前,满脸泪水道:“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黑色的药丸又是什么?” 张氏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掉舒雯的眼泪,叹了声:“雯儿,你不该来这里。” “娘!”舒雯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别哭,娘没事的,娘这就跟你说。”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嫉恨 “娘,你受苦了。”听完张氏的诉说,舒雯的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尽。 舒雯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仇恨着李氏,却没想到,她的恨意竟然还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只能靠不断地吃药,才能保持清醒和理智。 张氏摇头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李氏已经死了,我也好多了,要不是今天舒柔那个小贱人又在我面前提起,我也不会突然发病。” 舒雯的眼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娘,我们绝不能放过她!” 张氏温柔地拍了拍舒雯的后背,眼神里藏着比舒雯更深更弄的恶意:“放心,娘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只是毁了容而已,还不够,远远不够! 张氏母女俩达成了共识,彼此之间更加亲密,那边,成功气到了张氏的舒柔也心情愉悦地往回走。 一直等在外面的阿喜也赶紧跟了上去,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姐,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舒柔摇了摇头:“没什么,她只是关心我的伤势,还答应我,要在我下个月生辰之前……” “呵呵,生辰?就你现在这副丑样子,难不成还敢办生辰宴?可不要吓坏了客人啊!”舒敏忽然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嗤笑着打断了舒柔的话,眼睛里满是得意。 “三小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阿喜气得涨红了脸,小姐不幸毁容了,已经很悲惨了,一路回来,那些丫鬟仆妇们的眼神看得她心头直冒火,除了瞪回去,她也没别的办法。 可别人也只是看看罢了,哪像舒敏,竟然还这样明目张胆地讽刺舒柔! “难道我说错了吗?丑八怪!”舒敏的笑容里更添了几分恶意。 “你!”阿喜愤怒无比,当即就想扑上去揍舒敏,就算她是三小姐又怎样?谁都不能欺负她家小姐! “阿喜!”舒柔拉住了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阿喜这才愤愤地退了回去,可看向舒敏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怒气。 “怎么,你还想动手?一个低贱的丫鬟罢了,竟还敢对主子不敬!巧儿,给我好好教训她!”舒敏抬着下巴,一脸傲慢。 “慢着!”舒柔不急不缓地喊了一句,只一个眼神,就让原本跃跃欲试的巧儿停住了步伐,慌乱地低下了头。 舒柔转向舒敏,轻轻笑了下:“三妹妹,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前天下午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 她一提到前天下午,舒敏就想起了自己挨了那几巴掌,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忘?我怎么可能忘?”她恨不能现在就狠狠地抽舒柔几个大嘴巴,把她当时所受的屈辱全部还回去! “没忘?那可奇了,既然没忘,那为什么你还回来的东西,跟我当初借给你的完全不同,还少了好些呢?”舒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舒敏一惊:“你胡说,东西都给你了!” “你不相信,大可以去问母亲,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定会为我做主,要在我下月生辰之前,把你借走的东西全都还给我。我刚刚就是在跟阿喜说这个好消息呢!” 阿喜听到这里,也不由露出了笑容:“小姐说的是,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三小姐,这回,你可不要在拿错东西了啊!” 舒敏大怒,一步上前,抬起手来就要打阿喜,却被舒柔稳稳地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我……”舒敏恼怒地叫着,瞪向舒柔,却在对上舒柔的眼神时,将那未尽的话全都含在口中,再也无法说出口。 舒柔的眼神,让舒敏全身发冷,整个人都僵住了,恐惧从她的心里迅速地升起,这样的舒柔,好可怕! “三妹妹,容我再提醒你一句,五月初五,我的生辰之前,东西必须全部还回来,若是凑不齐,就别怪二姐姐心狠!你可要知道,我那些东西,就算你赔上全部的嫁妆,也不值一半呢!” 舒敏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这意思岂不是说,拿不出东西来,就要用她的嫁妆赔?这怎么可以? 可是,对上舒柔的眼睛,她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直到舒柔离开许久,舒敏僵硬的身体才终于能够动弹了,她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巧儿扶住了她。 巧儿心有余悸地说:“三小姐,对不起,刚刚二小姐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不敢动。” 是啊,真是太可怕了!就像是志怪故事里的魔鬼一样! 舒柔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舒敏想不通,比起这个,她更担心自己的嫁妆! 雯淑苑。 一向大方得体的舒雯,此刻却心烦气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刻也停不下来。 她一脸阴沉,表情扭曲,全身的恨意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只要一想到张氏那双通红的眼睛,想到那个被蒙住布抬出暗室的丫鬟,她的心就沉甸甸的,这都是舒柔那个贱人的错! 她怎么就那么命大? 云山那样凶险,她竟然还毫发无损地逃了出来,丽妃那样蛮横,却也仅仅是毁了她的容貌,结果还让丽妃自己和卫家遭了殃! 张氏让她什么都不要管,她自会给舒柔好看,可是舒雯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嫡女,她更出色,可父亲的目光,卫松明的目光,却都停留在舒柔的身上! 原来,舒柔还有张脸能看,现在,她都已经毁容了,怎么还敢那么嚣张? 舒雯一想到自己刚刚得到的关于卫家的消息,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卫家竟然同意卫松明娶舒柔了! 舒柔只是个卑贱的庶女,还是个丑八怪,怎么配的上那样完美的卫松明? 只有她才是最适合卫松明的! 舒柔!舒柔! “大姐姐,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搞定舒柔的吗?刚刚在路上,舒柔却说……” 舒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子,压根没留意到舒雯此时的模样,自顾自地抱怨着,却不知她冒失的举动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舒雯脑海中那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了。 “闭嘴!” 伴随着一声怒火,舒雯扬起了手臂,狠狠地抽向了舒敏的脸。 舒敏猝不及防,竟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望向舒雯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大姐姐,你竟然打我!”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双面 舒雯怔在那里,比舒敏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自从前日在舒柔那里打了舒敏之后,她就好像放出了心中的一头巨兽,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眼中不由地出现了在不久前看到的张氏发狂的场景,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她该不会得了和娘一样的病了吧? 舒雯的心中无比的恐惧,但因为舒敏还在这里,她只能压下自己回去找张氏的冲动,努力地让自己恢复正常,伸手去把舒敏扶了起来。 舒敏没有拒绝她,这让舒雯的情绪进一步平稳了下来。 “敏儿,大姐不是有意的,大姐只是心情不太好,一时间没有认清人,不小心打了你,你千万不要生大姐的气啊!”舒雯让人拿来了药箱,拒绝了丫鬟的帮助,亲自给舒敏上药,表情十分地愧疚。 舒敏似乎接受了她这个解释,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道:“大姐姐,我好疼!” “啊,那我轻一点。”舒雯的动作更加缓慢轻柔,又重新挑起了话题,“你刚才说舒柔?她怎么了?” 一提起这事,舒敏就忘了舒雯打她的那一巴掌,愤愤地说起了路上发生的事,随后又有些不安地看向舒雯:“大姐姐,你知道的,那些东西我真的拿不出来,到时候,不会真的要拿我的嫁妆去顶吧!” 舒雯有些诧异,她只知张氏受到舒柔的威胁,却不知她们相谈的细节,便道:“敏儿,你要相信大姐姐,大姐姐绝不会坑你。” 舒敏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自然是信姐姐的。” 舒雯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又道:“你上次说喜欢的那枝金钗我送给了舒柔,今日便送你另一枝算做赔罪吧!” “兰香,去把我房里那枝翡翠蝴蝶钗拿过来。” 舒敏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等看到了实物,更是激动地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姐姐,你真的要把这枝钗送给我?” 这枝翡翠蝴蝶钗同样出自金玉满堂,却比舒雯送给舒柔的那一枝金钗更加名贵,就是舒敏所有的首饰加起来,都没有这枝钗值钱,这是她本来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却没想到舒雯居然会送给她。 送出了这样一枝钗,舒雯的心都在滴血,这也是她非常喜欢的首饰,可是,为了安抚舒敏,她只能这样做。 “当然了,东西都交给你了,还能有假?” “谢谢大姐姐!”舒敏开心地笑着,彻底忘记了脸上的疼痛。 得到了舒雯的承诺,又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舒敏不久便离开了。 可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而绕了个圈,去到了离丞相居住的主院最远的一个院子——沉香居。 这里不仅偏,而且十分荒凉,屋外的许多杂草都没清理干净,舒敏看到这些,心情一下就变得阴郁起来。 这里就是她的生母蔡姨娘的住处。 蔡姨娘是小户人家之女,和张氏还有几分稀薄的亲戚关系。当初,李氏入门之后,张氏恐舒泽独宠李氏,又得知蔡姨娘婚事不顺,想想两人曾经的交情,便请当时尚在的舒老夫人做主,为舒泽纳了蔡氏为妾。 蔡姨娘容貌平庸,性情温顺,胆小怕事,舒泽并不喜欢她,张氏的打算基本落了空,对蔡姨娘的态度也慢慢变差,到最后,蔡姨娘在舒家便成了一个隐形人。 她的日子过得有些清苦,却也平静。可惜,作为她亲身女儿的舒敏却并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她才一再地想要巴结舒雯和张氏。 舒敏很少探望蔡姨娘,只要看到这荒凉的院落,就会让她想起自己那不被期待的出生。 都说舒柔可怜,可她娘至少还给她留下了丰厚的嫁妆,而她呢,除了公中的基本供应,连打赏下人的银钱都得算计着出! 同是庶女,却有这样大的差距,舒敏怎会不讨厌舒柔呢? 这样想着,舒敏已经进入了沉香居,来到了蔡姨娘的房间。 轻轻的咳嗽声隔着床帘传了出来,舒敏不由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站在离床几步之外的地方,不愿再靠近。 蔡姨娘柔和细腻的嗓音传了出来:“三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姨娘,求你救救我!”舒敏当即哭诉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被舒柔威胁着还东西,被舒雯打骂,怎么悲惨怎么来,怎么可怜怎么说,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让蔡姨娘给她钱。 蔡姨娘身边唯一的下人,已成了老姑娘的丫鬟秀儿听不下去了,十分生气地指责道:“三小姐,你没看到姨娘都病得起不来身了吗?她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哪还有多余的钱给你?” “闭嘴,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舒敏很生气,舒柔恐吓她,舒雯打她,现在连胆小的蔡姨娘的丫头都骑到她头上来了,真当她是软柿子了? “咳咳,别,三小姐,你别生气,秀儿是无意的,我这里确实是没钱了,倒是有个玉镯子,还值点银两。秀儿,去给三小姐把东西拿来。” “姨娘,那镯子可是老夫人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了,不能给啊!”秀儿一听就急了。 蔡姨娘却并在意:“不过是一个镯子罢了,还能比人重要吗?三小姐要不是确实有难处,也不会求到我这里,你还是把镯子拿出来吧!” “就是,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想来这种鬼地方?你要不想去,就让巧儿进去找!”舒敏得意道。 “秀儿,快去!”蔡姨娘催促道。 秀儿没办法,只能在柜子里翻出了玉镯子,交给了舒敏。 舒敏看了一眼这玉镯子,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这破烂玩意儿!” 秀儿听得直冒火:“嫌破你别要啊!” 舒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再说一句,我就让巧儿掌你的嘴!” “秀儿,少说两句!”蔡姨娘轻轻呵斥了自己的丫鬟一句,又用期望的口气询问舒敏,“三小姐,你今天有空吗,不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你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吃,我走了!” 丢下这话,舒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那本来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蔡姨娘却突然坐了起来,撩开了帘子,平凡的面容上满是冷漠,哪还有一点胆小懦弱的模样? 一边的秀儿也不复刚才的激烈,面色无比平静,低声道:“张氏的药没了。” “是吗?”蔡姨娘闻言,笑了笑,眼神却极冷,“那就给她弄点效果更强的。” 此时,相府门外,却有一个徘徊已久的人,看着终于黑下来的天,兴奋地翻过了围墙,直冲着柔馨苑而去。 【作者题外话】:舒柔:姐虽然没有出场,但处处都有姐的存在。 据说,会加小剧场的作者才是受欢迎的作者,发糕准备跟上潮流,争取每日一发! 小天使们要多多支持发糕,喜欢的话记得收藏推荐啊!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爬窗 “你怎么来了?”舒柔看着窗下一身叶子杂草的赵思琴,又好气又好笑,现在刚入戌时,天才黑了没多久,各房各院正热闹着,来往的下人们很多,赵思琴就这么跑过来,实在太大胆了! 赵思琴蓝色的眼睛瞬间涌出了水光,如同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说道:“柔儿,我想你了。” 舒柔的心立刻就有些软了,但想着不能纵容他这般莽撞的行为,便板着一张脸道:“我们才分开几个时辰而已,以前还有好几个月不见的时候呢!” 赵思琴的表情越发委屈了:“那时候,我也想来的,但是小修说,那不对。” 舒柔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以前不对,现在就行了?就算崇元帝打算赐婚,可名分还没定下呢!再说,就算是未婚夫妻,大晚上爬窗也不对! 于是,她义正言辞地说:“我们还没成亲,你这样是不对的,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哦。”赵思琴闷闷地应着,就像是蔫了的花草一样,没精打采的。 舒柔告诫自己不能心软,边伸手拉窗户,边说:“你已经见到我了,赶快走吧,被人发现就糟了。” “不会有人发现的,”赵思琴忙伸手去拦舒柔,“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 “云山的强盗……”赵思琴刚说了几个关键字,门外便传来了阿喜的声音。 “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赵思琴立刻缩回了手,低声道:“我先在草丛里躲躲。” 然而,舒柔却抓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脖颈处与手臂上的几个红点,轻轻地叹了声:“你还是进来吧!” 草丛里有很多小虫子,随便一咬,赵思琴的皮肤就会多上几个红点,要是待得久了,弄得一身红点不说,没准还会发热生病。 虽说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但舒柔不愿冒险,也舍不得他被小小的蚊虫欺负。 赵思琴得到舒柔的准许,当即眼睛一亮,借着舒柔的手,一下子就跳进了屋子里,没等舒柔给他寻个合适的地方,他就跐溜一下,顺着柱子,直接蹿上了房顶,猫在房梁之上,笑着冲舒柔比了个手势。 舒柔:“……”怎么有种这是个惯犯的感觉? “小姐?”久久没得到舒柔的回应,阿喜又不由地唤了声,音量却是降低了一些。 舒柔当即不再管某个疑似惯犯的梁上皇子,走回桌边,平静地回应了一声:“送进来吧!” 阿喜推开了门,发现舒柔在看书,微微有些惊讶,小姐可是很不喜欢看书的呀!随即又想起京城里最近流行了一些新话本,估计小姐也就是打发时间,便道:“小姐,明天再看吧,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舒柔应了声,在书里夹了一片梅花书签,这才合上了书,塞进了旁边的书架上。 若是阿喜仔细一些,便会发现,那被舒柔夹在一堆话本里的并非同类,而是一本名为《商略》的简述大商历史的书。 因为前世的经历,舒柔重新喜爱上了读书,她读书不为科考,只为攫取有用的信息。既然已注定要和皇室牵扯上关系,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阿喜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好,正要给舒柔布菜,却听舒柔说:“阿喜,我自己来。” “小姐?”阿喜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舒柔忽然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阿喜的手中,问道:“这杯子有多重?” 阿喜捧着杯子,愣了片刻便回答了出来:“三两五钱。” 几乎在她回答的同时,她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阿喜的脸一下子羞红了。 舒柔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果然还没吃饭。” 阿喜有一个本事,用手感觉,就能估测出东西的准确重量,不过这本事耗神耗力,饥饿状态下使用,她的肚子一准会唱空城计。 “小姐还没吃饭,我怎么能先吃呢?”阿喜的脸还是有些红,极力辩解道。 舒柔点点头:“我现在要吃饭了,阿喜也快去吃吧,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收拾。” “小姐……”阿喜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舒柔的笑容迷了魂,一不留神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注意力再转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屋外了,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阿喜:“……”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还是去吃饭吧! 梁上皇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确定阿喜已经离开,才从梁上跳了下来。 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天还没黑就在相府外徘徊的四皇子殿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舒柔见状,问:“你还没吃晚饭?” 赵思琴老实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过来的?” “申时三刻。” 他竟然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 责备的话含在口中,却最终没有说出去,舒柔无奈地笑了笑:“算你运气好,今天我被事情耽搁了,吃的迟,你也吃吧!” “嗯!”赵思琴用力点头,激动地差点打翻了碗筷,这是他第一次和柔儿一起单独吃饭! 相府的家教,让舒柔谨守着食不言的规矩,然而这顿饭却吃得十分热闹。 赵思琴虽然饿,但他的眼睛却始终跟着舒柔转。 每当舒柔想要夹菜的时候,筷子还没伸出去,那菜就已经到她的碗里了。 看舒柔毫不介意地将自己夹的菜吃下去,赵思琴的脸上便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也迅速地给自己夹了同样的菜,开心地吃了下去。 注意到这点的舒柔,故意多选了赵思琴最不喜欢的萝卜,他竟也跟着她多吃了好几口,没有一丝的勉强。 原来挑食还可以这样拯救!舒柔觉得有趣极了,又继续诱导赵思琴去吃了不爱吃的绿色蔬菜。 别看赵思琴是个身材纤瘦、皮肤娇嫩的少年郎,他骨子里还是和大多数武人一样,喜食肉食,很少吃菜,前世,他在参军之后,曾因为受伤后不忌口,一度加重病情,差点一命呜呼,后来救过来了,却是再也吃不了肉食,只能每次吃饭放一盘肉食在桌上看着解馋,假装自己吃下去的全是肉。 与其以后一点肉都不能吃,还不如现在就把这个坏习惯纠正过来! 舒柔暗暗记下此事,打算在成亲之后慢慢帮助赵思琴改掉挑食的毛病。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愣,她竟是这么快就接受了两人要成亲的事实,还开始设想以后的日子了? “柔儿,我接着跟你说强盗的事吧!” 赵思琴的声音响起,舒柔一回神,才发现,饭菜都已经吃完了。 她放下碗筷,压下起伏的心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题外话】:赵思琴:柔儿喜欢吃的一定特别好吃! ̄﹃ ̄ 舒柔微笑:萝卜、青菜…… 赵思琴:好美~~咦,我刚才吃的是什么?算了,这不重要。 舒柔:新技能get!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害怕 说起那伙强盗,舒柔才发现,重生到今日,也不过是第四天而已,可这四天却是犹如风雨中行船,大起大落,美丽的容颜再度变成泡影,却意外地和赵思琴绑定在了一起。 直到这时,舒柔才突然想起了一个被她忽略掉的问题:“思……小峰,你当初,为什么会去云山?” 赵思琴愣了愣,脸颊迅速染上了红晕,有些羞涩地说:“我是跟着柔儿去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我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你了,很想见你。” 因为圣僧的缘故,云山寺的香火极其鼎盛,京城的贵人们常常会去云山寺上香,张氏也不例外,赵思琴稍一打听,就知道舒柔那天也会去,他便悄悄地跟上她们,本还想找个机会和舒柔碰个面,说说话,没想到,机会却是强盗创造的。 一不留神,又被赵思琴告白了一次,舒柔忍不住咳了两下,驱散屋子里即将升起的暧昧气氛,却让赵思琴又紧张了起来:“柔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舒柔摇摇头,心里暖暖的,笑容也暖暖的:“没事,你继续说。” 赵思琴救下了舒柔,那伙强盗却跑了。他为了帮舒柔出气,教训这些恶徒,一直在派人追捕这群强盗,终于在昨天找到了他们的线索,原来,他们并非真正的强盗,而是京城的一些地痞无赖。 “我觉得不对,小修也这么觉得,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做强盗,他们不承认做过,打板子也不承认。” 那些地痞无赖油滑的很,东拉西扯,说了好些有的没的,打板子也直喊疼,但一说云山的事,各个都直喊冤枉,咬死了说自己从来没去过云山,更没冒充过强盗,就算把他们送官,也还是一样说法。 赵思琴气坏了,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当然可以把人送官甚至直接杀死,这些人作奸犯科,绕过舒柔的事来定罪,容易得很。 可,不弄清他们背后的人是谁,赵思琴实在难以心安。 他很害怕,竟然会有人想要害舒柔! 这失败了,是不是还有下一次? 他能及时救舒柔一回,还能不能及时救下一回? 和风宫里发生的事还没过多久,舒柔满脸是血躺在他怀里的景象还那样清晰,赵思琴真的很害怕。 他怕自己保护不了舒柔。 他只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让舒柔警惕。 他有些羞愧,无法单独解决这件事,还要让舒柔也跟着担心。 可舒柔却比他想象得坚强的多。 她不仅没有担心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地痞流氓?不肯招?那就试试别的方法吧!” 没有一丝停顿,一连串的拷问方法就从舒柔的口中流了出来。 只是听着,赵思琴就能感觉到这些方法的残酷与实用,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痛苦难当,更不用说是直接承受了。 安慰的话就那样卡在了他的喉咙口,又给他咽了回去。 柔和的烛光映照下,舒柔的表情也显得那样柔和,她的唇角微微翘起,眉目间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片平静。 这平静配上她说出口的可怕刑罚,便让人不由地生出了浓重的恐惧。 舒柔随意地说了几个方法,口有些干,伸手想要拿茶壶给自己倒杯茶。 这一次,赵思琴的手并没有比她更快。 舒柔不由地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讶。 刚刚说过的话又从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舒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 和赵思琴在一起太过放松,竟让她忽略了,尚待字闺中的她,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血腥残忍的事情? 她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把这事圆过去,却见赵思琴那蓝色的眼睛里竟然慢慢地浮出了一层水光。 很快,便有一滴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一滴接着一滴,眼泪便成了串。 舒柔一下子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赵思琴也没有放任自己的眼泪继续掉落。 泪水太多,模糊掉他的视线,他就看不清他的柔姐姐了。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声音发哑地说道:“柔儿,你是不是见过?” 还有一句,他含在嘴里,不敢去问。 是不是曾经有人这样对过你? 这样的想法,一般人肯定觉得十分荒谬可笑:舒柔安居相府,怎么可能会见过甚至遭遇过这样的刑罚?她的了解,多半是意外听来的。 但是赵思琴并不会受到这样的限制,痴傻的他不懂得所谓的常识和推理,他关注的从来都只是舒柔本身。 他的感觉告诉他,舒柔了解这些,是因为她曾经接触过这些! 赵思琴相信自己的感觉,因此,他便忍不住哭了。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舒柔已经遭受过更多的委屈了。 他的眼泪是为舒柔而流的。 看着这样的赵思琴,那准备好的圆过去的话语就那样含在舒柔的口中,无法再说出去。 舒柔不想欺骗赵思琴,却又无法对他说出真相,沉默了片刻,只这样问道:“你怕吗?” 赵思琴点了点头:“怕,很可怕。” 舒柔深深地望着他:“我还知道更多的。” 赵思琴呆呆地看着她。 “害怕的话,就离我远远的吧。”舒柔轻轻叹了口气,伸向茶壶的手又缩了回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快走吧!” 她有些失落,但并不怪赵思琴,有着那样的过去的她,的确是可怕的。赵思琴赤子之心,尚未接触过那样的黑暗,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谁料,呆呆的赵思琴却突然醒过神来,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惊慌道:“柔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赶我走?”即将被抛弃的恐惧,让他瞬间改了称呼,企图博得舒柔的怜悯。 舒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看着他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是怕我吗?” 赵思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会怕柔姐姐?我是怕那些刑罚,才不怕柔姐姐。” “是吗?”舒柔忽而笑了起来,笑容却仿若一朵毒花,柔美中带着危险的气息,“我曾经对别人用过这些刑罚,我的双手早已沾染过别人的鲜血,你不害怕吗?” “不怕!”赵思琴紧紧抓住舒柔的手不放,不曾有一刻避开她的目光,“不管柔姐姐做过什么,我都不怕。” 然后,他又补充道:“以后,我可以帮柔姐姐做,柔姐姐告诉我的,我会学会的。” 他坚定地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舒柔心里即将凝结而成的冰墙又一点点地融化了,化为暖流,在她的身体里奔涌。 她忽然想起了她对父亲说过的话:能嫁给他,是她的幸运。 【作者题外话】:舒柔:爬墙减的分,可以加回来了。 赵思琴:ヽ(≧?≦)?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决定 赵思琴在舒柔的屋子里一直留到了深夜,他们小心翼翼地没有让任何人发现,直到舒柔疲惫地打起了哈欠,赵思琴才恋恋不舍地与舒柔告别。 “我明天还能来吗?” “不能,”舒柔断然拒绝,“翻墙爬窗是不对的。” “那我想跟你说之后的事怎么办?”赵思琴表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 “你可以给我写信,让小黑送过来。”舒柔一句话堵死了赵思琴的退路。 “我会很想你,见不到,好难过。”借口没用,赵思琴开始撒娇。 舒柔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软塌边,从针线盒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手帕,递给了赵思琴:“想我的话,就看这个吧!” 手帕的绣工简直惨不忍睹,但赵思琴却视若珍宝,立刻就将手帕藏进了怀里,这可是舒柔送给他的! 然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上面绣的是什么?大树?” 舒柔一脸木然:“绣的是小草。”她的绣工就是很烂怎么样? 赵思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小草,柔儿连绣小草都那样大气,真是厉害!”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绝对出自真心。 舒柔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眉眼间也蓄起淡淡的温柔,故意道:“小峰也学会说谎了啊!” 赵思琴一脸震惊:“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对你说谎?” 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更大了些,舒柔按耐住心中那一丝窃喜,开始赶人:“东西收下了就快点走吧,我要睡了。” “嗯,”赵思琴应着,走到窗边却又回头说了句,“柔儿,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谎,真的。” “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他若是再不离开,舒柔担心自己真的要笑出声来了。 直到赵思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舒柔的视线里,她才安下心来,准备睡觉。 自重生归来,舒柔从未睡个一个好觉,前世失眠的坏习惯也跟着她回来了,她本以为今天也是一样,却不料,她的头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梦中的她,也还是笑着的。 同在相府,舒柔难得好梦,有的人却还未入眠。 主院之中,张氏漫不经心地刺绣,她的眼睛看着针线,心神却全都集中在了门口处,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早点出现。 终于,门被轻轻推开了,带进一阵冷风,张氏心中一喜,直接把刺绣丢在一边,起身快速地理了理衣裳,脸上露出端庄又热切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柔声唤道:“老爷,你回来了。” 舒泽随手将门带上,拉过张氏的手,轻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不是已经让下人告诉你,我今天会很晚吗?”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却好似缠绵的情话,再加上那双满含关心的眼睛和那紧握着她的温暖手心,张氏的脸便有些热了起来,久等不见人的焦急和恐慌全都消失不见。 她抬头看向舒泽,满眼柔情:“只要能等到老爷,多晚都没关系,比起我,老爷才真的辛苦。” 舒泽笑了笑,任由张氏牵着他进入里屋,在张氏的殷勤侍奉下,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放松。 张氏一边忙碌着,一边挑出几个有趣的话题,不动声色地夸了夸舒雯,最后,才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舒柔。 她悠悠一叹,不掩愁色:“雯儿和敏儿我不担心,只有柔儿……她的脸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婚事上恐怕不很顺利啊。再过一年,她就要及笄了啊!” 闭眼享受张氏按摩的舒泽,眼皮子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那夫人想怎么做呢?” “柔儿是个好孩子,虽然她现在变成了这样,我也不想委屈她。有上进心的寒门子弟或者是朝臣勋贵家的庶子,也许还能找到些合适的,只是,得花些功夫细细去寻。老爷事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妾身愿为老爷分担,为柔儿找户合适的人家。”张氏说得滴水不漏,只希望能从舒泽口中得出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舒泽沉吟一阵,还是摇头道:“夫人,柔儿的事,你无需烦心。” 张氏的心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强自镇定:“老爷是不信任妾身吗?” “怎么会呢?夫人你贤良淑德,堪为典范,我怎么会不信你?”舒泽安抚地拍了拍张氏的手,“不过柔儿的事,夫人真的不必太过忧心,我自有计较。” 就因为你答应过李氏那个贱人,一定会亲自为她的女儿挑上一门好亲事吗? 张氏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狰狞之色,却很快压制了回去,她收回自己的手,温顺地应道:“是的,夫君。” 长长的指甲陷入了肉里,掐出了深深的痕印,张氏不愿违背舒泽的意思,可,若是舒柔自己有了想法呢? 十四岁的少女,情窦初开,恋上了谁家少年,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皇宫,御书房。 三更已过,崇元帝已经处理完了今日的政务。 可他却一直坐在那里,足足半个时辰没有动。 他的眼睛盯着那一份早已写好只差一个印章的奏折,神情竟有些迷惘。 这便是那份封赵思琴为宁王,并赐婚舒柔的圣旨。 崇元帝并没有反悔的意思,他见过舒柔,知道那是个好姑娘,原本还准备赐下玉蚕逗逗她,谁想她竟会遭遇那样的事,这让崇元帝对自己倚重的舒相很是愧疚,结果峰回路转,赵思琴竟然主动提出求娶舒柔。 赵思琴痴傻,舒柔容颜有损,他们两个成亲,一次解决掉了两个烦恼,大家都有缺陷,谁也不会嫌弃谁。 从理智上讲,崇元帝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发迟疑了起来。 尤其在今夜,琴妃的忌日,他的心便越发忐忑起来。 琴妃是崇元帝在这一生唯一深爱的女人,他曾发誓会给她最好的,会永远保护她,却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意见到赵思琴,不只是因为他的痴傻,更是因为他那一双和琴妃一模一样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他便会感到心痛,感到愧疚,感到窒息,唯有远离,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宁。 他可以忽视赵思琴,冷待赵思琴,但对赵思琴的婚事,却比任何一个孩子更慎重。 赵思琴,毕竟是他和琴儿唯一的孩子啊! “琴儿,你觉得这个媳妇合适吗?”崇元帝喃喃自语,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人,静得发慌。 “这毕竟是小峰自己求来的,应该不会错。” 崇元帝可以看出来,赵思琴是真心喜欢舒柔的,就算她毁了容,也不介意。 崇元帝想着当年他为求娶琴妃所做的诸多努力,终于拿起了手边的印鉴,稳稳地盖在了圣旨之上。 “但愿,这个小姑娘也能好好对待小峰。”崇元帝悠悠一叹,收好圣旨,终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准备休息。 【作者题外话】:崇元帝:儿子,爹还是爱你的! 赵思琴:没感觉到。 舒柔:乖,姐姐疼你! 赵思琴:嗯! 崇元帝:……(吐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天灾 云山寺后院。 漆黑的屋子里,原本早已睡着的圣僧忽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巧轮到值夜的空明听到动静,立刻敲门询问:“师父有何吩咐?” 元悯皱了皱眉,想起梦中所见,当即道:“随我去天问院。” 天问院? 这么晚了,师父还要去占卜天意? 空明心中一惊,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他不敢有半点耽搁,立刻拉铃叫起师兄弟,一时间,后院灯火通明。 云山寺值夜的僧人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惊,连忙将此事汇报给了方丈。 方丈大师年逾七十,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曾亲眼见证了两次元悯大师的预言,后院的异动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那两次的情形,当下也立刻起身,叫起几位掌院,在后院外等候消息。 这一等,便是一夜,直到天光发白,后院的门才打开了。 一直跟在元悯身边的空明先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好似大病了一场,让方丈大师心里一沉,这次的大事,只怕是一件极坏的恶事。 只是,没有皇室的许可,他不能问。 方丈迎上前去,没等空明开口,便道:“车马已经备好了。” 空明摇摇头:“师父说,不用马车,我们骑马去。” 自觉已能做到云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方丈大师,平静的表情一瞬间破碎,惊呼道:“圣僧也要去?还骑马?” 空明点点头:“师父已经出发了,特意让我来告诉方丈一声,无需再等。话已带到,我得快些追上师父,方丈请回吧!” 说完,空明便运起轻功,一瞬就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方丈在原地静默了片刻,道:“我们回佛堂诵经。” 望佛祖保佑,无论要发生什么事,大商都能平平安安度过。 元悯圣僧已有九十高龄,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不输小辈,等空明追上他的时候,他已到了皇城门口。 此时,崇元帝还在早朝,议完了政务要事,他正要示意高公公宣读那份赐婚圣旨的时候,突然得到了圣僧元悯的消息,震惊不已,当即离朝,还没宣读的圣旨也被收回。 崇元帝走得太过匆忙,朝会被迫中断,却未明言结束,大臣们只能继续在大殿中等候,不到半个时辰,高公公就匆忙出现,宣布散场,独将丞相舒泽和六部尚书召往议事堂。 其他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同于前几天空明进城的高调,元悯大师的行动极其隐秘,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被暂时拘了起来,因此,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议事堂中。 被崇元帝急召而来的舒泽等人听着元悯圣僧的讲述,各个面色凝重,心中骇然。 西北地区在近几日会发生百年难遇的地龙翻身?范围广阔涵盖幽州、燕州、梓州三地? 西北本是荒僻无人之地,但在数十年前,大商人口增多,先皇开辟三州,使得三州人口从最初的千余人,发展到现在的数万人。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若是真的发生了,对于现在的大商来说绝对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众卿说说,要如何才能避过这场大难?”崇元帝的表情比诸位大臣更加凝重,他继位以来,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只希望大商能够在他的手中走上巅峰,百年之后面见先人,也好有个交代,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却会在一瞬间毁掉他这几十年的努力。 “陛下,幽州乃我边军重地,那里有事关我大商军队的诸多机密,必须立即撤出。”兵部王尚书率先开口。 崇元帝点了点头。大商之所以能够稳定发展,有雄兵猛将镇守边关便是关键,而大商军队的强大,除了兵将们的个人力量,更重要的就是那些兵器装备,幽州地广人稀,兵部在十多年前,便在他的首肯下,在那里建立的秘密的研究院,专门研制武器装备,这是大商的核心机密,必然要保护好。 有了王尚书带头,其他几位尚书也纷纷开口,针对百姓、官员、财物等各方面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崇元帝一番听下来,每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然而,丞相舒泽却始终不发一言。 “敏言为何不说话?”崇元帝问他。 舒泽回答:“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圣僧。” 崇元帝看了元悯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道:“准。” 舒泽转向元悯,恭敬道:“敢问圣僧,这地龙翻身,何时会发生?” 元悯面色沉重:“远则两三日,近则今夜便发。”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从京城到西北三州,远隔千里,就算用最快的方法,也只能到晚上才能把消息传到,若是今夜便发,他们所想的一切都来不及行动。 舒泽悠悠一叹:“臣斗胆请求陛下,即刻传讯三州,让他们尽最大可能将百姓于今夜疏散至平坦空旷之处,抽调各方军队和粮草,以待救援。” 言下之意,灾难已避无可避,如今之际,唯有尽可能地减小损失。 议事堂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良久,崇元帝终于下了决心:“就按丞相的意思办,另,兵部的机密要尽全力保护好,绝不能外泄!” “遵旨。” 时间不等人,崇元帝有了决断,大臣们便飞速开始了行动。 自那时起,舒泽和六部尚书便暂时住在了皇宫之中,每个人都紧张不已,忙碌之中还在静静等待着西北的消息。 三天后,终于得到了准信,四月二十日寅时末,西北地区地龙翻身,幽州南部、燕州北部以及整个梓州都包含其中,山崩地裂,河堤溃塌,三州一夜之间变了天。 即便有了京城传来的紧急消息,三州依然损失惨重,死伤人数已逾千人,还有数千人下落不明。 崇元帝得到消息,整个人都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却还强撑着继续与众臣商议后续的救灾事宜。 与此同时,西北地龙翻身的消息也终于放开,相府众人也才知舒泽连日不归的真正缘由。 柔馨苑。 阿喜正在仔细地收拾着舒柔的旧衣首饰,打算挑选合适的捐出去。 自从西北地龙翻身酿成大灾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太后就直接拿出了自己的私房,交给了崇元帝。崇元帝大为震动,也同样动用了自己的私库。皇室率先做出了表率,勋贵世家满朝文武自然也不敢怠慢,各家各户,凡是小有资产的,都在响应朝廷的号召,捐款捐物支援西北。 而张氏,更是给全府下了要求,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无论多少,人人都要拿出点东西来。 “小姐,这金钗也要捐了吗?”阿喜有些犹豫。 舒柔回头看了眼,原来是前几天她刚从云山寺回来的那天,舒雯故意塞给她以激怒舒敏的金钗,款式新颖,价值不低,可怎么看都很碍眼。 “捐了!”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思绪重又回到地龙翻身的事上来。 【作者题外话】:不久,看到了捐物单子。 舒雯:不能比舒柔捐的少! 舒敏:大姐姐,我没什么好东西,你能不能帮帮我? 舒雯:……好(痛心疾首地出了两份)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心魔 前世,舒柔被流言所困扰,自寻短见,虽被救下,却因为失了求生之心,足足昏迷了七日才醒。 那时候,西北之灾已经发生,那时候的丞相也如同现在一样,直接住进了宫中,却因为忧心她的事情,每日都会抽时间回府看她。 舒柔看着父亲那样疲惫,心中愧疚难当,再加上因为大灾,京城里关于她的流言全都消失了,她才在父亲的鼓励下,重拾活下去的勇气。 那时,她囿于深宅之中,能够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件事。 因为圣僧的提前预告,地龙翻身时死去的人最后也控制在了五百人之内,可是,在这之后,受灾的三州却突然爆发了瘟疫,很多人侥幸在地龙翻身时活了下来,却又被瘟疫夺去了性命。 传闻,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圣僧元悯当场呕血,高喊着“错了,错了”,随即昏死过去。 幸好,在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的救治下,圣僧很快就醒转过来。 原来,圣僧在地龙翻身前就预知了大难将至,他卜算问天意之时,得到的卦象是地龙翻身,他的心思便系于此,却没想到,地龙翻身只是引子,瘟疫才是更可怕的灾难。 圣僧将瘟疫的责任全部归到了自己的身上,为了化解这灾难,他自请前往疫区,却被崇元帝驳回。 而后,瘟疫之灾迅速蔓延,从西北延伸到了西南,大商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沦陷了。 一时间,天下流言四起,更有鬼蜮之人借此攻击朝廷和皇室。 元悯圣僧再次向崇元帝请命,崇元帝终于答应下来,还选派了最有经验的太医和最强大的兵士与圣僧一同启程。 最后,圣僧真的将疫情控制住了,不过他本人却因为太过耗神耗力,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也变得极其虚弱,还封了天问院,再不能为大商预言了。 圣僧就这样,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后来,舒柔潜伏到赵思琴的身边,才从他的口中重新听到了关于圣僧的消息。 据说,圣僧常常哀叹,当初若是能发现大难的真相该多好! 赵思琴破解了困扰圣僧多年的棋局,让圣僧有所顿悟,可舒柔却觉得,这场灾难才是圣僧心中最大的心魔。 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她若是早一步提醒圣僧,让他注意到瘟疫的事情,也许,这场最终导致数万人死亡的可怕瘟疫还有补救的可能性? 舒柔想着,手心一下子就汗湿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秘密的情况下又能给圣僧提醒呢? 她的脑海中第一浮现出的便是自己的父亲,丞相舒泽。 可是,舒泽现在住在皇宫之中,因为家中一切安好,他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每日回府,舒柔根本就没办法见到他,更别提去暗示提醒什么了。 “喵!” 一声软软的悠长的猫叫声打断了舒柔的思绪。 正忙碌的阿喜也不由停了动作,四下张望起来:“哪儿来的猫叫声?” 舒柔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小黑来了! 她怎么忘了,她现在是联系不到父亲,却能联系到赵思琴啊! 她不能进宫,赵思琴可以! 更何况,圣僧对赵思琴明显不一般。 让赵思琴传消息,别人或许不会当一回事,只认定那是痴言痴语,可圣僧却不会如此武断! “喵!”又是一声悠长的叫声,一只肥嘟嘟的花斑大猫不知打哪儿蹿进了舒柔的闺房,避过了阿喜的视线,直接跳到了舒柔的面前,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尾巴一甩,直接甩到了舒柔的手背上,好像在说,我那个愚蠢的主人叫我来给你送信了! 舒柔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花斑猫顿时露出了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这只猫是赵思琴两年前捡到的,当时,小猫受了伤,已经奄奄一息了,却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叫声求救,引来了赵思琴。因为那双和他自己相似的蓝眼睛,赵思琴便决定收养这只小猫。 那时候,小猫不知在哪里沾了黑颜料,看起来就是一只毛色有点杂的黑猫。 于是,赵思琴就给它起了小黑这个名字。 谁想到,过了一些日子,小黑长大了,掉毛了,新长出的毛却不是黑色的,慢慢地就变回了它原本的样子,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小黑不是黑猫,而是一只花斑猫。 可,大家叫它小黑都习惯了,花斑猫自己也认可了小黑这个名字,便没有再改。 阿喜也认出了大肥猫,笑道:“原来是小黑啊,我去拿好吃的来!” 小黑非常的聪明,经常抛弃自己的主人,偷溜到学士府和相府去找蠢主人的表妹和舒柔,它又乖又会撒娇,引得大家总拿好吃的给它,不知不觉,就把它喂成了一只大肥猫。 舒柔前几日叫赵思琴让小黑送信,其实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赵思琴居然当了真,而小黑,也真的成功地将赵思琴的信给带来了。 信就绑在了小黑的脖子上,是和它的皮毛一样颜色的布条,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趁着阿喜去给小黑找吃的功夫,舒柔取下了布条,展开一看。 信上说,强盗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但不便在信上写出来,只能当面跟她说,赵思琴还保证他不会再爬窗,会想别的办法。 这都没什么,只是,他为什么要在信的末尾画一棵草?一棵和她送给他的绣帕上一样的粗壮得堪比大树的草! 舒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手痒,若是此刻赵思琴就在她的面前,她定要拉过他的耳朵扭一扭! 他真的不是在嘲笑她的绣工烂吗? 舒柔看着小黑那双和它主人极其相似的蓝眼睛,就将魔掌伸向了它。 主人债,宠物偿! 小黑就这样被舒柔蹂躏了一通,还屈服于美食,没有反抗,但聪明的它,一回去就在赵思琴的课业上留下了漆黑的梅花印,让他不得不熬夜重写。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冤有头,债有主! 随后,第二天,舒柔便接到了学士府的请柬,方九小姐要放风筝为西北祈福,邀请她一起去。 舒柔恍然大悟,这就是赵思琴安排好的机会啊! 她拿着请柬去见张氏,本以为会被刁难,没想到张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嘱咐她多放几个,替姐妹们表表心意。 张氏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宽厚、多温柔了,却让舒柔全身发寒,心里直打鼓,这张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暗自提高警惕,行事更加小心起来。 【作者题外话】:小黑:我踩踩踩! 赵思琴:啊!我的课业! 小黑:哼!蠢主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方家 方家并非世家,学士府却坐落于世家聚集的同平街内,就像是一群黑乌鸦之中闯入了一只白鸽,自然是被排斥的,可是方家却坚强地屹立在此数十年,不仅不搬,还屡次将世家们的小手段化解并反伤了回去,世家们吃了数次亏之后,终于学乖,虽然还是不待见方家人,却也不再耍什么小动作了,只视而不见。 这样的方家,自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书本网,他们家养出的孩子自然也独具特色,比如被崇元帝挚爱一生的琴妃,比如在京城贵女圈独树一帜的方九小姐,方怜月。 方怜月性子跳脱、伶牙俐齿,惹得一堆贵女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拿她没办法,就因为她人如其名,小巧秀气身娇体弱犹如一朵小白花,任谁跟她对上了,别人总觉得被欺负的是方怜月! 几个回合下来,再没人敢随意招惹这位大小姐,被人欺负了还要被误解,甚至连自家人也怀疑她们,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于是,贵女们也学了世家对待方家的法子去对付方怜月,无视。 可方大小姐却没心没肺,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她对所有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独独对庶女出身的舒柔高看一眼。 原因只有一个,美色! 方怜月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对于美丽的人或物总是耐心十足,而舒柔,便是她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一个,幼时初见,舒柔露齿一笑,就让方怜月惊为天人,主动与她结交,最终成为了闺蜜。 方怜月从不掩饰她对舒柔的亲近是源于舒柔的美,而现在,舒柔的脸却毁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上天的杰作,如此完美的脸,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无知莽妇所毁!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啊,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她那一副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毁容的是方怜月呢! 舒柔却十分淡定,太医院开的药很好,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无需再用布巾包裹,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去了布巾,也不带面纱和帷帽,就这样坦荡荡地招摇过市,一点没有被毁容的自觉,反倒是那些有意嘲弄她的人,一个个忙不迭地避开了视线,就连今天格外热情的张氏也是一样。 奇怪的是,作为美的狂热爱好者的方怜月却是毫不避讳,刚来的时候还特意抓着她的脸研究了好一番,还召来了学士府的老大夫帮她鉴别,确认这伤是真的复原不了了,才一脸绝望地哀嚎。 但是,从头到尾,舒柔都没有从方怜月的眼神里察觉到任何的嫌弃。 前世与方怜月的交往并没有在舒柔的记忆里留下太多的痕迹,再见到方怜月,她不免生出了疏离与隔膜,就连方怜月的面容都让她觉得陌生。舒柔原本思量着,就借着毁容的机会与这九小姐淡了往来,可现在,她却想改主意了。 “月儿,我现在不漂亮了,你还想做我的朋友吗?” 哀嚎中的方怜月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舒柔,那震惊的表情配上梨花带雨的脸,仿佛一个被渣男抛弃的小可怜。 “不想。” 舒柔还没来得及为这直白的拒绝而失落,又听到方怜月强烈的抗议。 “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什么时候降低到朋友这种浅薄的关系了?” 舒柔不由怔住,看向方怜月的表情有些发愣。 就见那娇小的人儿抬起右手,大力拍上她的肩膀,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不会以为,我和你关系那么好,只是因为你的脸吧?本小姐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是的。” 方怜月顿时瞪大了眼睛,舒柔果断澄清:“不是我说的。” 同时,她的眼睛也看向了方怜月身后走来的男子。 广袖长衫,乌发散乱,眉目疏阔,道不尽风流气韵。 “三叔,有你这么说侄女的吗?”方怜月找到了罪魁祸首,气恼地叫了出来。 “难道三叔说错了吗,小月牙?”男子朗声大笑,一脸戏谑之色。 舒柔却是恍然大悟,竟然是他! 琴妃的胞弟方云舟,在十六岁时就高中探花,却拒绝了朝廷的授官,弃笔从戎,跑到边关隐姓埋名当了一个小兵,默默无闻了近十年,却在二十六岁那年担任前锋,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原新王打得丢盔弃甲,甚至把王庭都给朝西挪了挪! 可惜的是,方云舟虽然取得了这样大的功绩,却在战场上遭了暗箭,虽然当场就报了仇,却受了重伤,再不能动武,此后,他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没想到,他还会回到方家。 舒柔一个晃神,方怜月已和方云舟大吵了一通,结果不仅没吵赢,还被方云舟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方怜月大感丢脸,只得祭出了她的杀手锏,泫然欲泣仿佛一朵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快放开我,不然我就给爷爷告状,说你欺负我!” 方云舟挠了挠耳朵:“你没说错啊,我的确是在欺负你,反正你都要告状了,索性我就多欺负一下吧!” “方云舟,你混蛋!” 方云舟充耳不闻,只对一旁被这叔侄俩别具一格的互动惊呆了的舒柔笑着说:“这丫头故意霸着你,让小四儿等得头发都要白了,你快过去找他吧!” 小四儿?赵思琴? 舒柔又看了看被方云舟抓在手上的方怜月,犹豫了一下,便道:“方三叔,能请你把怜月放下吗?” 方云舟很是爽快地应了声,当即就把人给放了下来,然而,他刚松手,方怜月又重新扑了过去,对着方云舟那张笑脸就是一拳,结果又再次被拎了起来。 方云舟面向舒柔叹了口气:“舒二小姐,这一回,你还要让我放开她吗?” 舒柔看了眼在方云舟手上张牙舞爪的方怜月,默默地顺着方云舟指点的方向离开了,她有点怀疑,自己想要保持和方怜月的友谊,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也不知方云舟做了什么,舒柔还没走出太远,就听到了方怜月的求饶声:“三叔,我错了,你放开我吧!” 舒柔:“……”她想起了对方怜月敬而远之的贵女们,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柔儿,你终于来啦!” 赵思琴的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耳中。 舒柔循声望去,便见,那一片争奇斗艳的烂漫花丛中,少年满脸惊喜,高高跳起,像一只兴奋地鸟儿,冲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心里好似有一朵花儿无声绽放,她的脸上也不自知地露出了绚丽的笑容。 【作者题外话】:舒柔刚进方府,赵思琴:柔儿来啦!O(∩_∩)O~~ 舒柔被老大夫诊治,赵思琴:我等…… 舒柔被方怜月缠住不放,赵思琴:舅舅,我媳妇被表妹占了,快帮我! 正文 第三十章 信任 “扑通!” 离舒柔只有一步之遥,赵思琴狼狈地扑倒在地。 舒柔:“!”什么情况? 她连忙上前,想要把赵思琴拉起来,没想到赵思琴骨碌一下就爬起来了,可看到了舒柔伸出的手之后,他愣了一下,然后“啪”的一下,又重新摔回了地上,还是脸朝下那种!然后他冲舒柔抬起了那沾满了泥巴的手。 舒柔:“……” 噗嗤!舒柔蹲下了身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思琴从泥巴里抬起了自己的脸,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咧嘴一笑,脸颊上却滑落一块泥巴,掉到了他的嘴里。 赵思琴忙不迭地把泥巴给吐了出来,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狼狈。 舒柔笑得前仰后合,眼见着他把自己弄得越来越脏,好不容易暂时停了笑:“你都快成泥猴了,还不快起来收拾收拾去!” 赵思琴大囧,单手撑地,又重新跳了起来,迅速地消失在舒柔的眼前,隔得老远,还能听到舒柔的大笑声。 一盏茶之后,赵思琴才干干净净地回来了,他的脸和耳朵都有些发红,不知是沐浴时的热气熏的,还是害羞了? 舒柔脸上没笑,眼睛里的笑意却不曾停止。 出了这么个岔子,耽误了不少时间,赵思琴讲起事情来便快了许多。 舒柔告诉他的办法果然十分有效,只用了其中两种,那些地痞混混便受不住了,终于交代了实话,供出了一个中间人,春花馆的打手头洪涛。 赵思琴立刻让人抓住了洪涛,一番审讯之下,却得了一个意外的结果,与他联系的人,竟然是李斗,相府备受器重的李管家的独子。 舒柔这才明白了赵思琴的为难之处。 前世因缘际会,她获悉云山之事和张氏有关,却没想到,这一查,竟然会查到了李管事独子身上。 对于这个李斗,舒柔并不了解,可他是李管事唯一的儿子,而李管事又是父亲颇为倚重信赖之人。 舒柔有些心颤,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眼,说道:“还请殿下帮我继续追查此事。” 她一定要知道此事的真相。 在真相没有完全得到验证之前,她不会下任何的结论。 舒柔的神色极为郑重,赵思琴也不由地板直了身体,认真地回应道:“柔儿,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一定会帮你把凶手找出来的,你放心。” 懵懂的赵思琴并不能理解这其中有多少玄机,就连中断调查来询问舒柔的意见,也是顾修言提议。 于他而言,相府之中,舒柔身边,竟有此等恶念之人,那是断然不能放过的,否则,那些人这次没成功,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赵思琴是绝不愿舒柔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的,他无论如何也要保舒柔安全。 这时候,他又开始想着,如果柔儿能够早些嫁给他就好了,他天天守着舒柔,就不怕她受到伤害了。 舒柔相信赵思琴会说到做到,心里也稍稍宽慰了些,然后便提起了她忧虑的事:“我还有一个忙,想要殿下帮我。” 赵思琴的表情顿时有些沉闷,带着几分委屈道:“都没有旁人在,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 舒柔静默一瞬,忽而一笑,从善如流:“小峰,帮我一个忙好吗?” 赵思琴用力点头:“好,好,好!” 舒柔:“……”她还没说什么事呢! 然而,赵思琴这样连问都不问就直接答应下来,还是让她觉得很高兴,这天下,只怕唯有赵思琴会对她如此信赖。 “我听闻,圣僧如今暂住宫中,我有些要紧的话想要让你帮我带给他。”舒柔没有多耽搁,直接把她想让赵思琴做的事给说了出来。 随后,舒柔想了想,压低声音补充道:“此事关系数万人性命。” 赵思琴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惊得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被呛到,咳了几下之后,四下张望了一阵,确定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柔姐姐,你说的真的?” 没等舒柔回答,他又自己摇了摇头:“柔姐姐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整肃容颜,一脸慎重道:“柔姐姐,你说,我一定会记下的。” “好!”赵思琴的信任让舒柔心中充满了暖意,她将准备好的说辞徐徐道来,耐心地跟赵思琴重复了十几遍,直到赵思琴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她才停下来,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唇舌和嗓子。 记下了舒柔教的话,赵思琴已经明白了潜藏的巨大危机,他再三保证道:“柔姐姐,你放心,我肯定把话带到!” 事态紧急,早一分把消息传出去,就能早一分救下更多的人,赵思琴立刻和舒柔告别,匆匆地赶往了皇宫。 舒柔目送他远去的身影,暗暗在心中祷告,希望他一切顺利,希望圣僧可以因此警醒,察觉到隐藏的真正灾难,将其扼杀在源头。 四月下旬的京郊,天气晴好,方家庄子的小山坡上,方怜月正带着舒柔放风筝。 舒柔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邀请她过府的借口罢了,随意在方府放放就算了,却没想到,方怜月认真的很,不仅一路带她到了郊外,还拿出了两个十分华丽的大风筝,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舒柔还被她指点了一番放风筝祈福的完整流程,并在亲手在其中一个风筝上写上了祝语。 祝语啊!舒柔的想着前世风声鹤唳的京城,想着曾经见过的难民的身影,想着那场惊天之灾,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了“天下太平,盛世永昌”八个大字。 这八个字的含义不过不失,流于平庸,字也是秀气的闺阁体,却让陪在一边的方云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知为何,他竟在这字中看出了一丝刚强之气。 他抬头,视线扫过舒柔温和的眉眼,只在她左脸上的伤疤处停留了一瞬,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有所悟,经历毁容这等大事,还能从容谈笑,会写出这样的字来也不奇怪。 风筝高高地飞在了天上,舒柔仰头看着,小心翼翼地牵着线,经历过前世,她早不信天意,可经历了重生,她又对天意产生了一丝微末的期待。 若是那数万人的性命能够更改,那她自己的命运,是否也能有所改变? “呀!”耳边忽然传来了方怜月的惊呼声,舒柔顿时从自己思绪中挣脱出来,就见方云舟已经赶到了怜月的身边。 出了什么事?舒柔有些担心,也顾不得风筝,跑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得意洋洋地拿出了华丽风筝的方怜月:怎么样,漂亮吧!我自己做的! 舒柔:好看! 方云舟:品味真差! 方怜月:三叔你不打击我是不是不开心? 方云舟:是的。 方怜月:…… 舒柔:……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惊逢 方怜月坐在地上,裙子上沾了点点血迹,吓了舒柔一大跳,忙问道:“怎么受伤了?” “柔儿!”方怜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角挂着泪珠,“我不小心扭到脚了,摔了一跤,磕到了石头。” “石头?”舒柔立刻低头,果然从草丛中发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声音不由一紧,“怎么会有石头?” 方家小姐要放风筝,事前必然通知了庄子,她们活动的的地方都是被圈定好的,之前肯定要好好收拾一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 方怜月吐了吐舌头:“我不小心跑过界了。” 舒柔这才注意到,她们所处的位置果然偏了:“……”好吧,她想太多了。也是,方家向来团结谨慎,应该只是意外。 方云舟查看了一下方怜月的伤势,也松了口气:“不是很严重,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他伸手点了点方怜月的额头:“这阵子安分一点,别到处疯了!” 方怜月对他怒目而视:“什么疯?我可是淑女!” “淑女?呵呵!” 方怜月立刻炸毛:“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身体骤然悬空,她忍不住惊呼出口,方云舟却笑道:“真是淑女,就乖乖别动,三叔带你去找大夫。” “哼!” 方云舟顾忌怜月的伤势,转头跟舒柔打了招呼就飞快地离开了,舒柔也跟着朝庄子的方向去了,但她却发现,方云舟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卫却还留在小山坡上,徘徊在怜月受伤的草地附近,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方家庄子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年轻公子正从车上下来。舒柔远远看见,就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以藤的图案构成的“曾”字是那样的醒目,那人的身影又是那么熟悉,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回过头来,冲她展颜一笑。 刹那间,仿佛有一柄漆黑的长枪,凶狠地扎进她的头脑,扎破了她拼命构成的防护罩,黑暗的记忆碎片就此奔涌而出。 那些满是血色的夜晚,那永远养不好的伤势,恶魔狰狞的笑声,乱葬岗的绝望……她最不堪最不愿回忆的过去就这样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舒柔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睛充血,身体紧绷,恐惧与杀意不断地往外冒,仿佛随时就会晕倒,又仿佛随时都会化身复仇的恶鬼,向自己的敌人狠狠地扑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阿喜看到这样的舒柔,几乎吓坏了,她用力抓住舒柔的胳膊,惊慌中带着哭腔,连连叫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姐!” 舒柔的意识还清醒,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也听的到阿喜的呼喊,但她却无法回应,她正在全力去压制那些黑暗的情绪。 她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 她早已逃脱出恶魔的手心,甚至还亲手将恶魔打入了地狱! 而今,一切都尚未发生,她跟恶魔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交集,她绝不会再落入恶魔之手! 理智渐渐占据了上风,舒柔慢慢地放空了自己的心思,终于一点点地将那些黑暗的情绪清除了出去,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缓,然而她只是稍一放松,就觉得眼前一黑,就那样晕了过去。 “小姐!” 舒柔的突然昏迷,让方家庄子更加的兵荒马乱,再加上方云舟发现了一些东西,当即就处置了几个管事,没什么见识的庄仆们受惊不小,整个庄子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这种时候,意外到访的客人合该识相地告辞离开,然而偏偏有那么些不懂规矩的,硬是厚着脸皮留下了,还故作姿态,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舒小姐是当着在下的面忽然晕倒的,在下心中不安,还得等舒小姐醒来,才能放心离开。” 方云舟皱着眉打量眼前的男子,貌若好女,眼带桃花,左眉尾一点小痣,举手投足间风流尽显,不负其京城浪荡子的名声,确实容易令无知少女心折。 此人便是曾文良,前忠盛伯府的嫡长孙,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按照降爵继承的规矩,到曾文良这一代,本该还有最后一个男爵的爵位可以继承,奈何,曾文良的亲爹闯了祸,不仅自己挨了板子一命呜呼,还连带着曾家的爵位也被摘除,曾家自此从勋贵之中湮灭。 方云舟也是博闻强识,才能记起这么一茬。他们方家与曾家素无往来,他本人对曾文良这样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开口道:“方才多谢曾公子援手,舒小姐是我方家的客人,我方家自会好生照料,公子尽可放心离去。” 方云舟说得客气,态度却很冷淡,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没事就快点走”的送客的气息,可曾文良却偏偏不买账,连连摇头道:“舒小姐无故晕倒,许是在下有什么失礼之处,惊吓到了她,在下定要等舒小姐清醒过来,亲自向她道歉才好。” 方云舟的声音更冷了些:“敢问曾公子究竟做了什么,才惊吓到了我方家的贵客?” 他面色不善,大有一种“只要你说了理由,我立刻就把你拿下见官”的气势,曾文良却还是面色如常,只是眉宇间带出几分轻愁,悠悠一叹:“在下也不知识何缘故啊!在下与舒小姐初次相逢,又是在方家庄门之外,只是远远地看见而已,还未曾见礼,不知怎的,舒小姐就突然晕过去了。在下心中惶惶,也想求得一个答案啊!” 的确,光天化日的,有不少人都看到了,曾文良根本什么都没做,舒柔就晕了。他就算看对方不顺眼,也不能用这个理由收拾他,更何况,曾文良从头到尾都礼貌的很,方家的家教让方云舟做不出把客人轰出门的举动,就只能如此僵持着,直到他派去帮忙看顾舒柔的仆妇过来禀报,舒柔清醒了,这局面才被打破。 曾文良当即起身:“方三公子,请允许在下亲自向舒小姐致歉。”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方云舟心里很是不爽,但也不好替舒柔做决定,只道:“待我问过舒小姐再提。” “这是当然。”曾文良低着头,看似恭敬,嘴角却浮起了一抹邪气的笑容,一闪而逝,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恶魔 舒柔睁开了眼睛,还未完全醒过神来,就被阿喜扑了个满怀,她痛哭道:“小姐,你总算醒了,真是吓坏我了!” 舒柔愣了下,放眼望去,除了阿喜,都是陌生的摆设、陌生的仆人,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地浮了出来,她这才明白,自己应该是在方家的庄子里。 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阿喜的背,柔声道:“阿喜别哭,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恩。”阿喜将埋在她臂弯里的头抬了起来,用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是不该哭,小姐又没什么大碍,她这样哭兴许还会有什么妨碍! 这样想着,她擦脸的力度更重了。 刚刚为舒柔诊治的老大夫,本来正坐在一边打瞌睡,几乎就要进入梦乡,结果被阿喜的声音一惊,就清醒了,此刻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床边,再次为舒柔诊脉。 老大夫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牙齿却很齐整,讲起话来,语速虽慢,却很清晰:“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想太多,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郁结于心?是啊,强行压下了对前世仇敌的怨恨,仅仅是郁闷已经是轻的了! 她只是太意外了,没能做好准备,有过这一次,就算再见到,也不会再这么激动了。 舒柔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阿喜却急忙问道:“大夫,我家小姐的病可要吃些药?” 老大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你们要是担心,就给她熬些安神汤就好了。” “好的,大夫。”阿喜认真地记下了,脑海中已经开始思量哪一种安神汤的味道最好,能够让小姐顺利地喝下。 “扣扣!”轻轻的敲门声响了两下,紧跟着便传来了方云舟的声音,“舒二小姐,听说你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能让我进来看看吗?” 舒柔冲阿喜点了点头,阿喜心领神会,前去为方云舟开门。 方云舟走到床边,看了看舒柔的气色,又问了老大夫几句,眉间的褶皱才稍稍松开了几分,但神情仍有几分凝重。 他驱散了屋里的下人,坐了下来,低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和那个姓曾的可有关联?” 方云舟不喜曾文良,连他的名字也不愿说出,但是舒柔一下子就听懂了。 这屋子虽然布置地幽静雅致,光线却很弱,尚未到傍晚,屋子里已经黯淡到需要点灯了,昏黄微弱的灯光只能照到半面床铺,舒柔的脸置于阴影中,不笑的时候便更增添了几分阴沉的感觉。 “有。”良久,她才低低地开了口。 上辈子,她的确成功地报复了曾文良,虽还没来得及看到他最终的结局便被先生杀死,但她确定,曾文良定然是好不了的。她曾以为,他们的仇已经了结,重生而来,她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找他。 可是,当她意外地再见到曾文良,惊骇之下险些被过去的记忆所击倒,她才明白,她对他的恨意竟然没半点减少。 今生,一切都已改变,她绝不会再嫁给他,也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样悲惨的境地。可他们之间的仇恨却似乎并不能因此了结。 一时之间,舒柔没法确定自己要怎么做,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曾文良这样的人,谁沾上了都没好事。她一点也不希望方家和他牵扯在一起。 于是,她决定模糊地说出一部分真相,只要让方家知道曾文良的本性,他们绝对会离他远远的。 和曾文良有关的记忆,每一页都是黑暗。舒柔谨慎地加以选择,从那黑暗的记忆中剥离出了一个片段。 “……我不小心看到的……假山边上,一个丫鬟,满身都是血……他掐着她的脖子,一直在笑……还,还,还喝了她的血……” 舒柔全身剧烈颤抖着,呼吸急促而沉重,无边的恐惧将她包裹住。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每说出一个字都那样艰难,每说出一句话来,她周身的恐惧就加剧了几分,到最后,她直接把被子拉到了头顶,整个人缩在了里面,轻轻啜泣起来。 “够了,足够了,不用再说下去了!”方云舟懊恼极了,他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看着缩在被子里的舒柔,心里的愧疚不断扩大,只能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尽量温柔地宽慰她,“别害怕,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去想了,方三叔会保护你的,不会让那人来伤害你。” 方云舟只当那姓曾的纨绔子弟对舒柔做出了什么无礼之举,本也只是寻个是否,并没有打算追问缘由,谁料舒柔竟然一股脑地爆出了这样的内幕! 一个小姑娘,无意中看到那样的景象,不害怕才怪! 方云舟只是不喜曾文良,却不想他竟然还是个变态! 再一想,那家伙一个劲儿地要求见舒柔,莫非是察觉到舒柔撞见了他的丑事? 方云舟心中一紧,忙问道:“你当初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发现?” 被子微微抖动了下,舒柔闷闷地摇头道:“没有,他没发现。” “这就好。”方云舟松了一口气,再次安慰她,“别害怕,三叔这就赶他走。” 舒柔一惊,忍不住把被子裹得更紧了,颤抖着声音问:“他还在?” “马上就不会在了,以后也绝不会在!”这种变态人渣没有踏进方家大门的资格!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三叔亲自把你送回家。” 方云舟又温声说了一句,这才离开了舒柔的客房。 一出门,就看到了在门边守着的阿喜,又不由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阿喜用力点头:“是的,方三爷。”不用他说,她也一定会把小姐照顾得好好的! 阿喜进门之时,舒柔已经躺下装睡了。 她现在没法面对阿喜,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澎湃的杀气。 刚才在跟方云舟诉说那段往事的时候,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自从她进了曾家的门,同样的事情,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曾文良很谨慎,很少弄出人命,也绝不会在外面暴露自己的本性,可一旦到了家中,就肆无忌惮。 在曾家,他就像是王,曾太太闭门不出,曾老爷老太太骄纵放任他,整个家中,无人能够反抗他! 舒柔曾同其他被他凌虐的女子一样,变得麻木习惯,敬畏他,恐惧他,苟且偷生,可当那生的希望也被掐灭后,那恐惧便转化为浓浓的恨意以及强烈的复仇的心愿! 她只要想到这些,心里的杀意就会涌出来,因此她只能装作害怕的样子,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方云舟看到她狰狞的模样。 效果不错,方云舟明显对曾文良十分厌恶,方家肯定不会再与那人有什么往来了。只是,他在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意外还是有什么企图?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恶梦 最终,曾文良不仅没有见到舒柔,还被方云舟用近似于“轰”的态度给请出去了,方家庄子的大门很不客气地直接在他面前关严,不欢迎的态度极其明显。 曾文良的随从愤愤不平:“公子,这方家人也太无礼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 “客人?”曾文良抬起左手,点了点眉尾处的那颗痣,“今天以后,我怕是连方家的大门都进不了了!” 随从大惊,立刻想起了自家主子的小爱好,不由低声道:“公子,这方家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曾文良没有回答,只看了随从一眼,就转身上了马车。 那一眼,就让随从腿脚发软,脸色发白,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子,公子最忌讳在外面提那些事,他怎么就犯了这样大的忌讳? 他走到马车边,战战兢兢地道:“公子,小的错了,小的愿意受罚。” 曾文良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来:“那你就从这里一路走回去,再去刑房待上两天吧!” 随从的脸色更加惨白,却还是应了下来:“是,公子。” 他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性,若是不应,等待他的只会是翻倍的惩罚。 马车稳稳地行驶了起来,随从乖乖地跟在后面跑着,就算精疲力竭,他也不敢离马车太远。 而车内的曾文良,压根就没注意随从的举动,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舒柔的身上。 数月前,他曾远远见过她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心头火热,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她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猎物,他想要抓住她,撕碎她,吞噬她,聆听她悲惨的呼救声,那快感一定超越以往! 却没想到,他还没采取行动,这猎物竟然被别人给毁了。 不再完美的猎物,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今天会到方家的庄子上来,只是顺路,并且恰好听说了舒柔也在这里,他一时无聊,便想看看他曾经的猎物到底被毁成了什么样子。 舒柔左脸上狰狞的伤口,他隔了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十分倒胃口。 他已经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了,却没想到,舒柔突然晕倒了。 而更令他讶异的是,她在晕倒之前散发出的气息,夹杂着死亡的地狱的气息,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也足够让他察觉,那是针对他的杀气。 一开始,他只是有些怀疑而已,这才故意赖在方家不走,想再见她一次。 很可惜没有见到,但方云舟对待他的态度却变了,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对他没有好感而已,后来却直接变成了厌恶。 只是见过舒柔,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多半是这位舒二小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可就奇了,他与这舒二小姐以前也就见过一次而已,并且,他十分确定,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到他。 那么,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抗拒? 马车已经行了好一会儿,跟在后面的随从也越来越吃力,粗重的喘息声让曾文良坐在车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曾文良把玩着手里的佛珠,嗤笑一声:“这奴才虽蠢,有句话却说中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是方家,是舒柔。 这就奇怪了,他行事一向谨慎,从不在外露一点痕迹,这舒二小姐是怎么知道他那些小爱好的呢? 总不能她是跑到曾家看到的吧? “有趣,太有趣了。” 曾文良笑起来,原本对舒柔失去的兴趣又重新升了起来,并且比过去更深更浓。 “轰!” 巨大的雷鸣声将阿喜从睡梦中惊醒。 白天时还是晴空万里,夜晚却电闪雷鸣,忽降暴雨。 阿喜起身看向舒柔那边,没见床边有任何的动静。 小姐似乎睡得很沉呢!一定是白天折腾得狠了。阿喜很是心疼舒柔,却也安下心来,重新躺了回去。 然而,舒柔却并没有像阿喜以为得那样,睡得很好,她的确睡得沉,却是被恶梦束缚着,无法挣脱。 梦中,她再度回到了曾家,回到了她跟方云舟透露出的那个场景。 舒柔对方云舟说她并没有被发现,可实际上,那时,她是被曾文良绑在了假山边的大树上,被迫去看那一幕。 那是曾文良突发奇想出来的新游戏,第一个出现在假山边的侍女便是他的猎物。 那可怜的小丫鬟才只有十一岁,初入曾家一月,还未曾察觉到曾文良的本性,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踏进了圈套,落入了恶魔的掌心。 小丫鬟凄惨的叫声不断响起,却只让曾文良更加兴奋和愉悦。 到最后,那小丫鬟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被曾文良唤来下人送走了。 他的脸上、白色的衣服上都沾染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却毫不在意,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舔了舔唇边的鲜血,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慢条斯理地抚上她的脸颊。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舒柔几欲作呕。 曾文良对待她就如同对待稀世的珍宝,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小丫头虽然鲜嫩,却不及夫人美味,我赢了游戏,夫人该给我些奖赏啊!” 言罢,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慢慢地抵到舒柔的胸口处,笑道:“我为夫人雕一朵花可好?” 舒柔陡然睁大眼睛,不! “轰!” 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又是一声巨大的雷鸣。 舒柔躺在床上,双目瞪大,呼吸急促,这细微的动静轻易地被雷声所掩盖,没有惊动不远处的阿喜。 暴雨哗啦啦地下着,舒柔盯着头顶熟悉的帐子,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那件事早就过去了,许许多多的事也早就过去了。 她只是做了个恶梦。 她努力地想要劝慰自己,可一闭上眼睛,那恶魔的面容便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哂笑着要把她重新拖入可怕的恶梦中。 舒柔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是一片湿汗。 “小姐,你醒了?”阿喜总算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一骨碌地翻起身来,走到床边,问道,“是被这雷惊着了吧,要和阿喜说说话吗?” 这是舒柔的习惯,若是睡不着,和人说说话,就能放松下来,重新入睡。 可,她能对阿喜说什么呢?满脑子都是那个恶魔的影像,她根本想不到别的事情。 “不用了,给我……把前些天带回来的盒子拿过来。”舒柔本想让阿喜给自己倒杯水,但话到嘴边忽然就变了。 赵思琴曾说过的话募地跳入她的脑中:“柔儿,我会保护你的。” 她想试试看。 黑暗之中,幽蓝色的宝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舒柔将它捧在手心,贴到胸口处,心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再闭上眼,那恶魔的面容竟变淡了不少,最后更是消失不见了。 “小峰……”舒柔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唤着赵思琴的小名,平缓地沉入到睡梦中去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错认 宫中。 “啊嚏!”赵思琴忽然打起了喷嚏,他急忙扭过头去,避免自己的唾液污染了手中的书卷。 元悯圣僧正站在他的身后,背对着他,专注而迅速地查看着一本本古籍,听到这声音,才从书卷中抬起了头,温和地说道:“已经很晚了,殿下还是早点休息吧,东西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再整理一下,就可以向陛下汇报了。” “没关系的,大师,让我帮你吧!”赵思琴断然拒绝,这可是关系到数万人性命的大事,他怎么能让圣僧一人辛苦,自己去休息呢? “那好,你过来,帮我把这些句子还有书名都抄写下来。” 元悯圣僧用手指在书上点了点,赵思琴用力睁大眼睛,不敢眨一下,一点不漏地将圣僧所有的动作都收入眼中。 圣僧只做了一次,动作不快却没有任何的停顿,指点的内容还分散在几本书的各处,然而赵思琴却一句都没问,拿起书就到一边抄写起来,竟然一处不落,一字不错。 元悯圣僧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世人总是容易被表象所惑,谁会知道,赵思琴这个天生痴傻的少年,其实拥有着极大的才能呢? 他拿起赵思琴抄写好的纸张,那一行行文字,却似有千钧之重! 瘟疫,这个巨大的隐患,他居然没有考虑到! 若不是有赵思琴的提醒,元悯不敢想象,倘若灾难真的降临,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黑暗笼罩住大商的土地,尸横遍野。 他原以为,这显示的是地动,现在看来,地动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更严重的则是瘟疫。 圣僧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伸出那虽还丰润但已布满褶皱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赵思琴的头:“好孩子,你做下了造福万民的功绩,我会和陛下说明的。” “啊?”赵思琴顿时有些发懵,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 替柔儿给您传话罢了。 【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是我让你提醒圣僧的!】 舒柔的告诫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赵思琴硬生生地将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圣僧不以为意,只当他是赤子之心,不愿居功,又温和地笑了笑:“不用怕,也别不敢要,这就是你的功劳。” 赵思琴不由有些着急:“大师,不是,我……” 他谨守对舒柔的承诺,并未吐露她一句,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对此,圣僧却有了自己的解释:“莫非,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赵思琴用力点头,是呀是呀,这又不是我的功劳,是柔儿的! “我明白了。我会跟陛下说的,不会把关于你的事说出去。” 赵思琴的强烈反对让圣僧又多想了想,也觉得还是不要公之于众比较好,只要崇元帝心中有数即可。 圣僧洞察世情,这一对父子之间的间隙他看得很明白,崇元帝心思矛盾,赵思琴却是单纯的孺慕,若是有合适的契机,或许就能够改变,圣僧很愿意成全赵思琴。 圣僧的话略有些含蓄,赵思琴没有完全理解,只听到不说,便下意识地安了心。 结果,第二日,防止瘟疫爆发的相关命令下达之后,他却突然被父皇召见,询问了他是如何启发了圣僧的经过。 赵思琴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崇元帝沉默片刻居然破天荒地夸了他! “小峰,做得好。” 仅仅是这么一句,就让赵思琴晕乎乎的了。 “父皇……”奇异的感情从心口迸发出来,赵思琴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湿润起来。 他用力地睁大眼睛,生怕泪水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他知道,父皇不喜欢看到他哭。 然而他并不是因为难过而哭的,他这是惊讶,是意外,是开心……父皇叫了他的名字呢! 父皇叫他“小峰”,叫了母妃给他起的小名! 赵思琴并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改口,他只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他一直拼命努力想要亲近却总是无视他推开他的父皇,终于离他近了一些。 他真的很高兴,高兴地想要哭了! 可是,高兴为什么也会想哭呢?真是太奇怪了! 矛盾的感情让赵思琴无比困惑,大脑也更加迷糊,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了的重大问题。 是大师告诉了父皇?父皇夸他是因为他替柔儿给大师传的那些话! 他竟然占了柔儿的功劳! 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湮没,这可怎么办啊? ————————————————分割线————————————————— 赵思琴进宫之后就没了消息,但朝廷迅速发出的一条条政令却让舒柔松了口气,他果然做到了。 也许瘟疫并不会就此消失,但至少,大商已有了准备,灾情绝不会再像前世那般严重了。 间接阻止了一场大灾,舒柔本该十分开心,但某个奇怪的家伙一直纠缠在她身边,实在让她开心不起来。 这事还要从她从方家庄子回家的路上说起。 因为担心她的心理状态,方云舟不仅亲自送她回家,路上还挖空心思给她讲各种趣事。 他言辞幽默,语气诙谐,让听到他故事的人都乐个不停,舒柔不只心情开阔了些,与方云舟的关系也变得亲近了许多,学了方怜月的称呼,管方云舟叫起了三叔。 行至半道儿,马车突然停住,方云舟前去查看,发现路上竟然倒了个书生。 倒地的书生并不是被他们的马车撞到的,方三叔好心让自己的护卫把人送去了医馆还垫付了药费。 从头到尾,舒柔都没有下车,也不曾见过那昏迷的书生,只从方三叔的口中听到了两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第二天,那书生就跑到了相府,要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舒柔原想着,他大概是误会了,就让阿喜去传了话,跟他解释救他的人实际上是方云舟。 然而阿喜回来转述的话却让舒柔目瞪口呆。 “小生昨日突发急症,昏倒在地,多亏小姐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小姐心地善良,施恩不求回报,但小生读圣贤书,如此大恩,岂能不报?小生当时虽不能动弹,却还有一丝神智,留意到了马车的标志,这才确认了小姐的身份……” 这书生压根就不相信舒柔的解释,只当她不想要他的回报,就差没赌咒发誓要给她做牛做马了! 舒柔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她可不想冒领别人的恩情,赶紧把这事告诉了方三叔。 但是方三叔却懒洋洋的不想解释,舒柔十分无奈,只能坚定地拒绝了书生,并再三强调他弄错了恩人。 可这书生也是个死心眼的,就认准了舒柔。 这也就算了,舒柔想着,慢慢来,总有解释清楚的时候,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书生竟然想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来报恩! 舒柔:“……”头疼!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老姜 这个书生姓黄名文熙,家住离京城不远的应县,已有举人功名,正打算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他薄有文名,在平民出身的举子中算是出众的,人也十分刻苦努力,据说他在路上突然晕倒就是因为熬夜读书又没有好好吃饭。 自打他认定了舒柔是他的救命恩人后,几乎每天都要到相府来拜访,求见舒柔。 舒柔不肯受他的恩情,自然就不愿露面,只派阿喜一次次地解释,只是这个黄文熙太固执,真正的恩人方云舟又不肯配合,这事一时间就僵持住了。 几天后,也不知这黄文熙打哪儿得来了消息,知道舒柔毁容的事,当下就自顾自地脑补了一出舒柔被毁容后自惭形秽、因此才不肯承认自己救了人、也不愿意见他的戏码。 黄文熙正愁这救命大恩该如何报答,得知此事后思量许久,便决定向舒柔求亲。 他还特意给舒柔写了一封长信,阐述了他的决心。 信件的措辞雅致,字迹刚正,语气诚恳,表达的意思也十分清晰。 简单说来,就是他无意中听说了舒柔毁容的事情,感到十分难过,她这样的好姑娘,不该糟这样的罪。又听说舒柔还没有定亲,出了这样的事情,怕她不好成亲,被那些以貌取人的人耽搁了。 他黄文熙与那些肤浅的人大不相同,他是被舒柔的善良美好所打动的,觉得这是老天爷赐下的福气,舒柔就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他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相府之女,打算在考取功名之后再正式提亲,希望舒柔能给他一个机会。 黄书生这封信写得真是不错,阿喜看完都感动得要哭了,一边烧,一边忍不住劝舒柔:“小姐,黄公子好像是认真的,你要不给他一个机会?” 舒柔:“……” 连最忠心耿耿的阿喜都要被黄文熙策反了,舒柔深深地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管那黄文熙多么有诚意,已经和赵思琴有了默契的舒柔都不可能动摇,更何况,这家伙的出发点是报恩,却连自己的恩人是谁都没弄清楚! 可,赐婚的圣旨还没下,黄文熙又是个死脑筋,完全不理会舒柔的拒绝,一门心思地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 无奈之下,舒柔只能再次向方家求助,不过这一回,她把目标换成了方怜月。 方怜月反应很快,拿着信就去跟爷爷告状去了。 方老爷子很生气,当即把方云舟叫去了书房,话不带重地足足骂了他一个时辰。 扒在门外偷看的方怜月窃笑不已,瞧见一直欺负自己的三叔在爷爷面前像鹌鹑一样乖巧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爽快,心中暗喜,哼,你也有今天! 事情陡然转变成了这样,方云舟也很意外,一边乖乖地听训,一边就开始思量解决方案。 赵思琴定亲这样的大事,崇元帝自然知会过方家,就算他不说,赵思琴也不会瞒着外公。 方家人对于赵思琴十分关照,对舒柔也颇为满意,这桩亲事,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如今,因为西边地动之灾,赐婚圣旨被延误,他们也十分谨慎,不曾透露出一丝口风,可这不代表,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撬赵思琴的墙角,把主意打到舒柔的身上去了! 方云舟一改不久前的懒散,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解决了这件事。 直面黄文熙,方三叔终于体会到了舒柔那“鸡同鸭讲”的痛苦了。 在医馆大夫,当初将他送医的侍卫,以及花费的汤药费等诸多铁证之下,黄书生还能通通无视,慷慨激昂地表示:大家不要再演戏了,他不会上当的! 他坚定地认为,这都是因为舒柔自卑毁了容貌,才不敢承认,还处心积虑编造了这样的借口,企图让他死心。 他表示自己很感动,觉得舒柔真是太好了,他一定会努力通过会试,一定遵守承诺向舒柔提亲!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方云舟:“……”他觉得自己有点胃疼。 直接挑明失败了,没关系,方三叔还有别的办法。 他联系了自己的老熟人,舟山书院的院长,建议他搞一场盛大的交流活动,分别给京城里那几家普通书院一个交流名额,可以到舟山书院旁听两个月,两个月后若能通过考试,则能转为学院真正的学生。 院长年纪虽大,却是很活泼很变通的人,一直在寻求学院的创新,感觉这个主意很好,便同意了。 舟山学院是大商排名前三的顶级书院,入学门槛极高,要有强力的引荐人,还要通过百里挑一的考试才能最终入学。 舟山学院出来的学生,参加会试时,最差也能进殿试,状元榜眼探花也是常客。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普通书院里的学生们都轰动了,拼命争夺这些名额,黄文熙自然也不例外。 每个书院只有一个名额,想要入选,自然要花费很大的心思,黄文熙当然就没空来纠缠舒柔了。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若是黄文熙顺利拿到了名额,入学舟山学院,就要遵守舟山学院的规矩,全封闭学习,吃住在书院,每月只有一天假,基本没时间再到相府骚扰舒柔。 若是他没拿到名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回回在书院排名第一却拿不到舟山书院的交流资格,多的是人挖苦嘲讽,落井下石,少年人心高气,脸皮薄,受了这样屈辱,不是一蹶不振,就是卯足劲奋发图强,不到会试成功,肯定没脸出现在舒柔的面前。 就这样,方云舟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舒柔的大麻烦。 然后,方怜月用一盘小鱼干贿赂了小黑,给舒柔送了封信,将整个经过用文字完整地再现了一回,最后极不情愿地在末尾加了句:三叔虽然性格十分恶劣,没有长辈样,但毕竟经历得多了,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舒柔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怜月和三叔还是不对付啊! 相府主院。 “啪!啪!啪!” 张氏一连砸了三个杯子,怒不可遏,幸好屋子早已被清场,只留下了红杏和王嬷嬷,没有让外人瞧见她这一副失态的模样。 红杏看着满地的瓷片碎渣,眼皮直跳,生怕张氏一怒之下直接拿她出气,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整个人的存在感降低到了极点。 王嬷嬷却是一脸担忧地看向张氏,劝道:“夫人息怒啊,气多伤身。”那药丸虽然补足了,但王嬷嬷并不想张氏多用,害怕多用成瘾。 “息怒?这叫我怎么息怒?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合适的人选,结果连舒柔的面都没见到,竟然还跟我说没时间?我相府的亲事还抵不过一个破书院的名额?”张氏气急败坏,又砸了个杯子。 杯子直接碎在了红杏的脚边,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立刻感受到了来自王嬷嬷的锐利视线,心一横,越过碎片,上前两步,恭敬道:“夫人,奴婢想到一个主意,不知能不能用。” 张氏气怒未消,粗声道:“快说!” 【作者题外话】:非常感谢亲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章的题目,完整的写法应该是“姜还是老的辣”,但是太长了,和前面一比就不太协调了,大家就勉强看下吧,原谅发糕是起名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请帖 “那黄文熙登门多日,二小姐却连一面都未曾与他相见,可见二小姐谨慎,就算没有舟山书院的事,那黄文熙想要打动二小姐,也并非易事。” 红杏抬头看了一眼张氏,见她并没有不耐烦,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道:“夫人可还记得前年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的婚事?” 张氏的神色不由一动:“那可是意外。” 红杏笑了笑:“意外是可以制造的,只要目的达到了,不就可以了吗?” “你打算如何制造意外?”张氏又问。 “奴婢记得,再过两天,就是得月公主举办的义捐活动了,我们府上也接到了帖子……” 红杏只是提出了一个大概的想法,张氏听着,脑海中已生成了好几种可行的方案。 “奴婢拙见,只能想出这些了。”红杏的神色有些赧然。 张氏却笑了起来,气怒的神色全然消失:“是挺糙的,但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若这事成了,我记你一功!” 红杏喜出望外,忙道:“能帮上夫人的忙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求功。” 张氏笑出声来,赞道:“红杏,你不错。” “多谢夫人夸奖。”红杏乖顺地退到一边,不意外地又得到了王嬷嬷的冷眼,她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嬷嬷的脸色顿时漆黑一片,这小蹄子,竟敢挑衅她! 不久之后,舒柔便接到了张氏的消息,要她同舒雯舒敏一同去参加得月公主的义捐活动。 “得月公主?”舒柔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犹豫。 得月公主是崇元帝第一个女儿,备受帝王宠爱,嫁给了兵部尚书次子。她性格活泼,爽朗率直,说话办事都十分干脆利落,人缘极好。 这样一个公主,通常时候,舒柔是很愿意去与她结识的,可现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疤,心中暗叹:得月公主可是丽嫔的女儿啊,丽嫔和整个卫家都因为她而倒台,公主怎么可能想要见到她? 莫非张氏想要借刀杀人,要借公主之手给她好看? 这手段也未免太粗糙了,可不像张氏惯有的动作。 舒柔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果断拒绝了这件事。 不过没多久,张氏又派人来了,这一次出现的,却是红杏亲自出马。 作为备受器重的大丫鬟,红杏原本只是张氏从外面买回来的,据说是家里受了火灾,一家子都死绝了,为活命自卖为奴。 她样貌普通,也不见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却在几年之内,打败了张氏从张家带来的丫鬟,一跃成为张氏手底下一等一的大丫鬟。 这样一个丫鬟,自然非比寻常。 她到舒柔,眼神如常,不闪不避,未语先笑:“二小姐,奴婢奉夫人之命,请您去参加得月公主的义捐活动呢!” 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句命令的话,被她这样一说,就带了点奇异的趣味,让人听了生不出半点的排斥。 舒柔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淡道:“我不想去。” 红杏顿时有些为难:“奴婢明白二小姐的难处,可这是公主的邀请,还特意点名要您一定要参加呢!” 说罢,她便把请帖递给了舒柔。 舒柔一看,果真如此,请帖上连舒雯的名字都没有,只用了相府诸位小姐来代替,却独独提到了她,可见,这位公主是铁了心要见她的。 这定是与丽嫔的事有关,但众目睽睽之下,料想那得月公主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舒柔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参加吧!” 红杏面上一喜:“多谢二小姐成全,奴婢总算能回去和夫人交差啦!” 她这模样,倒像是得了多大的恩惠似的,实在让人生不出什么恶感来,舒柔便道:“若前一个丫鬟也像你一样直接把请帖拿出来,我也不会拒绝了。” “可不是么!”红杏点点头道,“奴婢一早便知道,二小姐宽厚大方,只要把事情说清楚,绝不会轻易与我们这些小丫鬟为难,不过香梨这丫头年纪尚小,素来有些迷糊,不是故意隐瞒二小姐的,还请二小姐体谅。” “原来是个冒失的小丫头,既然如此,红杏姑娘更该好好教导了,若是对上外人也这般迷糊,可不是得罪人吗?”舒柔看着她似笑非笑,嘲讽的意味极其明显。 红杏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却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特别温顺地说:“二小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果然是个能忍的。舒柔试探过了,也无意刁难人,便让她离开了。 红杏走出柔馨苑许久,忽而回了下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二小姐毁容之后,确实是锋锐了不少啊! 随即,她的唇边又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锋锐了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她一个丫鬟给算计了?看看过两日,你还能不能继续这样嚣张! 深夜。 方十一潜伏在屋顶之上,听着下面两人的对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居然多出了几分凝重的神色。 他被方云舟派来监视黄文熙已有好几天了,每天看着黄文熙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疯狂读书,就是一个普通的勤奋学子罢了,还一度猜测向来算无遗策的公子是不是也有走眼的时候,就发现了黄文熙的异动。 谨慎的张氏派人联络黄文熙的时候也是异常的小心,但他们的阴谋计划却被方十一听得一清二楚。 方十一正准备对屋子里的人动手,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他的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成功地闪避掉了无声无息袭来的一枚暗器。 方十一吃了一惊,迅速地锁定对方的位置,追了上去。 屋子里,黄文熙和联络人还在商量着行事的方法,没有一丝察觉到刚才的异动。 放暗器的对手比方十一的实力要弱上一些,交手数十招之后,便彻底落入了下风,方十一正要将他擒住,他却在方十一靠近的那一瞬间再次放出了暗器,警惕的方十一再次躲了开来,却不料,那暗器只是一个幌子,对手同时放出了强效的迷药,将自己和方十一两人同时放倒。 就在两人同时倒地之后,早已接到消息的暗器男的同伙,便迅速地赶到了这里,将两人一并带走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晚了,明天还是正常时间。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不能 曾府。 内院的一间普通屋子里,两个交叠的身影印在窗户上,看似缠绵,却有女子的惨叫痛哭声不断地传出来,间或夹杂着一声声毫无用处的求饶,轻而易举地破灭掉所有暧昧的设想。 屋外的小院极为安静,却并非空无一人,七八个下人守在这里,沉默无声,面目呆滞,屋子里的惨叫并不能让他们情绪有一分的波动。 良久,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了,屋里才传出另一个带着餍足气息的男声:“进来收拾。” 这七八个下人像是终于接受到了指令的木偶,有条不紊地工作了起来。 他们的行动力很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只有那浓郁的血腥气还残留其中,没有完全散尽。 躺在软塌上的曾文良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整个人的气息显得无比妖魅。 他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软塌边缘,懒洋洋地说道:“有什么事?” 一个黑衣蒙头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突兀地出现,恭顺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主子,七号有变。” “哦?”曾文良的脸上不由地生出几分兴趣,他的人常年在外行动,他无聊时便根据这些行动的重要性依次排号,七号任务指代的便是舒柔。 曾文良本想让人去盯着相府,可他的手下还没靠近,便被人袭击差点丢了小命,他就不敢贸然行动了,转而把目标放到了最近热衷跑相府报恩的黄文熙身上。 有了在相府吃亏的教训,他的手下们谨慎了不少,结果便惊讶地发现,除了他们,还有另一股势力在盯着黄文熙。 经过调查,他们才知道那股势力来自方家。 曾文良对黄文熙的兴趣当即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还派人对他做了一番详细的调查,顿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黄文熙那个有趣的家庭背景,又比如他和张氏之间的秘密交易,他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刻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要傍上毁容的相府庶女舒柔。 张氏只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虽然谨慎,却还留有不少的尾巴,曾文良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故意把那些痕迹给毁掉,使得方家人无法查到有用的线索。 谁想算计舒柔,曾文良根本不在乎,他甚至会推波助澜,让张氏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他很想看看,那个引发他特殊兴趣的舒柔究竟会怎么做。 听完了黑衣人的汇报,曾文良笑道:“看好方家的人,直到公主府的活动结束。” “是。”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义捐活动的那日。 张氏特意让人给三姐妹做了新衣,都是素雅大方又便于行动的款式,刚好迎合这次的活动。 舒柔的衣服是淡蓝色的,上面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清香。舒柔发现之后,立刻让阿喜将衣服好好地浆洗了一通,再熏上了她自己调制的香料,和原来的香气很像,却要微微浓郁一些,轻易不会发现这其中的区别。 公主府派了两辆马车来接,本该和舒柔一辆马车的舒敏,硬是挤上了舒雯的马车。舒雯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阴暗,随后便宽和地笑着表示同意。 舒柔就愉快地一人独享一辆大马车,舒舒服服地到了公主府。 得月公主举办的义捐活动很有些不同,除了要小姐们捐款捐物,还要她们亲手制作一些物件,比如刺绣。 舒柔:“……” 她的刺绣水平本来就低,重生之前更是有七八年没碰过针线了,水平直线下降,就差忘掉拿针的动作了。 她抓住机会对将针线发给她的侍女说了实情,侍女却宽慰她道:“小姐无需担心,公主看重的只是心意,绣工好坏并不重要。” 舒柔只能拿起了针,艰难地开始了她的刺绣。 实际上,公主也考虑到了各家小姐参差不齐的刺绣水平,也不指望她们在短时间内完成多么出色的作品,发给她们的图案都是最基础的,剔除了所有复杂的部分,只要她们按照描好的线条去绣就可以了。 这对于从小将女红作为必修课之一的小姐们来说一点也不困难,她们一边轻松地绣着,一边还和关系好的朋友们聊天。 方怜月因为扭伤脚的缘故还在家中休养,没能来参加这次的活动,除了她,舒柔和其他小姐都只是点头之交,再加上她左脸那道疤看起来有些吓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让她孤零零地坐到了一边。 舒柔拿着针线,表情十分严肃,不像是在绣着最简单的花纹,倒像是在完成一项重大的任务。 坐在上首的得月公主看到了,心中不由有些触动。 身为皇家人,她得到的信息比在座的小姐们要多的多,西北三州的地动百年难得一遇,如今更是藏有瘟疫隐患,父皇整天和大臣们没日没夜地研究对策、发布命令,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她看在眼里,十分心疼,总想着能帮上一些忙。 常言道,心诚则灵。 她之所以会要求各家小姐们自己动手刺绣,要的不过就是这一片诚心,然而看着她们言笑晏晏、轻松愉快的模样,这些刺绣中又能有多少的诚意呢?反倒是舒柔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 可当她的目光移到了舒柔受伤的左脸上,关于此女和丽嫔、卫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便迅速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的眉头微微蹙紧。 礼部侍郎秦家的小姐一心想要给得月公主留下一个好印象,注意到了她看舒柔的眼神,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舒柔的身边。 眼前的光线骤然被挡,舒柔不由抬起了头,就见一个紫衣少女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张口便道:“一直听闻舒二小姐德才兼备,于刺绣一技上更是有独到的心得,不知能否一观?” 舒柔:“……”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太强了吧,外面不一直在传她是个草包吗? 再说,这女的是谁啊? 十年真的太久,那些不重要的人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小姐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将周围人的视线给引了过来,得月公主心中也有些好奇,这样简单的图案,舒柔也会绣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吗? 无视众人炙热的视线,舒柔特别淡定地开口:“不能。” 【作者题外话】:舒柔:绣的那么丑的东西当然不能给人看!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变化 秦小姐的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忽然听到这个回答,整个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整个屋子瞬间变得十分安静,众人的脸上都不由浮现出错愕的神色。 秦小姐的脸迅速地涨红了,就像是被人打了两个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疼。 她完全没想到舒柔会半点不留情面地拒绝她! 在众人面前,在公主面前如此丢脸,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委屈,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眼泪摇摇欲坠,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格外的尴尬。 秦小姐这样可怜,令众人同情心大起,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指责起舒柔来。 “不过就是看一下刺绣罢了,又不是什么秘密,这样藏着掖着的,太小气了。” “搞不好是绣得太难看,才不给人看的!” “就算要拒绝,也该说的委婉一些,怎么能这么不客气,让秦小姐都下不来台了。” “这舒二小姐也太无礼了!” …… 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舒柔笼罩在其中。 舒柔并不为所动,但她的思绪却不由飘远,想到了前世流言满天飞的日子。 那时候,她躲在酒楼的雅间里,听着外面男男女女此起彼伏的议论说笑,将她遇险的事情说的那样不堪和猥琐。 她气得浑身颤抖,眼泪直往下掉,连手中的筷子都拿不住了,对着一桌子最喜爱的美食却是胃口全无。也正是受此刺激,她回到相府的当晚,就选择了自杀。 后来,她看了很多书,才知道像她一样被流言所杀的人真是数不胜数。但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内心无比坚定,无论被世人如何误解,都不曾动摇。 比如,日后的赵思琴。 治好了痴傻之疾的他实在是太过出色了,被其他皇位的竞争者视为劲敌,多少污蔑、折辱、冤屈一次次地袭向他,他却能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在边境与敌军作战,用显赫的战功堵住了众人的嘴。 她曾遥遥地看过他回京复命的英姿,冷酷而威严,让人一见就心生敬意。 舒柔一直都憧憬成为这样的人。 此刻,女孩子们的话虽不及当初那些险恶的流言,却同样是一种逼迫,一种压力,心只要有缝隙,就会被彻底侵入扰乱。 但,早已遭受过人生大起大伏的舒柔又怎么会在意这种小节?她只是抬起头,一脸平静地望向众人。 她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却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与她对上视线的人却下意识地躲闪、闭嘴,原本吵杂的议论声迅速地弱了下来。 她又看了看还站在面前维持那个姿势的秦小姐,淡定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一股更强烈的窘迫尴尬席卷了秦小姐,她连连摇头,以更衣为借口,落荒而逃,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一走,屋子里议论的声音就更小了。 舒柔低下头去,再次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继续与针线做斗争。 半个时辰后,几乎所有的小姐们都已经完成了刺绣,唯有舒柔依然拿着针上下翻转。 因为刚才秦小姐的意外,谁也不愿去和舒柔搭话,就算是舒雯舒敏,也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对舒柔颇有些忌惮,也不敢轻易出头,于是,大家只好继续等待,可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舒柔还是没好。 本来安静的小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那些眼神好的,仔细观察过舒柔的动作,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这种姿态,可不像是技艺精湛的模样,反而像是刚刚开始学习的新手。 得月公主就是其中之一,她见舒柔没有停下的意思,而让各家小姐等她一人也并不合适,便嘱咐侍女将其他小姐先领到下一间屋子。 待众人离开之后,得月公主才稳步走到了舒柔的面前,犹豫了一小会儿,才问:“舒二小姐,你是不是不擅长女红?” 舒柔停下了动作,起身向得月公主行了个礼,然后十分诚实地回答:“是的,公主。” “能让我看看你绣到什么地方了吗?” 这一次,舒柔没有拒绝。 得月公主看着手里的绣品,半晌无语,本来十分漂亮的绣品,因为舒柔可怕的绣功,变成了四不像,而且才刚刚做到一半而已,得月公主实在难以想象,成品会是怎样惨烈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化神奇为腐朽了吧? 到底是谁她绣功超群的?睁眼说瞎话也不能夸张到这个地步吧! 得月公主的心中无限吐槽,面上却维持着淡定的表情,迅速收回了这个绣品,笑道:“舒二小姐已经很努力了,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可以进行下一项活动了。” 被舒柔可怕的绣功吓到,得月公主已经不敢让舒柔去做和其他小姐一样的手工活了,便安排她去书房抄写捐赠物目录。 这工作本来是得月公主打算自己做的,但她实在不敢再去让舒柔挑战手工活了,又不想她无所事事在一旁尴尬,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殊不知,这样一来,某些人的计划便被打乱了。 舒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舒柔出现,便有些不安,待听到得月公主说,舒柔被她安排去了书房,舒雯脸上的笑容差一点就扭曲了。 该死的舒柔,怎么会这么好运? 无奈的舒雯本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了,却在喝茶的时候,摸到了茶杯底的一张字条。 她心中一惊,却找不到刚才端茶来的侍女,再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她,便迅速地将字条收入袖中,借着更衣的借口躲到一边,查看了字条的内容,目光闪烁不定。 再回到屋子时,舒雯的心绪便有些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精神越来越不能集中,在纸条上暗示的那个时间快要到来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公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柔儿一个人在书房肯定挺寂寞的,我想去帮帮她。”舒雯一脸诚恳地向得月公主提出了请求。 得月公主没有多想,爽快地应道:“行,我让侍女带你过去。” 舒敏听了,也忙道:“公主,我也想过去帮二姐姐。” 紧接着,和舒雯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小姐也开了口。 得月公主不由笑道:“只不过是个抄目录的小事,舒二小姐一个人估计也差不多完成了,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么多人?” 舒雯的好友齐小姐道:“听闻公主的书房有一些难得的孤本,我们想去见识一二。” 得月公主哈哈笑道:“哪里是什么孤本,不过是些初版的话本子,既然你们感兴趣,我们便一同去吧!” 舒雯心中大喜,舒柔,这回你一定完了! 【作者题外话】:赵思琴:原来在媳妇的心里,我的形象如此伟大,哈哈哈!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陷害 得月公主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书楼。 独立的二层小楼,坐落在公主府的东边,与其它的屋子隔了较远的距离,清幽雅致。楼外绿荫环绕,楼内书香醉人,只要置身于其中,人的心就能迅速地平静下来,很容易就沉浸于这一片书海中。 前世这个年纪,舒柔是不喜读书的,哪怕是处在这样一个气氛极好的书楼之中,也最多只会去翻翻那些话本子,绝不肯安静地坐下来,去读那些没甚趣味的好书。 而重生后的舒柔,早已将读书视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相府中虽然也有丞相所建的书房,她却不敢随意过去,只能偷偷地收集一些书籍在自己的小院里阅读,连阿喜都不曾发觉她兴趣的改变。 现在,她来到了得月公主的书楼,琳琅满目的书籍让她眼花缭乱,身边也只有几个公主府的侍女,她便不再隐藏,在最短的时间里抄写完目录,然后便尽情地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了。 太过沉迷于读书的舒柔并没有发现,那原本守在楼下静待她吩咐的侍女没多久就被另外一个侍女给换掉了,书楼周边的侍女们也一个个地慢慢消失不见。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新来的侍女打开了书楼另一扇不常使用的小门,将一个年轻的男子放进了书楼之中,随即也离开了书楼,还利落地给书楼的大门落了锁。 刚巧读完书的最后一页,心神有些松散的舒柔一下子就听到了那“咔嚓”一声脆响,一股危机感骤然浮上心头,她猛地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穿着类似于公主府仆从服饰的年轻男子正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形容极其猥琐。 被人算计了! 舒柔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了这样的念头。 随后,她向窗外望了一眼,不见一个侍女的踪影,侧耳倾听,也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她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地转过身来,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背在身后,锐利地看向那个慢慢走到她面前的年轻男子,冷声道:“你是谁?” 她故意将受伤的左脸对着来人,那狰狞的伤疤配上她刻意释放出的气势,成功地让年轻男子止住了步伐,他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无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厌恶,却又迅速地掩饰掉了,只留下热切、诚恳、朴实,让舒柔迅速地将他和一个最近常出现在她耳边的人名对上了。 “舒二小姐别怕,在下黄文熙。” 果然是他! 只这个名字,舒柔便一瞬间明白了许多,这个黄文熙,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派来谋算她的棋子! 知恩图报、诚恳上进的寒门学子?不过是为了引诱她入局的伪装罢了! 她不肯上钩,那幕后之人心急了,所以就出此下策? 真是厉害啊,竟然能在公主府设局,也不知道得月公主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舒柔不由地想起,她过来之前,公主曾屏退下人对她说过的话。 “我的母妃、外祖一家都因为你而遭父皇厌弃,一开始,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恨不能杀了你出气!” “但我和父皇说过话以后就冷静一些了,就觉得你其实才是最可怜的,是我母妃做错了事,伤害了你。” “我特意邀请你来,也只是想代母妃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那样诚心诚意向她道歉的得月公主,让她既惊讶又感动的公主,难道也是伪装吗? 舒柔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思考,当务之急,就是要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否则,要不了多久,就该轮到别人过来捉奸了! “……小生对小姐倾慕已久,小姐却一直不肯相见,小生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莫怪……” 黄文熙还在那里滔滔不绝阐述着自己的心路历程,对舒柔的倾慕之情,舒柔却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仰着下巴,傲然道:“你说你倾慕我,那为何不敢抬头看我的脸?” 黄文熙顿时卡壳,他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道可怕的伤疤,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却不得不抬起了头,但看了没一会儿,就又低下了头,对着舒柔那张毁容的脸,他一句漂亮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正想着要怎样把话给圆过去,下身关键处忽然遭受到沉重的一击! 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地弓起背,浑身直冒冷汗,伸手去捂那受伤的下半身。 痛苦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紧跟着,他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也挨了一击重击,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他整个人都有些发蒙,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下一刻,他就被那鲜红色惊住了,是血! 黄文熙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还拿着凶器,站在他的身边冷笑着的舒柔,抖着声音道:“你,你,你……” 舒柔毫不犹豫地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正踹在他的痛处,让他的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 明明疼痛无比,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黄文熙无法想象,堂堂相府千金竟然会如此凶残! 舒柔不懂武功,也没杀过人,却十分清楚地懂得要如何才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因为她曾亲身体验过,是曾文良那个恶魔教会了她! 她从乱葬岗死里逃生之后便想着,总有一天要将这些手段全都用在那恶魔的身上!她也确实做到了。 而现在,黄文熙成了第二个。 舒柔蹲下身子,拉着黄文熙的衣服擦干净砚台上的鲜血,冷漠地看着他:“是谁派你来的?” 黄文熙没有说话。 舒柔笑了笑:“那人派你过来,不过就是想毁了我的清白,让我不得不嫁给你吗?可现在,你还敢娶我吗?” 没等黄文熙回答,舒柔又飞快地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尖锐的簪子,抵到了黄文熙的喉咙处,声音如冰霜般寒冷:“没人能逼迫我嫁给不想嫁的人,你敢算计我,我就要你的命!” “我一个柔弱的女子,独处书楼却遭遇歹人,为保清白,不得已才杀了人!我倒要看看,你人都死了,那些人还怎么逼我嫁给你!” 黄文熙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惊叫道:“不要,我说,我说啊!” 与他同时的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柔儿,住手!” 舒柔不由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风袭来,她整个人便被扑倒了,本来只是吓唬人的簪子歪了方向,却狠狠地扎进了黄文熙的手臂上。 “啊!”如杀猪般惨烈的叫声刹那间响遍四野。 正往书楼方向去的得月公主一行不由顿住了步伐,得月公主神色微变,阻止了跟在她身边的诸位小姐,唤来一队侍卫,匆忙地向书楼的方向赶了过去。 正文 第四十章 化解 “赵思琴!”舒柔气恼地叫了声,用力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人,随即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出宫没多久,就碰到了方三叔的侍卫,是他告诉我的。”赵思琴紧张地将舒柔打量了一通,确定她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方十一虽然被曾家的人给暗算了,但他们并没有伤害他,只是把他看管了起来。方十一清醒后就及时逃了出来,想要回方家报信,半路遇到了赵思琴,就把舒柔被人算计的消息先告诉了他,赵思琴这才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舒柔想着方云舟一直盯着黄文熙的事,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她点点头,随即指着地上已经昏迷的黄文熙,理直气壮道:“既然来了,就快把这个家伙给处理了吧!” “哦!”赵思琴习惯性地给了她肯定的回答,随后面色一变,狠狠地踹了昏迷的黄文熙好几脚,“真是坏蛋,竟敢害柔儿,该死!” 赵思琴气坏了,柔儿可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这个丑八怪穷光蛋竟然想把柔儿抢走,简直是罪无可恕! 随后他又有些懊恼,差一点,他还是来得迟了,差一点,柔儿就要沾上这人的血了。这种垃圾,根本不值得柔儿动手。 “要揍他有的是时间,你赶紧把人带走,不然等会公主府的人过来了,我可真是说不清了。” 刚才那声惨叫传得挺远,要捉奸的人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舒柔只能制止赵思琴,虽然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动手,揍死这混蛋! “嗯。”身为武人,赵思琴的听力比舒柔好的多,此刻已经听到了得月公主带人赶来的声音,他匆匆留下一句“我今晚去找你”,便急忙把人给抗了起来,又从窗子飞出去了,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舒柔:“……”说好的不要再爬窗的呢? 罢了罢了,这是个意外。 舒柔不再想这件小事,开始迅速地处理黄文熙留下的脚印和血迹,然后,她才注意到,黄文熙待过的地方,残留下了一股奇异的清香,与她衣服上的熏香非常奇妙地相融着。 那些要来捉奸的人,是真的捉奸啊! 张氏! 舒柔满面寒霜,重重地一捶地,这一回,她绝不能再让她们轻易混过去! 不久,得月公主带着侍卫赶到了书楼。 得月公主见书楼外竟没有一个下人,整个人的神色就是一凝,抬了抬手,让护卫们在前面开路,小心地靠近书楼。 结果又发现,书楼的大门竟然教人给锁了起来! 就在这时,二楼的窗边闪过一个人影,为首的护卫队长立刻高声喊道:“什么人?” “啪!”一声轻响传来,紧跟着便是一声惊呼,“啊呀!” 得月公主听出是舒柔的声音,连忙道:“舒二小姐,你还好吗?” “可不是我吗?还是公主你让人带我过来的,怎么反倒问我是谁?唉,你们吓了我一跳,害我打翻了砚台,把墨汁弄得到处都是……”舒柔声音平缓地抱怨着,从窗口探出了身子,看到下面一队挎刀侍卫,顿时一惊,“公主,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一直在这里,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得月公主询问道,仔细去看舒柔的表情。 “当然有啊!”舒柔立刻说道,“公主啊,我知道你想要我专心抄目录,但是真没必要锁门的,我不会逃跑啊!” 得月公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道:“抱歉,是下人们疏忽了,我这就给你开门。” 也许是她想多了?总之,没出事就是好的。她深吸一口气,一面叮嘱侍卫长暗中进行搜查,一面让侍卫们去开门。 没有钥匙,侍卫们直接把门锁砸开,总算是把舒柔放了出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出了这么个意外,得月公主心里很不安稳,索性,活动也进行到了尾声,她便安排马车,将小姐们全都送了回去。 发现舒柔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原本十分亢奋的舒雯,心情一瞬间跌落到谷底,这贱人,竟然没事! 她想起那被自己撕毁的纸条,心中暗骂一句,骗子! 然而,在回程之时,舒柔却突然要求与她同车。 舒雯此刻还有些心虚,根本不想和她一起,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本来十分不满的舒敏,居然妥协了,不得已,舒雯只能与舒柔上了一辆车。 公主府的马车舒适又宽大,坐两个人也不嫌拥挤,可是马车里的气氛却仿佛凝固住了一般,透出浓浓的压抑。 舒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舒柔压制住了一样,她想要打破这沉寂,却不想,舒柔先有了动作。 几乎是在一瞬间,舒雯就被舒柔压制住了,舒柔的衣袖覆在了舒雯的口鼻之上,舒雯差点忍不住尖叫,却被舒柔捂住了嘴。 舒柔微微笑道:“大姐姐,你觉得柔儿衣服上的香气好闻吗?” 舒雯的眼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丝惊恐,本还想掩饰下来,却又听到舒柔说:“我安然无恙,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舒雯的眼里明显地浮现出一丝慌乱,却还力求镇定。 “难为母亲这样关心我的人生大事,你觉得若是父亲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就算没有她和赵思琴的赐婚,李氏临死之前也让舒泽答应过,要亲自安排她的亲事。张氏根本就没资格管这件事,更不用说如此算计她了! 舒雯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舒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便慢慢松开了手。一得到空隙,舒雯忙道:“二妹妹,你……” 她想要辩解,想要说舒柔误会了,可当她的视线与舒柔的碰撞在一起之后,她就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舒柔脸上带笑,眼神却如刀锋般锋锐,仿佛看透了她的全部心思。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有证据吗?你以为凭几句空口白话,爹爹就会相信你了吗?”既然舒柔已不再信任她,舒雯也没了顾忌,彻底撕开了那一层伪装的姐妹情深的外衣,恶狠狠地瞪着她道。 舒柔轻轻一叹:“果然是你们做的啊!” 舒雯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你敢诈我?” 舒柔微微一笑:“大姐姐若不心虚,怎么会被我误导?” 舒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慌乱无比,舒柔已经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唯一令她安慰的是,舒柔没有证据,应该不会告诉爹爹。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信任 “这就是证据!”赵思琴将五花大绑的黄文熙和一个侍女丢在了得月公主的面前,愤愤道,“他们想要害柔儿!” 得月震惊地看着那个侍女熟悉的面孔:“阿萝,怎么是你?” “呜呜呜!”阿萝拼命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是她把书楼的门给锁了,我亲眼看见的!”赵思琴叫道。 阿萝正是那个引开了书楼其他侍女又暗中把黄文熙放进来的人。 但是她比较倒霉,赵思琴眼力极佳,远远就看到了她做的事情,她才刚刚离开不久,就被赵思琴打晕藏了起来,她身上那把偷偷配好的书楼小门钥匙还没来得及毁掉,直接成了最重要的物证,想赖也赖不掉。 “碰!”得月公主重重地一拍桌子,向来明媚的面孔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因为丽嫔的事,她心中对舒柔有些芥蒂,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她才会对舒柔道歉。 却没想到,她身边的侍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得月公主风光霁月,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也一直是这样教导身边人的,若是赵思琴没出现,舒柔被他们算计成功,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名声,舒柔固然是毁了,她公主府的名声又怎能保全? 想到这里,得月公主一阵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赵思琴来得好啊! “四弟,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得月公主沉声道。 赵思琴点点头,让顾修言把两人给弄了出去:“我相信大姐。” 不然,他也不会把人带到她面前来了。 得月公主笑了,她知道三弟与四弟的关系一向不好,四弟居然这样信她,她真的很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四弟,你怎么会突然到我的公主府来?”还偷偷摸摸,直奔书楼而去?得月公主想到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声“柔儿”,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大姐……”赵思琴犹豫地看了眼她身后的侍卫侍女。 得月公主了然,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赵思琴和她两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思琴腼腆一笑,小声道:“我是来找柔儿的,我听说有人想在大姐的公主府设圈套害柔儿,心里一急,就跑来了,没来得及跟大姐打招呼。” “那你怎么知道舒二小姐在书楼?” “是你们说的呀!你们说柔儿在书楼,你们打算去找她,我听到了。” 得月公主微微一愣,是那时候? 她们可是刚说完就过去了啊!书楼虽然有点远,但以她们的速度,也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更何况,她们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了惨叫声,那时候,赵思琴就已经到书楼了? 得月公主知道赵思琴会武,却不知道他的武艺到底有多高,只当他是忧心舒柔,才跑得那么快。 她忍不住问道:“四弟,你老实告诉大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舒二小姐?” 赵思琴的脸微微有些红:“嗯,很喜欢。”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得月公主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赵思琴也有了喜欢的人,可见是长大了,担忧的是,他这样的痴傻,万一被舒相拒绝了可怎么办啊?再一想,舒柔的脸还是自己的母亲给毁掉的,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 种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心头,得月公主觉得有些疲惫,也没心思多问什么了,只说了一句:“有什么难事,只管来找大姐。” “好。”赵思琴应道,很快就离开了,得月公主独处了片刻,平复下起伏的心绪,招来了自己的侍卫长,彻查今日之事。 另一边,舒柔成功地恐吓了舒雯,也没有让舒雯摸清她手里的底牌,一路到相府,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下了马车,舒雯几乎是落荒而逃,舒柔看着她直奔张氏的主院而去,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坦然回到了自己的柔馨苑。 她并不怕张氏母女两人会做些什么,只怕她们什么都不做。 她故意说出那些话,就是要打草惊蛇,逼她们紧张、害怕、慌乱,一乱就容易出岔子,就会被她抓到更多的把柄! 她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定要彻底解决掉后患! 舒柔在屋里一直待到了深夜,奋笔疾书,将自己在公主府看过的书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才停下了手中的笔,一回头,就见一张脸挂在窗边,痴痴地望着她,心中一惊,差点把毛笔落在了地上。 知道赵思琴会来,她特意调走了守夜的丫鬟,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舒柔瞪了眼赵思琴,低斥道:“都来了干嘛不出声?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起,”赵思琴乖乖地道歉,从打开的窗户翻了进来,“我看你写得那么认真,怕吵到你。” 舒柔没说什么,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她正思索着要如何询问今天的事情,就听赵思琴又道:“柔儿,对不起。” 舒柔不在意道:“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接受了,没必要再说对不起。” “不是的,不是这件事。”赵思琴连连摇头,万分沮丧道,“我抢了柔儿的功劳,对不起。” “啊?”舒柔满脑子都是问号,出了什么事? 看到她一副迷惑的样子,赵思琴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却还是坚定地将圣僧和崇元帝误会他才是让他们注意到瘟疫隐患的功臣的事给说了出来。 “我很努力地解释了,但是他们不信,柔儿,我不是故意的。” 赵思琴耷拉着脑袋,都不敢去看舒柔了。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宫中,就是为了说服崇元帝和圣僧,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搞得崇元帝很不耐烦,直接把他给轰出皇宫了。 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他还遇不到方十一,还不知道柔儿竟然被人算计了呢! “噗嗤!”舒柔却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你不生气?”赵思琴抬头看她。 “怎么会?本来就是我不让你说的。” “但是他们误会了。真正有功的人是你!”这才是赵思琴最介意的地方。 “这不要紧,避免瘟疫的发生才是紧要的事。”舒柔顿了顿,柔声道,“小峰,这件事关系到我的秘密,若是让人知道你跟圣僧说的话是我告诉你的,我也许会遇到危险,甚至会丢了性命。功劳和性命比起来,也就算不上什么了,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在意这些。” “何况,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吗?我的功劳你领了,对我同样有好处啊!”夫妻本就是一体,荣耀与共。 未婚夫!从舒柔口中听到这个词,赵思琴瞬间心花怒放,喜滋滋地直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舒柔话中的另一层涵义,忙道:“柔儿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连小言也不知道。” “我信你。”舒柔笑了笑,很是安心,这才将话题转到了今天的事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亲密 说起正事,赵思琴忙收敛了些傻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把整件事的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理顺了思路,这才开口。 “今天,我刚出皇宫,很想立刻跟你解释抢功的事情,就去了方家,想要九表妹再来帮忙,结果路过了一条小巷子,闻到了血腥味,进去一看,就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方十一,然后他就告诉我你有危险,我这才赶去了公主府……” “我已经审过那两人了,他们知道得也不多,那个黄文熙是被一个神秘的蒙面老婆婆给收买的,他自导自演了一出报恩的戏码,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接近你,然后想办法骗你嫁给他!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救他的人变成了方三叔,你不肯领这份恩情,又不肯跟他见面,他本来都打算放弃了,但是那个蒙面老婆婆又再次出现,这才有了今天公主府的事情。”赵思琴一边握紧了拳头,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个黄文熙,长得丑就算了,品性还这么差,真不知道他怎么中的举!”这样的人,竟然还妄想娶柔儿为妻,简直做梦! 黄文熙的品行是不怎么样,但是丑还不至于吧?毕竟张氏一开始的打算可是要引诱她爱上黄文熙的啊!真的那么丑,张氏也不可能选那人了! 然而,舒柔想到他爬楼时的猥琐,故作诚心的虚伪,便有些作呕,那样的黄文熙,的确是丑陋的很。 再一看身前的赵思琴,那一双蓝色的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因为生气反而没了平日的迟钝木讷,整个人的面容变得更加精致迷人。 舒柔的心不由一动。 “柔,柔儿……”下巴忽而被舒柔的左手碰触,赵思琴先是一愣,紧跟着,他的脸便被舒柔的一双手给拖住了。 对黄文熙那个无耻之徒高涨的怒火一瞬间不翼而飞,他眼中只看到舒柔浅笑的面容在不断地接近,再接近。 扑通,扑通! 赵思琴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也迅速地泛红了。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上的侧影,原本两个影子渐渐地相融在了一起,幼时某段早已被他遗忘的记忆忽而浮现在脑海中。 明媚的午后,小小的他从午睡中醒来,看到了地面上父皇和母妃的影子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小峰……” 他们俩靠得极近,舒柔一开口,那温热的气息就扑上了他的面庞,让他的脸变得越发红了起来。 “你好像更英俊了呢!” 轰! 赵思琴的身体里好似火山爆发,整个人都要被高热给烧着了。 记忆中幼小的他好奇地看了过去,就看到父皇和母妃正在…… “咚!” 舒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赵思琴就从她的手里消失了。紧接着一声重响,就见一瞬间和她隔开了三五米的赵思琴仰着头,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舒柔:“……”什么情况? 就见赵思琴吸着凉气,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脸还有些红,眼神乱飞,不敢看舒柔,小声地说了句:“现在还不到时候。” “什么不到时候?”舒柔奇怪地问。 赵思琴飞快地瞄了舒柔一眼,声音变得更小了:“没成亲,不能亲。” 舒柔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一瞬间,她的脸变得比赵思琴还要红。 “你胡说什么!谁要亲你了!”舒柔羞愤难当,气恼地叫着。 “你刚才……”赵思琴一脸窘迫,不好意思说下去。 “我刚才怎么了?我不就是夸了你一句吗?夸你一句就要亲了?你想得美!”舒柔更气了,可心里却有些发虚。 她本意只是想到了黄文熙的猥琐形态,想要看看美好的赵思琴洗洗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把人拉到了身边……但是,她发誓她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的! 她这么矜持守礼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那么轻浮的举动来?没错,就是这样! “没有的事,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舒柔两手叉腰,义正言辞道。 “是,是吗?”赵思琴一脸茫然。 “当然是!” “啊,那是我弄错了。”赵思琴摸摸头,更不好意思了。 “哼!”舒柔背过身去,不理他。 赵思琴连走过去,去拉舒柔的衣袖:“柔儿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 舒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扭回去了。 啊呀,她真生气了。 赵思琴心道不好,围着舒柔直打转,哀求了好一会儿,舒柔才终于软了态度,肯继续和他说话了。 赵思琴定了定神,好半天才把打乱的思路重新找了回来,继续和舒柔诉说,但因为刚才那段插曲,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况且,那两个人也没供出多少有用的线索,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谁是幕后黑手。 赵思琴还将他去找得月公主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虽然阿萝是大姐的侍女,但我相信大姐,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舒柔一开始也曾怀疑过得月公主,但后来知道得月公主听到叫声之后,阻止了其他小姐,自己带着手下前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就打消了这层怀疑,若真的想要她出丑,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啊! 她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其实,就算线索断了,我也知道谁才是主谋。” “谁?” 舒柔一脸冷然:“我的嫡母张氏。” 主院。 舒雯留在了张氏的房中,在张氏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此刻,她拉着张氏的手不放,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张氏看着女儿恬静的面容,心中暴虐的情绪也神奇地被压制了下来。 夜已深,她却无法入眠。 别看她对舒雯说得好,但她自己的心里仍然是忐忑的。 她怎么也弄不懂,从云山寺到公主府,怎么就收拾不了舒柔那么个小贱人呢? 也许,她以前那副蠢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愧是李氏的女儿,一样的虚伪恶心!张氏恨恨地想着。 不过,她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氏抢了她夫婿的心,人都死了这么久,相爷还记得对她的承诺,要亲手操办舒柔的婚事,她怎么能让那贱人如愿? 她一定要看到舒柔凄惨的下场!让李氏那个贱人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只是,张氏想起舒雯说的那张纸条,那传讯的究竟是什么人,能不能成为她对付舒柔的助力?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不解 方家。 “公子,咳咳。”方十一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一脸关切的方云舟,心中很是愧疚,“十一辜负了您的嘱托。” 曾文良的手下严格执行了曾文良的命令,的确没有伤害方十一,却给方十一下了很重的迷药。方十一提前醒来,药效还没过,为了及时赶回去报信,他只能用自残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流了不少的血,难免有些虚弱。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不是你及时逃了出来通知了小四,舒二小姐那里出了事,那才糟糕了。”方云舟也很意外,他当初让人盯着黄文熙,就是觉得他对舒柔的殷勤不太正常,怀疑他有阴谋,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在盯着黄文熙,看情况,还是帮着黄文熙的!这可就奇了,黄文熙不过一介贫寒学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盯着? “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吗?”方云舟问道。 方十一想了想,摇头道:“他们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我昏迷着,他们也没对我下手,只有几个人在门外守着,都是黑衣蒙面,一直聚在一起,我没法和他们硬抗,只能找空隙逃出来。”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方云舟从方十一的屋子里退了出来,嘱咐大夫和仆人们要好好照顾方十一,便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他缓步而行,右手指轻点着左手手心,思绪转得飞快。 十一虽然没能找到什么线索,但他被人迷倒却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自残不算),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那人,定是知道十一是方家的人,且对方家还有点忌惮。 他关注黄文熙,帮着黄文熙,目标是瞄准了相府? 忌惮方家却想对付相府?京城里有这样的人吗? 方云舟觉得事情很是蹊跷,但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在一旁推波助澜。 他一拍巴掌,阻止自己继续钻牛角尖。 既然想不到,就不用想了。那人既然想对付相府,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一次,总会露出马脚的。 “刷!刷!刷!” 尖锐的钢鞭发出阵阵嘶鸣,只是几鞭下去,几人的后背便皮开肉绽,半条命都要去掉了。 这样的痛苦,他们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用力地咬紧牙关,只在心里期盼着受刑的时间能够早点过去。 不远处,一把黑色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曾文良托着下巴坐在那里,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受刑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他的精神分外愉悦,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像极了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猎食者。 钢鞭抽满了十下,才停了下来。 面无表情的暗卫们放下了这些共事多年的同僚,毫不留情地像拖着无用的尸体一样,把他们拖到了曾文良的面前。 几个人遍体鳞伤,狼狈地趴在地上,却还要忍着剧痛,直起身子,跪在曾文良的面前。 “说吧,怎么回事?”曾文良调整了下姿势,靠在了椅背上,手心里忽然多出了一颗黑色的钢珠,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眼皮抬都不抬一下,仿佛刚才的兴味只是错觉而已。 跪在地上的暗卫中排行最大的那个率先开口,坦诚自己的过错:“是卑职失误,让人给溜了,过了半个时辰才发现。” 他们太过相信迷药的药效,每过一个时辰才会去查看一次,便给了方十一逃跑的时机。 等到他们发现他不见了,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之后,公主府的消息传来,他们的计策未能成功,而被他们买通的侍女连带着那个黄文熙,全都下落不明。 “还有呢?”曾文良把玩着手里的钢珠,又问道。 他的声音轻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让回答问题的暗卫无比紧张,拼命去回想还有什么能汇报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到,只能摇了摇头,战战兢兢地道:“回主子,没有了。” “没了?”曾文良的声音更轻了。 “没,没了。”暗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那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伴随着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回话的暗卫也轰然倒地,他的额头破了一个大洞,黑色的钢珠深深地陷在了里面。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惨死在自己的面前,站着的暗卫依然是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还跪着的更加的心惊胆战,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不敢向曾文良求饶。 主子心思莫测,杀人不眨眼,说话容易引起他的注意,反而死得更快! 因此,他们只能选择沉默。 曾文良不说话,暗卫们不敢说话,整个刑房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 密不透风的屋子,血腥气久久不散,偌大的地方,只点了一盏小灯,光线极暗,却让那些沾血的刑具显得更加可怕。 可刑具再可怕,也没有曾文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更让人畏惧。 半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人跑了也就罢了,公主府的事情,出了意外也无所谓,但,你们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弄不清楚,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跪在地上的暗卫们,身上瞬间汗流浃背,咸湿的汗珠流进伤口里,让他们更加痛苦难当。 可比起死亡,这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中年纪最小的暗卫把心一横,伏跪磕头,恳求道:“请主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我们?”曾文良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用不着啊!” 下一刻,除了这个暗卫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倒地不起,死状和先前的暗卫一模一样。 “只要你一个就够了,一天时间,查不到,你会比他们更惨!” “是,主子!” 小暗卫心中狂喜,只要有机会,哪怕希望再渺茫,他都会争取完成任务,活下去! 小暗卫的心思,曾文良自然不会在意,他花了大代价培养这些人,就是要他们为他卖命,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世上浪费粮食? 倒是他对舒柔的兴趣又提升了一些,公主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逃过去的呢? 他忽然起了心思,想要光明正大地去会会这位舒二小姐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邀约 自那夜过去,又过了两天。 张氏没有什么动静,就连舒雯,相逢时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切友善,一口一个“二妹妹”,叫得好不亲热,仿佛马车上那点间隙从未发生过一般。 见她们如此表现,舒柔便知,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比起舒雯,张氏可是有城府多了,除非她能拿出铁证,否则,张氏绝不会有半分动摇。 舒柔对此颇有些遗憾,但也并未多失望,她相信,这样的安稳只是一时的,这对母女只是暂时蛰伏下来,瞅准时机,还会再次行动,就看最后鹿死谁手吧! 就在这时,舒柔却在吃点心的时候吃出了一张奇怪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欲得张氏罪证,五月初三状元楼见。 舒柔看到纸条落款那个“曾”字,整个人如堕冰窖,身心皆寒。 这字体,那曾字下面的日的写法,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写! 曾文良! 舒柔的心在嘶吼,为什么? 今生她明明已经避过了流言,还和赵思琴缔结了婚约,为什么这个恶魔还是找上门来? 舒柔一下子想到了方家庄子那次猝不及防的相遇,莫非是她的表现太过激动,被他察觉到了什么? 可,那人挑选猎物极重外表,凭她现在这张脸,他怎么可能会有兴趣? “小姐,你怎么了?”阿喜为舒柔斟好一杯香茶送来,却看到舒柔拿着糕点一脸呆滞地坐在那里,忙问道,“是不是糕点有什么问题?” 她的声音打断了舒柔混乱的思绪,让舒柔瞬间清醒了过来。 刚刚好像消失了一样的光线、声音、空间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能看到午后灿烂的阳光,能听到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清脆的鸟鸣,能感受到从敞开的窗户处吹拂而来的微凉的风,能嗅到风中挟裹而来的花草的清香,能尝到绿豆糕的香甜可口,能体会到整间屋子的舒适,还有阿喜贴心的陪伴。她默默回忆却怎么也无法再拥有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重生,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就算是曾文良那个恶魔,也休想再毁掉她的生活! 倘若他纠缠不休,那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再次打入地狱之中。 舒柔拿起一块新的绿豆糕,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它的滋味,对阿喜笑了笑:“没什么,只觉得今天的绿豆糕特别的好吃。” “是吗?”阿喜也笑了起来,“朱大娘听到了一定很高兴,小姐你总算认可她的手艺了。” 朱大娘是李氏留下的老人,负责柔馨苑的小厨房,她做的糕点总是特别甜,舒柔一直不是很喜欢。 舒柔看着碟子里的绿豆糕,勾唇一笑:“很甜,很好。” 只有吃够了苦,才知道甜是多么的难得和美好。 五月初三一早,一辆小小的马车从相府驶了出来,车夫带着大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幸好马车的速度不快,他这样敷衍也不会引起什么糟糕的状况来。 状元楼的名字虽响,但在京城也不过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无论是酒楼的规模、饭菜的味道、服务的水平都很一般,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它的价格,贵到离谱,原因不过是这酒楼的主人是个因病致仕的状元郎罢了。 大商科举初兴,求贤若渴,参加科举者,只重才学,不问出身,状元郎本出自富商之家,家境殷实,开这状元楼也不过是闲暇之时的娱乐,并不为盈利,定下这高昂的价格不过是状元郎的任性之举,不过,若来酒楼吃饭的是个状元,那就会全部免费。 然而,大商开科考不过数十年,又有几个状元呢?因此,状元楼的生意向来冷淡萧条,却是谈密事的好去处。 状元楼距离相府并不远,大概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只是要经过好几个长长的窄巷。 就在马车进入第一个窄巷不久,就有四五个黑衣蒙面的人将马车给围了起来。 这条小巷本就没多少人家,此刻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安静无比,似乎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原本懒洋洋的车夫精神一正,抓紧手中的缰绳,声色厉茬地说道:“大胆!你们没长眼吗?这可是相府的马车,还不快让路!”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找的就是相府的,动手!” 刹那间,数道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直向马车和车夫袭去。 “好汉饶命啊!”车夫被吓破了胆子,屁股尿流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黑衣人们懒得理会这没胆的车夫,径直冲向了马车。 大刀狠狠地劈在了马车上,直切入了马车之中,却刻意地避开了车中人可能身处的位置,只切在了死角处,切进了一点点距离。 这些,已足够车中人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然而,臆想之中的尖叫却并没有出现。 黑衣人们不由愣住,互相对视了几眼,为首的那人便一把撩开了车帘,马车内竟是空荡荡的! 黑衣人半刻也不曾停留,旋即飞速转身,将只差几步就能跑出巷口的车夫给重新拖了回来,大刀横在他的脖子上,急问道:“人呢?” 冰凉的刀身紧贴着皮肤,车夫心惊胆战地吞了吞吐沫,慌乱地回答:“没,没人。” 黑衣人的刀逼近了他的咽喉:“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车夫一脸恐慌之色,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忙不迭地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事情。 “是二小姐,二小姐让我驾着空马车去状元楼的,她从别的路走了。” “什么时间,从哪个方向走的?”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车夫叫着,“别杀我,别杀我!” 估摸着是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了,黑衣人反手给了车夫一刀柄,将人打晕在地。 其他黑衣人连忙问道:“老大,人没找到,我们该怎么办?” 几日前同伴惨死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若是完不成主人的任务,他们也会是同样的下场,甚至更惨。 黑衣人收起了手中的刀,冷声道:“从相府到状元楼,这条路最快,其它的,不管怎么绕,都要经过三里巷,那里已经有人在埋伏了,我们立刻过去,八成还能参与伏击。” “是,老大!” 一群人当即离开,看都没去看那晕倒在地上的车夫一眼,殊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车夫忽然睁开了眼睛,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出去。 车夫从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低语:“好戏才正式开始。”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埋伏 三里巷是状元楼前的一处巷子,本来还居住着一些人家,但是状元郎打算开状元楼的时候,为了清净,豪气地将那条小巷子的地也给买下了,将住户们全部迁走后也没了其它的动静,那巷子便就这么荒废在那里了。 这巷子是通往状元楼的必经通道,但因为太过狭窄,马车进不来,一般到巷口处,就要开始步行。如此交通不便,让状元楼的生意变得更差。一腔热血想要在官场奋斗却因病致仕的状元郎的心理难免有点扭曲。 但对于想要埋伏的人来说,这里是最佳地点。 黑衣人带着自己的手下们飞速赶往这里,心中十分懊恼。主人对舒二小姐十分看重,志在必得,一共派出了两批人马,明言谁能将舒二小姐给请过去,就能得到高额的奖赏。 主人虽然心性残忍,手段严酷,但嘉奖起来也是大手笔,那些赏赐,随便挑出一样,都让他们心动不已。 三里巷这个绝佳的位置自然引得两批人互相争抢,他棋差一招,输给了对方,便想着兵行险着,直接在相府附近马车必经的第一个出口堵着对方,却没想到被耍了,舒柔根本就没坐马车。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不敢想赏赐,只求不要受罚。 然而,当他们赶到三里巷的时候,黑衣人首领却是心头一跳,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下意识地喊道:“停!” 可已经太迟了,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他们囊括其中,紧接着,数十名手持长刀长剑的侍卫从墙头突兀地冒了出来,雪亮的刀剑迅速地架在了黑衣人们的要害处。 方十一站在高处,睥睨着这些黑衣人,想到几日前自己被暗算的经历,眸色一沉,左手的拳头攥紧,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喊道:“你们若肯缴械投降,便饶你们不死!” 回应他的是几声砍破巨网的刺啦声。 黑衣人们拼着受伤,成功挣脱了巨网,与方十一为首的侍卫们厮杀在了一起。 对于他们而言,没有投降,只有死亡。 战斗开始得迅速,结束得也很快,方家人数众多,实力又和黑衣人们不相上下,黑衣人们背水一战,以命相搏,还是没能逃走,不是被侍卫杀死,就是被制住后果断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方十一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把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状元楼。 那里,早已结束了战斗的顾修言站在二楼的窗边,举起一个酒壶,远远地向他示意。 方十一的眉顿时松开,让手下把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处理干净,自己则使出轻功,迅速地跳到楼前,又从那扇窗子跳入了二楼。 他从顾修言的手中接过酒壶,淡道:“有活口吗?” 顾修言摇了摇头:“没有。” “那,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 两人的酒壶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与状元楼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有一条名满京城的杨柳街,是京城最为热闹的寻欢场所,杨柳街最里面有一家春风馆,是这里最好最贵的地方。 这样的清晨,这里本该寂静无声,然而春风馆二楼的一间包厢,却是来来回回,进出不断。 春风馆的老鸨不是女子,而是一位艳若桃李的美男子,年近中旬,额头上已有些许皱纹,却反而让他更添了些许魅力。 他一身红衣,步履轻缓地走入包厢之中,无视掉周围战战兢兢脸色苍白的下人,无视掉床上那遍体鳞伤的姑娘,无视掉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只看向那懒洋洋倚在软塌上的男子,走到他身前三步处,停了下来,长袖一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笑道:“曾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跟我提,何必拿我的姑娘出气?” 曾文良微微一笑,周身的气息却十分冷凝,沉声道:“青娘呢?” 红衣人男子唇边的笑容放大了一些:“曾公子,您刚来的时候我可就说过了,青娘昨个儿被王公子带走了,要包三天,今天是没法子叫她来伺候您的。” 曾文良冷哼一声,语带挑衅:“这个替代的太差!” “差?”红衣男子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昏死过去的女子,这云娘虽然不及头牌青娘,但身段颜色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忍耐力极佳,对付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可比青娘更合他们的心意。 这样的都被弄成半死不好的模样了,要是换成头牌青娘,他还不得心疼死!不过,这曾公子往日里折腾青娘的时候也从没这般残暴,是当真不满意,还是他心情不好,想要发泄? 红衣男子心里这么想着,嘴里说出的又是另一番话来:“既然曾公子不喜欢云娘,我这里还有梅娘、翠娘、梦娘,都是很好的姑娘,曾公子可要试试?” 曾文良抬头看向红衣男子,眼神一挑,半真半假道:“若是我要你呢?” 红衣男子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十分坦然地回应道:“曾公子若是有这个兴趣,文彦自当奉陪到底。” 春风馆不只有花娘,也有小倌,只要身份足够,钱财足够,无论男女,春风馆都能满足。 身为老鸨的冷文彦,也在备选项之中,不过会点他的多数是女客,那些有特殊需求的男客虽然喜爱他的颜,却未必能压得住他,自从两年前一个天生巨力的壮汉扶着腰从冷文彦的房里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哪个需求特殊的男客敢挑战冷文彦的了。 曾文良虽然对凌虐人很有兴趣,也喜爱冷文彦的容貌,但他在鱼水之欢一事上却并无特殊的爱好,会这样说,也不过是他心情不佳之后的任性之语罢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全部安排,只等舒二小姐跳坑了,却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他便有些心绪不宁,一时不慎,又厌烦这替代青娘的女子太过能忍,一声不吭,便不小心多用了力,这才将人给弄得惨了些。 他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就把那梅娘、翠娘、梦娘之类的随便叫一个过来吧。” “公子稍等。”冷文彦挥了挥手,让人把昏迷的云娘给抬了出去,又将包厢迅速地整理干净。 不久,梅娘按照冷文彦的吩咐,来到了曾文良的包厢,她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声,只得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在下一刻惊慌地跑出了包厢,找到了冷文彦,急道:“文叔,曾公子不见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复仇 曾文良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明明是在春风馆等冷文彦给他找另外一个姑娘,忽然就觉得有些困倦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了一根十字柱子上。 他全身赤裸,只留了一条底裤,手脚都被缚上了铁链,就像是那些落入他手中的倒霉鬼一样! 周围很黑,连一枝蜡烛都没有,他根本辨不清这是什么地方。 曾文良震惊不已,怒火冲天地摇晃着铁链,叫道:“你们是谁,竟敢对我动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无人回应。 但下一刻,曾文良便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好似被一根长而锋利的钢针穿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你哪里是人?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是前世将我带入地狱的恶魔,是我前世拼尽一切都要向你复仇的死敌! 密室之外,舒柔静静地站在一个通气口处,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这间特制的屋子,从柱子到墙壁、地面、天顶,每一样里都藏着各种机关暗器,隔着这样的距离,她也能方便地操纵这一切。 恍惚间,舒柔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最后的日子…… 她花费了足足七年时光,才终于把曾文良从那高高的位子给击落了下去,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些时日,她每天都异常兴奋,怀着愉悦的心情去死牢里探望曾文良,看着狱卒们把他曾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残酷刑罚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听到他凄厉的嚎叫,看到他遍体鳞伤的惨状,她的心里就涌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担心曾文良坚持不住,她还花了大价钱请了两个最好的大夫,每天三次给他治疗,确保他能活下去,熬过一轮又一轮的刑罚,直到她满意为止。 但她怎么会轻易就满意了?她曾在地狱里煎熬三年,又在死里逃生后,顶着那张比恶鬼还要恐怖的脸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吃尽无数苦头,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向他复仇! 她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地放过他! 就在她死前的那一天,她再次去了监牢,这一次,她在欣赏过他受刑的场景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进了牢门内,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手指戳在他的伤口上,他疼得蜷缩起了身体,却因为嗓子沙哑,惨叫也变得十分微弱。 “曾文良,你也有今天!”她大笑出声,撕开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躺在地上的曾文良一脸震惊:“贱妇,你居然还活着!” “意外吗?你这样的畜生都还活在人间,我怎能先走一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拉扯着曾文良身上的锁链。 “啊!贱人,快住手!”那锁链穿琵琶骨而过,每动一下,对曾文良而言都是酷刑。 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舒服吗?当初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也能让你尝尝这舒爽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你最喜欢这样了,对吧?” 她的手动得越发迅猛起来,看着曾文良越发扭曲和痛苦的神情,心中的快意也在不断攀升。 曾文良口中叫骂不停,诅咒不停,她全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脸色惨白,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她才暂停了动作。 “狱卒说你很不安分,明明每天都要承受这么多的酷刑,却还总是要弄些小动作。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有翻身的机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做梦!” 她低下头去,附在他的耳边,犹如向恋人倾诉衷情般低语:“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曾文良瞪大眼睛:“是你!” “没错。”她勾唇一笑,配上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显得十分狰狞恐怖,“都是我做的!毕竟是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啊!提醒你一句,最好不好继续搞那些小花样,否则,我只能提前送你去见阎王爷了!” “舒柔,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得知了真相的曾文良,像疯了一样地想要去打她,咒骂她,但也只是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她却飘然离去,重新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黑暗中。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很危险,大概有无数的人藏在暗处,等待机会除掉她。可就算她不得好死,能报大仇,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舒柔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结束她性命的,竟然会是她一直信赖敬仰的先生…… “舒二小姐,这样,你可以满意?”低沉粗犷的男声忽而在她的耳边响起。 舒柔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转头看了眼身边比她还要矮小的男人,轻笑了声:“很好。不知我若是单独雇佣那位客人,又是个什么价码?” 矮小的男人戴着面具,舒柔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了他豪放的笑声:“哈哈,舒二小姐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竟然当着我一口堂的面挖墙角,哈哈!但是不行啊,我们一口堂的规矩,是绝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的,再多的钱也没用,舒二小姐有需要的话,大可继续到我们一口堂做交易。” “那可真是遗憾啊!”舒柔悠悠一叹,有些可惜,这些人办事真不错,如果钱能够收买的话,就算价格高点也无所谓,但是一口堂,那也要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一口堂是个神秘又奇怪的组织,其历史比大商,甚至前朝大夏更加久远。 无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创立的,也无人知道它的首领是谁。只知道在前朝时,它一度发展得过于庞大,引起了朝廷的警惕,多次派人围剿,损失惨重。 一口堂由此彻底转入了地下,只在世间留了少许的传说,只要有人找到它隐藏在各地的任务发布处中的任一个,就能到一口堂接发任务。 在一口堂,可以发布各种任务,只需要付十两银子的手续费,无需支付报酬,但需要完成同等量级的任务才行。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交易平台,以任务换任务。 接到曾文良的信之后,舒柔一方面联系了赵思琴和方三叔,一方面就在思考着要如何从曾文良手里拿到证据,她与曾文良之间的恩怨,根本无从解释,上次在方家庄子她便有些失态,这一回,就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于是,她便想到了这一口堂。 前世,她为先生做事,就接触过一口堂,次数不多,但印象深刻,在一口堂混迹的奇人很多,他们不在乎金钱,只想要挑战,因此,不管多么奇葩的任务,都有人去接。 如曾文良这样的恶魔,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了。 于是,拿到信的那个傍晚,舒柔便以逛夜市为名,悄悄地去往了自己的目的地。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良缘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京城都会开夜市,那一晚,宵禁会延迟到子时。 这一天,赵思琴正好有事又进了皇宫,张氏对舒柔也是无比放纵的态度,因此,舒柔的出行十分顺利,除了阿喜,也只有相府的几个护卫跟着。 舒柔要去的地方就在夜市之中,一家名为“良缘天定”的算命馆,专门为人卜算姻缘之事,据说还挺灵验,因此来的人很多。 馆的门堂摆了两个摊子,一个是温文儒雅的中年大叔,一个是发须皆白的暮年老者。 中年大叔的摊子人满为患,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暮年老者的摊子却是空荡荡的,偶尔有人过去了,说了几句话,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见舒柔想要往老者的摊子过去,站在她身边排队的一个姑娘好心劝道:“别过去,那老头是个骗子。” 舒柔头戴帷帽,脸蒙纱巾,遮得极其严实,身边跟着的丫鬟和护卫也气质突出,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很少出门的千金小姐。排队的姑娘大概是觉得她这样的小姐太过单纯,就又提点了几句。 “别看着老头一副仙风道骨老神仙的模样,那都是装的,他什么都不懂,就是给这馆里看门的,谁想去问他姻缘,他张口就要十两银子,给了钱之后,还让人做各种奇怪的事情,最后还让人到何老板这里去算!这不就是骗子吗?” 何老板就是大家排队等着算命的那位。 姑娘说得义愤填膺,舒柔却更肯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十两银子就是手续费,做事情就是付任务酬劳,指点去何老板处算命就是完成任务。不过,直接找何老板卜算姻缘只需要一两银子而已,这样看来,确实像骗子啊! 舒柔心知肚明,阿喜却很好奇:“既然是骗子,怎么还能在这里摆摊呢?” “没办法啊,谁让这铺子的主人是他呢,何老板不过是个租客,根本拿他没办法,况且,他其实也不算骗,你瞧,何老板的摊子上刻着‘良缘天定’几个字,而他的摊子上刻的却是个‘豆’字……经常来夜市的都不会上当啦,大家也会尽量提醒那些新人的。” 豆,果然是一口堂啊! 舒柔不再迟疑,当即迈开步子向那老者的摊子走去。 身后,那姑娘还在喊她:“喂,我都说那老头不行了,你们怎么还过去?” “胡说!我好着呢,一顿能吃两碗饭,你这小姑娘瞎说什么!”一直稳如泰山对各种嘲讽都听而不闻的白发老者,一听到“不行”两个字,立刻火大不已,直接冲着那姑娘吼了出来。 小姑娘顿时不吱声了,只对着舒柔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有你哭的时候! 舒柔从容地在白发老者的摊子前坐了下来,白发老者骂完了人,又恢复了一直保持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姿态,看都不看舒柔一眼,张口就说:“十两。” “阿喜,付钱。”舒柔也十分爽快地开口道。 阿喜听了那姑娘的话,本也觉得老者是骗子,但是小姐过来了,还答应付钱,她便也心甘情愿地掏出了银子。 阿喜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小姐做事自有分寸,她向来愚笨,只要听小姐的就没错,旁人不理解也只能说明她们和她一样是愚笨的。不过,她比那些旁人要好的多,因为她相信聪明的小姐啊! 十两银子刚摆上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白发老者就利落地把钱收了起来,然后继续用那清高睥睨的态度说道:“有什么要求?” 舒柔用右手轻轻地扣了扣桌子,和她右手小拇指一般粗细的纸卷从她的袖口处掉落出来。 白发老者的眼神一闪,用比拿银子更快的速度把那纸卷给收了起来,随后道:“先去何老板那里算个姻缘,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舒柔点点头,猜想他们这是在评估她发的任务等级。 白发老者始终守在摊子前,但舒柔知道,无论是她一开始付的手续费还是后来发出的任务,都已经被传送了出去,她现在要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她和阿喜又回到刚才的长队处,那排队的姑娘还在,见到她们,哼了一声,就把头给扭开了,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舒柔不以为意,拉着阿喜就悠闲地逛起了夜市来,至于排队这种事,当然是交给护卫们去做的。 前世,舒柔也来过夜市,但那几乎都是为了任务,像这样悠闲的逛街,根本是不可能的。 卖糖人的老人,做汤圆的大婶,奋力吆喝的小贩,明明是吵杂混乱的声音,听在舒柔的耳朵里却只觉得热闹有趣。 她就像是真的单纯来玩的小姐似的,和阿喜两人,一路买买买,吃吃吃,身后跟着的护卫们也都大包小包拿了一堆东西,却没有一点不耐烦,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因为阿喜说了,小姐答应回府后给他们每人二两银子的奖励。这可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银钱了! 就这样,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她们重新回到了算命馆,又等了两个人,便轮到了她们。 舒柔原本以为,这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那何老板还真的给她卜算起了姻缘来。 卜算的方式很简单,摇签筒。 “小姐不要害羞,想着你的心上人就可以了。”何老板温和地说着。 心上人?她可没有心上人,倒是有一个未婚夫。 舒柔的脑海中刚浮现出赵思琴的身影,手里的签筒就掉出了一支签。 签文是一句流传最久的古老诗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老板一看就笑了:“这是上上签啊!小姐的姻缘定会十分美满。” “是吗?”舒柔看着手中的签,心中泛起一种别样的情绪,何老板之后对签文的注解,她半点都没听没进去。 她竟然随手摇出了一个上上签?怎么可能,这签筒不会有问题吧! 舒柔迅速地把签筒里的签全都拉了出来,却发现,上上签除了她手里的,也就只剩下一支了。 没有问题,那就是真的了? 她和赵思琴,会很美满吗? “小姐,你怎么了?”何老板柔声问道。 “老板,这支签,我可以带走吗?”舒柔不信命,却因为这签而心生欢喜,舍不得放手。 何老板笑眯眯地说道:“当然可以。” 像这种上上签,大家都很喜欢收藏,他手边还有很多备份。 “小姐你运气不错,不仅抽中了上上签,还正好是我们‘良缘天定’开业以来第一千位客人,我们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还请小姐到馆内领取。” 舒柔身后的人发出一阵惊呼,都羡慕舒柔的好运气,只有舒柔知道,这只不过是隐藏一口堂接任务的借口罢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任务 小姐果然是最聪明的!阿喜沐浴在众人歆羡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别人都道舒柔好运,只有她坚定地认为,这是因为小姐聪明。小姐若是听了别人的话,直接在何老板这里排队,哪还有这样的好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阿喜真相了。 她一边猜测着“良缘天定”卜算馆准备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一边随着舒柔,跟在何老板的身后,踏进了馆内。 而另一边,那个仙风道骨一脸神棍模样的白发老者还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处,等着下一只“肥羊”入瓮。 毕竟,如同舒柔般能知道这里是一口堂的任务发布处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没有客人上门,他们也还要吃饭的,又没有骗人,一切按照程序来,没什么问题! 老者完全不在意自己在夜市中骗子的名声越来越响,跟那些无知庸俗的人真没什么好谈的不是? 入了馆内,阿喜才发现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舒柔对她说:“这份礼物很特别,需要我亲自去取,阿喜可愿在这里等我?” 阿喜惊讶地看了舒柔一眼,但舒柔的脸今天蒙得太过严实,她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问道:“我不能跟着小姐吗?”这样陌生的地方,小姐一个人,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 舒柔沉默了一瞬,又说:“阿喜想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说出去。” 阿喜高兴极了,用力点头:“就算是我娘,我也不会说的。” 阿喜一家都是李氏留给舒柔的,李氏死后,阿喜爹出门办事失踪了,阿喜娘做活时伤了眼睛,只能在家中休养。 阿喜是个很乖的孩子,被她娘教导着要事事以舒柔为重,家人也要放在主人之后,便一直把这个观念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她虽然侍亲致孝,但舒柔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 一脚踏入门帘之内,只是一间看起来特别平常的书房,阿喜那充满期待的心情便有些失落了。 舒柔却依旧那么沉稳,走到了屋子中间的那张方桌旁,那里正摆着数十个竹简。 何老板温和道:“请小姐随意挑选。” 舒柔点了点头,开始翻看起这些竹简来。阿喜乖顺地待在原地,并不上前。没有舒柔的允许,就算竹简放到她的面前,她也不会看上一眼。 正是她有这样的分寸,舒柔才不介意将她秘密的冰山一角在阿喜的面前展开。她不会全露出来,只会一点点地揭给阿喜看,慢慢地去培养她,直到阿喜真正能够帮到她为止。舒柔深信,阿喜的潜力非常巨大。 舒柔一边看着竹简,一边还用眼角的余光大量四周,时刻警醒着。 自从那天在公主府遭到了暗算,她才惊觉自己太过松懈,因此只要到了陌生的地方,她都会分出一丝注意力暗中关注周围的一切。很快,她便发现,这间看似普通的书房实则暗藏数个机关! 舒柔警惕心大起,身躯微微紧绷,脑海中也迅速勾勒出了好几条求生路径,若有异动,她就算不能第一时间带着阿喜逃出去,也能放出信号,等那些守在外面的侍卫冲进来救她们。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一口堂的任务处是真的,当然不会做出暗算客人的事情。 直到舒柔翻完大半的竹简,何老板一直都是笑眯眯地在旁边站着,很有耐心,没有催过一句。 每一个竹简都代表一个任务,都是和舒柔发布的任务同等级的。 舒柔在描述对曾文良的任务说明的时候,为了降低任务难度,直接给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完整的任务方案,还特意模糊掉曾文良的隐藏身份,但显然,这一点,并没有逃过一口堂的任务审核,他们给这个任务的定级并不低,从这些对等的任务竹简便能看出来。 什么割去礼部尚书的一只耳朵,什么到皇宫中去偷某样宝物之类云云,这些任务虽然难度高,还属于正常的任务范畴,那什么画一幅丞相舒泽的裸画是什么鬼?发布任务的人难道是爹爹的爱慕者不成? 舒柔盯着这个竹简足足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恨不能用视线穿透这任务竹简,这么羞耻的任务,到底是哪个混蛋发布的?不会真的有人要接吧?舒柔有些忧心地想,是不是该加强对主院的防护,以防有人潜入相府偷窥爹爹? 这样破廉耻的任务,舒柔自然是不会接的,她还企图说服何老板将这个任务撤掉,但被何老板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除了发布任务者本人,无论是别的客人还是一口堂自己,都不能撤掉任务,当然,任务时限满了无人去接自动撤销的不算。 舒柔听到这里,满怀期待地问:“这个任务的时限还有多久?” 何老板沉默了一小会,回答:“时限是十年,舒二小姐,你真的不考虑接这个任务吗?这对你来说,大概是最简单最容易完成的了。” 因为前朝遭遇到的血腥清洗,一口堂在接待发布任务的客人时,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在刚才评价舒柔所发布的任务时,他们顺带也核实了下舒柔的身份。这个奇葩的被无数人置之不理的任务就这样被放上了,一口堂真心希望,舒柔能够被诱惑,牺牲一下自家爹爹的色相,皆大欢喜。 舒柔十分果断地拒绝了这一请求,只能暂时把竹简放到了一边,默默祈求不要有人对这个变态的任务感兴趣,并下定决心提醒父亲加强相府的防卫力量,必要时,她可以向赵思琴求助,誓要守护住爹爹的清白! 时间紧迫,舒柔没功夫多耽搁,就继续查看其它的任务。接下来的任务基本就正常的多了,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适合自己。 当她看到倒数第三个竹简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笑了起来:“就这个了!” 何老板有些惊讶地看向舒柔:“舒二小姐真的要接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发布的时间并不长,任务内容也没有任何的危险,但好几个这方面的拿手常客看了都直摇头。何老板把它放在这里,基本就是凑数,却没想到,舒柔却看中了这个任务。 舒柔笑道:“没错,就是这个。”也许对别人来说,这个任务难破天,但对她来说,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规定 何老板点了点头:“那我就把这个任务登记下来了,舒二小姐,你打算花多长时间完成这个任务?我们这里的规矩,不管任务的时限是多少,一旦被接下,那么就要在十五天之内完成,不过……”这个任务很特殊,任务发布者曾主动表示过,任务时限为一个月,若是有人有自信接下,保证完成,他们可以将完成任务的时限延长至三个月。 “两天,只要给我两天时间就可以了。”舒柔自信满满地说道。 何老板愣了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这个时间,我会添加在登记表上,舒二小姐介意吗?”接任务者若是自己选定了任务时限,比一口堂规定的时限更低,那个时限便会成为该任务的限定时限。 “不介意。”这样简单的任务,她真做起来,只怕连两天都要不到! “我得提醒舒二小姐一句,接了任务后,如果不能在任务时限内完成,那么,舒二小姐的评价就会降低,以后要发布任务时兑换的任务等级就会变高,第二次再完成不了任务,就会失去在一口堂发布任务的资格,还会追讨失败任务的罚金。” 何老板笑容可掬,一口堂是只收手续费的,但对于那些个不守信和能力不足却强撑的客人,自然是要给些惩罚的。 而且,千万不要想拖欠一口堂的罚金,他们会如影随形,追着人到天涯海角,先是搜刮掉所有的财产,不够了再逼人做工还债,多半都是苦力工种,辛苦又酬劳低,做到还清钱为止,若是欠得太多,那很抱歉,大概要做苦力做到死了,一口堂比放高利贷的仁慈,他们不会牵连后代,但活着就要受罪,这就是欠一口堂钱的下场! 这个规矩,舒柔是了解的,并且,她还知道更多:“我这样自行缩短任务时限,并且如期在时限内完成的,应该是可以提升评价的吧,以后应该可以交换更低等级的任务吧?” “是这样没错,”何老板眼睛亮了亮,虽然罚金很好,但一口堂更看重的是客人的才能,补充道,“如果小姐愿意做更高难度的任务也是一样的!” 舒柔摇了摇头:“这个就可以,时限就定为两天,两天之后,阿喜会替我把东西送回来的。” 在一边等了很久的阿喜立刻精神十足地回道:“是,小姐!”不要说是送东西了,只要是舒柔交代的任务,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在所不辞! “好,”何老板同意了,然后又道,“至于舒二小姐你发布的任务,因为时限比较短,我们会把任务前置,如果二小姐能提前将那个任务完成,我们提升了二小姐的评价,还会主动联系合适的客人介绍这个任务。二小姐有空的话,也能到一口堂看看任务清单,完成任务的等级评价会保留,以后二小姐再接任务,就不需要临时兑换了。” “等级评价会累计吗?”完成两个低等级的任务,能够置换一个较高等级的任务? “我们提升的是舒二小姐您的评价,效果是一样的。”舒柔的评价提高了,自然能以高任务兑换低任务,只不过,这个提升很缓慢。 “我明白了。”舒柔的疑问基本解决。 “那请二小姐稍等,我这就把您兑换的任务交给您。” 何老板并没有离开这间小书房,他只是走到书架边,两手飞快地在书架中移来移去,敲击书本,动作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 不久,屋子里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就见那张放着任务竹简的桌子突然从中间断成两半,将任务竹简全部吞了下去,随后又弹上了一个长长的木盒,这就是舒柔接下来的任务。 这难道是一幅画吗?就跟库房中装画的盒子一样。阿喜想着,在舒柔的示意下,从桌上将盒子拿了起来,很轻。 “交易已完成,任务完成提交的地点,盒子里有提示,舒二小姐照做即可。何某在此祝二小姐早日完成任务。”何老板拱手道。 一口堂发任务的地点是固定的,但交任务的地点却是随机的,这既是在保护一口堂,也是在保护客人。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结束了,谁想到她们刚从馆内走出来,就发现外面黑压压地围着一圈人,全都眼睛发亮地盯着她们。 刚才,何老板在宣布舒柔成为了第一千位幸运客人之后,就已经宣布今晚的卜算到此为止了。 然而,那些排队的人们却并没有立刻离开,甚至还一传十、十传百地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熟人。成为第一千位客人有奖这件事,在夜市、在京城甚至整个大商都是头一回出现,老百姓们都觉得很新奇,因此都聚了过来,想要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幸运儿,更好奇那奖品是什么东西。 因此,这门口的人,比她们进去的时候还多了好几倍! 舒柔遮的太严实了,大家看不到她的脸,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长条盒子上了。 有好事者隐在人群中高喊:“何老板,这奖品是什么好东西啊?” 有人起头,就有一帮人跟着起哄:“是呀,到底是什么奖品?” 看着人群不断向她们聚拢而来,自家的几个护卫明显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阿喜一边抱紧手里的木盒,一边毅然地挡在了舒柔的面前。 东西和小姐都要保护好,若有意外,力保小姐! 舒柔回头看向何老板:“该怎么办?”这可是一口堂惹出来的麻烦,当然由一口堂解决。 “小姐莫忧。” 何老板留下这句话,直接站在了自己做生意的长凳上,冲围观群众挥了挥手,朗声道:“大家伙都别着急,都静一静,听我说。” “大家都知道我们不算馆是为人算姻缘的,”他微微侧身,抬手指了指卜算馆大门上的“良缘天定”的牌匾,“我们送出的奖品自然也就和姻缘有关。” 不知怎么的,舒柔心中忽然升起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就听何老板接着道:“这位小姐不仅是我们卜算馆的第一千位客人,还抽到了上上大吉的签,因此,我们特意送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礼物,预祝她与她的意中人早日缔结良缘。都是些增添夫妻感情的小东西,就是比较私密,不方便向大家展示,大家见谅啊!“ 听了这话,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舒柔:“……”她好想揍这家伙! 何老板这样的解释成功说服了众人,所谓私密的东西,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没人好意思再去围堵舒柔一行了。 走出许久,舒柔才回头看了眼卜算馆的方向,眼睛微眯,到底要不要找人给这何老板套麻袋呢? 正文 第五十章 宝图 舒柔的动作很快,仅仅一天时间就完成了盒子里的任务。 盒子里装着的的确是画,但却不是普通的画,而是一张破损的牛皮纸地图,准确的说,是一张藏宝图。这图的主人显然并不想让人知道这图是藏宝图,还用特殊的方式掩盖了起来,但舒柔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为,她曾看过一幅一模一样的地图,就在前世,在先生那里。 舒柔并不知道地图指代的是什么样的宝藏,但先生那样随意地让她翻看也没有指责,八成是他利用已经找到了宝藏。 那是发生在五年后的事情,现在,五年之前,这幅藏宝图却以这样一副残破的模样出现在舒柔的面前,让舒柔不禁感慨这真是天意。 被先生毫不留情地杀死,一直都是舒柔心里的一个结,她想复仇,想查出她被杀死的真正原因,却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先生,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不知道他的出身背景,甚至极可能连他的样貌都不是真的——她曾见识过他的易容之术,只需要半个时辰,他就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从样貌到气质,和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 这样的一个人,神秘到了极致,舒柔真是查无可查,便只能把这个念头放在心中,她唯一的线索就只有三年后被先生收留时的那个住处,不知道没了她这个人,先生还会不会再租住那个屋子,但这已是她最有把握的线索了。 舒柔原以为自己必须耐心地等上三年才可以,却没想到,她会在一口堂的任务里看到了这幅藏宝图! 舒柔猜测,这样的地图或许不只一张,因为先生的那一张保存得很好,没有半点修复过的痕迹,而这张,却破损得十分厉害。 握有同样的地图,说明这地图的主人和先生八成是竞争者,都在寻找图中的宝藏。 舒柔不指望单凭一张地图就能找出神秘的先生,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很愿意给先生添堵,因此,她爽快地接下了修复地图的任务,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它还原,只希望它的主人能够更快地行动起来,比先生更早找到宝藏。 一口堂留下的提交任务的地点是城里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阿喜把东西稳稳地放到土地公公脚前面的第二块青砖上就果断离开了,按照舒柔的吩咐,连头都没回一下。 因此,阿喜就没看到,当她走出大门口的一瞬,那块放着木盒的青砖一下子沉了下去,就如同卜算馆里的那张桌子一样,吞掉了木盒,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那任务的主人便接到了一口堂任务完成的通知。 城西。 一间看起来分外普通的富商大宅中,勤勤恳恳的仆人正在宅院中四处忙活,大扫除。 这番场景看起来很是寻常,但是近前听到他们的对话,就不那么寻常了。 擦窗户的仆人甲:“老大的洁癖真是越来越重了,这才过了三天,就又要大扫除!好想跟小灰他们一起出任务啊!” 扫地的仆人乙:“小灰他们有什么好羡慕的,就为了抓几个通缉犯,都在荒山野岭里餐风露宿快半个月了,眼看着时限都要到了,再抓不到人,老大绝对会把他们扔到院子里的水缸去喂鱼。”这喂鱼真没有夸张,水缸里养的都是食人鱼。 仆人甲:“唉,原本我被分到朱雀还很兴奋,想着能够出任务到处逛,比闷在皇宫大内有意思多了,没想到,这年头,当暗卫的还得兼当小厮,一份工钱两份活计,老大怎么这么精打细算呢?明明我们一点都不缺钱。” 仆人乙:“胡说,这能是老大想出来的吗?肯定是二爷的主意!谁不知道二爷向来节省,朱雀的所有钱财都握在二爷的手里,就连老大要用,都要写申请说明钱的用途呢!” 仆人甲:“这哪里是节省,简直是抠门到了极点的铁公鸡!” 仆人乙:“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一穿着粗布短衫短裤、面貌憨厚的汉子利落地从墙上翻了下来,瞪向了仆人甲和乙,哦,不,应该是暗卫甲和乙。 这栋看起来平凡普通的富人宅子实际上是皇宫暗卫朱雀分部的办事处,宅子里所有的人,上到老爷夫人小妾,下到仆人丫鬟马夫,全都是隶属于朱雀分部的暗卫。 在这里重点提示一下,马夫就是这位穿得特别简陋看起来穷困潦倒没出息的大汉,也就是暗卫朱雀分部的副统领鲍伟明。 暗卫甲和乙连忙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是在夸二爷您英明神武勤劳勇敢勤俭持家,堪为朱雀典范啊!” 鲍伟明满意地点点头:“说得不错,看在你们这么懂事的份上,你们这个月的月例再减一半。” 暗卫甲和乙:“……” “老大在不在?”鲍伟明问。 暗卫甲已经为月例减半的惨烈事实压得透不过气来,无心回话,暗卫乙只能大义凛然地接过这个重任:“老大在的。” “好,我这就去找他!”鲍伟明道,但他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道,“我不在这几天,老大有没有乱买什么东西,乱赊账?” 暗卫甲和乙:“……” 给自己定做了一套貂皮大衣,给姐妹们每人定了一套首饰,今天又让厨房加了海鲜大餐算吗? 鲍伟明从他们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我去找这个败家子算账!”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暗卫甲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二爷会揍我们呢!” 暗卫乙翻了白眼:“做梦吧你,就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敌二爷一拳,他们把我们打伤了,还得付医药费,把花花草草打坏了,就要再买新的,他才舍不得这钱呢!” 暗卫甲:“那,老大呢?” 暗卫乙:“老大跟二爷的武功不相上下,二爷打起来才痛快!” 暗卫甲:“……”他果然还是太年轻! “常正卿!你给我出来!”鲍伟明一路通行无阻,直冲到了主院,路上很小心地没有踩坏任何一棵花花草草,推门也是极其温柔,就连吼声也把音量控制得很好,绝对不会出现把房顶吼得掉下来的惨事! “大伟,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能镇定点?我在这儿呢!啧啧,瞧瞧,几天不见,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你不是出去赚外快去了吗?怎么,钱没赚到,还被人给抢了?”一身锦袍犹如翩翩佳公子的常正卿倚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鲍伟明。 鲍伟明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怎么又乱花钱?朱雀的钱都要给你花光了!” “这不还有你吗?钱就是用来花的,有钱不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常正卿嬉笑着,没有一点在意,可当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鲍伟明的胸口时,却是有些惊讶,“这藏宝图,你不是送到一口堂了吗,怎么又带回来了?”时间明明还没到啊! 鲍伟明满身的火气全被藏宝图三个字给浇灭了,闻言立时有些得意:“成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互助 “成了?”常正卿重复了一遍鲍伟明的话,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花了十两银子手续费?” “还做了一个同等难度的任务。”鲍伟明补充。 “呵,抓那个贪官本来就是我们的活,你也好意思把这个当任务!”常正卿嗤笑一声。 “怎么不能当任务了?那个贪官不是我亲自抓回来的吗?”鲍伟明理直气壮地说着,实则有几分心虚,为了完成一口堂的任务,他只能偷偷割了贪官的耳朵,把一个不完整的货物丢到了暗牢,好在有常正卿给他打掩护,没人怀疑。 话说,常正卿这家伙花了他那么多钱,做这点小事那是应该的! 常正卿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小明,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千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过,容易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鲍伟明给着急地打断了:“你不信?不信你自己来看,藏宝图确实被复原了!” 鲍伟明从胸口处一拉一拽,就把那贴着粗布衣坊缝合的牛皮地图给拽了出来。 常正卿瞄了一眼那仍然破破烂烂的地图,本想嘲笑鲍伟明,刚要开口,就见他又掏出了一条白手帕,上面赫然画着和牛皮藏宝图上一样的图案,不,还要更加完整丰富。 常正卿眨了眨眼,劈手从鲍伟明的手中将手帕和地图都抢了过来,忽略掉鲍伟明“你小心点”的叫声,将两样东西合在一起去看。 不过片刻功夫,常正卿脸上惯常的玩笑神情便消失不见,他抿紧了唇,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声音难掩激动:“成了,真的成了!” 这张藏宝图是两年前剿灭一伙前朝余孽时得到的,据说是前朝皇室留下的宝藏。崇元帝召集了全国最有名的匠师想要修复好这幅地图,却始终做不到。 时间一久,政务繁忙的崇元帝就对着藏宝图的兴趣淡了,他召见常正卿时就说过:“我大商立朝多年,根基稳固,国泰民安,这宝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你们朱雀便宜行事即刻。” “是,陛下。”常正卿就这样,可有可无地接纳了这幅藏宝图,一直把它放在朱雀的仓库里。 一口堂在前朝是被大力打压的对象,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到了本朝,就变得更加隐蔽,副统领鲍伟明本来是打着调查一口堂的真实情况好一锅端的主意去发布和接受任务的,但是对方太过谨慎,连发布任务的场馆都经常变换,他根本没能得到多重要的信息,反而对一口堂这种有趣的运行模式产生了兴趣,成了一口堂的常客。 到一口堂做交易的奇人怪胎多不胜数,鲍伟明就想到了他们压仓库的藏宝图,早就想要拿到一口堂去试试,但被常正卿断然拒绝,就算是破损的藏宝图,事关前朝宝藏,怎么能如此随意? 直到近日,西边三州遭受百年难得一遇的地动,损失严重,国库吃紧,崇元帝又想起了这份几乎被他遗忘的藏宝图,将常正卿召了过去,问他能不能找到那宝藏。 常正卿实话实说,地图修不好,基本不可能。也不知道他当时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就想起鲍伟明说的一口堂的事情,还跟陛下把这件事给说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向对一口堂持怀疑态度的崇元帝竟然同意了! 于是,这张地图被他们改动了一番掩饰了它是一张藏宝图的事实后,就被鲍伟明发布出去了。 崇元帝并没有给朱雀下死命令,常正卿也知道这事希望渺茫,就让鲍伟明设置了一个月的时限,一个月之后,不管成与不成,都要把藏宝图给收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六天而已,竟然就有人把这任务给接了,还给做好了! 鲍伟明在一边得意道:“我就说一口堂不一般,有好些高手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一直比较低调,没准其中就有能帮助我们的呢!这不,果然成了!就花了十两银子,真是太划算了。” 常正卿第一次没有讽刺鲍伟明,跟着点头:“是啊,太划算了!” 只花了十两银子的手续费,再加上一个顺手的任务,就得了完整的前朝宝藏的地图,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 激动过后,常正卿又有些担心:“那个修复地图的是什么人,会不会把这张图泄露出去?”他的身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杀气。 鲍伟明摇头道:“老大,你还不知道一口堂吗?他们是宁死也不会泄露客人的信息的。老大你都掩饰的那么好了,对方应该不会发觉。” “这可说不准,这样一张破烂的地图,对方都能还原到这么完整的模样,兴许他早就看出了我做的手脚,”常正卿沉吟片刻,“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加紧派人去找宝藏,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想到就做,常正卿当即揣着地图赶去了皇宫,很快就得到了崇元帝的同意,秘密开展了寻宝活动。 常正卿亲自带队出发,鲍伟明则负责留守京城。 鲍副统领是个闲不住的,隔天就又找到了一口堂的任务处,想要领取新的任务,一眼就看到了被置顶的曾文良的任务。 “咦,这不是白虎的副统领吗?”鲍伟明一下就识破了曾文良的真实身份。 皇宫的暗卫四分部其实并不团结,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但白虎的副统领曾文良却是鲍伟明最讨厌的。 曾文良这人,看起来一派斯文、人模狗样的、能力也算强,但人品实在是恶劣,他做的那些变态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侦查能力超强的鲍伟明却是门清,早就想套他麻袋,狠狠地揍他一顿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鲍伟明仔细地查看了这个任务说明,发现任务的主人对曾文良十分了解,竟然还给出了详细的行动方案,以鲍伟明的专业目光来看,可行性很高。 鲍伟明顿时来了兴趣,曾文良那个人渣变态,就该好好被人教训!至于人到了对方的手里,会不会被对方弄死,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反正那种人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于是,鲍副统领便爽快地接下了绑架曾文良的任务,严格按照舒柔的要求去做,果然捉到了曾文良,并且在交人之前,很爽地把人揍了好几个来回。 他有心想要瞄一眼这交易对象,奈何一口堂管理太过严格,他只能放下人走了。 不过,看到那间特制的密室,鲍伟明便在心里为曾文良默哀,这大概就是报应吧,曾文良一天到晚喜欢凌虐别人,这一回,也轮到别人来虐待他了! 就这样,两个任务发布者便在无意中达成了任务的互换,并且都对对方十分满意。 和舒柔确认了任务完成度,戴面具的矮个中年大叔就非常识相地离开了,而舒柔看了会儿曾文良在密室中受刑的场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打开了密室的门,做了一个深呼吸,走了进去。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猎物 厚重的石门发出咔咔的响声,原本被刑罚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曾文良闻声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去看那个从黑暗中慢慢出现的人。 “是你!”曾文良叫了出来,“怎么可能?” 舒柔笑了笑:“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里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地点亮密室四角的灯,黑暗的屋子骤然变得极其明亮,令曾文良有一瞬间的失明,片刻后才适应了这光线。 她本该是他的猎物!可现在,这猎物却反而将他这个猎手给擒获了,曾文良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震惊到无以复加:“你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你猜到了状元楼是陷阱,但怎么会知道我是在春风馆,又怎么能避开我的护卫将我抓来?” 曾文良无法相信,舒柔怎么能在破了他的局之后竟然这样强力地反将了他一军? “我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我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我只是找了能帮助我的人罢了。” 舒柔的嘴边噙着笑,故意站在曾文良的侧前方,让曾文良盯着她面孔的视线无法绕开她脸上的伤口。 不消片刻,他便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果然啊!舒柔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她就知道,曾文良虽然是个变态,也是个极重颜色的变态,对于她这张毁容的脸,是断然看不上的,鬼知道他是突然抽了哪门子的疯,竟然想对她下手! 也好,这也正给了她极好的机会,让她终于有理由来对付他了。 曾文良的表情顿时变得犹如毒蛇般阴狠:“不可能,就算是方家,也不可能做到这些事!” “噗嗤,”舒柔笑出了声来,“你觉得,我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吗?想要套我的话,就你这水平,真是差远了!” 她眼神中的轻蔑让曾文良气得发狂,脑海中疯狂地想着用上百种残忍的刑罚来对付舒柔,想着她痛苦哀嚎向他求饶的惨状,心中竟然奇异地生出了某种熟悉的快感,让他的眼睛渐渐发红,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血腥妖魅的气息。 他这样的变化,舒柔太熟悉了!一瞬间,那段黑暗屈辱的过去就又从她的记忆中涌了出来,让她的心头一阵火起,猛地一跺脚,再次启动了机关,让曾文良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身体的疼痛唤回了曾文良的理智,身体的欲望迅速消退,心里的欲望却在膨胀,舒柔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一场刑罚过后,密室里的血腥气变浓了不少,舒柔不喜欢这个味道,微微皱了皱眉。 曾文良却喘着粗气哑声笑了起来:“你不会打算就这么要了我的命吧?” 舒柔看着他没说话,但眼睛里却真真实实地流露出了浓烈的杀气。 曾文良看出来了,却变得更加兴奋:“你果然想杀我!”方家庄子上的那一瞥,他的确没有看错。 “可是为什么呢?你以前不可能认识我,就算认识,又为什么会想杀我呢?” 这一点,最令曾文良不解,他本想抓住舒柔慢慢拷问的,没想到却成了舒柔的阶下囚,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探寻答案。 舒柔心中的怒火愈发澎湃,她不愿回忆那些悲惨的过去,可这个人的话却总是让她一再地想起那些最不堪的记忆! 冷静,冷静!舒柔在心中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与变态较真根本没意义。 于是,她只冷冷地回应了一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曾文良古怪地笑了起来,“是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舒二小姐你还是不要想着杀死我为好,不然,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很好过。” 舒柔不由地攥紧了拳头,没错,的确是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前世她为何要那么久才能成功复仇?她只是不想牵连自己在意的人而已。 曾文良这个疯子,坏事做尽,早知道自己会不得好死,竟然自愿在自己体内种下了子母镜蛊! 子母镜蛊,母为子镜,母蛊被曾文良秘密藏起,只有那对他最死忠的下属才知道地点,子蛊则在他的体内,若是他被人杀死,不管手段多隐秘,尸体处理得多干净,那母蛊都会完好地将他被杀之前的场景完美地还原出来,就像是一面镜子。子母镜蛊因此得名。 然而,这种蛊是很多年才出一次的变种,就连制蛊圣地的西南苗疆都鲜少拥有,也不知曾文良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得到了这种蛊,并在自己的体内种下了。 种了这种蛊之后,人的性情会变得暴虐嗜血,激发凶性,因此被视为禁蛊的一种。 可想而知,本来就变态的曾文良,自然是变得更加变态了,但很神奇的,他在表面上一直伪装得很好。 他曾对舒柔这样说过:“想我死的人多着呢,可我就要好好地活着,谁敢害我,那就必须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前世,舒柔一直想致他与死地,却担心连累先生,只能费尽心机找出他犯罪的证据,并且趁着他办事不利被新帝质疑的时候,一起拿出来,让他彻底失去了皇室的信任,被下死牢。 要杀他,不能自己动手。 舒柔恶狠狠地盯着他,并没有反驳。 曾文良似乎更加激动了,叫道:“你知道!你竟然会知道!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知道呢?”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这都是你自己上辈子亲口说过的话!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的,自有人知道,”舒柔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似在嘲笑他,“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身边是铁板一块吧?” 曾文良并未被她的话影响,反而有些得意:“这样的事情,岂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知道的人越多,对他怀恨在心想要找他复仇的人就必须掂量掂量,看看值不值得了。 当然,凭曾文良的本领,也不会轻易地将自己落入危险之中,像今天这样如此顺利地被她抓住,也难再有第二次了。 不能杀他,真是可惜。 可,不能杀,不代表不能收拾他,毕竟那子母镜蛊只在子蛊死亡才会起作用。 舒柔迅速地启动了另外的机关,曾文良的惨叫声再次回荡在整个密室中,只要人不死,怎样都无所谓啊! “只是不能简单地杀死你而已,让你半死不活,还是可以的。我曾听人说过,有那受了重伤的人,身体不能动,也说不了话,人却是活着的,我若是把你变成这样呢?”舒柔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在和曾文良谈论今天的大餐好不好吃一样。 曾文良承受着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妥协 她想要做什么?她想要他的命,想要他日日夜夜遭受酷刑,想要他生不如死,以血还血! 可这些,舒柔怎么会告诉他呢?她只是平静地开口:“我要你手上关于张氏的罪证。” 刑罚暂停了下来,曾文良已满嘴是血,他哈哈地笑着:“原来这就是舒二小姐你的目的?就为了这个,你便这么大手笔的对付我,不觉得很不划算吗?”你有这种能力,还要什么证据,不是早就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张氏她们了吗? 舒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冷笑一声,这种鬼蜮伎俩拿来对付曾文良这样的变态尚可,对付张氏母女,她只想当着全天下的人揭穿她们的真面目,那才是对她们最可怕的报复! 舒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说了一句话:“三月初六,兴元当铺。” 曾文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舒二小姐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曾公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正常,冬卉公主肯定还记得,也肯定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曾文良再次惊叫起来,他明明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所有的线索都抹掉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啊,曾大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舒柔对他的称呼忽而一变,曾文良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位舒二小姐,比他想象得还要了解他,了解到他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能绑在自己的身边,就只能杀了啊! “我总要有些保障的啊,曾大人,张氏的证据,你给还是不给?”曾文良不是怀疑她知道什么吗?那她就证明给他看!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王家小姐身上去了,间接导致了冬卉公主的准驸马之死。冬卉公主是崇元帝幼妹,亲自求了崇元帝,一定要严查此事,绝不能放过这凶手!可查到最后,却查回了王家身上,王家因此覆灭,冬卉公主也悲痛欲绝病倒了,不到半年就过世了。 这是曾文良生平得意之事,他害人,还把黑锅推到了受害人的身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连高高在上的公主都因此而死,他简直是不吐不快,前世舒柔是他的傀儡妻子,自然也是最方便实用的倾听者。 不过,他也多说什么细节,舒柔只是记住了几个关键点而已,故意说出来诱导他。 曾文良果然上当,他一脸阴沉地看着舒柔:“舒二小姐,就算你知道这件事怎么样,你敢说出去吗?你能拿得出证据来吗?无凭无据,你奈何不了我的!” “可是,公主会怀疑,陛下会怀疑,这对于你来说,不重要吗?”舒柔知道曾文良很厉害,这样一件没有实证的事情并不能一次性击倒他,但带给他的麻烦无疑是巨大的。 这就足够了,足够她当成一件利器威胁他,让他就算离开这里,也不敢轻易对她动手了。 曾文良沉默良久,还是选择了妥协:“舒二小姐,你赢了。” 张氏的罪证终于到手,曾文良也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舒柔的目的总算达到,淡定地走出了密室,长出了一口气,和这样一个恶魔共处一室,她真的要很克制很克制,才没有选择立刻结果他的性命! 曾文良不能死,也不能变成半死不活的人,她想除掉他,就必须如同上一世那般,铁证如山,罪无可赦,让皇室选择抛弃他,那么,就算有子母镜蛊又怎样呢? 前世,她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做到,今生又需要多长时间?她不知道。 舒柔只知道,她和他的仇怨,即使是重来一世,也还是除死亡不能了结。这一回,她会让他死在她的前面! 舒柔叫来了一口堂的人,让他们按照约定把曾文良重新丢回了春风馆,还找人把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相府。 但其实,他们只把她送到了相府前的一条小巷,一口堂的人表示,相府里的暗卫太多,他们不想惹麻烦。 舒柔本来没在意,走了几步便猛然想到一个问题,赵思琴爬窗的那几次,说是没被护卫们发现,那暗卫呢?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几分僵硬了。 另一边,春风馆中,曾文良的突然失踪也让这里乱成一团,冷文彦本想把消息压下去,但曾文良的人却来得极快,那领头的护卫脸色苍白一脸阴郁,冷冷地看了冷文彦一眼,就让一向镇定从容连面对曾文良时都沉稳从容的他腿脚发软、头皮发麻。 他强自镇定道:“大人,我们一定会把曾公子找回来的!”人是在他春风馆出的事,他强行辩解只会激怒对方,倒不如把责任承担下来搏一个机会。 护卫头领没有理会他的承诺,只吩咐下去:“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抓起来,一间一间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主子的踪迹,若是找不到,就把这些人都杀了!” “大人,不可!”冷文彦想要阻拦他们,却反被护卫们粗鲁地打翻在地,爬不起来了。 护卫们粗鲁地冲入了春风馆各处,如狼似虎地展开搜查,一时间,惊叫连连。 向来凶狠彪悍的馆中打手,一个个如受惊的鹌鹑一样,抱着头蹲在大堂里,反倒是素来机灵的跑堂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冷文彦,以眼神请示应该怎么办。 冷文彦看这架势,知道此事是不能善了了,他的眸光闪过一丝厉色,飞快地朝跑堂小哥打了个手势。 跑堂小哥收到命令,作出畏畏缩缩的样子,躲到了几个壮汉打手的身后,将冷文彦打的手势传递了出去。 留守大堂看人的护卫们忽然间就觉得这些人的气息变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乓”的一声脸盆落地的响声,整个大堂里的人立刻行动了起来,懦弱胆小的样子全都不见,三五成群,齐心协力,把那为数不多的护卫全都打翻在地,抢夺了他们的武器,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冷文彦高喊道:“若不想他们出事,就都住手!” 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在二楼居然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只说了一个字:“杀!” 冷文彦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只能祈求,那趁乱跑出去的小跑堂能够快点,再快一点! 打手们跟经过特殊训练的曾府护卫当然没得比,不久就个个带伤,连冷文彦不可避免地挂了彩,局势越发恶劣,小跑堂却还是别无踪影。 正当冷文彦感到绝望打算放手一搏的时候,曾文良待过的那间屋子忽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动,暗卫统领立刻派人过去查看,随后便听到一阵惊呼:“主子!”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救兵 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一听到这声喊,立刻让众人停下了战斗,飞快地跑进了那间屋子,看到曾文良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惨状,二话不说,一刀结果了那个查看情况的护卫的性命,并且严厉阻止了其他人的靠近。 向来以凌虐他人为乐的主子,居然被别人暗算了,这样的屈辱,主子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护卫统领太过了解曾文良,所以很干脆地杀了人,他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善事,比起落在主子手里生不如死后再死,被他杀了不是更轻松吗? “主子!”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走到床边,仔细查探曾文良的状况,发现他受的伤看起来吓人,但都是皮肉伤,并不会危害生命,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究竟是谁做的呢?这样恰到好处的伤害,就像是对刑罚、对人本身了解到极致的人才做的出来,譬如主子自己……护卫统领并没有深想下去,只飞快地给曾文良处理起伤口来。 他是主子手里的盾牌,唯一的任务就会守护主子的安全,其它的事情,无需他考虑。 而这时候,春风馆却被一队官兵包围了起来,一个身穿甲胄腰挎长刀的官员走在最前方,站在门外高喊道:“大胆恶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居然敢枉顾法纪,打砸他人房屋,还妄图行凶杀人,简直是罪无可赦!识相点,都给我把武器放下,乖乖地走出来,兴许还能饶了你们的狗命,否则,一旦本官亲自出手,那就一个不留了。” 听了这种嚣张霸道的喊话,不止曾文良的护卫队脸色难看,冷文彦也没好到哪里去,来的人怎么会是曲新晨?城卫司里就没别人了吗? 紧接着,霸气的曲官爷又喊了一嗓子:“要是你们一时半会儿地没想好,那就先把凤儿姑娘放出来,我还能多给你们宽限个半天时间!” 原本愤怒无比就差举刀杀人的众护卫顿时一阵风中凌乱,这啥玩意儿? 去他娘的曲新晨,还想要凤儿?做梦去吧!冷文彦满脸愤怒,春风馆的其他人也是一脸怒火。 凤儿姑娘是春风馆的头牌,更是整个杨柳街第一名妓,寻常人想要见她一面都是难上加难,那个曲新晨只不过是一个到城卫司混资历的二世祖,居然想趁火打劫!春风馆一行当然怒不可遏。 跟在曲新晨身边的小跑堂听了这话也是浑身冒冷汗,急忙提醒道:“曲爷,凤儿姑娘已出游数月,尚未归来啊!” 曲新晨恍然大悟:“这样啊,本官事忙,倒是忘了这茬。既然凤儿姑娘不在,那我还留在这里干嘛,收工走人!” 小跑堂目瞪口呆,眼看着曲新晨真的要走,心中焦急万分,忙道:“曲爷,虽然凤儿姑娘不在,但春风馆可是她在京城里最喜爱的落脚之地啊,且凤儿姑娘视冷叔为父,若是春风馆和冷叔有损,她一定会伤心的!” “若是我能救下这春风馆和冷文彦,凤儿姑娘一定会开心,说不定还会……嘿嘿嘿!”曲新晨顺着小跑堂的话说了下去,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当即比打了鸡血还兴奋,也不给什么时间,直接带人冲了进去。 小跑堂暗自呸了口,心中道,就你这上不了台面的二世祖,也想肖想凤儿姑娘,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话说回来,这曲新晨虽然有点好色有点猥琐,但他带着的城卫队却是十分精干的,不一会儿,就将曾文良的护卫队制服,还要闯曾文良的屋子。 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眼冒冷气,浑身杀意弥漫,正要出去了结这不识抬举的小人的性命,却忽然听到了曾文良的声音:“放他们进来。” 护卫统领惊喜于曾文良的清醒,浑身的杀气骤然收起,就像是收起了利爪的老虎,谨遵曾文良的命令,将曲新晨放了进来。 曲新晨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神情微微动了动,随即继续嚣张道:“姓曾的,原来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春风馆是我曲爷罩着的吗?竟敢来捣乱?” “捣乱?”曾文良嗓音沙哑,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阿杰,怎么回事?” 护卫统领跪在地上,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但刻意地模糊掉了关于曾文良失踪的事情,只说是个误会。 曾文良心里很满意,阿杰总是最能把握他心意的。然而,他的面上却是一冷,“啪”的一声,直接甩了阿杰一耳光! 阿杰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力道,完美地配合了曾文良的动作,直接滚到了一边,还运用内力,逼着自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一看就是被下了重手的模样。 “曲爷,都是这奴才莽撞无知才犯了错,我定会好好教训他的。这春风馆的一切损失,我自会负责。如此,你可满意?”曾文良看向曲新晨,眼中暗含威胁。 曲新晨哈哈一笑:“官府办事,最开心的就是犯人配合,不给咱添麻烦,曾公子这么识时务,看在以往我们曾一起喝过酒的份上,这回就算了,曾公子可要说到做到啊!” “这个自然。”曾文良爽快应道。 曲新晨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忽然回头露出一抹坏笑:“曾公子玩得挺大啊,人已经不年轻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哈哈哈哈!” 看着他嚣张离去的背影,阿杰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他低声请示:“主子,要不要……” 曾文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不用,这个曲新晨,不简单。” 阿杰一听就明白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家主子有双重身份,但是却从不去问那些多余的事,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此,曾文良才越发地倚重他。 “主子,那这春风馆?” “就按我刚才说的办,我的事,和他们无关。”况且,这春风馆的来头,他到现在也没彻底搞清楚,可见那背后之人的力量之大,就算他生气,也不能在这里发泄。 曾文良动了动,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一点点撕裂了一样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口中喃喃念叨:“这事没完!” 然而,想到舒柔说的那件事,他心中又有些不安。阴险小人对其他人总是充满怀疑的,他不相信舒柔会信守承诺不说出去,更不愿意让这个把柄一直握在舒柔的手中让他投鼠忌器,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个隐患给解决掉。 曾文良的脑海中迅速地浮现出一个身影,现在,也只能请他们帮忙了。 【作者题外话】:今日双更,还有一更在晚上呦,小柔没露面总觉得缺点什么。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翻脸 相府。 不是请安时间,舒柔却破天荒地来到了主院,正在小憩的张氏本不想见她,就让红杏赶她离开。 虽然是赶,红杏的态度却依旧那么温和,让人生不出恶感,反倒觉得她是在处处替你着想。 舒柔看着她的笑脸,心中暗自叹服,上次在她那里受了那么多的刁难,这回见到她还能这么热情,这忍功果真厉害!这样的人,也更值得警惕。 不过,红杏说得再动听,舒柔也不肯就此离开,她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冒着被曾文良报复的风险才得到了这些证据,不就是为了让张氏好看吗?她当然不会走。 “红杏姑娘,麻烦你再去和夫人说一下,我新得了些有趣的东西,若是她不肯见我,我会直接拿给父亲。” 红杏看着舒柔那笃定的笑容、坚持不退的态度,心里微微有些讶异,二小姐这是打算明摆着跟夫人打擂台了?看来她手里的东西很关键啊! 事关重大,红杏不敢迟疑,只笑道:“二小姐稍等,奴婢再回禀夫人一次。” 这一回,张氏终于肯见她了。 舒柔刚一踏进大堂,还没等张氏开口,“啪”一下,直接把一叠纸甩在地上,脸上尽是森寒之色:“张氏,你做的好事!” 只这一个动作,这一句话,就让整个大堂的气氛紧绷了起来。 周围的丫鬟仆妇一脸惊骇,看着舒柔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但在被她的眼神扫过后,全都低下了头,心中却想着,这二小姐是不是疯了,怎么敢跟夫人这样讲话? 张氏端着茶盏,直接呆住了,酝酿在口中的质问和威胁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舒柔这不合常理的举动给击碎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舒柔,你在做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呵,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做了些什么!爹曾经答应过我娘,要亲自操持我的婚事,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算计我?”舒柔完全没有被张氏的态度吓到,紧跟着又毫无顾忌地当着满屋子仆人的面,扔出了这样的惊天之语! 张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红杏却是心中一凛,二小姐知道算计她的人是她们了?甚至还拿到了证据?这可不妙,得立刻把其他人带走! 红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冲舒柔磕了个响头,一脸悲戚道:“请二小姐慎言!夫人一心为小姐着想,视小姐为亲女,小姐切勿被他人所迷惑,误会了夫人的一片苦心啊!” 她这一跪,屋子里其它的丫鬟仆妇也跪下了一多半,有那聪明的,还跟着她的话喊了一句:“请二小姐慎言。” 紧跟着,红杏又抢在舒柔想要开口之前,先一步对张氏叩了个响头道:“夫人,二小姐定是被心有叵测之人误导了,才会对夫人产生误会,夫人切勿伤心,只要与二小姐好好解释,她一定会理解夫人的。” 原本被怒气淹没的张氏,因着红杏的举动,猛然清醒了过来,不管舒柔扔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她都不能当着仆妇的面与舒柔争吵! 张氏当即道:“红杏说得有理,你先带大家离开,让我和柔儿好生聊聊。” “是,夫人。”红杏松了口气,迅速地将人带走了,并且贴心地将大门给关紧了。 舒柔面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并不阻止,直到听到门被关紧的声音之后,才冷笑一声:“做了亏心事,不敢让旁人知道?” 张氏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温婉贤惠的模样:“柔儿,母亲虽不是你生母,但一向对你视如己出,你可不要**人迷惑,就此与母亲生分了,做出令亲者痛愁者快的事情啊!” 说到最后,她竟然还轻轻抽泣起来,拿出一方帕子,去拭那莫须有的眼泪。 舒柔冷眼看着她所做的一切,眉皱起,眼神中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厌恶和鄙夷:“张氏,你真令我恶心,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张氏拭泪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什么母女情深,什么视若亲女,都是屁话! 她们之间从来都是敌对的,只不过一开始是张氏单方面对她,而现在是她们针锋相对。 张氏放下了手里的帕子,终于不再演戏,舒柔既然不信,又没有旁人在场,她还演什么? 呵,恶心?这个贱人竟敢说她恶心,她要天天对这贱人笑脸以对,才更觉得恶心呢! 张氏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纸张:“你以为随便拿几张纸,编几段胡话,就能威胁到我了吗?” “自然不会,那几张纸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明白,我手里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黄文熙是你找来的,派的是舒敏院子里的刘大娘,还花了两百两银子……” 舒柔一张嘴,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复述了出来,就好像亲眼见证了张氏等人的密谋一样。 张氏越听越惊骇,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心里的恐慌几乎藏不住了。这贱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难道是有人出卖我? “……你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事发,就将事情全部推到舒敏的身上去,反正她和我不和的事情,全府上下都知道不是?还母女情深,那傻子真的信了你们,就被当成了替罪羊!张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氏坐在那里,双手交扣置于腹前,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却还强辩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都不是真的!” “没错,官府判案,可能还有点麻烦,但是对于爹爹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 张氏猛然睁大眼睛,惊恐与怨毒的情绪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舒柔的面前,大叫着:“贱人,你不能这么做!” 舒柔听着张氏脱口而出的咒骂,脸上却是浮出了一层讽刺的笑容:“贱人?张氏,你可算是说出你的心里话了。” 张氏扑倒在地上,抓起那些纸张,用力地把它们撕成了碎片,她心里怕极了,只有一个念头,毁掉这一切,绝不能让舒泽知道!哪怕他对她只有一点点的怀疑,她也无法承受! 舒柔看着张氏慌乱不已的模样,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把这些东西撕了就行了吗?这只不过是备份,我还有很多。” “贱人,我杀了你!”张氏眼睛通红,暴虐心起,竟想用平日里向奴仆发泄的方式去对付舒柔。 舒柔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毫不犹豫地挥开了张氏的手,张氏却像是疯了一样,一再地扑向她。 “够了,”舒柔抓住张氏的手,声音冷到了极致:“你既然敢做下这种恶事,就要有承担恶果的准备。” “不!”张氏尖叫着,眼睛红得吓人,“来人,给我抓住她!”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条件 舒柔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尖利,直接把张氏给推开了。 大门倏然打开,红杏和王嬷嬷等人立刻冲了进来:“夫人!” 张氏坐在地上,面目狰狞:“这贱人想要谋害嫡母,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夫人!”王嬷嬷当即应声,带着身后的两个粗壮仆妇就向舒柔抓来。 红杏却是有些迟疑,脚步略慢了一些。 舒柔没动,只看着张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来找你吗?半个时辰之内,如果我没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你对我做的事情就会传遍全城,你害我的证据也会移交官府!到那时,就不只是爹爹知道了!” “还有舒雯,她在这里面可有掺了一脚,事情闹大了,不仅你的脸面全无,她也完了,她还要比我大上几个月,也还没定亲,发生了这种事,你们看重的好人家,她还能嫁得过去吗?” “张氏,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舒柔这样张狂,一心为张氏王嬷嬷听不下去了,伸出手臂就想去拉舒柔的胳膊,却连舒柔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脚踹了出去,更倒霉地撞上了门槛,骨头直接摔断了,站不起来,疼得直叫唤。 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仆妇见状,更不敢靠近舒柔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红杏则机灵地转身,跑到张氏的身边,刚伸出手就被张氏抓住了她的手臂,尖锐的指甲直接陷进了她的肉里,让红杏的表情瞬间扭曲,却还强撑着露出关切之态:“夫人,我扶您起身吧!” 张氏像没有听到一样,死死地盯着舒柔,红色眼睛里奔涌的疯狂之色不减,哑声道:“你想要什么?” “西门街上的四间铺子,都要归到我的嫁妆里。” “不行!”张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西门街上的四间铺子,可是相府最赚钱的铺子,每年的租金就足以支撑相府的全部花费,就连她的宝贝女儿舒雯,她也只打算给出两间做嫁妆。舒柔这个贱人,一张口就是四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然而,舒柔根本就没想和她讨价还价:“不行?张氏,你可不要忘了,这四间铺子,还有京郊的那两处田庄,全都是我娘用嫁妆买的,我娘的东西,自然应该留给我这个女儿!我只要四间铺子,没要田庄,已经很客气了!” 舒柔一口一声“娘”,又刺激到了张氏敏感的神经,她最恨别人提到李氏,更恨别人议论这相府的家业都是李氏带来的!李氏算什么东西,那贱人早就死了!若不是她费尽心思打理这些东西,相府坐吃山空,早就把这些用完了!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把东西还给舒柔?这些东西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张氏的内心在嘶吼,却无法把这些说出来。她很想拒绝,却不能拒绝,否则她和她的宝贝雯儿就都完了! 心中的郁结无法发泄,张氏掐着红杏的手不由地更用力,红杏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却只能咬牙忍耐。比起摔断腿的王嬷嬷,她只不过是被掐几下,只要胳膊没废掉,都是小事! “我给你两天时间,把四间铺子的地契准备好交给我,那些事我便会统统忘记,否则,我就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爹爹。” 两天之后,就是五月初五,舒柔的十四岁生辰,丞相必然会抽空回府,帮舒柔庆生。这两天就是舒柔给张氏的限期! 丢下这句话以后,舒柔看也不看张氏一眼,就那样走了出去。 经过王嬷嬷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下,轻道:“我在丽嫔宫中的时候,也有人像嬷嬷你这样来抓我,后来,她们都死了。” 王嬷嬷闻言全身一颤,原本已经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张氏几人狼狈地看着舒柔傲然远去,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贱人!”张氏心头火高涨,当即就想要发泄一番,却在看到身边人是红杏时停了手,强忍着痛苦道,“给我把药拿过来。” “是,夫人。”红杏终于能抽回自己的手了,不用看,她都知道,那里已是一片青紫。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差,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一个最近经常与她作对的丫鬟,心中冷笑,既然你想出头,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舒柔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柔馨苑,表面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却和阿喜一起,利用她从书中看到的知识,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布下各种陷阱,以防张氏派人偷袭。 她去找张氏的本意并不是为了那四间铺子,那只是她进一步逼迫张氏出手的借口罢了! 公主府的事情,因为临时的意外,舒雯根本没有来得及按照原本的计划操作,后面那些事基本都是曾文良搞得鬼,只凭张氏与黄文熙的联系,还不足以彻底地击倒她。 舒相长情,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会念着过去的情分,虽然对张氏失望,但可能只是收回她手中的权利,丞相夫人的位置依然保留。 这样的惩罚,太轻了! 黄文熙这种垃圾就算了,云山寺那次,她是真的太狠了! 若是没有碰到赵思琴,她的清白岂不会真的毁于盗匪之手?前世,她更是因为这件事才深陷流言风波,不可自拔,才被嫁给了曾文良! 今生,她好不容易改变了既定的悲惨命运,张氏还不肯放弃地想要再次将她往地狱里退!既然如此,这两辈子的账,她定要好好地和她算算! 如张氏这样虚伪的女人,怎么配一直占着丞相夫人的位置? 深夜。 赵思琴如同前几次一样,又跑到了相府爬舒柔的窗子。 岂料,他刚推开窗户,刷的一下,一根碧绿的长木棍倏然伸了出来,对着他的头都就是一敲! 赵思琴本可以躲开的,但他一眼就看清了那拿棍子的人是舒柔,便控制住身体的本能,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 “咚!” 这一声响听着可不轻,舒柔不由愣了下,赶紧将棍子丢到了一旁,却还是不肯放赵思琴进屋。 赵思琴顿时觉得十分委屈:“柔儿,你讨厌我了吗?” 又来了! 哼,同样的招式,都用了好几回了,也不知道换个花样! 舒柔不为所动,双手抱胸,质问道:“你三番四次跑过来的事,都有谁看到了?” “没,没有啊,我很小心的,那些护卫都绕开了。” “护卫绕开了,那暗卫呢?” 赵思琴:“……”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发火 在舒柔的逼迫之下,赵思琴终于坦诚,他的行踪却是暴露在了暗卫们的视线中,而且这相府的暗卫还不只一批,有崇元帝的,也有赵思琴的。 舒柔:“!” 眼看着舒柔的脸色越发地不善起来,赵思琴赶紧解释:“父皇派来的暗卫只是为了保护相府的安全,我的人,是为了保护柔儿的。” “也就是说,我这里不分日夜,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舒柔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没,没有。”赵思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无论是父皇的还是我的暗卫,绝不会窥伺你们的,他们是对外不对内的。” “对外不对内?”舒柔按着赵思琴扒在窗棱上的手,一根一根地往上抬,直到他彻底脱离了窗棱之后,抬头冲他一笑,然后“啪”地一下迅速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柔儿,柔儿!”赵思琴急了轻拍着窗户叫她,“你别生气,他们真的只是在暗中保护你们,相府里发生的任何事,只要不涉及到你们的生命安全,他们是绝不会泄露出去的,就算是对我和父皇也是一样。” 呵!舒柔冷笑一声:“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思琴:“……我怕你生气……” “你不说,我更生气!你现在就走,以后也不许这样大半夜地跑过来,否则我就叫人了!” “柔儿,我……” 赵思琴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舒柔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我数到三,你再不走,我真的叫人了!三、二、一,来人,有刺客!” 舒柔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柔馨苑,所有的下人和外面巡逻的护卫们听到了,都拼命地往这里赶,阿喜更是跑得飞快,生怕自家小姐有半点损伤。 她生猛地一脚踹开舒柔的房门,扑向了站在窗边的舒柔,吓得泪流满面:“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刺客伤到?” 舒柔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没受伤,大概只是个想要偷东西的小贼,我一喊,他就吓跑了。” 能不跑吗?赵思琴就算再傻,心里也明白,堂堂大商四皇子,在相府被当成刺客或者小偷给抓了起来,那就是丢大脸了! 那时候,就不只是惹怒舒柔了,还要承受来自丞相和崇元帝的怒气,轻则他不能再入相府,严重点,婚事都会被取消啊!这可不行! 真没想到柔儿会这么生气!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发现这件事!父皇的人都在相府那么多年了,一直风平浪静,他的人才过来没多久,柔儿就怀疑了!这些暗卫也太不合格了,必须换一批! 赵思琴愤愤地想着,都是这帮不合格的暗卫,才害得他被柔儿赶走了! 一心想着要换暗卫的赵思琴还没意识到,他自己已经倒了大霉。 起先,他把自己的暗卫派过来时,就主动和崇元帝汇报过这件事了,崇元帝没有说什么,两方的暗卫相处得还算和谐,对于经常夜探舒二小姐闺房的四皇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现在,舒柔突然发火,不仅赶跑了赵思琴,还大叫有刺客,把丞相府搞得一阵兵荒马乱。 正如赵思琴所说,这些暗卫们是对外不对内的,因此,舒柔和赵思琴夜会的时候,他们也是离得远远的,压根就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闹矛盾,相府这么大动静,赵思琴的人可以不动,崇元帝的人却不能继续当看不见了,当夜便把一通情况说明送到了皇宫。 因此,赵思琴还没来得及把相府的暗卫换掉,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崇元帝召见,询问昨夜之事。 得知舒柔生气的原因,崇元帝大发雷霆:“你往她身边塞人,都不知道先打个招呼吗?” 赵思琴傻眼:“打招呼?” 崇元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以为皇室暗卫进驻相府丞相不知情吗?这还是丞相自己提出来的!” 那时候,崇元帝即位年数尚短,朝局还不甚稳定,一些利益受损的家伙自然动起了歪脑筋,几位支持崇元帝的重臣成了刺客的重点,尤其是草根出身的舒泽,他府上那些个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护卫根本就排不上用场。 崇元帝为了保护舒泽安全,提议向相府派禁卫军驻守,但被丞相以不合规矩拒绝了,于是,明卫变成了暗卫,悄悄地保护着舒泽和相府的安全。 那些暗卫名义上是崇元帝的人,实际上全都听命于舒泽,崇元帝从不对他们有任何的干涉,就连这次的报告也是先报到舒泽那里,再由舒泽告知崇元帝的。 舒相直接把暗卫们的报告交给了崇元帝,然后委婉地指出赵思琴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 崇元帝当时就有些生气了,待听完赵思琴的说明之后,怒气更是高涨,他怎么会养出这么白痴的儿子来? 赵思琴傻眼了,这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真不是有心的,也从来没有让那些暗卫去监视舒柔,只是发生了公主府的事情,又知道了舒柔与嫡母张氏之间的间隙,他不放心,才派了人来保护舒柔的,他只是怕她觉得不自在,就没有说,根本没想明白这事有这么严重! 他万分沮丧,低着头向崇元帝认错,一出宫就将那些在相府驻守的暗卫全都召了回来。 舒柔不见他,他就只能贿赂小黑,让它再次充当信使。 赵思琴给舒柔写了一封长信,表达了自己深刻的忏悔之意,恳求舒柔原谅他的错误,并表示永不再犯。最后,在信的末尾,他还表示了一下对舒柔安危的忧虑。 本来火很大的舒柔看了他这样诚意满满的信,火气便消了大半。 她其实是相信赵思琴的话的,相信他派暗卫来只是为了保护她,但这种在你不知道的情况,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你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她才那么生气。 不过,她相信赵思琴,却无法相信崇元帝。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也许崇元帝派暗卫到相府的初衷是好的,但这么多年了,他就真的没有联系过那些人,没有暗地里查过相府?舒柔无法保证,她只能更加谨慎小心。 舒柔沉思片刻,给赵思琴回了一封信,表示她已知道此事,但短时间内还是不想见他,关于他说的派新的暗卫的事情也直接拒绝了,只希望他能给她找两个会点功夫的可靠丫鬟来就行。 她是真的挺缺人手的。 赵思琴的行动力很快,小黑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一对表姐妹上门了。 【作者题外话】:昨天的意外吓了我一大跳,还好后来还是显示出来了,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发糕会尽量早点更新的。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生辰 两个小姑娘样貌憨厚,穿着朴素,看起来和柔馨苑的某些粗使丫鬟没什么区别,可一出手,就把舒柔给镇住了。 一拳打在粗壮的大树上,手半点没事,大树摇摇欲坠,被打中的位置还留下了一个半寸深的拳印;抱着一个八尺大汉能围着柔馨苑跑十圈不带喘;潜进池塘里,捞出了舒柔小时候丢了的金锁链…… 这两丫头,哪里是会武,妥妥的是两个武林高手啊! 随后看了赵思琴的信,舒柔才知晓了两个女孩的身份,原来她们并非是大商人,而是南边小国乌霜国人,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就学了武,因为乌霜国皇权变动,她们的家族覆灭,为了不成为最下等的奴隶,她们逃到了大商,被与她们家族有些交情的顾家收留。 舒柔想要会武的丫鬟,赵思琴的手下却没有一个姑娘,顿时十分上愁,和顾修言说起了此事,顾修言就想到了这两个姑娘,便把她们引荐了过来。 “你们叫什么?” “顾英。” “顾雁。” 家族覆灭,原来的姓氏也随之覆灭,好在顾家对她们很好,她们也心甘情愿地姓了顾。 她们的能力很强,人也极其朴素,再加上那坎坷的身世,舒柔立刻就决定将她们留下来。 让阿喜带两姐妹去安置,舒柔仰头望天,已近正午,张氏若要有所行动,也就是今晚了吧! 知道舒柔把人留下了,赵思琴稍稍松了口气,蓝色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修言:“小言,真是太谢谢你了!” 顾修言:“……这是我应该做的。”殿下,这话您都说了十五遍了! “但是柔儿还是不肯见我,这可怎么办呢?”赵思琴想到这里,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 这个问题,顾修言无法回答,赵思琴也不需要他回答,因为下一刻,他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去找三叔!” 方家。 赵思琴匆匆赶来,将自己的烦恼说给方云舟听,询问方云舟解决之道,可方云舟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半晌才道:“这么说,我昨天让你去问的事,你都忘了?” 赵思琴眨眨眼,什么事? 看着他这一副呆呆的模样,方云舟就知道自己的叮嘱早已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扶额叹息:“你这么担心她的安全,怎么还能把状元楼的事给忘了呢?” 赵思琴恍然大悟:“啊!” 他昨天夜里爬窗本来就是为了状元楼的事情,可被暗卫之事一打岔,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三叔,对不起。” “用不着和我道歉,只是……”那些人真的很不简单啊!方云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给说下去。 公主府的事情之后,方云舟就一直在等机会去找那个对十一出手的人,结果舒柔就对他们说了那封可疑的邀请信,他们便设下了这个计划,想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却没想到,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状元楼里也没有那人的踪迹,线索好像又再次中断了。 方云舟对这幕后的人充满了警惕,更惊讶于这人的目标竟然是舒柔本人而不是相府,他想再问问舒柔,好确定此人的身份,只可惜,赵思琴这个小呆瓜,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三叔,这件事能不能过两天再说啊?” “嗯,为什么?”方云舟一脸诧异地看向赵思琴,这么大的安全隐患,不是早解决早好吗? 赵思琴有些腼腆道:“只要舒柔不离开相府,她就是安全的,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我想要她开开心心地过生辰,不想她为那些坏人烦恼。” “明天是她的生辰?”方云舟愣了下,忽然想起看望怜月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摸摸地捣鼓着什么,和丫鬟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提到了五月初五,舒柔之类的,原来是在为舒柔准备生辰礼物啊! 方云舟笑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准备了礼物?” 赵思琴点点头,脸微微有些发红:“已经准备很久了,不知道柔儿会不会喜欢。” “是什么礼物?” 赵思琴立刻捂住了嘴巴,冲方云舟直摇头,在舒柔看到他的礼物之前,他谁都不告诉。 方云舟挑了挑眉,故意说道:“但是她还在生气,说这几天都不想见到你呢!” 赵思琴的脸一下子就垮掉了,手一松,急道:“三叔,我的礼物必须亲自给柔儿,该怎么办啊?” “办法呢,也不是没有,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想想。” “那你先告诉我,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赵思琴:“……”三叔是坏蛋! 最后,他还是屈服于能亲自交礼物给舒柔的诱惑下,极不情愿地告诉了方云舟。 下一秒,方云舟的狂笑声就回荡在了整个方府的上空。 “哈哈哈哈,你竟然送她这个,哈哈哈哈!” 正坐在床上,撑了个小木桌,绞尽脑汁写贺词的方怜月听到这笑声,吓得一笔点在了已经写了一大半的纸上。 “啊!方云舟,你混蛋啊啊啊啊!” 一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五月初五就这样到来了。 西边的灾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丞相虽然还居住在皇宫,但工作已比前些时日轻松多了,为了舒柔的生辰,他还特意向崇元帝告假一天,一大早就赶回了相府。 舒柔的庆生宴定在中午,从早上开始,礼物就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柔馨苑,除了相府各院的,就是方家的了,却一直没看到赵思琴的,舒柔暗自揣测,或许是为了怕引人注意,混在方家的礼物堆里了。 作为生辰宴的主角,舒柔一点也不得闲,从清晨起来,就被阿喜带人在一旁梳妆打扮,足足打扮了两个时辰,快到宴会开始的时候才好。 其他人早就在桌上等候了,舒雯与舒敏一人拉着舒泽的一条胳膊,亲昵地诉说着对他的想念之情,舒丞相微笑着,十分耐心地和她们聊天,张氏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眼神却始终不离舒泽,充满了痴意。 鲜少出门的蔡姨娘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的存在感消磨到了极致,舒泽只在她刚露面的时候问过两句,之后便没有对她过多关注,张氏对此十分满意。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气氛中,门外传来了丫鬟的汇报声:“二小姐到!”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全都移到了门口处。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惊艳 一阵淡淡的荷花香气随风而来,明媚的日光之下,一身华服的舒柔迈着沉稳的步子,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步步走进了大堂之中。 张氏陡然睁大了眼睛,一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盏,茶水污染了桌布,眼尖的红杏赶紧过来收拾掉。张氏却恍若未知,只死死地盯着舒柔,眼睛隐隐有些发红,内心嘶吼着,这不可能! 舒雯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张氏来的少。今日虽然是舒柔的生辰宴,但她却特意穿了件极其华美的裙子,打扮得极其漂亮,就是要给舒柔一个好看,要让舒柔明白,她连自己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舒敏更是直接呆住了,舒柔不是毁容了吗?怎么还能如此漂亮?嫉妒迅速地占据了她整个身心。 就连丞相舒泽,眼神也微微闪动了片刻,久久不能言语。 舒柔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效果,比她想象中更好啊!不枉费她花了两个时辰来打扮!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是十分意外的。那一对顾家的姐妹,自己看起来那么不起眼,却对打扮别人十分拿手。 尤其是姐姐顾英,拿着彩笔坐在她的面前,涂涂抹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等她完工之后,在一旁端着水盆的阿喜直接把水盆给打翻了,惊呼一声:“小姐,你真是太美了!” 镜子被拿到了舒柔的面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同样被惊呆了。 那条丑陋的疤痕,在顾英的妙笔之下,竟然变成了一枝盛开的梅花,颜料里添加了一丝金银粉末,阳光之下,更是熠熠生辉。 舒柔拿着镜子,感动地几乎要落泪。 这世间有哪个女子能够不在意自己的面容?所有的坦然、镇定,不过是别无选择而已。 “顾英,谢谢!”舒柔无比真诚地向她道谢。 顾英只憨厚地笑了笑:“这也是小姐本来就长得漂亮,不然我画得再好也没用。我们姐妹刚来,也没什么准备,这个就算是我们给小姐的礼物了。” “这真是最好的礼物了!” 正是这份神奇的礼物,她才能在一路收获了无数吃惊的眼神,到现在,更是让张氏她们也无比惊诧,不用猜,舒柔就知道,她们心里有多么生气! 她无视掉那些嫉恨的眼神,只看向那坐在主位的舒泽,无比欢喜道:“爹爹,你可回来了,柔儿很想你。” 舒泽闻言微微一笑:“柔儿,到我的身边来。” 舒柔要过来,自然要有人腾位子,张氏和舒雯四双眼睛盯着舒敏,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选择退让,还要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道:“二姐姐,过来这里吧!” 然而,舒柔却并不理会,她站在原处,眼睛盯着的是舒雯的位子,笑道:“今天是我的生辰,大姐姐能让让我吗?” 作为生辰宴的主人,舒柔本就应该坐在那里。舒雯脸皮厚,故意霸占了她的位子,舒柔也不会客气,就这么挑明了说,看你让还是不让! 舒雯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红了,又恼又怒,该死的舒柔,明明都有位子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故意让她难堪是吗? 明明她才是嫡女,还是长女,最好的位子就该是她的,舒柔凭什么和她争?她根本就不配! 可这样的话,舒雯却无法说出口,因为爹爹就在他的旁边。她一向是爹爹心中的乖女儿,友爱姐妹、端庄大方的嫡长女,怎么能拒绝庶妹的合理要求呢? 因此,她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强笑道:“当然可以,二妹妹过来这边吧!” 舒雯这一动,整个桌上的位子都有了变动,舒泽坐在最中央,舒柔坐在了他的左手边,张氏不乐意坐在舒柔的旁边,便顶了舒敏的位子,舒雯舒敏依次坐到了张氏旁边,蔡姨娘则坐在了舒敏的身边。 舒泽眼神温柔地看着舒柔,赞道:“柔儿今天可真美,和你姨娘当年很像!” “真的吗?我都有些忘记姨娘的模样了。”舒柔满脸惆怅,“十四年前的今天,多亏了姨娘的努力,才有了我,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是啊!”舒泽也不由地叹了声,似乎被舒柔的话勾起了久远的记忆。 张氏听着他们一再地提起李氏,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这一回,直接污了她自己的衣服。 舒泽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出了张氏的心思,什么都没问,只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去换衣服,我们等你。” 只这一个动作,一句话,就成功地安抚了张氏的心,原本因为听到舒泽提到李氏而差点压抑不住的暴躁的情绪,瞬间平稳了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退下了。 张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在红杏的侍奉下换衣服,光洁的铜镜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虽然精心保养,却依旧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呈现出了些许的老态,她的心不由有些发慌,双手摸着自己眼角的皱纹,焦急地问道:“红杏,我是不是很老很难看?” 红杏手里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到了张氏忐忑的模样,上前一步,让她的身影也映到了铜镜里:“夫人你看,杏儿和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般大似的,你哪里有老?” “至于容貌,杏儿可不是自夸,在我们相府的丫鬟里,杏儿也算是中等偏上的,但和夫人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杏儿每天看到夫人,就跟看到那天上的仙女似的,夫人你怎么会觉得自己难看?” 红杏以自己作比,还小小地自恋了一番,再来恭维张氏,听起来却是毫无违和感,让张氏感到十分的舒心。 “那,你说老爷喜欢我今天的样子吗?” 红杏笑了:“当然喜欢啦,奴婢在一旁瞧见了,老爷看夫人的眼神别提有多温柔了,还借机拉了夫人的手好几回不是?” 张氏的脸一下就红了,忍不住拍了红杏的胳膊一下,微微有些羞恼道:“你这丫头,混说什么!” 红杏连忙讨饶:“我错了,夫人别生气,下次我保证不偷看,看到了也不说!” 张氏的脸更红了。 和红杏说了这么几句,她又重新恢复了信心,换好了衣服,就一派端庄大气地返回去了。 一进门,就听到舒泽在问舒柔的近况,舒柔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公主府……” 张氏的眼皮子不由一跳,这小贱人,不是要在这时候就说出来吧! 正文 第六十章 妥协 张氏慌忙开口,打断了舒柔的话:“夫君!我有一件事想要宣布。” 舒泽有些惊讶:“什么事?” 舒柔则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微抿了一口,掩去自己的笑容,张氏这是要妥协了,她怎么有点不信? “柔儿已经满十四岁了,就到了快要婚嫁的年纪,我有一样礼物打算送给她,当作是柔儿的嫁妆。”张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藏在袖子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礼物,送?应该是还才对。舒柔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就看张氏想要玩什么花样。 舒泽被她这么一说,立刻想到了舒柔与赵思琴之间的婚事,想着圣旨不日便要下来,张氏这考量倒是合适的紧,便赞许地点点头:“是什么嫁妆?” 舒泽的反应让张氏心中微冷,面上的表情却不变,终于说了出来:“我想把西门街上的四间铺子都转到柔儿的名下。” “什么?”舒雯惊叫着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娘,你不是答应过要把铺子给我做嫁妆吗?还只是两间而已! 张氏心一跳,糟糕,她忘了和雯儿打招呼了! 然而,她若是不向舒柔妥协,舒柔说出公主府的事情是她的手笔,那一切就真的完了。因此,张氏只能在舒雯开口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之前,先制止她:“雯儿,坐下!” “娘!”舒雯又叫了一声。 “坐下!连娘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张氏厉声道。 舒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了,整个人都有些混乱,为什么,为什么娘要把铺子都给舒柔,为什么娘什么都不告诉她? 舒泽也有些惊讶,他虽然不理庶务,但家中的重要财产,他还是了解的。这四间铺子的价值,可是不小,张氏竟然舍得? “夫人说真的?”他忍不住向张氏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我要把西门街的四间铺子转到柔儿的名下,给她做嫁妆!” 舒敏听到这话,心里嫉妒得要死,她并不知道西门街的四间铺子的真正价值,却明白多了这四间铺子,舒柔的嫁妆明显丰厚了许多,她完全比不上! 同样是庶女,为什么舒柔可以有这么多的嫁妆?舒敏很是不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只能闷闷地不开口。 张氏一步步走到舒柔的身边,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舒柔给躲开了。她也不介意,继续维持着贤惠嫡母的模样,说道:“柔儿,这四间铺子母亲答应给你了,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定亲,就还是先放在母亲手里,只要你的亲事成了,母亲立刻就转给你。” 原来她动的是这种心思! 两天时间太紧,张氏还来不及对她动手脚,就只好以退为进,先答应她的要求,却并不执行,只要故意拖延她的婚事,再去想别的办法,这四间铺子就能继续留在张氏的手里。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张氏不知道,陛下已打算为她和赵思琴赐婚了,她的婚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定下来。舒柔心里觉得无比有趣,真期待圣旨颁下之后张氏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子。 舒柔起身,自然地向张氏行礼:“多谢母亲。” 舒泽在一边笑道:“好,好,好!” 这件事之后,生辰宴才真的开始了,然而,除了舒柔与舒泽,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到她们不开心还得强装开心,舒柔的心情就十分愉悦,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得到了舒泽更加慈爱的目光。 饭后,舒泽将舒柔带到了书房,亲手将生辰礼物交给了舒柔。 那是一块淡黄色的暖玉,玉上雕着一匹骏马,正合了她的属相。 “柔儿,为父无能,让你数日来几度遭逢大难,幸而柔儿是有福之人,逢凶化吉。愿我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从此后平安顺遂,诸事如意。”舒泽看着她,温柔地说出祝语。 “谢谢爹。”舒柔握着手里的暖玉,只觉得那暖意从手心遍及全身,渗入心中。 “柔儿喜欢就好,”舒泽笑着,忽然想到了张氏在生辰宴上的大手笔,不由感慨,“我一直以为张氏对柔儿有些偏见,但她作为一个嫡母,能保持大体上的公正,已是不易,却没想到,她竟然会送柔儿这样一份礼物。” 偏见?哪里只是偏见啊,分明是仇恨,恨不能她一生尽毁的刻骨之仇!她都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张氏,她要这么害她,一次不行,两次不行,大概还有三次四次? 舒柔真的很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舒泽,但她握在手里的证据还不够,不够将张氏一次性完全击倒,于是,她忍住了。 不过想到张氏自以为聪明,打算拖延她的婚事,慢慢谋划算计她,舒柔就忍不住问道:“爹爹,我和赵思琴的事……” 她并没有再说下去,但舒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没想到我家的柔儿已经开始思嫁了?真是让为父伤心啊!” “爹!”舒柔不满地叫了声。 舒泽眉眼间带着笑意,故意说道:“是爹说错了,我家柔儿当然是好的,都是赵思琴那小子的错,竟敢半夜来翻我们相府的墙,爬柔儿的窗户,柔儿把他赶走是对的!” 舒柔顿时有些窘迫:“爹,你知道了?” “那是当然啊,”舒泽想了下,稍微透露了一点,“陛下派人来我是知道的,他们也算是相府的人了。” 舒柔恍然大悟。 “不要说你们现在婚事未定,就算是婚事定了,他赵思琴也不能爬你的窗子,爹爹再给你加一队护卫,有事尽管叫人!” 舒柔更窘了,但想到连陛下派暗卫都跟父亲打了招呼,赵思琴却偷偷派人看着她,心里便十分不满,默认了丞相的做法。 没想到,舒泽却是轻轻一叹:“可惜,就算是防也防不了多久了。” 舒柔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舒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西北之事将定,陛下已和我明言,六月初,赐婚圣旨便会降下,爹爹虽然舍不得,也要开始为柔儿准备婚事了!” 六月初吗?舒柔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至少要到秋天呢,没想到会这么早,看来西北的情况真的很好,到现在也没听说疫情相关的事情,大概她的提示真的发挥作用了。 舒柔心中欢喜,但见舒泽的惆怅,连忙抓紧了舒泽的手,不掩孺慕:“就算柔儿要嫁人,最喜欢的,也还是爹爹!” 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不舍得远离他。 舒相爷十分感动,声音更加温柔:“柔儿真是爹的好女儿!”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发现 舒柔又与舒泽说了好些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她刚离开不久,一个黑衣暗卫就出现在了书房之中,他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舒泽便迅速退下。 舒泽看了看信上的落款,那个“刘”字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撕开看了一眼,就直接连着信封放在灯上烧了。 他温和的眉眼覆满了阴寒之色,冷哼一声:“舒柔是御赐的宁王妃,一个不成器的小角色也敢肖想!姓刘的不过一介白丁,对他客气几句,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回到柔馨苑的舒柔,也在让阿喜烧东西。 在一堆生日礼物中竟然发现了曾文良送来的东西,舒柔的好心情一瞬间恶劣到了极点。 曾文良果然是个变态,她都把他弄成那样了,还威胁了他,他居然还给她送生辰礼物?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诅咒的可能比祝福大的多! 舒柔不想自己看到了更糟心,都没打开盒子,就让阿喜拿去烧了,并叮嘱她,盒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拿出来。 阿喜很听话,连着盒子丢进火里烧得一干二净。 而此时,在曾府,曾文良算着时辰,估计舒柔已经收到了他的贺礼,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也不知道,这舒二小姐收到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那可是他特意准备的,他最常用的鞭子哦!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震惊、厌恶、害怕?愤怒地砸了盒子想要找他出气?她若是真的找上门来了,曾文良倒是很欢喜,这一回,他一定会抓住她。 只可惜,这个二小姐看起来太过理智,就算再愤怒,再想杀他,也不会这般鲁莽。 可惜啊,不过,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一个毁容的女人如此执着啊! 若是能够得到她,他一定会重新打造一套精致的器具,一样一样地用在她的身上,听着她痛苦的哀嚎,听着她卑微的求饶,看她满身血痕的美丽……不期然,曾文良的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了舒柔那张伤口狰狞的脸,眼中又流露出一丝厌恶,真丑! 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先蒙住她的脸! 刻意地遗忘掉那让他恶心的面孔,曾文良又想象了一下折磨舒柔的场景,心中激荡不已,身体也有了欲望,便让人送来了一个丫鬟,不一会儿,凄惨的叫声便从他的屋子里传出,甚至比过去更加可怕。 良久,曾文良发泄够了,就让人把奄奄一息的丫鬟给带了下去,身体满足了,内心却反而更加的空虚,果然,他最想要的还是那位心高气傲、对他迷之了解的舒二小姐啊!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周身血气弥漫,一拉床前的铃,那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便迅速地赶来,跪倒在他的床前,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曾文良问:“上次我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阿杰道:“刘先生说,他会尽力帮忙。” “尽力?”曾文良轻哼一声,“看来,我提的条件,还不怎么让他动心嘛!” 曾文良自认自己提的条件已足够好,以那人的本事,要做到,也并不难,难道对方是狮子大开口? 曾文良有些生气,但一想到舒柔,心里便有些蠢蠢欲动,这个猎物实在是太难得了,他委实不愿放手。 罢了,罢了,难得的猎物,珍贵一些也是正常,现在的条件,姓刘的不满意,他便再加一些就是。不过,冬卉公主的事情,还是要他们帮他解决掉! 曾文良思虑良久,终于下了决定,让阿杰拿了纸笔过来,洋洋洒洒地挥就一封书信,让阿杰再送一次。 看着阿杰离开的背影,曾文良眼眸微眯,感慨道:“我为舒二小姐付出了这样多的代价,可得让二小姐好好还回来才是。就府里这些庸医,水平可能还不够,一不小心闹出人命来就不美了,还是得延请良医啊!” 曾文良的变态想法,舒柔完全没有想到,扔了他的贺礼之后,她的心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又兴致勃勃地拆起大家的礼物来。 相府中人送的礼物都稀疏平常,唯有方家的礼物比较用心,尤其是方怜月写给她的信,那满满的真诚祝福让舒柔感动不已。 然而,她却始终没有找到赵思琴的贺礼。 舒柔不相信赵思琴会忘掉她的生日,更不相信他会连一份贺礼都没送。 “他这是,又想来爬窗?”舒柔呵呵一笑,那就让他试试爹爹新派来的护卫吧! 舒柔看完了礼物,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舒敏送来的箱子上。她一再讨要的母亲的东西,到今天,终于都还回来了。 舒柔打开箱子,拿起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都勾起了她对过去的回忆。 爹爹说,她今天很美,很像李氏。 箱子里也有一面铜镜,比她自己的那面更好更精致,铜镜里映出她的面容,真是好美。 舒柔忍不住伸手去摸镜子,娘亲就是这个模样的吗? 还记得以前家里还有好些娘亲的画像,但不知怎么的,慢慢地都找不到了。 看不到娘亲,她便渐渐地把娘亲的样貌都忘记了。 想到这里,舒柔便有些失落,又把手中的镜子放下了。 娘亲虽然早逝,但还有爹爹这般挂念,也不枉她对爹爹的一番深情。 舒柔正想着,不料,那放回箱子的镜子没有放稳,而是歪着掉到了箱子里面,刚巧砸到了一尊玉观音。 铜镜丝毫无损,观音像的底座却掉了下来。 舒柔顿时有些心疼,急忙把观音像和底座拿了出来,要查看损坏的程度,看看能不能重新修复好。 可当她把观音像一翻过来,却突然发现这座玉像竟然被钻了一个小洞,洞里竟然藏着一个小纸条。 舒柔的心猛然一跳,这莫非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 特意藏在观音像内,还做的如此隐蔽,定然是什么大秘密! 舒柔四下望去,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的异常。她稍稍松了口气,借口想要休息,让丫鬟仆妇们全都退了出去。 她拿着观音像上了床,拉下帘子,小心翼翼地抽出玉像里的纸条。 大约是藏得时间久了,这小纸条变得十分脆弱,她稍稍一用力,纸条就有损坏的危险。 舒柔把玉像放到了一边,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慢慢地打开了纸条,不知道娘亲要告诉自己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惊闻 “吾儿,如见此信,则为娘已死,莫信汝父,去冷月庵,寻王淑芬。” 短短数语,便在舒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娘亲留下这字条,是什么意思?她不是病死的吗?她的死,竟和爹爹有关? 怎么可能? 舒柔无法相信这件事! 她是怀疑过,李氏当年病故,也许是被人谋害,这害人之人,九成可能是嫉妒心重的张氏,一成可能是神神秘秘的蔡姨娘。 然而,跟着李氏的老人多半都留在了柔馨苑,每个人提起李氏,都说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因病去世,没有一个人对她的死因有过怀疑,加上时间过于久远,她也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便只能作罢。 可她从没有把娘的死跟最敬爱的爹爹联系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明明爹爹是那么深爱着娘亲。 舒柔都不用细想,就能说出诸多证明。 柔馨苑的荷花池,舒泽一直都在派人小心维护,还常常在外寻些珍贵的荷花移栽过来。 每年的清明节,李氏身为妾室,入不得祠堂,舒泽在祭祖之余,还会单独放灯船为李氏祈福。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好几回了! 舒泽和她闲聊时,总是一再地提起李氏,眉目间满是惆怅与怀念,就在今日,就在刚才,他还说她很漂亮,就和娘亲一样! 这样的爹爹,怎么可能会和娘的死有关? 不,这绝不可能,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舒柔坚定地想着。 肯定是张氏,她一惯奸猾,善于伪装,定是见不得娘亲与爹爹情深一片,故意用了歹毒的伎俩,让娘亲对爹爹产生了误会。 爹爹肯定是无辜的! 不过,娘会留下这封信,足以说明她的死的确有蹊跷。 身为人女,既知生母之死存疑,定要彻查清楚,何况,这还关系到娘对爹的质疑。 她会查清所有的真相,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爹爹一个清白,也让娘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心。 舒柔又低头看了看纸条,去冷月庵,找王淑芬。 这王淑芬是谁?娘亲以前身边的下人吗?舒柔细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讯息。 不过,娘亲既然让她去找这个人,这个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她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一点点探查出事情的真相。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舒柔再不能维持那喜悦的心情,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毁去了信纸,把玉观音重新放回了箱子里。恨不能立刻去冷月庵找王淑芬,但这样实在太过奇怪,恐引人注意,她只能按捺下自己焦急的心情,另选合适的机会。 她想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然而她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只要一走神,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张字条上的小字,甚至,她的眼前还浮现出了李氏背着众人为她留信息的模样,那时的她,定是知道自己死之将至,才想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一丝线索。 只可惜,舒柔一直没发现,还傻傻地把玉观音借了出去。 舒柔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那时候,她太过信任张氏等人,根本就没想着要把东西都要回来,也就更不要说是发现玉观音里的秘密了。 一想到,自己前世直到死都不知娘亲之事,舒柔就感觉心痛难忍,娘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幸好,她又有了一次机会,幸好,她终于发现了玉观音的秘密,她一定会把娘亲死亡的真相追查到底! 舒柔心神不宁,思绪混乱,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今日,是阿喜守夜,她睡到半夜,忽然听到窗子那里传来了一阵动静,便起身去查看,推开窗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嘴里嘟囔了一句:“怪了!”就又把窗户关好回去睡了。 窗外,赵思琴可怜地倒挂在房顶之上,心中十分为难。 舒柔的房里竟然还有阿喜,那方三叔教的法子就用不了了,他特意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没法送了,这可怎么办? 难道柔儿真的那么生气,不打算原谅他了?赵思琴这么一想,顿时有些发慌,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见到柔儿。 赵思琴因为先天的缺憾,思维不够敏捷,也不懂得察言观色,除了武艺,做任何事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达到常人中偏差的水平。 然而,舒柔是他心中执念,他对她的在意超过了所有,因而他将那微小的短暂的勉强可以使用的聪明才智全都调动了起来,竟很快想出了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其实特别的普通的,一般人都能想到,但对赵思琴来说,他能用那么短的时间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自己想到,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片刻之后,顾英敲响了舒柔闺房的门。 阿喜打着哈欠去开门:“英姐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啊?” 顾英一脸歉意道:“抱歉了,阿喜,但这件事,不做不行。白天的时候,我不是为小姐上妆了吗?那个颜料里有些特殊的配方,对皮肤不是很好,我光顾着为小姐卸妆了,竟忘了给小姐涂药,避免皮肤损害,现在才想起来,就急着赶过来了!” “什么?损害皮肤?”阿喜给她这一吓,什么瞌睡都没有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到现在才说?那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敢给小姐用?难道你想要谋害小姐?” 一瞬间,阿喜已经脑补了无数个大阴谋。 顾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谋害小姐?那些配方不常用的话,并不会对皮肤造成太坏的影响,就是第二天有些红罢了,很快就好了。不过,只要及时涂药,连发红都会有的。” “真的吗?”阿喜怀疑地看着她。 顾英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你快禀告小姐,让我给她上药吧!” 想到这事关系到舒柔的容貌问题,阿喜不敢怠慢,赶紧去床边叫醒舒柔。 舒柔本就没睡,便让顾英进来了。 心里还有些疑惑,顾英不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这种事情,怎么会遗忘? 不过,顾英本就是赵思琴送来的人,不该有什么问题。 等等,赵思琴? 舒柔这才发现,她好像把他给忘了。 刚才,阿喜好像起身去开窗了吧?他没被发现吧? 舒柔正想着,顾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往她的脸上抹起了绿色的软膏。 顾英正想着要怎么把阿喜支走,就听舒柔道:“我有点渴,阿喜,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小姐。” 顾英顿时十分惊喜,刚想开口,就听舒柔问道:“赵思琴在哪儿?” 顾英:“……”小姐真是神通广大,我还没说,她就知道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福寿 虽然十分的出人意表,但舒柔主动开口询问自然更好,顾英便把赵思琴找她帮忙的事给说了出来,最后补充道:“若是小姐您不想见四殿下,我这就回绝他。” 顾英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她虽是经由赵思琴介绍才来到了舒柔的身边,可她们既然已经是舒柔的人,就应当以舒柔为主。替赵思琴传话可以,却不会为他说话。 舒柔沉默了片刻,待阿喜倒茶过来,才道:“你叫他过来吧!” “是的,小姐。”顾英点了点头,退下了。 阿喜在原地一脸诧异:“都这么晚了,小姐,你还要见谁?” 舒柔喝下一口茶,道:“见我的未婚夫。” “哦,见未婚夫啊……”舒柔说得太过自然随性,阿喜也不在意地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阻止了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叫。 她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姐,你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夫?” “现在还不算,下个月,会有圣旨赐婚。” “真的吗?”阿喜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圣旨赐婚,她家小姐就是厉害! 不过, “小姐你的未婚夫是谁啊?” 舒柔还没来得及回答,窗户边又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和阿喜刚才听到的一样。 “来了。”舒柔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了阿喜,下床过去开窗。 阿喜紧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了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让她惊掉了下巴。 震惊过头的她,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姐,四,四,你,你们……” 舒柔笑了笑,十分坦然道:“没错,赵思琴就是我的未婚夫。阿喜,我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你能出去帮我们望风吗?” 阿喜立刻合上了自己的嘴巴,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是的,小姐!” 赵思琴扒在窗棱上,整个人都有些发愣,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舒柔看着他这傻样,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道:“今日爹爹和我提了,陛下说,六月初就会把我们的赐婚圣旨降下来。” 从前,她对阿喜还有些顾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阿喜的信任也越来越深,像未婚夫这种小事,她根本没必要向阿喜隐瞒,借着今日的契机,把事情说开也好。 阿喜绝不会泄露秘密,反而会帮着她打掩护,以后赵思琴再过来,舒柔就让阿喜值夜即可,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把丫鬟们支开了! 这简直是一举数得啊! 赵思琴不知道舒柔这会儿功夫,脑子里已转过无数的念头,听到圣旨的事情就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用力点头:“是啊!圣旨很快就要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他还没开心多久,又听舒柔说道:“爹爹和我说了,暗卫把你几次夜里跑来找我的事告诉他了,他已经决定在我的院子里加一队护卫,昼夜巡逻,严禁你再来爬我的窗子。” 赵思琴:“……柔儿,我真的知错了……” 舒柔看着他不说话。 赵思琴沮丧地低下头,身子越蹲越低,舒柔站在那里都快看不见他了。 这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很遗憾,没用了!自从第一回发现他在草丛里待久了,被蚊虫咬得很惨,舒柔就让人把外面清出了一片空地,蚊虫已少了大半,她才不会心疼他了呢! 舒柔正想着,却见窗棱上忽然多出了两个木偶娃娃,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木偶背对着男木偶,男木偶脸上还挂在几滴泪珠。 “柔儿,自从你说不见我,我是吃不好也睡不香,愁得头发都快掉了啊!”是赵思琴的声音,配合着他说的话,男木偶动了动,头上的头发一下子全掉了,变成了大秃头。 舒柔差点笑出声来,捂着嘴巴忍住了。 “哼,你做错了事,还不许我生气了?”女木偶两手叉腰,头微微扬起。 你也知道啊!舒柔看着这女木偶,微微摇头,我的声音才没这么尖,赵思琴模仿得一点都不像。 “许,许,许,柔姐姐说什么都对!” 舒柔眯起了眼睛,柔姐姐?一犯错就叫姐姐,赵思琴,你脸皮还挺厚的嘛!不可否认,舒柔确实有些心软了。 “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女木偶尖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柔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必须亲自交给你,所以,就算你生我的气,我也得来这一趟啊!你就发发善心,让我把礼物给你,然后你再继续生气可好?” 女木偶转过了身,却没声音。 “可好?”男木偶又问了声。 舒柔笑了起来,这是在等她回话了? 于是,她说:“好。” 两个木偶人立刻不见了,窗子上又露出了赵思琴的头,他眨着眼睛看着舒柔:“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都答应他了,还能不放他进来吗? 赵思琴立刻跳了进来,舒柔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竟然是一件厚重的彩衣,样式意外地有些眼熟,心中不由诧异,天气都这么热了,他还穿得这么厚做什么? “那我就开始了,柔儿。” 赵思琴说着,将手里的木偶人放到了一边,然后就在舒柔的面前跳起了舞。 这是……福寿舞? 难怪她看他的衣服那么眼熟,是跳福寿舞专用的衣服啊! 福寿舞是大商十分古老的一种舞蹈,是由祭祀之舞演化而来的一种,通常是在老人们的寿宴上表演,是为老人们祈求福运与长寿的舞蹈。 舒柔简直哭笑不得,福寿舞都是给老人看的,她才十四岁,赵思琴就给她跳福寿舞,这是几个意思啊? 但是,舒柔并没有打断他。 赵思琴穿得衣服又大又厚又沉,行动起来十分不便,好在赵思琴武功高,动作灵活,竟是跳得有模有样的。 他足足跳了半个时辰,跳得额头都出汗了,才将一整套舞曲跳完。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你知不知道这福寿舞是专门给老人家祝寿用的?”舒柔问。 赵思琴点点头:“我知道,但,这就是我想给柔儿的礼物,和年龄没有关系,我只想祝你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再不要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情了。” 据说,只要带着足够的诚意去跳这舞蹈,天上的神灵就会听到祷告,赐福寿于你想要祝福的人。 赵思琴不知这是真是假,但他真诚地希望柔儿可以得到庇佑。 舒柔半晌无语,良久,方问:“这福寿舞,你学了多久?” “半年。”他太笨了,学什么都比别人慢,跳舞也是一样。 这么久吗? 舒柔忽然想起了她在卜算馆摇到的上上签,心里那一点仅剩的怒气也消失不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小峰,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逝去 赵思琴又待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舒柔,在门口望风的阿喜走进来,忧心忡忡地问着舒柔:“小姐,你和四皇子的婚事是不是陛下逼您的?要是你想逃婚的话,阿喜一定帮你。” 舒柔:“……阿喜不喜欢赵思琴吗?” “没有啊,四皇子是很好的人,但是他怎么配的上小姐?”阿喜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阿喜觉得,什么人能配的上我?”舒柔忽然有些好奇阿喜的答案。 阿喜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谁也配不上小姐。” 舒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在阿喜的心中,她是这么完美的人啊!就算她毁了容貌,阿喜也还觉得,无人能配的上她。 “阿喜,以后不要再说逃婚之类的话了,小峰,赵思琴很好。”舒柔决定纠正阿喜的观念。 “小姐喜欢他吗?”阿喜问。 若是以前,舒柔可能还要犹豫一下,现在,她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喜欢。”这样的喜欢,已经不是当初对弟弟一样的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小姐喜欢他什么呢?”阿喜又问。 舒柔玩笑道:“长得好看,傻得可爱,非常非常喜欢我。” 前两条理由,阿喜没在意,只对最后一条上了心,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勉强能算配得上小姐。” 舒柔再次大笑了起来,她家的阿喜也很可爱啊! 而接受了赵思琴成为小姐未婚夫这件事的阿喜,也终于能放下心中对小姐婚事的担忧了,她觉得小姐很完美,但外面眼瘸的人实在太多,还是四皇子有眼光! 第二日,舒柔便去了冷月庵。 冷月庵和云山寺位于同一座山上,但位置要比云山寺更偏僻一些,在这里待着的都是专注于苦修的女尼还有因犯下大错而被家族抛弃的可怜女子,只依靠于京城世家的供养,并不对外开放,因此十分寂寥。 舒柔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打听王淑芬,却没想到,她刚刚开口,被她问话的老尼姑就叹了一声:“你来晚了,她已经过世了。” “什么?她过世了,什么原因?” “伤寒,已经过世三年了。” 舒柔如遭雷击,王淑芬死了,那她来这里还有什么用? “那位王小姐真是个可怜人啊,家里头遭了难,亲人要把她卖给将死的老人做妾,她逃到我们这里出了家,是个很好的人,种的菜很好,做的饭也好,我们都很想念她。”老尼姑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说要给什么人?”舒柔追问道,她想娘亲那样信赖的人,应该是可靠的,就算过世,也会留下点什么才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的东西都交给了她的女儿彩霞。” “女儿?” “对,是她收养的孤儿,一个特别懂事的小女孩,每个月都会给庵里送东西,每年都会来祭拜她娘,是个好孩子,运气也不错,嫁了个富裕的人家,虽然只是做妾,却衣食无忧,过得很好。” 在舒柔的刻意引导下,老尼姑就将王淑芬和她女儿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舒柔。 王淑芬本是梁州人,与舒柔的母亲李氏出自同一个地方,是在李氏生下她之后来的京城,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居住在冷月庵。 老尼姑说,最开始的几年,曾有一位有钱的夫人来看过王淑芬几次,还一直往这里送东西,只是后来突然就停了,王淑芬说是因为那位夫人去世了。 舒柔猜测,那位有钱的夫人就是自己的娘亲李氏。 李氏去世后没多久,王淑芬就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做自己的女儿,给她取名王彩霞。 王彩霞比舒柔还要大上四岁,被王淑芬收养时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了。 她在庵里十分乖巧,帮着王淑芬做各种事情,从不哭闹,也不提任何要求,母女两人的感情极好,唯一一次分歧就是在王彩霞的婚事上。 冷月庵虽然有自己的菜地,但自给自足还是不够,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山下的村子里采买粮食蔬菜。 有一户姓牛的人家,菜种的特别好,价格也和别家一样,还愿意帮忙送到山上,便成了冷月庵的固定供菜户。 牛家大郎是个淳朴少年,比彩霞大上两岁,能吃苦又有一把力气,上了十三岁,就一直是他来送菜,一来二去的,牛大郎就和彩霞好上了。 王淑芬对这件事极力反对,因为他有一个好赌的爹,一有钱就全部拿到赌坊去赌,牛大郎再能干,也禁不起他爹的挥霍,牛家便成了村子里最穷的人家。 王彩霞若是嫁过去,除非熬到牛大郎他爹死了,不然就要跟着牛家人一起吃苦头了。冷月庵的日子虽然清苦,但王淑芬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王彩霞用的,况且她还有一些私房,足够两人衣食无忧,却绝支撑不起牛家的烂摊子。 一向和气的母女俩为了这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王彩霞一度想要私奔,没想到王淑芬却突然病倒了。 王淑芬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王彩霞尽心侍奉,她的病情还是在恶化。 到后来,她病得越来越重,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就拉着王彩霞的手,要她答应,一定不要嫁给牛大郎。 母亲的遗愿,王彩霞怎能拒绝?她与牛大郎的感情就这样破裂了。 后来,王彩霞为了给王淑芬抓更好的药治病,偷偷地跑到京城当铺去当王淑芬给她的首饰,结果就遇到了城卫司的曲新晨。 曲新晨家三代都是城卫司的人,他爹更是城卫司的司长,正四品官员,且娶了一位嫁妆很多的夫人,因此,曲家的家境非常富裕。 曲新晨看中了王彩霞,要娶她为妾,愿许她五百两聘礼。 王彩霞心动了,答应了这门亲事,用聘礼买下许多贵重的药材为王淑芬治病。 王淑芬很伤心,她虽然不想女儿嫁给牛大郎,却也不愿意她给人做妾,无奈事情已成定局,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谁想,曲新晨知道王淑芬的病情之后,竟然请了名医为王淑芬治病,还允许王彩霞回庵里居住,照料王淑芬。 只可惜,王淑芬病得太重,没能熬过冬天,还是去世了。 王彩霞在她死后就回到了曲家,听说曲新晨待她一直很好,要不然,她也不会经常给庵里送东西了。 “如果我想见她,要怎么办呢?”舒柔猜想,王淑芬的东西八成是留给了王彩霞。 老尼姑想了想,说:“那孩子在城里的往生堂给王淑芬供奉了一个牌位,每个月初十都会为王淑芬上柱香。” 往生堂就是给那些无处安生的死者一处安生之所的地方,但要付一定的金额才能一直把牌位放在那里。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算计 “初十吗?那也没多久了。” 舒柔记下了这个时间,为了答谢老尼姑的帮助,还向冷月庵捐了一百两。 初十那天,一顶不打眼的小轿照例从曲家的侧门抬出,向着往生堂的方向去了。 坐在小轿子里王彩霞摸了摸手上那在内里刻了个“芬”字的金镯子,眼睛里满是怀念。 到曲家三年多了,虽然曲新晨对她还不错,但她总觉得自己跟那个家格格不入,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动一下,生怕错了规矩,引来别人的嘲笑,她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却反而很好运,成了众多姨娘中第一个怀孕的。 曲夫人已有了两子一女,正室嫡系地位稳固,对小妾们怀孕生子并不反感,反而很鼓励他们为曲家开枝散叶。作为第一个怀孕的姨娘,曲夫人对彩霞很重视,不仅给她安排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照料,还整日里给她送补品,不过半个月时间,她就长胖了不少。 她怀了孕,曲夫人本不想再让她去往生堂,怕沾染了死者的不详影响胎儿,是她再三恳求,说自己只是想亲口把这个好消息说给母亲听,以后,在生下孩子之前,都不会再去了,曲夫人才同意了她的请求,为了安全起见,还安排了好几个护卫给她。 往生堂是供奉死者牌位的地方,被人所忌讳,安置的地点就比较偏远,从曲家过去,几乎要穿过大半个京城,王彩霞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赶到。 放在往生堂里的牌位也是分档次的,没钱的,就摆在大堂里,和几百个牌位放在一起;稍微有点钱的,就放在里屋,和几十个牌位放在一起;给钱最多的,就能拥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不大,但是清净。 王彩霞素来节省,但在母亲的事上便格外大方,直接要了最好的小屋子,让母亲的在天之灵不受他人打扰。 房间太小,待两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因此,王彩霞祭拜母亲牌位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待在那里,下人们都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候她的吩咐。 今日也是一样。 王彩霞坐在软垫上,亲手摆好供品,开始和母亲聊起了家常,聊起了她对母亲的思念,聊到了她在曲家的生活,最后,才聊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无比激动地对王淑芬的牌位说道:“娘,彩霞有孩子了,从此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彩霞一个人会寂寞了。彩霞会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好好把他养大,如果是男孩,就求夫人让他读书习武,像老爷一样进城卫司,如果是女孩,我就像娘养我一样养她,要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要像我这样,惹娘亲生气。娘,你说的不错,当妾真的很难……”曲家已经是宽厚的人家,可她还是过得很辛苦,很压抑。 这些话,王彩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就听到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彩霞,你是不是悔了?” 彩霞吓了一跳,正要叫人,又听那个声音道:“彩霞,你别还怕,我是大郎啊!” “大郎?”彩霞愣住了,就见那供奉着娘亲牌位的桌子底下钻出了一个人,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牛大郎吗? “怎么是你?”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在城卫司里翘着二郎腿、喝着新茶的曲新晨也和王彩霞说出了一样的话,只不过,他那不是惊讶,而是厌恶。 “怎么是你?”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护卫统领阿杰,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 阿杰一点也不在意曲新晨的目光,他只是奉命为他的主人给曲新晨送一封信。 曲新晨和曾文良不过点头之交,关系很一般,曾文良居然派人给他送信,曲新晨觉得稀奇的很,他的脑子一转,就想起了上次在春风馆的事情。 这个曾文良,不会是怕他把他玩得特别刺激的事情说出去,才特意给他写信的吧?这可真是太晚啦!当天他就跟一圈朋友都说了,现在估计京城的纨绔圈都传遍了吧! 曲新晨嘿嘿笑着,愉快地打开了信,想看看曾文良是如何求他的。 然而只看到信的开头,他就笑不出来了,抓着信的手一紧,迅速地往下看去,越看,脸色越黑,看完之后,更是恼火地直接把信撕成了碎片。 曲新晨恶狠狠地瞪向阿杰,质问道:“曾文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阿杰面无表情道:“属下只是负责送信,信上究竟写的什么,属下并不知情。” 曲新晨轻哼一声,没有再问,直接把阿杰赶走了,然后立刻叫上了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就往往生堂的方向冲了过去。 王彩霞,希望你老老实实的,不要真的被我抓住了把柄,否则,我要你不得好死!曲新晨恨恨地想着,赶路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阿杰看着曲新晨的背影,即刻回府向曾文良禀报了这件事。 曾文良躺在床上,笑得十分开心:“曲新晨这贱人,竟敢造我的遥,胆子真是不小,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就不是白虎的副统领!” 纨绔圈子都传遍的事情,暗卫的圈子怎么可能不知晓,而暗卫圈子里的人,也有那么几人知道曾文良的小癖好,听说他反被人虐了,各个想着法儿找机会嘲笑他,把曾文良气个半死,就记恨上了曲新晨。 他找人调查了曲家的相关信息,最后将王彩霞这个曲新晨还算宠爱的小妾作为目标,找到她过去的情郎,利用她每月初十必去往生堂祭奠亡母的习惯,设计了一个圈套,让曲新晨去捉奸,只要他去了,城卫司的曲爷被小妾戴绿帽,连小妾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别人的种,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曲新晨不是嘴贱喜欢传谣言吗?那他就让他自己体会一下被谣言围攻的感觉! 至于那个无辜的真的怀了曲新晨孩子的小妾会有什么下场,曾文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妾,好比蝼蚁,怎能入他的眼? 与此同时,比曲新晨更早抵达往生堂的却是舒柔,跟在她身边的则是顾英顾雁两姐妹。 往生堂附近空寂无人,只有一间往生堂主人顺便开的露天茶棚,舒柔让顾雁先去查探情况,她和顾英则坐在茶棚里喝茶等候。 不一会儿,顾雁就满脸通红地出来了,坐在舒柔的身边,小声说道:“人已经来了,就是……”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舒柔有点听不轻。 顾雁很不好意思地把声音放大了一点点:“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他们抱在一起。” 舒柔:“……”她还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帮忙 “咳咳。”习武的顾英,耳力比舒柔好,隔的远了些,也能听清顾雁说的是什么,正在喝水的她,一下子就被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那样,我不好进去。”顾雁红着脸说道。 舒柔也很无奈,这种事真的超出她的意料,而且还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反感。 王彩霞有没有跟人偷情,舒柔才不关心,左右她也不是王彩霞的丈夫,管那么多做什么,她只要能在她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然而,这是往生堂,是王彩霞安放王淑芬牌位的地方,在这里和男人偷情,这也太不孝了吧!更不要说,王彩霞每月都来,真的很让人怀疑她过来的真正目的,到底是看望自己的母亲,还是来与情人幽会? 若是曾文良在此,定要给舒柔鼓个掌,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可不就是让人如此误会的吗? 然而,误会归误会,当顾家姐妹发现曲新晨带着一群人往这里赶来的时候,舒柔还是决定帮王彩霞一把。 她们不认识曲新晨,但京城城卫司的服装标记,她们却是十分熟悉的,再加上早就知道王彩霞是曲新晨的小妾,很容易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这曲新晨八成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小妾与人偷情给他戴绿帽的消息,特地赶过来捉奸呢! 小屋内,还没有察觉到危机来临的王彩霞正在与牛大郎说话。 牛大郎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他一时激动抱住她,更是让她吃了一惊,直接给了牛大郎一巴掌。 牛大郎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做出拥抱这种动作已算是出格的了,被王彩霞这么一打,马上又变得规规矩矩的了。 见他这副模样,彩霞虽然生气,却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毕竟,他们孤男寡女的,要是被人发现了,对她的名声也太不利了。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彩霞低声问道,耳朵却在听这屋外的动静。这小屋在所有单独的小屋的最里面,这里不止屋子狭小,就连走廊也十分窄,下人们一般都在走廊外等候,隔着一段距离,只要她这里的动静别太夸张,外面是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的。 “我想见你,彩霞,我很想你。”牛大郎抱膝坐在彩霞的对面,这里的空间太小,他的半个身子都缩到了桌子下。 “你混说什么,我已经嫁人了,我们两个早没关系了!”王彩霞瞪他。 “可你刚刚还说,你过得不好。”牛大郎被她一瞪,身子就是一缩,声音也变小了。 彩霞呸了一口道:“过日子哪有顺顺当当的,我不过随口念叨几句,你就当真了?我在曲家的日子好着呢!天天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你这种穷鬼完全比不了。” 牛大郎的眼圈有些发红,低着头道:“是我没出息。” 彩霞见他这怂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都已经三年了,她早和牛大郎断了联系,除了开头那阵子,现在根本就想不起这人了,没想到牛大郎却还惦记着她。 彩霞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她春天去冷月庵里看望师太她们的时候,虽然她没问,她们言语间也提起了牛大郎。 据说,他那个赌鬼爹终于自作孽把自己给作死了,牛大郎一家终于解脱,只要把十两银子的外债还清了就行。 据说,牛大郎一直都没有成亲。 彩霞原以为他是被家事拖累,还想着他爹去了,凭他的人品,讨个媳妇还不容易么,还很为他感到高兴,却没想到这人却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还跟她说些不三不四的混话。 “牛大郎,你给我记好了,就算我在曲家过得不好,也跟你没关系,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好好地找个媳妇成家,不要再来找我了,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要死!” 她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妾室,曲家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若是发现她和牛大郎不清不楚的,往轻里说,就是毒打一顿发卖出去,往重里说,就直接沉塘了! 曲家富裕,曲新晨待她也好,她还有了孩子,她得多想不开才会做这种傻事?她只想离牛大郎越远越好! 牛大郎给她说的抬不起头来,不吭声了。 彩霞不由催促他:“还不快走?” “哦。”牛大郎不敢不听彩霞的话,想把桌底下的砖头打开,却怎么也推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彩霞开始觉得不对劲。 “彩霞,我觉得好热……”牛大郎的脸色发红,身上热出了一层汗。 彩霞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发热,身子绵软。 到了这种时候,她再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就是傻瓜了。 她一咬牙,拔下头上的银簪,对准牛大郎,一脸防备道:“你别过来,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牛大郎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难受,神智都有些模糊了,但他向来对彩霞唯命是从,根本不敢抗拒她的话,就一直往桌子里缩,在六尺见方的狭小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了最大。 这便是顾雁赶到时看到的画面。 看到有人出现,彩霞便觉有些绝望,她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被人下了药。” 顾雁有些惊讶,只道:“这样啊,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你的丈夫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帮你把这个人弄走,不会让人看见他的。” 彩霞大喜:“那太感谢你了。” “可是,你一个人行吗?”顾雁问。 “没事,你帮我把那个香给灭了就行。”在曲家待了三年,彩霞还是有点长进的,察觉不对之后,很快就发现问题出在了她用的香上。 顾雁把香灭了,打晕了蠢蠢欲动的牛大郎,如同她来时那样,大力推开了墙壁,不见了。 彩霞一连见了两个机关,对往生堂的安全性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思忖着要选个合适的时机把母亲的牌位给移走。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曲新晨给瞒过去。 加了料的迷香被熄灭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特意把下人们叫来,给她换了新的香,下人们的表情极其自然,没有半点变化,彩霞看在眼里,估摸着他们是不曾参与到这事中的。 当曲新晨气势汹汹地赶来之后,看到的便是坐在王淑芬牌位前,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的王彩霞,她一脸幸福地和母亲说起自己的怀孕的事,说起自己能为曲新晨生养后代是多么有福气。 听到动静,彩霞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曲新晨,一脸惊讶:“爷,您怎么来了?” 曲新晨轻咳一下,有些不自在道:“你不是怀孕了吗?爷看你一天到晚冒冒失失的,怕你把孩子弄没了,正巧到这附近巡查,就顺便把你送回家。”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钥匙 往生堂附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巡查的?这个借口编的真烂!不过彩霞并不在意。她只庆幸,自己竟然逃过了一劫。 只是不知,那突然出现帮忙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她在衣服里发现了顾雁留的纸条,这才知道是舒柔救的她。 数日后。 “娘以前和我说起过小姐你的娘亲。她们是好朋友,从小就认识,后来我娘落难了,连亲人都落井下石,只有小姐的娘亲肯帮助她。”坐在百叶楼的包厢里,彩霞看着舒柔,说起往事,脸上满是怀念。 “是吗,这些事,我娘没有说过。”舒柔有些失落地说着,虽然那时她还小,但李氏和她说过的事情,只要给点提示,她都能一一想起来。 “大概是夫人觉得,帮助自己的朋友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值得多提吧!”彩霞笑道。 “或许是这样。”舒柔也不由地勾起了唇角,作为梁州首富之女,继承了万贯家财的李氏,从来不把钱财看在眼里,帮助王淑芬的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舒柔只是有点难过,她连母亲还有这样一个朋友都不知道。 不过,斯人已逝,这种小节,无需追寻,她要做的,只是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 抛开脑海中杂乱的心思,她问王彩霞:“王姨去世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要转告给我,或者是什么东西要转交给我的?” “当然有,娘去世之前,除了我的婚事,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反复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我一定记住,等小姐找来的时候,就把东西给你。” 王彩霞一边说着,一边取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绳,绳子上套着的不是金饰玉器,而是一把朴实无华的铜钥匙。 “这就是小姐你想要的东西,我怕把弄丢了,一直贴身戴着,如今终于能物归原主,我也就安心了。” 王淑芬的遗愿,到此,她已经全部做到了。 彩霞在心中深深地感激着自己的母亲,她自小被亲生爹娘抛弃,多亏母亲收留,待她如珠如宝,连死后都福报于她,让她借前来寻物的舒柔之力,避过了一场大劫。 今生能有王淑芬做她的母亲,真是她最大的幸运,彩霞只愿来世仍能和王淑芬做母女,她一定不会再像今生这样傻,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与母亲生间隙了。 这边,王彩霞在感念王淑芬的养育之恩,那边,舒柔拿着钥匙,也在想着自己的娘亲。 这就是李氏留给她的东西吗?一把钥匙,是用来开什么的呢? 她将钥匙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终于发现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大商历二百七十五年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是她的生辰,大商历二百七十五年,是她五岁的时候! 五岁的生辰…… 院子里的大树下,她帮李氏望风,李氏则在大树下挖坑,将一个铜盒子埋进了土里。 “柔儿啊,你要记得,这是娘亲给你的宝藏,等你长大后找钥匙,就把这个宝藏给挖出来。” “记住,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谁都不能告诉。” 原来,娘亲让她去找王淑芬,就是为了这开启宝藏的钥匙。 只是,那树下埋着的东西,当真是宝藏吗? 舒柔的心中忽然生起了几分不安,那字条上的话又跳入她的脑海中:莫信汝父。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把盒子给找出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九年,但柔馨苑的架构并没有任何的改变,那棵大树仍然长在那里,只比九年前更粗壮繁茂了些。 舒柔记不清盒子的具体位置了,只能在树的周围不断地挖坑,她运气不错,挖到第三个坑时,就把盒子给挖了出来。 舒柔将铜箱子带进了屋子里,拿起一块毛巾,沾着旁边的水盆,一点点地将铜盒之外的泥土擦干净,屋外,有阿喜和顾家姐妹帮她守着,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舒柔的动作很慢,很细致,在她精心地擦拭下,铜盒一点点地还原了它的本来面目,露出了盒子之上的荷花花纹。 是娘亲最喜欢的花呢! 舒柔轻轻地摸着这荷花,慢慢地放松心情,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猜,平静地取出了钥匙,插到了盒子的锁孔中。 钥匙徐徐转动,伴随着“咔嚓”一声响,盒子开了。 舒柔松开拿着钥匙的手,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然后迅速地打开了盒盖。 粉色的绸缎之中,是一叠厚厚的百两大钞,不是常见的银票,而是金票,上面印着“大商通略”几个字,那是大商唯一一家朝廷开办的钱庄——商通钱庄的印记,只要大商不灭,这些金票就能够一直使用。 在金票之下,还有一封书信,很厚,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几个字,端秀方正,毫无疑问的李氏风格。 如此厚的信,李氏想要告诉她的事,定是全部记录在其中了。 毫不意外的,“莫信汝父”四个大字又再度跳进了她的脑海中,原本笃信舒泽是被冤枉的舒柔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她摇了摇头,努力驱散心中的不安,告诉自己,要不偏不倚地冷静地去看李氏的信,发现其中的疏漏,就能够寻着线索,还爹爹的清白了。 说是要公正,舒柔的心却还是偏着舒泽的。 她打开了信。 看了一会儿,便有些诧异。 这封信的格式很奇怪,不像是信,反倒像是李氏的自传。 信的开头是这样的:“我出生在梁州,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山河秀丽,风景如画。我何其有幸,生为李家女,有慈父慈母和疼爱我的哥哥,每天都过得那么开心,直到,我遇到了他,舒泽……” 做了半天准备的舒柔看到这里,不禁有些发窘,这怎么像是娘和爹的恋爱史? 心里有些奇怪,但舒柔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舒泽那时候只是个家贫的书生,和李氏这样的首富之女有天壤之别,两人的相逢,是一次山间偶遇。 李氏到山间游玩,突遇暴雨,到亭子里躲雨,遇到了同样躲雨的舒泽。 年轻时的舒泽十分英俊,更有一种卓尔不群的独特气质,再加上他博学强识,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如李氏这样的小姑娘,很容易就被他吸引,对他一见钟情。 看到李氏的内心独白,尤其是她对舒泽外貌气质的刻画,甚至细致到了每个神态动作,舒柔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浮现出了在一口堂看到的那个任务,求舒泽裸画一幅! 舒柔:“……”好吧,连自己长得貌若天仙的娘亲都对爹一见钟情,会有这种任务也不奇怪。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舒柔又接着看了下去。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迫嫁 科举,是寒门子弟鱼跃龙门最直接的通道。舒泽凭借着自己惊人的才华,连闯三关,一举拿到了去京城参加会试的资格。 然而,京城离梁州路途遥远,要赶考,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舒泽并没有跟李氏提过自己的困难,只是没日没夜地替人抄书写信,去赚各种零碎的小钱,只为凑齐路费。 因为疲劳过度,舒泽病倒了,李氏得知他生病的缘由,直言借给他路费。李氏知舒泽的骄傲,只说自己看中舒泽的才华,相信舒泽未来会取得的成就,那些个路费,对他绝不是难事。 舒泽接受了李氏的帮助,独自去了京城,他是家中独子,父亲早亡,只有一个老母亲,在他考试期间,一直都是李氏帮着照料的。 舒泽才华横溢,果然一举中了状元,李氏很为他高兴,但紧跟着这消息而来的,却是他迎娶张家小姐的消息。 张家是世家,虽然有些没落,但那高贵的身份还在,李氏这样的商人之女自然无法与张氏相提并论。 李氏很伤心,甚至病了一场,一度十分危急,让爹娘和大哥都吓坏了,看到亲人那么担忧,她才坚强地挺了过来。 病好之后,她回想自己与舒泽的交往经过,突然间发现,从头到尾,舒泽都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承诺,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李氏主动的。 李氏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傻瓜,或许舒泽从不曾喜欢她,那么,他会另娶她人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想通了这点,李氏痛下决心,决定忘掉舒泽,重新开始。 作为梁州首富的女儿,李氏自然是不愁嫁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与舒泽的那段交往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梁州城。 李氏虽然喜欢舒泽,但一直谨守礼节,和舒泽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连手都不曾牵过,流言里却把她传得极为不堪,甚至还有人说她前阵子生病实际上怀了舒泽的孩子! 流言来得如此凶猛,李家人根本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想要压下去,已经太晚了,原本被媒婆踩断门槛的李家,一时间竟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李氏以为这是自己的行为鲁莽导致家人跟着自己受辱,心里很是难过。家人安慰她流言只是一时,过阵子就会好的。 没想到,舒泽荣归故里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李家,向李氏求亲,愿娶李氏为平妻。 李家人连赶了他三回,他却固执地继续拜访了第四回,情真意切的模样几乎感动了所有的人,就连李家父母都有些动摇了。 李氏本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更不甘为妾,哪怕是平妻,那也是妾。可是,梁州流言纷纷,舒泽又当众表白,她若不嫁给他,也没有什么好姻缘了,况且,她心中对舒泽仍然有情。 于是,思虑再三,李氏还是嫁给了舒泽,做平妻。 看到这里,舒柔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原来娘亲也遭受过那样可怕的流言的攻击,屈服于巨大的压力之下,才不得已嫁给爹爹当妾。 等下,不对,怎么会是平妻?娘亲分明是和蔡姨娘一样的妾室! 根据大商律例,平妻虽也是妾室,但只比正妻低一点,平妻也可被称为夫人,其所生子女亦为嫡子女。然而,自舒柔有记忆以来,李氏就被府里的人称为姨娘,自己也只是庶女而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 舒柔赶紧继续往下看。 李家人怕李氏受委屈,给李氏准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妆,李氏嫁给舒泽之后,也谨守规矩,不与张氏相争。 一开始,她的确过得很幸福,张氏贤良淑德,从不刁难她,舒泽又待她极好。 然而仅仅一年之后,李家父子在外出经商时遇到了抢匪,不仅货物被抢,人也丢了性命,李母听到此事,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李氏的娘家,瞬间就没了。 李氏很伤心,在舒泽的劝慰下,经过半年时间,才慢慢恢复过来,此时,她已将舒泽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并将李家的大半家产都交给了他,助他官路亨通,平步青云。 舒泽有才华,运气又好,得了崇元帝的青眼,在他登基之后,一举为相。 这时候,李氏和张氏同时传出怀孕的喜讯。 此时的李氏,待张氏就如同待真的姐妹一样,十分亲近,半点不曾防备。 岂料,两人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张氏的食物被人动了手脚,导致她小产,各种证据竟然直指李氏。李氏直呼冤枉,但因为证据确凿,被关了禁闭,不知怎么回事,也流产了。 这让李氏大受打击,更没有想到,在这之后,舒泽居然请示了族里,将她由平妻降为妾室,说是要给张氏一个交代。 李氏这才看透了张氏虚伪的面目,并认定自己的流产和张氏脱不了关系,于是,她们便在后宅之中开始一场场明里暗里的争斗。 李氏一直觉得舒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明面上或许会处理得严苛,私下里,他却总是偷偷地跑过来安慰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日后一定会对她很好。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李氏幸运地生下了她唯一的孩子,就是舒柔。 因为失去过一个孩子,李氏将舒柔保护得很好。 “我的柔儿,多么可爱啊,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女,每次她对我笑,我心里的烦恼就全都消失了,我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给我的柔儿。我明明是平妻,我的柔儿本该是嫡女,她不比张氏的女儿差!” 李氏在信里如此写着,让舒柔看了泪流满面,她的娘亲是多么的爱她啊! 为了重新夺回平妻的地位,李氏不再与张氏相争,积极表现,要给族里留下好印象,另一方面,她又重新开始去查当年的事情,想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一个母亲的力量是可怕的,她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抽丝剥茧的能力,一点点还原了当初的事实,对她出手的人,果然是张氏。 可事情到这地步,却没有完,一个多年未见的李家仆人的出现,揭开了隐藏多年的秘密,那些可怕的真相,让李氏整个人的信念彻底崩塌。 李氏在信上重重地写道:“舒泽,他是全天下最可怕的伪君子,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魔,他欺骗了我和家人,害了爹娘和哥哥的性命!” 原本清秀的字迹陡然变得狰狞起来,舒柔都能想象她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恨,她对舒泽的仇恨,竟然不亚于舒柔对曾文良的恨! 舒柔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能让温柔隐忍的娘亲写出这样的话来,真的只是误会吗?她对爹爹的信心动摇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崩塌 那个仆人是跟着李氏曾经的好友王淑芬一起来到京城的。 李氏本来是怀着对好友的担忧去见王淑芬的,却不想见到了这样一个旧人。 一开始,李氏根本就没认出他来。那人头发稀疏,半边脸都是深深的刀疤,只有一只手一只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一见李氏就非常激动,用仅剩的一只手比划了半天,后来还是王淑芬找来了纸笔,他才安静下来,磨蹭了半天,才写下了他的名字:李大勇。 李氏惊呆了,李大勇是父亲的护卫队长,应该早在几年前就和父亲一起去世了才对! 况且,李大勇长相英俊,武功又好,在李家,很多丫鬟都很喜欢他,根本不是这样恐怖的模样。 但经过一番解释,还有王淑芬的帮助,李氏相信了他的身份,却没想到,李大勇却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秘密:李氏的爹和哥哥之所以会死,都是舒泽害的! 李家能做到梁州首富,除了祖上的传承,更多的是李老爷和李大哥的努力,他们很谨慎,每回去什么地方做生意,都要对周边的情况进行详细的探查。 原本,他们是不想走那条路的,因为那里的劫匪很多,且非常凶残,抢了人的货物还不够,还要人的性命,李老爷和李大哥根本不想冒险。 然而这时候,他们却接到了舒泽写来的书信,称李氏和李夫人身染怪病,命不久矣。 李老爷和李大哥这才急了,冒险走上了那条遍布山贼的近路,为了安全,他们还在舒泽的推荐下,雇佣了一队临时的护卫。 他们果然遇到了山贼,他们奋起反抗,本来是能够逃出去的,却没想到,那些临时护卫却突然变脸,竟然帮着山贼来杀他们,他们没有防备,当即中招,李老爷和李大哥都被杀死。李老爷临死之时交代李大勇一定要回到李家,告知李夫人和李氏,他们被害的真相,不要让她们母女俩被舒泽这个伪君子给骗了。 李大勇拼着断了一条胳膊,逃了出来,但等他回到李家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李夫人已经上吊自杀,他本来很自责,结果却发现李夫人根本不是自杀的,而是被舒泽派人活活吊死的。察觉真相的李大勇不幸被舒泽的人给发现了。 他们一路追杀李大勇,又砍掉了李大勇的一条腿,最后看着他掉入了悬崖。 他们以为李大勇死了,可李大勇命大,竟然又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因为伤势过重,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掉下悬崖的李大勇一度摔成了傻子,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好几年,才慢慢清醒过来,他记着自己的使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了京城,然后便遇上了寄居冷月庵的王淑芬,这才终于见到了李氏。 李氏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但李大勇却拿出了当年舒泽写给李老爷的信,虽然已经破损了大半,却还是能够看清关键之处。 李大勇把信交给了李氏,完成了他活着的最重要的目标,终于支持不住,死去了。 他的死和那封残破的信彻底让李氏崩溃了。 她万万没想到,她所依赖的夫君竟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在她面前的脉脉温情和信誓旦旦,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更可怕的是,在李氏的进一步追查之下,她还发现了更惊人的真相。 一直与她相斗的张氏,她背后的张家的没落,竟然也是舒泽一手造成的。 因为当今陛下,崇元帝打压世家,舒泽想要成为崇元帝信赖的人,就不能有张家这样背景的岳家拖累,他当初是娶了张氏之后才投效崇元帝的,亲事已定,无法更改,他便娶了李氏,挑拨纵容李氏与张氏的争斗,不仅仅是为了李家的财富,也是为了向崇元帝表明态度,他和张家不是一条线上的。 “舒泽是魔鬼,他表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张氏也是个傻的,她竟然宁愿相信舒泽也不相信自己的亲人,还把怀疑舒泽的大哥大嫂给赶走了。” “我想替爹娘报仇,替哥哥报仇,更想带着柔儿离开这恶魔,可我该怎么办呢?他已经是丞相了,我还能寻求谁的帮助?” 李氏写到这里,字体十分凌乱,可见她当时内心的痛苦与煎熬,迷茫与彷徨。 之后便是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连着好几张,什么都没有。 随后,日期便一下子跳到了大商历二百七十五年五月初五。 “我已下定决心,我与舒泽,只能活一个,无论生死,当不殃及吾儿。” 这之后,日记便真的成了信。 “我的好柔儿,若是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娘的计划失败了,娘已经死了。真对不起,娘没法陪在你的身边。柔儿你聪明可爱,娘一直逼你压抑自己的本性,你很难受吧,但是没办法,娘很害怕那恶魔知道你的能力,会将你利用个彻底!就算娘死了,也不希望柔儿你为我报仇,为李家报仇,娘只想你这一生平安顺遂,做个普通的女孩子就好。你只要记住娘的话,不要太过相信舒泽就好了,希望我儿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一生幸福。” 滴答,滴答! 几滴水珠忽然落到了信纸上。 舒柔这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信纸重新塞回盒子里,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正如李氏遇到李大勇一样,看了这封信的舒柔,亦是信念崩溃。 她从没想到,她所敬爱的、崇拜了两世的爹爹,竟然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是的,舒柔已经完全相信了李氏在信上的话! 她怎么可能不信?那一幕幕,一条条,那么清晰明了,那么有理有据,李氏、李家、张氏、张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舒泽设下的圈套和陷阱,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得利!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这样的舒泽,比曾文良那个变态还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最可怕的是,若没有见到李氏这信,拥有两世记忆的她,都会被舒泽蒙在鼓里! 舒柔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眼前却出现了幻觉。 一会儿是小时候李氏与她一起玩耍的场景,玩着玩着,李氏便消失不见,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她的墓碑之后,还有李氏的爹娘和哥哥的墓碑。 一会儿又是她和舒泽在书房里下棋的场景,她和舒泽打赌,若是她下赢了舒泽,舒泽就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后来,她果然赢了,舒泽问她想要什么,她明明是想要一件漂亮的衣服,开口之后,却变成了歇斯底里的质问:“是不是你杀的我娘,我外公外婆和舅舅?” 舒泽看着她笑得温柔:“柔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爹爹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舒柔听了欣喜若狂,正要点头,舒泽的温柔的面庞却突然变成了狞笑着的变态曾文良。 正文 第七十章 病危 舒柔吓了一跳,周围的一切又都变了,她发现自己正在完成一口堂的任务,复原那张地图,可一转眼,地图却变成了一幅画,正是那幅挂在舒泽书房之中她看着眼熟的画。 那画从她的手边消失,重新挂到了墙上,可那并不是舒泽的书房,而是先生的! 这一次,她彻底从幻境中惊醒了过来,她的全身冷汗涔涔,就像是在冷水里泡过一样。 身冷,心更冷。 藏宝图只是两份相同的地图,可那幅画,却是出自先帝帝师之手,独一无二的! 无论是舒泽的,还是先生那里的,都是真迹…… 若是看到李氏的信前,她想起这件事,只会觉得是巧合,可是现在,了解了舒泽的为人,舒柔已不敢相信所谓的巧合。 同样一幅画,先后会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书房,只能说明一件事,那画,是舒泽送给先生的。 舒泽,与先生是相识的。 那么,她的死,舒泽是知情的吗? 先生会从乱葬岗将她救起,真的是巧合吗? 她会嫁给曾文良,真的是舒泽看走了眼吗? 舒柔一层一层地推测下去,越想越惊心,越想越恐惧,整个人就好像坠入了三九四九的冰窖之中,寒入骨髓,寒彻心扉。 她前世半生悲剧,始于流言,源于曾文良,却其实归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柔忍不住发出疯狂的笑声。 她濒死之时,只为看错先生人品而伤心,重生归来,一心与张氏母女相斗,与曾文良博弈,却未曾想,隐藏最深的敌人,却是她自己的生身父亲! 舒柔笑着,笑着,最后却痛哭出声。 她还想着这一世要好好地孝顺父亲,珍惜她唯一认可的亲人,结果,这唯一的亲人,竟比曾文良更加可怕,比张氏更加狠毒! 她的人生,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疼惜、偏爱?呵呵,全都是假的! 莫信汝父四个字再次跳入她的脑海中,舒柔泪流不止,娘,柔儿错了…… 舒柔病倒了。 她病得很重,高热不止,药石无用,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张氏得知此事,几乎要拍手称快,装作要向已回宫中的丞相汇报,却故意拖延时间,有意让舒柔就这样病死,好在,还有顾氏姐妹在,她们仗着高强的武艺,跑出了相府,通知了顾修言。 顾修言知道了,也就等于赵思琴知道了。 赵思琴当即策马入宫,求父皇赐太医医治舒柔,等到太医都到了相府了,张氏的人才拖拖拉拉地正要出门。 看到奉旨而来的太医,张氏那端庄贤惠的面容一瞬间扭曲了,却只能憋屈地把人给请进来。 太医们很负责,给舒柔的诊断是风寒以及忧思过度。 他们想尽各种方法给舒柔治疗,但舒柔的高热却始终不退,再这样下去,舒柔真的会死。 赵思琴不敢相信这件事,就在前几天,舒柔生辰的时候,他还特意为她跳了福寿舞,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平安顺遂,怎么一转眼,她就病危至此呢? 这是赵思琴第二次,如此接近一个人的死亡。 第一次是他的母妃,那时他太小,懵懂无知,什么都做不了,那现在呢? 他紧紧握住舒柔的手,眼神无比坚定:“柔儿,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已经失去了母妃,不能再失去舒柔了! 六月的天,变化无常,下午还是阳光晴好,傍晚便下起了大暴雨。 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赵思琴在雨中策马狂奔。 他的头发、衣服都被暴雨湿透了,贴在身上很难受,但他半点没有在意,只拼命地向皇宫的方向赶去,他想救舒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一日两次见到自己的傻儿子,崇元帝有些不习惯,但想到他是担忧未婚妻的病情,也就忍住了。 可,当他听完赵思琴的请求之后,却忍不住发了火,吼道:“不行!” 赵思琴跪在地上,他的衣服还在滴水,整个人显得特别狼狈,却还是再次恳求道:“父皇,请把九转续命丸赐给我,我要用它去救柔儿的命。”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崇元帝再次拒绝,怒火更甚。 赵思琴想要什么灵丹妙药,他都可以给他,唯独这个不行。 九转续命丸,是崇元帝千辛万苦寻来,想要救活琴妃的灵药,然而,他刚得到药,还没来得及给琴妃服用,琴妃就去世了。 那时,崇元帝拿着药,抱着琴妃冰冷的尸体,整个人的心都死了。 九转续命丸,是他对琴妃最深的愧疚,他绝不可能把这药给赵思琴。 “父皇,求您把药给我,柔儿她真的不行了,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太医说,要是过了今晚,烧还不退,她就真的会死!我已经没了母妃,不能再失去柔儿了!” 赵思琴苦苦哀求道。 崇元帝微微有些触动,却还是坚持道:“不行,九转续命丸不能给你,除了这个,宫里其它的药材,你都可以拿去!兴许会有效。” “兴许?”赵思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中发寒,忍不住便脱口而出了,“父皇,我不要兴许,我只要一定。父皇当年没能救下母妃,今日也要让我救不了柔儿吗?” “孽子,住嘴!” 崇元帝大怒,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冲赵思琴砸了过去。 赵思琴不闪不避,被砸个正着,茶杯碎成了一块块,他的额头也流出了血。 明明很疼,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样,重重地给崇元帝磕了个头:“父皇,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求您把九转续命丸赐给我,让我能够救柔儿。柔儿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混账,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威胁我吗?” 崇元帝气得七窍生烟,又想拿东西砸过去,但看到赵思琴血流不止、面色苍白的模样,心里却是一疼。 赵思琴抬起头,那双和琴妃一模一样的蓝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我没有威胁父皇,我只是想让父皇知道,柔儿的命就是我的命。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你!”崇元帝用手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父皇,求您了,求您帮帮我,救救柔儿吧!” 赵思琴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一下又一下,这让他头上的伤口变得更加严重,血弄得满地都是,看起来十分骇人。 崇元帝的心,在那双和琴妃一模一样的蓝眼睛的强大攻势还有他一声声的哀求之下,终于软了下来。 他无力地坐在了龙椅上,轻抚额头,暴躁地开口:“你想要,就拿去吧!” 赵思琴大喜:“谢父皇!”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不醒 暴雨下个不停,赵思琴好不容易求到了九转续命丸,连额头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就又飞快地骑马赶回了相府。 他狼狈不堪,满脸是血,轻功如飞,看起来就像是索命的水鬼,吓坏了一堆人,狂奔向柔馨苑的路上,每隔一段就会传来一声尖叫。 赵思琴顾不上这些小节,直接冲入了舒柔的闺房,在阿喜和太医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药盒,拿出了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救命良药九转续命丸,塞入了舒柔的口中。 舒柔已经吃不进任何的食物了,但这神奇的药丸,遇热即化,很容易就被吞了下去。 有些年轻的太医对此有些不满,正要上前指责赵思琴不该随意给病人用药,却被年纪老迈对琴妃当年的秘辛有所了解的老御医阻止了,在他耳边嘀咕了几个字,年轻的太医顿时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等奇药四皇子居然得到了?只是用来治疗风寒,真是太可惜了。” 阿喜刚好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听这话,立刻愤怒地说道:“什么叫太可惜了?我家小姐都快没命了,你们居然还舍不得让她用药!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年轻太医自知失言,没有与她辩解。 阿喜自顾自地在心里给他盖上了一个庸医的标签,却对赵思琴的评价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能为了小姐的病情去求连太医都赞叹不已的奇药,他对小姐果然是真心一片。 阿喜甚至主动上前,请赵思琴去隔壁换衣服包扎伤口:“你想守着小姐,也不缺这一时半刻,可若是再不换衣服治伤,一个不小心,你自己也生病了,到时不要说是守着小姐了,连靠近我都不会允许的,传染了小姐可怎么办?” 赵思琴认为阿喜说的有道理,乖乖地去隔壁收拾去了,不一会儿,又返回了过来,守在舒柔的床边,一动不动。 昏睡中的舒柔陷入到了沉沉的梦里。 这个梦,意外地十分甜蜜。 梦里的她,只有两三岁,李氏和舒泽都在她的身边,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相府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并没有别人。父亲每天去上朝,回来总是会给她带些好吃的,抱着她出去玩,母亲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教她读书,给她讲故事,他们一家三口过得非常幸福。 这样美好的梦,舒柔宁愿一辈子沉迷其中,可是,突然有一瞬间,她跑去追蝴蝶,回头去看父母亲的时候,他们的笑脸却如掉落在地的瓷器般,砰然碎裂! 一个声音在舒柔的脑海中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然后,不止是父亲母亲,就连整个世界都破碎掉了。 “不!” 舒柔在一片黑暗中抱头痛哭。 是啊,一切都是假的! 李氏只是舒泽的妾,他们之间不只隔着一个张氏,连所有的感情都是虚假的,甚至李氏全家都是舒泽害死的! 她的父亲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比曾文良更残忍可怕的恶魔!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舒柔一遍遍地在质问着老天爷,可老天爷并不会给她回复。 她想不通,逃不出,不想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便放任自己沉浸在梦境之中。 可是,就连做梦,她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包裹起来,脑海中又再度响起了那个声音,带着诱惑,带着劝慰:“何必想那么多呢?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向前走,走进门里,就永远不要再烦恼这些事情了。” 门? 舒柔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就发现,她的面前,竟真的出现了一扇门,扭曲的混乱的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大门,却能让她清清楚楚地将它与黑暗区别开来。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对她说道:“去吧,去推开那扇门,走进去,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 舒柔的心受到了蛊惑,忍不住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那黑色的门靠近。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推开门,进去!” 舒柔的手放到了门上,就好像被那扭曲的门吸住了一样。 她的心却有些迟疑,自己真的要推开这扇门吗? 脑海中的声音又道:“为什么不呢,只要推开门,你就能得到永远的幸福!” 永远的幸福啊,这是多么诱人的东西! 舒柔恍恍惚惚地听从了那个声音的诱导,推开了门。 门的那一边,是一片明亮的天地,是柔馨苑的荷花池边,李氏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椅子上绣花,忽然抬头冲她一笑:“柔儿,快过来,到娘这里来!” “娘亲!”舒柔看着她,忍不住热泪盈眶,一只脚已经要迈进门里。 然而,她的脚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无论她如何挣扎,都迈不出这步子。 不仅如此,那东西还在拉着她的身子,让她离那扇黑色的门越来越远。 李氏和荷花池变得越来越模糊,舒柔拼命挣扎,拼命叫着,却还是只能看着那一切从她的面前消失了,连同那扇扭曲的门以及脑海中的声音都一起也不见了。 “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当太医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整个柔馨苑都沸腾了。 丞相大人拉住赵思琴的胳膊,激动万分地道:“四皇子,多亏了你!” 要不是有九转续命丸,舒柔能不能熬过这一夜都是未知之数。 一夜未睡的赵思琴,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却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容,一遍遍地说道:“柔儿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烧退了,人就没危险了,太医们给舒柔开了一些新药,信誓旦旦地说,最多喝下三剂,人就会醒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向他们想象得那样容易,舒柔一连喝了三天的药,三剂又三剂,三剂又三剂,足足喝了九剂,仍没有清醒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温和的舒丞相大发雷霆,直接抓住了太医的衣领,一定要他们给个交代。 赵思琴眼里的血丝更多了,站在一边,紧盯着太医,一言不发却更加可怕。 太医们也不知缘故,只能说:“二小姐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迟迟不醒,不是因为身体,而是有心结,是她自己不想醒。” “自己不想醒,怎么可能?”赵思琴觉得十分荒谬。 舒丞相却若有所思,看向了一直坚守在屋内,同赵思琴一样血丝满眼的阿喜。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入梦 阿喜和顾氏姐妹都被关进了柴房,因为她们都不肯交代舒柔这些时日做了什么。 丞相很生气,直言舒柔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让她们陪葬! 但是她们三个人还是固执地一言不发,因为她们向舒柔承诺了,绝不说出去。 对于自己被关,阿喜没有任何的怨言,但当她看到了同样被推进来的顾氏姐妹,就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了。 惊讶的是,作为新人的她们,竟然也能这样护着小姐,实在难得,高兴的是,小姐对她们的信任没错,她们都是忠心的好丫鬟。 “你们不怕吗?若是小姐真的醒不过来,我们都会死的。”阿喜问她们。 顾氏姐妹摇头道:“我们答应过小姐了。” 她们是守信之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阿喜听了很满意,她说:“小姐的事情不能说出去,谁问也不能说,不过你们不要害怕,我们肯定会没事的。” “为什么?”顾雁奇道,她看舒丞相的架势,不会善罢甘休。 阿喜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小姐肯定会醒过来的!” 阿喜坚信着舒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家小姐都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 又过了两天,舒柔还是没醒,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她的脸色也变得很差,这样下去,就只能靠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命了。 舒丞相急得不行,又派人去柴房逼问阿喜和顾氏姐妹,甚至一度想对她们用刑,却被赵思琴阻止了。 一直都没有睡的赵思琴用那双变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丞相:“柔儿会难过的。” “可是她还昏迷着,不弄清楚原因,就没法救她。” “她会醒的,我会叫醒她的,她醒了,会告诉我们是为什么的。”赵思琴坚定地说。 如此,阿喜等人才逃过了一劫。 赵思琴始终守在舒柔的床前,在所有人都觉得没希望的情况下,仍然坚守着。 不过,他毕竟是人,好几天没睡已经是到了极限,竟是握着舒柔的手,睁着眼睛睡着了。 赵思琴很少做梦,一旦做梦,这梦里必然会有舒柔的影子。 这一次的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与舒柔刚刚认识的时候。 小舒柔被小怜月带到他的面前,美得就像是仙女一样,让他傻傻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古灵精怪的方怜月在舒柔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仙女样的舒柔就冲他笑了:“我一直都想有个弟弟,你长得这么可爱,能当我的弟弟吗?” 赵思琴傻傻地点了头,乖乖地管舒柔叫了“姐姐”,方怜月笑得前仰后合,他也懒得理会,心里只想着,这个小仙女成了他的姐姐了,真好! 这一声姐姐,一叫就叫到了现在。 他早就知道,其实自己还比舒柔大两岁,本不该管她叫姐姐,可是,他心里知道,他叫舒柔姐姐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并且,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照料的。 赵思琴喜欢这种感觉,只要舒柔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他做她的弟弟又何妨? 丽嫔之事发生之后,他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对父皇说了,却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他跟舒柔说起这事的时候,真的很怕她生气,但是她没有,还愿意接受他,他简直高兴疯了! 这一段日子,幸福得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不知怎么了,舒柔的身边总不太平,一直在发生各种意外,他心里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舒柔有秘密,愿意告诉他,还请他帮忙,他真的特别高兴,即使,他知道她还有其他的秘密没有说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比其他人更亲近她! 赐婚的圣旨终于要下了,他好开心,一直在数着日子,却没想到,她却突然一病不起了。 太医们说她是心病,阿喜她们都被关起来了,但赵思琴却知道,她们其实也不知道舒柔生病的原因,因为他才是最接近柔儿的人! 柔儿,你到底怎么了?我想知道,想听你说。 小小的赵思琴正要去拉小舒柔的手,却不知怎么的,四周的景象一下子就变了,他拉着的人变成了大舒柔,大舒柔还在哭。 赵思琴吓坏了,忙道:“柔儿,你怎么了?” 舒柔望着他,似乎有些疑惑,好半天才认出了他,哭道:“小峰,我娘不见了!” “你娘?”赵思琴有些傻眼,舒柔的娘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就像他的母妃一样。 但他转念一想,这是在梦里啊,梦里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舒柔摇头:“我走不了,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我帮你弄!”赵思琴蹲下来,想要解开舒柔的束缚,却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东西啊?”他说道。 “有的,就是那东西缠着我,我才弄丢了娘亲。”舒柔肯定地说。 但是赵思琴看不到,他只能起身,牵起舒柔的手:“我拉着你走走看吧!” “我,走不了。”舒柔有些犹豫。 赵思琴鼓励她:“我们试试看。” 于是,他便拉着舒柔的手走了起来,舒柔惊讶地发现,她竟然真的可以走了。 一片黑暗之中,他们两个人一直在走,不停地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四周的黑暗终于慢慢地消散了,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白色的大门。 “是这个吗?”赵思琴听到舒柔说起过门,兴奋地回头问她,却发现舒柔一直在看着他。 “怎么了?”赵思琴也顺着她的目光打量起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那日雨夜为舒柔去宫中求药回来时的模样,不由地有些窘迫,尤其是自己的手,因为当时抓缰绳用力过猛,都破了,还留着血,都把舒柔的手弄脏了。 他想要缩回自己的手,舒柔却抓着他不放。 “这些,都是怎么弄的?”舒柔的目光划过他伤痕累累的手、被茶杯砸破的头,还有那如落汤鸡一般狼狈的身体。 赵思琴抿了抿唇,不敢隐瞒她:“我去向父皇去求九转续命丸。” “九转续命丸,续命,你想救谁,是我吗?” “嗯,”赵思琴点头,“你发烧了,烧得很严重,不能退烧就会死,太医们没办法,我就去求了父皇。那药真的管用,你退烧了!可是,你还是没有醒过来,我真的很担心。” “你希望我醒过来吗?” 赵思琴看着她:“很想。若是你不醒,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掩盖 “好!”舒柔认真地应下了。 赵思琴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跳,他就醒了。 眼前,还是舒柔的闺房,他的手还握着舒柔的手,舒柔的手指,好像在动! 赵思琴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柔儿真的要醒了吗? 他屏住呼吸,紧盯着舒柔不放,就见,她先是手指在动,然后身体微颤动,呼吸也有了变化,最后是眼睛,那一对眼皮一下下地抽动,最终睁开了。 “小峰……”舒柔轻轻唤着赵思琴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太好了,柔儿,你终于醒了!”赵思琴激动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舒柔没有拒绝。 她勉强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眼睛看着他额头上的伤不放。 原来,她的梦是真的,他真的受伤了,为了替她求药! 或许她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碰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可是,赵思琴是真的,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她并非一无所有,她还有赵思琴。 舒柔努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回抱住了赵思琴。 好温暖。 因为有他,她愿意去推开那扇白色的门,再次回到现实中来。 “柔儿,你总算是醒了。”舒泽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舒柔。 舒柔低下头,掩去双眸中的复杂之色,低声说道:“柔儿让爹爹担心了。” 头顶忽然一沉,舒泽的手又覆了上来,往日觉得无比温暖的抚触,现在只让她觉得心惊,觉得害怕,下意识地撇开了头。 舒泽有些诧异,声音里担忧之色更浓:“柔儿,你怎么了?” 舒柔的手紧紧地抓住被角,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这样不好,这样太明显了,一定会被怀疑的,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舒泽,但是,阿喜和顾英顾雁都被关起来了,她病得这样奇怪,必须要做出一个解释。 “柔儿……”舒泽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舒柔猛然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配上她憔悴的面容,让舒泽露出了无比心疼的神色,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泪珠,但想到她刚才的退避,又停住了动作,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真是,完美的表演啊!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的慈父!这样精湛的演技,比舒雯、比张氏,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她怎么可能不被欺骗?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舒柔对舒泽充满了畏惧,却还要逼着自己扑进魔鬼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舒柔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她的眼泪因为悲愤痛苦而流,却让舒泽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和以前一样,是在向他这个父亲求助。 “乖柔儿,别难过,告诉爹爹,是谁欺负了你,爹爹一定帮你出气!”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舒柔真的很想这样问他。 她相信李氏留给她的信,觉得舒泽无比的可怕,可是,听着舒泽的好言宽慰,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她又不由地想起了过去他们温馨相处的时光,那一切,是那么的美好,难道那些美好也都是假的吗? 舒泽,她的父亲,对她这个女儿,难道不曾有一丝的真情吗? 舒柔不知道,却也无法问出口。 为了掩盖真相,她只能将张氏的事情抛出来当挡箭牌,哭着说:“爹爹,母亲,母亲她和姐姐,她们,险些毁了我的清白!” “什么?”舒泽无比震惊。 他并没有一口否决舒柔的话,只拉开她,温声宽慰她:“好柔儿,你别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一点地告诉我好吗?” 舒柔点了点头,将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出来,还把从曾文良那里得到的证据都拿给了舒泽,哭着道:“爹爹,母亲不是很疼柔儿的吗?她都愿意把西门街的四间铺子给柔儿添作嫁妆,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见她哭得那样伤心,舒泽脸上的怜惜之色更深。 “我不知道怎么跟爹爹说,爹爹那么忙,有许多大事要做,柔儿毕竟没有出事,就想着等找到幕后黑手了,再告诉爹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是母亲指使的,原来母亲这样讨厌我!” 舒柔脑海中回忆着李氏所遭受的痛苦,回忆着前生自己所受的痛苦,哭得不能自已。 舒泽一脸严肃:“柔儿,你别担心,爹爹肯定为你做主。” 当天夜晚,主院便传来了张氏凄厉的呼喊声。 “老爷,不要啊,不要赶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张氏跪倒在地,紧紧抱着舒泽的大腿,痛哭流涕。 “你差点就毁了柔儿的一生,你让我怎么原谅你?我不是说过吗?柔儿的婚事,我心中有数,让你不要去想,你为什么不听?”舒泽愤怒地质问着张氏。 张氏哭道:“老爷,我也是为了柔儿好啊,她的脸都毁容了,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让她和那少年见一见罢了,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见一见?在公主府,还指使雯儿带人去捉奸?”舒泽的怒气溢于言表,“张氏,你的贤良淑德难道全是装出来的?你就没有一点头脑吗?柔儿毁了,雯儿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见他没有半分心意回转的模样,张氏终于爆发了出来:“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李氏那个贱人的女儿,我就看不得她好!” “你刚跟我成亲,李氏那个贱人就勾引你,让你娶她做平妻,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不过那个贱人也没得意多久,老天爷看不惯,把她收了去,你却一直都记挂着她,对舒柔那个小贱人比舒雯要好的多!” “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正妻,舒雯才是你的嫡女,李氏母女根本什么都不是!” 舒泽看着张氏的模样有些发愣,他从未见到过她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就像是大街上的市井泼妇。 他的愤怒忽然就消散了,他一介文人,还能跟一个泼妇争执吗? 舒泽觉得很无力,他不再跟她啰嗦,直接说出了对她的处理:“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你送到梁州祖宅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惩罚 “不要!”张氏痛苦的哀求却无法打动舒泽的心,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大步离开了主院。 第二天一大早,张氏便被强行塞进了马车中,送往梁州,忠心的王嬷嬷也和她一起,唯有红杏,被留了下来,她被张氏派去照看她唯一的宝贝女儿舒雯。 红杏一见到舒雯,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道:“大小姐,老爷已经将夫人送去梁州祖宅了!” “什么?”舒雯大惊失色,当即跑了出去,结果却只能看到马车远走的影子,连张氏的面都没见到。 她想冲出相府,但护卫们严格执行了舒泽的命令,不许大小姐出门。 舒雯没有办法,只能去找舒泽。 其实并不需要她找,舒泽正在主院等她。 舒雯走进屋子,看着满目熟悉的装饰,还和张氏在的时候一样,可它们的主人却将离它们很远很远,也离她很远很远。 舒雯想到这里,还没说话,眼泪就直往下掉,站在舒泽的面前,哀道:“爹爹,为什么要把娘亲送走?” 若是平日里看到舒雯哭得这样伤心,舒泽早就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宽慰了。然而此刻,他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好似舒雯的眼泪已不能在他的心上惊起半分波澜。 他这样的态度,让舒雯心凉了大半,也越发得委屈起来,哭得更厉害了:“爹爹,你为何不理雯儿,你不要娘了,也不要雯儿了吗?” 舒泽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些变化,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雯儿,你是我的长女,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成熟稳重,乖巧听话,不管做什么事都十分出色,不曾让我费什么心思,我一直都以你为傲,可是,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呢?” 舒雯心一惊,抓着帕子的手下意识握紧了,神情中难掩慌乱:“爹爹,我没有。” 舒泽定定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但舒雯已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已确定了这件事。 “爹爹,我……”舒雯更慌了,她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解起,毕竟,她坑舒柔、坑舒敏的次数太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桩事发,竟累得张氏直接被发配到梁州祖宅去了! 舒泽看到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脸上不由地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是你和你娘设计想要毁掉柔儿的清白,还企图将这件事嫁祸给敏儿!如今证据确凿,张氏冥顽不宁,我只能将她送走。但是对雯儿你,爹爹还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爹爹……”舒雯的头脑很乱,是公主府的事情?爹爹都知道了?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娘给送走的? “雯儿,不管张氏以前对你说过些什么,你都要记住,你和柔儿,都是爹的女儿,你们谁的名声毁了,另一个都会受影响,你们应当是荣辱与共的啊!” “这个月,你就不要再离开雯淑苑了,好好地把我的话想清楚。” “爹爹……”舒雯泪流满面。 舒泽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走出了门外,看到了跪在主院外的红杏,淡淡地叮嘱她说:“夫人留下你,是让你好好照顾大小姐的,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需要我派人教教你吗?” 红杏一脸惶恐,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老爷,红杏明白了。” “明白就好,把大小姐送回去吧,这一个月,绝不允许她离开雯淑苑的大门。” “是,老爷!” 红杏恭送舒泽离开,然后才急切地跑进了主院中,看到趴在桌上痛哭的舒雯,她的眼泪也有些控制不住,但想到舒泽刚刚说过的话,她只能飞快地擦掉眼泪,劝慰舒雯:“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舒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红杏姐姐,我不明白,就算事情是我们做的又怎样?舒柔她根本就没事,为什么要把娘给送走?就不能像对我一样,给娘一个机会吗?哪怕是禁足半年也行啊!” “我也不懂。”红杏叹了口气,目光坚定,“大小姐,夫人虽然被送走了,但是你还在,只要你重新获得老爷的欢心,就有希望将夫人给接回来!” 舒雯愣了愣,随即一把抓住红杏的衣袖,再三求证:“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娘还能再回来?” 红杏用力点头:“当然可以啊!就像大小姐你说的,夫人是做错了事,但二小姐也没出什么事,只要时间一久,风头过去了,大小姐多跟老爷求求情,把夫人重新接回来又有什么难的呢?” 把娘从祖宅接回来! 红杏提出的建议,就像是天降甘霖,给深陷绝望沙漠的舒雯带来新的希望,她站起身子,擦去眼泪,一脸诚恳地对红杏道:“红杏姐姐,请你帮我。” 红杏点点头:“大小姐无需客气,这就是红杏会被夫人留下的原因啊!” 与此同时,相府荒僻的角落,被众人所遗忘的蔡姨娘居住的地方。 “张氏被舒泽给送走了?”正在喝汤的蔡姨娘听到此事,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手里拿着的汤勺不由停了下来。 “是的,就是刚才的事,这一回,丞相似乎是下了狠心,直接让人把张氏绑上了马车,还不告诉舒雯,让这对母女连面都没见一回就分开了。”舒雯在相府门口大闹的事,阖府都传遍了,囿于丞相的命令,无人敢泄露出去,但自家人肯定是门清。 “张氏为什么会被送走?”蔡姨娘皱眉道。 “不清楚,这消息很隐秘,我们的人探不到,不过,昨个儿舒柔刚醒,今天张氏就被送走了,怕是张氏谋害舒柔的事情被丞相发现了。”秀儿推测道。 张氏母女与舒柔不对付,秀儿早就知道了,而这回,舒柔病得如此蹊跷,秀儿就猜测和张氏有关,如今,舒柔命大,病好了,始作俑者的张氏可不就倒霉了吗? “是这样吗?”蔡姨娘皱眉,“张氏不像是这么傻的人啊!竟给舒柔那丫头拿到了证据?” 秀儿道:“若没有证据,张氏也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蔡姨娘的眉皱得更紧:“张氏都被送走了,我们的药不是白给她用了吗?真是该死!” “是啊,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秀儿叹气,为了控制住张氏,让她在关键时候发力,她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如今都没用了。 蔡姨娘放下汤勺:“不对,秀儿,这事你得好好查查,我怀疑,舒泽他大概是知道我们对张氏出手的事了。” “什么?”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赐婚 秀儿惊呼一声,被蔡姨娘瞪了一眼,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降低了音量,却还是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蔡姨娘轻哼一声:“怎么不可能,舒泽一向对我们防备的很,会发现,我不意外。”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秀儿低声问道。 蔡姨娘重新拿起了汤勺,舀了一口汤,喝了下去:“他既然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不过,这件事你还得继续查下去,尽量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 秀儿正准备离开,又听到蔡姨娘道:“等等,先给我把这汤给换了,都冷透了。” 秀儿赶紧把汤碗收拾走了,只留蔡姨娘一脸深思地坐在原处,那舒泽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要不要把这事汇报给主子呢? 不,暂时不要,还是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张氏被送走的事,惊掉了相府无数人的下巴,但因为丞相的压制,大家都安稳的很,没有人惹什么幺蛾子,尤其是舒敏,被舒泽找去谈了一番话之后,简直比禁足的舒雯还要安分。 阿喜和顾氏姐妹也终于被放出来了。 虽然没受什么刑罚,但因为忧心舒柔的缘故,阿喜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见到舒柔之后,激动得想哭,却强行压制住眼泪,咧嘴笑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醒来的!” 舒柔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又看了看同样狼狈的顾氏姐妹,心里既感动又难过:“是我连累你们了!” 三人奇摇头,异口同声道:“为小姐保守秘密,是我们该做的!” 说完,顾氏姐妹和阿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笑了起来。 舒柔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她们三人共患难一场,倒是默契了不少。 “你们,做的很好。”舒柔给予了她们肯定的评价,三人更加高兴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按照你们喜好来的,快去吃吧!” “谢谢小姐!”三人大喜过望,手牵着手,一起去吃饭了。 她们刚走,赵思琴就从窗外探进了脑袋:“柔儿,我也准备了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舒柔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嘛总爬窗?” 赵思琴摸摸头,憨憨一笑:“习惯了。” 舒柔:“……” 自从有了她生病时的事情,丞相就默许了赵思琴进出柔馨苑的自由,这可好,赵思琴简直把柔馨苑当成了自己家,风雨无阻,每天至少往返三次,就为了和舒柔一起吃饭。 赵思琴对舒柔的喜爱之情,是个人都就能看得出来,就连一开始坚定地认为他配不上自家小姐的阿喜都动摇了。 “小姐,四殿下真的挺好的,冒着大雨为小姐求药,还受了伤,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小姐,连我都撑不住了,他还一直在。小姐果然是慧眼如炬!” 被放出来之后,阿喜对舒柔如此感慨道。 是啊,他很好,真的很好。 舒柔看着赵思琴,眼神一点点变得柔软,对于那些不重要的小节也不去在意,柔声问道:“今天吃的什么?” 赵思琴眼睛亮闪闪的,迅速地打开了盒子,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让舒柔的神情更加柔和,笑容也越发真切:“花露糯米藕?“ “嗯,”赵思琴轻轻点头,“我特意跟阿喜打听过了,柔儿最近口味变了,更喜欢甜食呢!” “是呢,我更喜欢甜食了。”舒柔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带着花香气的藕,放入口中,香甜软糯的滋味一刹那盈满口舌。 这样的滋味,好像连心里压抑的苦涩都能浸润掉,让人暂时遗忘那无法排解的痛苦,变得喜悦起来。 “真的很好吃呢!”舒柔又赞了一句,一口一口吃下去。 赵思琴看她吃得这样高兴,心也安定了不少。 舒柔醒来之后,什么都没说,整个人十分平静,平静得让赵思琴感到担忧。 这样的表现,太过反常,简直就是硬生生地压下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在心的周围竖起了高高的篱笆,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赵思琴曾以为,这是因为张氏,但张氏已经被送走好几天了,舒柔的状况却并没有好转。 赵思琴心里的担心越来越深,但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不想去探听舒柔的隐秘,除非她自己告诉他。 他不敢让舒柔一人独处,生怕她又陷入不好的情绪,便厚着脸皮,一天三次地往相府跑,变着法儿给舒柔带各种好吃的。 人们常说,倾诉与哭泣是排解心中郁气最好的方法,但既然柔儿不愿说,不想哭,那就笑吧,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吧! 那样,应该也会好些吧? 赵思琴的努力很笨拙,却也很有效,舒柔的心情真的慢慢变好了! 她的唇角、眉眼都渐渐地染上了真正的笑意。 赵思琴很高兴,却并不满足。因为,不管他来的多么勤快,总是要离开的。他离开之后,柔儿会怎么样呢? 他总是不自觉地去想,若是赐婚的圣旨可以早一点下来,他和柔儿可以早一点成亲就好了。那样,他就能一直一直地陪在她身边,好好地看着她,只要她不高兴,他就可以想办法逗她开心了! 他的心愿很快就实现了。 六月初一一大早,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那时候,赵思琴正在和舒柔一起吃早饭,熬得恰到好处的肉粥配着香喷喷的茶叶蛋,让舒柔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两碗。突然间,门外响起了阿喜的惊呼声,还带着快跑之后的粗重喘气声:“小姐,圣旨到了,老爷让你赶快去正堂!” 赵思琴刚咬了一口大肉包子,一听这话,拼命地往下咽,鼓着腮帮子,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舒柔,好像在说,圣旨终于到了,我们快过去! 舒柔失笑:“好!” 期待圣旨的,又岂会只有赵思琴一人?舒柔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反应 前来相府颁旨的是崇元帝身边的高公公,但他带来的圣旨却是两份,一份是赵思琴和舒柔等待已久的赐婚圣旨,另一份则是封赵思琴为宁王的圣旨。 趁着赵思琴接旨的时候,高公公笑眯眯地说道:“老奴本来是打算先去殿下府中的,不过陛下却让老奴直接往相府就好,陛下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 赵思琴深以为然:“父皇懂我。” 舒柔:“……”一天跑相府三回,一回至少一个时辰,每天不是在相府就是去相府的路上,真去了皇子府能找到你才怪!什么懂你,明明是讽刺啊! 舒柔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等会儿跟赵思琴说说,让他克制一点,少跑两趟? 这时候,高公公又转向了舒柔:“舒二小姐,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请小姐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入宫谢恩。” 赵思琴忙道:“我和柔儿一起吗?” 高公公摇头:“殿下今日随我一起入宫即可,陛下想要单独召见舒二小姐。” 单独?舒柔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想连赐婚圣旨都下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是,联想一下高公公刚才的话,她有些了然,八成是赵思琴跑相府跑得太勤快,陛下想要提点她两句吧? 果然,还是低调点的好啊,要不像以前那样,让他晚上爬窗吧? 舒柔已然忘却,不久之前,她是多么义正言辞再三强调禁止赵思琴半夜爬窗的事了,也不曾发现,她竟然完全没考虑过干脆暂时不见赵思琴。 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 被禁足中的舒雯听了此事,大笑不止:“四皇子赵思琴?那不就是个傻子吗?哈哈哈!我还当舒柔拒绝了娘安排的婚事,能有多好的前程,结果居然被赐婚给一个傻子!哈哈哈!” 赵思琴虽然得舒泽默许,可以自由出入柔馨苑,但知晓他存在的也就只有柔馨苑的人而已,其他人根本就不知情,且舒柔和赵思琴自小相识的事情还要更秘密一些。舒雯对此半点也不了解,这才因为这赐婚而开心不已! 贱人,你以前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就勾引了卫家公子,结果被丽嫔毁了容,真是活该!我娘好心好意给你找了个有前途的寒门子弟,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让爹把娘给赶走了,结果到头来你竟然要嫁给一个傻子! 真是自作自受! 舒雯在心里不断咒骂,面上却笑得更开心了,这还是张氏被送走,她被禁足之后,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红杏心中微有疑虑,但见舒雯这幸灾乐祸的模样,便把到嘴的话都吞了回去。 大小姐难得恢复了点精气神,她还是不要扫她的兴比较好。那四皇子就算成了所有皇子中第一个未成年就封王的,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傻子的事实,二小姐成了宁王妃,也没什么大碍! 舒雯觉得这场赐婚是在打舒柔的脸,但在同为庶女的舒敏眼中,这婚事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她嫉妒得都要发疯了,一时找不到倾诉的人,就跑到了一直被她遗忘的蔡姨娘那里,一边揪着蔡姨娘屋里秀儿刚摘的鲜花,一边愤愤地说着:“都是一样的庶出,凭什么舒柔的运气就比我好那么多?她都毁容了,竟然还能嫁给王爷,当正妃!真是太不公平了!陛下怎么就挑了她呢?” 那可是王妃之位,高高在上,赵思琴又是个傻的,整个王府还不都得听王妃的?把门一关,宁王府就是王妃的天下!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落到了舒柔的手里呢? 秀儿看着那朵被舒敏揪秃了的花,很有些心疼,当即刺道:“要不是因为二小姐毁了容,婚事不顺,一个傻子皇子,还配不上二小姐呢!” 没有毁容前的舒柔,那可是天仙样的人物,若不是张氏压着,相府的规矩也大,哪里还能藏到今日?门槛早就被踏破了好吗? 秀儿并没有见过舒柔太多回,但每次一见,都忍不住愣神,就舒敏那平庸的脸,好意思和舒柔比吗? 舒敏没有听出秀儿的言外之意,但她这样羡慕的婚事却被秀儿这样鄙夷,她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就冒了出来:“大胆丫鬟,这可是陛下赐的婚,你竟敢说四皇子配不上舒柔,简直找死!” 秀儿也惊觉自己失言,但要她向舒敏低头,她却不肯。 蔡姨娘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秀儿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鬟,三小姐可是被先生夸赞的才女,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啊!” 舒敏一听这话,心气立马就顺了,可不是如此吗?她可是姐妹中读书最好的,舒柔跟她比就是个草包!呵,草包嫁白痴,倒真是般配!都是相府庶女,舒柔那个毁容的草包都能嫁得好,她这么聪明,肯定能嫁给更好的人! 这样一想,舒敏心里的嫉妒才稍稍减了些,对于秀儿的火气也降了不少,傲慢地说道:“看在姨娘的份上,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秀儿本懒得搭理她,但被蔡姨娘瞪了眼,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向舒敏道了谢:“是我失言,多谢三小姐。” “哼!算你识相!” 如此发泄了一通之后,舒敏只觉得通体顺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荒僻之所。 直到看不到她的踪影了,秀儿一边收拾着舒敏留下的垃圾,一边迟疑地问道:“姨娘,一直让三小姐蒙在鼓里,真的好吗?” 秀儿一向不喜欢舒敏,觉得她就是个白眼狼,对姨娘一点也不恭敬,可这未尝没有蔡姨娘刻意骄纵放任的原因在。 蔡姨娘面色如常,只轻轻一叹:“秀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要记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更何况是别人的?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有一天,我们死了,她也不会伤心难过,反而能更安稳地当她的相府三小姐,不也挺好吗?” “姨娘……”秀儿本想劝解她几句,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连姨娘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是绝不会违背姨娘的心意的,三小姐的事,她还是放下吧! 秀儿打定了主意,又听蔡姨娘说道:“难怪张氏会被送走啊!原来是二小姐要和四皇子定亲了!” 经过几天的调查,秀儿早就知道,张氏是因为设计舒柔婚事还被拿住了证据才被送走的,那时她还感慨丞相太过决绝,但联想今日的赐婚,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赐婚的事,相爷怕是早就知道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发疯 “这是自然,以崇元帝对他的重视,这件事怎么可能绕过他?不过就是瞒着张氏这个傻子罢了!”蔡姨娘淡道。 张氏身在局中,被舒泽的温情迷了眼,根本就没发现,她的枕边人压根就不信任她,连赐婚这样的事也没和她提过半句,否则,以张氏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再对舒柔出手? 舒泽的冷酷与凉薄可见一般,蔡姨娘知道的越多,就觉越得这人可怕,若不是为了主子,她肯定会离他越远越好。 “可为什么陛下会突然给二小姐和四皇子赐婚呢?”阿秀仍有些不解。 蔡姨娘一脸冷静:“你刚才自己都说了,舒柔被毁了容,导致婚事不顺……她的脸可是在宫里毁的,然后丽妃和卫家就倒了,她为崇元帝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崇元帝还能不高看她一眼吗?这场婚事,只怕在那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秀儿吃了一惊:“姨娘你的意思是,二小姐被毁容,是陛下为了除掉丽妃和卫家设的局?” 蔡姨娘道:“很可能是,没有这么个罪名,想要扳倒丽妃和卫家,就要花些心思了。” 秀儿顿时打了寒颤:“相爷知道这事吗?他竟然能同意?二小姐可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啊!” 蔡姨娘冷笑一声:“最疼爱的孩子?舒泽这种人,哪里懂什么是爱?别人不了解舒泽,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秀儿,你清醒点,可不要被他的假象所骗了!” 秀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忍不住道:“二小姐还真是可怜,她大概还一直觉得一切都是意外,还觉得相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相爷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若是不可怕,主子为什么要派我们到这里来呢?”蔡姨娘又叮嘱道,“你最近多注意一下府里的情况,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舒泽老奸巨猾,也不知道私下里玩了多少滑头,我们可得小心,别让他损了主子的利益!” “是!” 张氏一走,整个相府都显得有些失控了,蔡姨娘忍不住想着,是不是得赶紧想办法把张氏给弄回来? 当晚,张氏也知道了此事。 起因是吃饭的时候,她嫌弃饭菜不好,大发雷霆,直接把桌子都给掀翻了。 此时,他们正在比较偏远的郊外,附近只有一家小客栈,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已算不错。可用一直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头的张氏的话来说,就是“跟猪食没什么两样,故意拿来糟践我吗?” 客栈老板也是个脾气爆的,直接把他们赶出了客栈。 张氏更加生气,大骂了老板一通,又惯例挑起了要回京城的话。 她身边的王嬷嬷不仅不劝,还帮她一起骂。 两个人就像泼妇一样,赖在客栈的门口不走了,引得一堆人围观,指指点点。 负责护送张氏的护卫队长见状,终于忍不了了,开口道:“夫人要想回去也不难,只要再等上些时日,待到二小姐和宁王大婚之时,老爷或许会让夫人回去帮助二小姐备嫁。“ 张氏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当场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要成亲?” “是二小姐舒柔,今天一大早,圣旨就到相府了,四皇子加封宁王,赐婚二小姐,择吉日完婚,”护卫队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大概给说了出来,随后又道,“老爷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夫人,就要到祭祖的日子了,夫人回去后可要谨言慎行。” 张氏突然被送回梁州,自然引得相府众人的各种猜测,对外的重病托词,或许有些人会信,但对于这些护送张氏回去的护卫来说,那就是屁! 有哪家病重的夫人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硬塞上马车的?又有哪家病重的夫人会像泼妇一样三不五时地就大骂吵闹? 还温柔贤淑堪称贵妇典范?这样的也叫典范,那他们以后还真得离那些京城贵妇们远一些! 对着这样的张氏,护卫队不知在心里吐槽了多少遍。 不过,就算如此,张氏依旧是丞相夫人,丞相也再三强调要他们不能对张氏无礼,所以对于张氏一路上的无理取闹,护卫队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护卫队长也是刚知道赐婚的消息没多久,本想稍晚一些再告诉张氏,但看她闹得这样没脸,就提前说了。 他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按照人之常情,舒柔要成亲,肯定要有母亲来帮忙主持婚事的啊,那时候张氏不就能回京城了吗? 在他看来,这对张氏来说,一定是个很好的消息。 谁想,本来只是泼妇的张氏,听了这些话以后,就直接演变成了疯妇,先是疯狂地站在原地大笑,随即双眼通红,扑向了围观人群,捉住一个瘦小的妇人就又抓又打又咬,护卫们都惊呆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护卫队长赶紧去阻拦,一边救人还一边想着,难怪丞相大人要把张氏给送走啊!谁想留一个疯女人在自己的身边呢! 他暗想着,接下来一定要看好张氏,绝对不能再让她发疯伤人了,事关丞相大人的体面,他们做护卫的自然要警醒! 张氏只是一介柔弱妇孺,纵使发疯,制服她也没有多困难。 几个护卫三两下就把人抓住扔上了马车,然而张氏疯性不减,还要再伤人,护卫队长想着要不就按照最开始的模样把人给绑起来算了,王嬷嬷看出他的意图,连忙阻拦:“不要绑,夫人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我这里有安神的药物,夫人吃了就会好的。” 护卫队长闻言瞪了王嬷嬷一眼:“那还不快点拿给夫人吃!”心里却骂道,这老家伙是故意的吧,就想看他们出丑! 王嬷嬷不敢迟疑,生怕慢了一步,这个粗鲁无礼的护卫就真的要把张氏给绑起来了,当初被绑上马车,张氏已经是羞愤难当,但那毕竟是几个婆子动的手,若是换成这些护卫……王嬷嬷不敢再想下去,急忙在包裹里翻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想要喂张氏。 谁想,张氏发狂之下,竟然挣脱了护卫的束缚,红着眼睛,一口狠狠地咬在了王嬷嬷的手上。 “哎呦!”王嬷嬷痛呼出声,手一抖,玉瓶和那颗黑色的药丸全都掉了,骨碌碌一直滚到了马车外。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护卫们再次制服张氏,而王嬷嬷的胳膊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血流不止,如果不是护卫们及时制止,她能被张氏咬下一块肉来! 车外的小护卫把玉瓶和药丸捡起来交给了王嬷嬷,王嬷嬷哽咽着道谢,看到张氏疯癫的模样,心里很是难过,她顾不得其它,赶紧把药给张氏喂了下去,半点都没察觉,那药丸和玉瓶上残留了一丝细碎的粉末。 【作者题外话】:今日双更,还有一更在晚上。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迷惘 如果可以的话,舒柔真的不想出现在这里,不想面对眼前的男人。 曾经让她感到无比温暖与眷恋的父亲,让她总是刻意拖延时间不愿离开的书房,此时,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痛苦,恨不能掉头就走。 但是她只能忍耐,不能让舒泽发现一丁点的异常。 然而,她似乎做得不够好。 原本还在劝慰她放轻松,不要因为丽嫔的事而对进宫产生心理阴影的舒泽忽然顿了顿,话题忽而一转:“柔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一直在心中默念“忍耐”二字的舒柔倏然一惊,身体微微颤了颤,她的心一沉,暗叫一声糟糕,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头上。 舒泽一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顶,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柔儿,你别害怕,有什么事,只管和爹爹说,爹爹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个曾经让她感到特别温柔的动作,现在却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舒柔忍不了了,微一扭头,避开了舒泽的手:“爹爹真的会为我做主吗?” “当然,”意外的抗拒让舒泽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但他没有质疑,更没有责难,只是缓缓地收了回去,用更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柔儿是爹爹的乖女儿,爹爹不为柔儿做主,还有谁能为柔儿做主呢?” 舒柔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发红:“爹爹对我好,我知道的,你为了我,把母亲送走了,连大姐姐也被禁足,但是柔儿真的很害怕!柔儿一直很听母亲的话,柔儿不明白,母亲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心里却在嘶吼,我那么崇拜你,信任你,听你的话,你却害了娘和外公一家,更是将我这个留着你血脉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在你的眼里,爱情、亲情是不是没有半点价值?娘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舒泽听不到舒柔内心的悲鸣质问,只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到痛苦哀伤和绝望,他以为,这都是因为张氏。 他脸上的怜惜之色更深,又一次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舒柔受伤的脸,舒柔却及时低下了头,拿出帕子轻轻啜泣了起来。 舒泽的手再度停在了半空中,这一次却没有缩回去,而是调整方向,搭上舒柔的肩膀,直接把人给揽入怀中。 舒柔僵了一瞬,迅速地调整状态,努力放松身体。她真的很想立刻推开他,远离他,但是不行,她已经拒绝了一次,两次,无法再拒绝第三次了。 忍耐,忍耐,她的内心又开始如此念叨着。 舒泽温柔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疼地说着:“柔儿别伤心,你还有爹呢!爹会永远对柔儿好的。” 呵,对她好?若是对她好就是将她嫁给曾文良那样的人渣,这样的好,她真是承受不起! 舒柔将头埋进舒泽的怀里,看似温顺亲密,却因着舒泽看不到而终于流露了浓浓的厌恶之色。 舒泽还在那里说着:“我知道,张氏做的事,很让你伤心,不只是你,爹爹也很伤心,爹爹和你一样,都很信任她,却没想到,她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都是爹爹的错,因为爹爹一直挂念着你姨娘,她心里面嫉妒,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身为人母,却对子女不慈,还做出如此恶事,相府已经容不了她了。但是,她毕竟是你们的母亲,若她做下的事被外人知道,你们姐妹的声誉都会受影响,所以,爹只能悄悄地将她送走,对外只说她病了。” “柔儿的委屈,爹爹心里明白,柔儿放心,你和宁王的婚事,爹爹一定会帮你准备得好好的,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张氏答应过你的四间铺子,爹爹也会转到柔儿的名下。” 舒泽说话的声音一直是那么温柔,带着别样的韵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能说到人的心里。 就连原本坚定无比的舒柔,都忍不住有些动摇,这样温柔的毫无破绽的父亲,真的会是那样披着人皮的畜生吗? 她忽然想到了李氏在遗书中说过的话,开口问道:“母亲做的事,张家人知道吗?他们会不会来找父亲的麻烦?” 舒泽的眼中飞快地滑过一丝诧异,轻拍舒柔背脊的手也慢了一瞬:“柔儿怎么会想起这个?” 舒柔不由地抓住了舒泽的衣服,努力地在自己的声音里添上一些担忧:“母亲常说,她是世家之女,家世显赫,身份高贵。张家那么厉害,母亲出了事,怕是会来质问爹爹的吧?柔儿担心爹爹受委屈。” 舒泽失笑:“傻孩子,张家再厉害,也没有你爹厉害,爹是不会受委屈的。况且,他们世家之人,最讲道理,知道你母亲做下的事,羞愧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找上门来质问我呢?” 舒柔像是信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舒泽的怀里抬起头来,对舒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下柔儿可放心了。” 舒泽含笑看着她:“真是个爱操心的傻丫头!” 舒柔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很快又以明日要早起进宫为借口,离开了书房。 她一走,舒泽的眉便皱了起来,舒柔这态度,跟以前可是大不相同啊,真的只是因为张氏吗? 一个暗卫出现在他的面前,低声道:“主子,有夫人的新消息。” 舒泽接过密信,打开看了一眼,唇角微勾:“不错,传信回去,让他们控制好度,一定要等到六月廿五再发作。” “再叫几个人去查查,二小姐生病之前,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是。”暗卫领命而去。 舒泽站在阴影之中,脸上的笑容扭曲而阴冷,喃喃自语道:“柔儿,爹的乖女儿,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让爹爹失望的事啊,不然,爹爹就只能放弃你了,就像你娘一样。” 远离了舒泽,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舒柔也终于放松了一点精神。 她的心有些凌乱了。 她故意提到张家,就是想看看舒泽的态度,但是舒泽太坦然了,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然而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画,和她在先生那里看到的确实一模一样,都是真品。 只是这一会儿的接触,舒柔的心便有些动摇了,她相信李氏的信,却还存着那么几分期望,或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呢?她需要更多的讯息。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知情 第二天,皇宫。 大约是担心丽嫔之事给舒柔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这次来为舒柔引路的,竟然是高公公本人。 不同于那些沉默寡言的小太监,高公公一直是笑眯眯的,温和地跟舒柔说着话,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和寻常的关心,却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舒柔想着,高公公是崇元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他的态度几乎等同于崇元帝的态度。既然高公公如此友好,那么崇元帝应该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不满吧? 不过,她好像错了。 大殿之中,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气势竟比初见时更甚,那双眼睛,就如同猎食中的猛兽,牢牢地锁定住舒柔的一举一动,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将她撕个粉碎。 舒柔被他这样看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进大殿起,崇元帝就一言不发。舒柔依着规矩,行礼谢恩之后,听不到让她平身的圣喻,就只能一直跪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帝王视线仿佛变得更加锋锐威严,舒柔身上的压力也不断增大,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崇元帝不喜这桩婚事,从赵思琴求亲到昨天,他有足够的时间反悔,既然还是下了圣旨,那就是对这婚事的认可。 不是对婚事不满,难道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 舒柔自问一向谨守礼节,除了遭人算计的时候,不曾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最多就是纵容赵思琴爬了几回窗,这算错吗? 舒柔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 不是有句话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吗?她等着便是,崇元帝若要罚她,总会给出个理由来。 这样想着,她反而放松了下来,依旧恭敬顺从,却把腰杆挺得直直的。 嗯,不错!崇元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但一想到赵思琴为救她来求九转续命丸时的场景,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平常那么乖的孩子,即使被他无视被他批评也从不反抗的孩子,就为了眼前的女人和他这个父亲对峙!崇元帝怎么想都是意难平。 但,这和舒柔有什么关系呢? 开口求亲的是赵思琴,一天到晚往相府跑的是赵思琴,惹他生气的还是赵思琴! 丞相忠君爱国,兢兢业业,教育的女儿也大方得体,结果进了一趟宫就被他不知所谓的妃子给毁了容,他弥补都来不及,又怎么能拉下脸来教训这无辜可怜的孩子呢? 罢了罢了,让她跪了这么久也算是罚过了,再多就过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忽而长叹了一声,道:“太后在等你用饭,过去吧!” 舒柔:“……”您憋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简直莫名其妙!舒柔郁闷地想要呕血,但还是保持着恭顺的姿态离开了。 良久,独自静坐的崇元帝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那令他沉醉痴迷一生的女子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琴儿……” 崇元帝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却不再向从前那样傻傻地靠近了,因为他知道,一旦他采取了行动,这幻影瞬间就会被打破,他还不如就这样看着她,还能够看得更久一些。 “我们的儿子,真是彻底栽在他媳妇手里了,幸好,这还是个不错的媳妇。” “为了她动用了你的药,你不会生气吧?” 幻觉中的琴妃似乎微笑了一下,崇元帝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小峰过的好,你也会很高兴的。” 慈明宫。 太后娘娘依旧是那样慈祥和气,甚至比上次见面更热情了。 她细细地问着舒柔生病的细节,都吃了什么药,恢复得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舒柔一五一十地回答了,确定她是真的没事,太后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 “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小峰那个孩子,为了你,惹得他父皇大怒,头都被砸破了!我前些日子看到他的伤口,真是吓坏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一时莽撞惹怒了皇帝,皇帝也不该拿茶杯砸他啊,真是太过分了!” 太后想到这事,就气的很,她向来疼爱孙子,尤其是痴傻又生母早逝的赵思琴,更是令她怜爱不已,那孩子那么乖巧懂事,若不是为了救舒柔的性命,怎么会做出那么冒失的事来? 皇帝也是脾气太坏,自家孩子,何必发那么大的火,还把他的头给打破了!这事闹的,她差点就以为赵思琴要遭皇帝厌弃了,幸好,皇帝也就是发那一时的火,过后了,还把私库里的药膏给送了过去,太后这才安了心。 赵思琴为她被崇元帝砸破头?这个消息让舒柔一下子愣住了。 她醒来的时候,距离赵思琴为她求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舒柔只听阿喜说了赵思琴冒雨进宫求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以为他受伤是在路上弄的,万万没想到,竟是崇元帝下的手! “陛下砸破了他的头,为什么?”舒柔迫切地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太后讶异地看了舒柔一眼,发现她一脸困惑不似作伪,心中更是感叹了一声,小四真是个傻孩子,做了这样的事情,竟然没跟人家小姑娘说!还是让她这个祖母帮他一把吧! 那夜的事情,太后也只是事后才听说的。无论是崇元帝还是赵思琴,两个当事人对于那晚的事,都含含糊糊的,不肯说得太清楚,可太后是什么人啊,凑齐所有的线索,就能还原当时的情景。 “听说你那时候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说是你若撑不过那晚,人就彻底不行了。小四听到这事,能不急吗?就跑进宫里,向他父皇求那九转续命丸。” 九转续命丸?舒柔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梦中的情景,对,那时的赵思琴确实提到了这药名,这药难道很特别? 没等她问,太后就给出了答案:“这九转续命丸,全天下独有一颗,是皇帝当年为了救琴妃而派人炼制的,只可惜,琴妃没有等到这药便去了。这药虽有奇效,却还不到能起死回生的地步,皇帝没能救下琴妃,这药便收了起来,成了皇宫中的禁忌。” “小四这傻孩子,为了救你,竟然和他父皇硬抗,非要这九转续命丸。多少年都没人敢和皇帝对着干了,他给惯得脾气老大,就冲小四扔了个茶杯,把小四的头给砸破了。” “小四也是个固执的,竟然不躲,硬挨了这一下,还继续为你求药。” 太后想起崇元帝生气地重复着赵思琴对他说的那番话,跟舒柔学了出来:“那孩子,把你看成是她的命,对他父皇说了,你生,他生,你死,他死。皇帝就算再气,也不能不把药给他了。” 舒柔听到这里,一下子愣住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只有一更啦!明天会双更的,修文修得有点痛苦。 正文 第八十章 坦白 这是,生死相随吗?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舒柔忍不住捂住了自己胸口。奇异的情愫在她的身体里,血液中奔流不止,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赵思琴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舒柔知道赵思琴喜欢自己,却不曾想到,他的喜欢,竟然如此深! 哦不,这样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喜欢,而是爱,是她前世少女时期曾经听过的才子佳人话本中最令人痴迷的情感! 爱,这样深邃的情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敢奢望。 就算在那些还天真烂漫的时刻,她所设想的未来,也不过是夫妇和谐,相敬如宾,能够得到夫婿始终如一的敬重,这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 而如今,在历经了那么多的痛苦绝望之后,她更是对感情和姻缘无感,一心想要复仇的她,若是没有赐婚这件事,或许连姻缘也可以当作被利用的筹码吧! 可现在,她却突然间知道,她的未婚夫,懵懂纯真有些痴傻的赵思琴,竟然如此深爱着她,甚至愿意与她生死相随! 舒柔觉得自己很傻,明明有那么多的迹象,却一直没有看出来,还一再的认为,赵思琴是因为幼时相伴的情分才待她不同,痴傻的他根本不懂恋人夫妻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结果,不懂的人明明是她! 舒柔心潮澎湃,无法平静,思绪一瞬间飘远,回忆起了久远的前世,她与他相处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作为先生的探子,故意留在他身边,刺探他的情报的。 那时的她,手段还有些稚嫩,有好几次,都差点露出马脚,顾修言对她的防备很深,但赵思琴却始终如一地信任着她。 最后一次离别之时,她已经得到了全部想要的讯息,打算彻底离开他,回到先生的身边去了。 而赵思琴,也即将再次奔赴战场。 她一路将他送到城外,看着他跑得很远,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折返回来。 那天,没有阳光,天色阴沉,冷风嗖嗖地刮着,赵思琴穿着一身银甲,策马狂奔到她的面前。 舒柔心里满是讶异,表面上却做出温柔乖顺的模样,冲他屈膝行礼:“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思琴却忽然弯下腰,拉住了她的手。 舒柔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他却不肯放开。 那时的舒柔容颜尽毁,比现在更可怕百倍千倍,她并不觉得以丑为名拒绝众多美人的赵思琴,会对她这样的丑八怪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来,她只忧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柔姐姐,”他幽蓝色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她,“这次的仗打完了,我就能休息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不想留在京城,想要到各处去看看风景,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原来是这个啊! 舒柔松了口气,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那一瞬,赵思琴的眼睛里就像是点亮了万千灯火,闪耀夺目,几乎让她失了神。 他笑着松开了手,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策马离去了。 这个承诺,她从不曾放在心里,因为她已经决定离开,除非先生的命令,她是绝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分别,竟然是以他的死亡为代价的。 后来听到他的死讯,她心中震动不已,还有种无法抑制的伤感,却随着时间,被她刻意地遗忘了。 而现在,重生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与赵思琴的感情一天天加深,她心里的愧疚也越发的深刻。 她一直想着,她要帮助他,让他比前世过得更好,但实际上,她却是一直在得着他的帮助,欠他的也越来越多,如今,面对他这样深浓的情谊,舒柔只觉得心头一片沉重。 这样的深情厚谊,她真的能够坦然接受吗? 不,她做不到了。 太后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舒柔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印象,只在赵思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才再度清醒了过来。 赵思琴脸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柔儿,我来接你了,你和我一起去祭拜一下母妃好吗?” 舒柔怔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慈明宫的宫门之外了,而太阳也已经西沉了。 她伸手握住了赵思琴的手,心中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低声道:“我想和你说一些很重要的话,不想让别人听到。” 赵思琴微微一愣,点点头:“母妃的宫殿很安全。” 他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香烛,想要和舒柔一起祭拜琴妃。 但舒柔却拒绝了。 她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才道:“小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如果我说完以后,你心意不改,还愿意接受我,我再和你一起给琴妃娘娘上香。” “哦,好。”忽然听到这样的话,赵思琴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可他没办法拒绝舒柔,只能将香烛放到了一边,认真听舒柔说。 “我现在的外表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灵魂却已经二十四岁了,我是从未来回来的人。” 赵思琴:“!” “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害死了你。” “……”舒柔开口就是惊雷,还连着来了两道,把赵思琴劈得焦黑一片,彻底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舒柔说的意思。 若是别人,肯定会以为舒柔在说胡话,但赵思琴却不会。 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舒柔,哪怕她说的一切是那么的荒谬! 只有一点他十分在意:“害死我?不会的,柔儿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一定是误会。” 听到这样的问题,舒柔笑了,笑得那样苦涩:“不,不是误会,前世的你,确实是被我害死的。”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赵思琴又问。 “没有,你什么都没错,错的人,是我。” 舒柔不想让赵思琴继续猜测,继续为她所犯的错误找理由开脱,害怕拖久了就丧失了诉说这真相的勇气,便一股脑地将她重生的事、将前世的事都说了出来。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更,在晚上。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愧疚 “从云山寺那天我醒来自后,我就已经不再是十四岁的我了,而是已经活到二十四岁却被杀死的我……” 舒柔曾以为,她会将重生的秘密带入棺材中去,不会告诉任何人,却没想到,就这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就对赵思琴坦露了这个最大的秘密。 有了开头,一切就很容易顺着说下去了。 重生前的十年,真要说起来,很长很长,大部分的记忆都是痛苦的,不堪的,舒柔根本不愿意回顾,但为了把前因后果讲清楚,有些事情,她无法隐瞒,便只能略过那悲惨的过程,只挑些重点来讲,让赵思琴明白,他们的再次重逢,并非巧合,而是算计。 舒柔不想再隐瞒赵思琴,却也绝不愿意他恨她。 她只能尽量客观地将整个过程陈述出来。 她的心里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就算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他也愿意原谅她,再给她一个机会? 可,他毕竟是她害死的,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和未来,却因为她的泄密而早亡,甚至在死后还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本有无数机会来挽回这件事,但她却选择了继续欺骗和隐瞒。 推己及人,换作是她自己,能原谅犯下这样大错的人吗? 不能,她做不到。 舒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坚持着,继续说了下去。 “直到我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愚蠢,被人骗了那么久还把别人当成是好人。我死的时候,是多么的不甘心啊,却没想到,一睁眼,就又回到了云山山脚,又一次看到了你。” “我很感谢上天能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能够向那些害我的人复仇,也让我有机会回报你。” “我只是希望能够帮到你,让你比前世过得更加顺遂平安,却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我们竟然订了亲,更没有想到,你对我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 舒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生死相随啊,这样的承诺,多么难能可贵,又是多么沉重,背负着间接害死他的过去的她,如何能够承受? “害死你,并非我本意,但你的死亡,我确实需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现在,我重生了,那样的未来,我不会再让它出现。可,前世发生过的一切,我所犯下的错误,并不能因为我的重生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这就好比,她对相府里那些阴谋陷害她的所有人、对毁了她一生的曾文良、对毒杀她的先生一样,就算重生了,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她也还是深深地憎恨着他们! 赵思琴的深情令她动容,她真的很想接受这份感情。 这样的感情,应当是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缺憾的,所以,她痛苦,她纠结,却还是选择将重生的秘密、前世的秘密告诉了他。 她低下了头,静静地等待着赵思琴的回应。 沉默良久,赵思琴才缓缓开口,问道:“柔儿,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很愧疚?” “是。” 怎么能不愧疚呢,他是因为她而死的呀! 只这一个字,赵思琴就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一瞬间苍白得可怕。 舒柔心里很难过,她鼓足勇气,向他伸出了手,可赵思琴居然退开了! 看着他的远离,舒柔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避开我啊?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她的内心在嘶吼,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究,做错的人是她,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早有预料的吗? 只是,真的好痛,好痛啊! “柔儿,我送你出宫吧。”又过了许久,赵思琴的脸色才好了一些,说出的话,却将舒柔最后的希望给灭掉了。 “好。”舒柔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不让眼里掉下泪来。 这是她犯的过错,她合该承受的因果。 赵思琴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方云舟的面前。 “三叔。” 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满脸无法掩饰的沮丧,让正在喝豆浆的方云舟直接被呛到了。 方云舟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十分不解地问:“婚事不是都定下了,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他可记得前两天,圣旨刚下的时候,这臭小子跑到他面前嘚瑟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他一向淳朴,那么激动也只是太开心了,他一准会把这家伙给揍一顿! 当着一个大龄未婚光棍男的面前炫耀他要成亲的事,不是找抽吗? 怎么,就过了两天,他就成了这副德性? “三叔,柔儿她,不喜欢我。” 赵思琴说着这事,心里更难过了。 “啊?”方云舟迅速把豆浆推远,庆幸自己没有继续去喝,否则又要喷出来了好么! “这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赵思琴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会这么想?”方云舟追问。 赵思琴不说话了。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舒柔重生的秘密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她说,她以前被人骗了,对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心里觉得很愧疚。” “她愿意和我成亲,不是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愧疚啊!” 这才是赵思琴难过的根源! 什么重生啊,杀了他啊的,他根本就不懂。 那些事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能有什么感觉呢? 听着舒柔说的那些,他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未来的变得聪明的成了赫赫有名的战神的自己是个什么样。 那样的他,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陌生了,就像是两个人一样。他甚至还想着,要是变聪明了会遇到那样多的麻烦,倒不如像现在一样继续傻着。 可是舒柔不这么想,她经历过那一切,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因此,她将害死那人的愧疚转嫁到了他的身上,才会对他那么好! 这个事实,赵思琴真的无法坦然接受! 他以为,舒柔是喜欢他的,就算没有他喜欢她那么多,她也是喜欢他的,所以,只要他们成亲,他会对舒柔很好很好,让她对他的喜欢变得更多。 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以为是,舒柔根本就不喜欢他,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愧疚而已! 这对赵思琴的打击真的很大! 尤其他还听舒柔说了,她前世是嫁了怎样一个人渣,过得多么痛苦。 她前世的姻缘是因为流言的逼迫,今世的姻缘难道又是因为愧疚吗? 虽然他和那个人渣不同,会对舒柔很好很好,但是她不喜欢他啊! 不能互相喜欢的人,怎么能成亲呢? “也许,我该向父皇请求,收回赐婚的旨意。” 方云舟:“!”你是不是疯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纠结 还没等方云舟想着要怎么把人给骂醒,赵思琴先“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我不想解除婚约,一点都不想!” 方云舟:“……” “三叔,我只要一想到要和柔儿解除婚约,就特别难受!” “那就不解除。” “可是柔儿不喜欢我,跟我成亲,不是害了她吗?我不能这么自私!” 赵思琴哭得满脸泪痕,手里还攥着方云舟的衣袖,陷入了无限纠结当中。 方云舟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把衣袖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生怕赵思琴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袖子拿去当帕子擦脸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不是很明白事情经过的他,单刀直入,直击重点:“舒柔亲口跟你说了,她很后悔,不想再跟你继续这场婚约了?” 赵思琴呆呆地摇头:“没。” “那她直接跟你说了,一点不喜欢你,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愧疚?” 赵思琴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摇头:“没。” 方云舟呵呵一笑:“什么都没有,你好好地在这里说什么取消婚约,什么不能逼她?” “可是,她说,她说对我感觉很愧疚,想要回报我。” “就只有愧疚,没有喜欢吗?你问过她了吗?”方云舟一针见血,直指重点。 “哎?”赵思琴傻愣愣地看着他,“我没问。” “给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方云舟命令道,这么一点点问下去,他自己都快被赵思琴给绕晕了。 不过,只从这几个问题,他已能察觉到,赵思琴似乎对舒柔产生了某些误解。 赵思琴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说。 “不能说?” 赵思琴点头。 “说点能说的。” 赵思琴冥思苦想,摇头:“没有。” 方云舟:“……来,跟我去趟练武场!” 他要把这臭小子狠狠地教训一顿! 半个时辰后,赵思琴被丢出了方府大门。 “既然什么都不能说,那就别来问我,直接去问她!问清楚她的想法,也把你的想法告诉她,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云舟一边吼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这小子的功夫又见涨啊! 赵思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爬了起来,心中异常的沮丧,连最最聪明的方三叔都帮不了他了啊! 直接去问柔儿?他怎么敢? 他一定也不想从她的嘴巴里听到拒绝的答案! 赵思琴只能失落地回去了。 就在他刚离开不久,一个小厮抱着一堆东西也走过了方家的大门,闷头冲向巷子的最里面,世家的所在地。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听到屋里朗朗的读书声,匆忙回来的卫三正要敲门的手又放下了。 他想到自己刚刚打探到的消息,心里就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少爷呢? 不料,下一秒,书房的门就猛地打开了。 卫松明一身白衣,手握书卷,对着卫三的额头轻敲了一下,笑道:“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东西都买好了吗?还不快拿进来!” “是,公子。”卫三跟着卫松明进了屋,将手里的包裹放了下来,一摊开,全是各种科考必备的书籍材料和文房四宝。 卫松明拿起那些书册,翻开一页,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满意之色,赞道:“不错,就是这些。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就下去吧,我还要继续读书。” 一听这话,卫三手里的动作便是一顿,他低着头道:“少爷,您真的要参加科举啊?” “嗯。”卫松明应着,眼睛仍然盯着书。 “是为了舒二小姐?” 卫松明抬头看了卫三一眼,奇道:“卫三,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卫三一咬牙,还是决定说了:“公子,没用了,就算你真的考取了状元,入朝为官,也娶不到舒二小姐的。陛下已经将舒二小姐赐婚给宁王了!” “啪!”卫松明手上的书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 数日后,相府,柔馨苑。 舒柔坐在桌边,不知不觉又发了好久的呆,等回过神来,手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她轻叹一声,放下了茶杯。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稍一走神,就会想起琴妃宫中,赵思琴拒绝她、远离她的那一幕。 只要一想起那情景,她就心痛难忍,备受煎熬。 她一遍遍地反思,一遍遍的问自己,将一切都告诉赵思琴,究竟是对还是错? 无解。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就算时光倒流,再回到那个时间点,她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前世今生,她一次次地遭遇欺骗、背叛,就连敬爱的父亲都成了迫害她的一员,甚至还是她一切悲剧的缔造者,她对世界、对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产生了动摇!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病得那样重,怎么会连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那时的她,已经心灰意冷,放弃了一切,被无尽的黑暗所包围,被与娘亲相逢的美梦所诱惑,一步一步走向了永眠,但是赵思琴却出现,他却拼尽一切挽留她,梦里梦外,都紧紧拉着她不放。 舒柔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入她的梦中的,但正因为有了他的出现,她才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是他让她再次记起来,她并非真的一无所有,她的身边,有知心的朋友方怜月,有忠心的丫鬟阿喜,还有赵思琴这个未婚夫!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对他的感情终于突破了壁垒,她终于对自己承认,她是喜欢上赵思琴了。 后来在宫中,从太后的口中听到了他在崇元帝面前的表白,更是让她心潮澎湃,情难自已。 前世今生,舒柔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这样深爱着她! 受尽了背叛欺瞒之苦的她不想这份感情有任何的缺憾,所以选择了坦白。 只可惜…… 舒柔轻轻摇头,将满脑子杂乱的念头驱走。 都过了好几天了,她不能再继续被那些情绪影响了。 她必须快点提起精神,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舒柔正想着,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她习惯性地露出温柔的笑容,看向了门口。 笑容在一瞬间凝固。 “小峰……”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倏然落下。 她以为她已经好多了,直到看到了他,她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地更加思念他。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喜欢 赵思琴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来,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为舒柔擦去脸上的泪水,慌慌张张地问道:“柔儿,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啊?” 舒柔骤然醒悟过来,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一边擦着自己的脸,一边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只是突然见了你,心里面又有些愧疚了。” 谎话!分明是既高兴,又心酸。 只是,说不出口。 赵思琴不知她的心思,听到“愧疚”这两个字,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竟消失了大半,差点就想夺门而出,逃了回去。 可逃了之后呢,难道又要躲起来自怨自艾好几天? 他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再鼓起勇气来一次。 于是,他咬紧牙关,挺住了。 赵思琴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表面上却是一直皱着眉头,好似对什么不满一样,这模样,让舒柔的心变得越发苦涩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怕从他口中听到让她心碎的答案,却更舍不得放他这样离开,便拉住他的手道:“我这里新调了一种蜜茶,滋味很是特别,你来尝尝好吗?” 赵思琴点了点头,顺势坐了下来,看舒柔为他斟茶。 此时刚过正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屋子的窗户半开着,高大的绿树遮挡住了强烈的日光,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辉洒进来,恰好落在舒柔的衣袖上,就像是在上面点上了细碎的金饰,闪亮夺目。 赵思琴的视线始终追逐着舒柔。 舒柔的动作十分优雅,速度却很慢,那茶水就像是一条细线,慢慢地倾注进拳头大小的茶盏之中,丝丝白雾旋绕而起,带着清甜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渗入人的呼吸之中,竟让他消失的勇气再次聚集了起来。 赵思琴深吸一口气,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舒柔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颤,那如细线一样的茶水倏然断开,洒落到了茶盏之外。 她连忙放下茶壶,想要将洒出来的茶水擦掉,却见手里拿着的是赵思琴的帕子,便将那朴素的白帕一收,换成了自己绣花的手绢,当成抹布擦掉茶水又丢到了一边。 她用双手端起茶盏,递到赵思琴的面前,无比恳切地说道:“先尝尝这茶吧!” 赵思琴一怔,顿了顿,才接过了茶盏,一饮而尽。 “柔儿,我……” 他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舒柔却忽然问他:“你觉得这茶怎么样,能喝出它的味道吗?” 赵思琴顿时蒙了,身为皇家子,品茶是娱乐活动中的必修课,就算他天生痴傻,领悟力差,学了那么多年,在品茶一道上,不说精通,至少也能说出一二来。 可他急于向舒柔发问,喝得太快,根本就没品出茶的真味来,自然无法回答舒柔的问题。 “没尝出来?那就再来一杯吧,这次的茶,真的很特别呢!”舒柔并不生气,又重新给他倒满一杯茶。 赵思琴几次被舒柔打断,思绪不知不觉地就跟着舒柔引的方向走了,几乎忘记了他来的目的,竟真的和舒柔一起悠闲地品起茶来了。 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茶水含在口中,细细辨别着其中的滋味,连喝了好几口,茶盏中的茶水又去了大半,他才笑道:“是茉莉花和荷花,对不对?” “不是荷花,是荷叶,是不是很特别?” “很爽口,有些甜,香气却淡,滋味很好!”赵思琴实事求是地说道。 “甜是因为放了冰糖,我很喜欢这茶,你也喜欢的话,我们就一起多喝一些吧!” “好啊!”赵思琴高兴地应了下了。 结果,就变成了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话题从蜜茶的配方,到泡茶的技巧,一路聊到了茉莉与荷花的产地,种花人的艰辛,底层百姓的不易…… 因为聊得太开心,到了最后,赵思琴几乎都要忘了他来的目的了。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就在舒柔以茶喝完了为借口,跟他定下下次品茶的约定,又准备送客的时候,赵思琴一脚已经踏出了房门,却又再次退了回来,把门一关,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柔,有些迟疑道:“柔儿,你是不是在拖时间,故意不让我开口?” 被发现了! 只差一点,就能把人给忽悠走了!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舒柔深吸一口气,镇定地看着赵思琴,就像是奔赴战场的士兵,一脸的悲壮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赵思琴觉得舒柔的脸色很奇怪,可他一心挂着今日来的目的,也就不在意这些小节了,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柔儿,你对我,有没有一丁点的喜欢?” 赵思琴想了好几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舒柔说是,他就会坚持履行这场婚约。 真是直接的问题啊! 却完全不是舒柔所想的那件事。 舒柔懵了一瞬,本已绝望的心忽然又起了波澜。 她努力压住纷乱的心思,定定地看着赵思琴:“为什么问这个?” “我……”赵思琴的脸微微有些涨红了,是羞怯也是紧张,“我想知道柔儿是怎么想的,你对我,除了愧疚,就没有喜欢吗?” 他的蓝眼睛在发亮,透着完全不加掩饰的期盼。 只要柔儿说是,哪怕只是一丁点,很少的一定点,他就绝不会放手! 舒柔听懂了,也看懂了。 多日来的悲伤忧愁在一瞬间化为了虚无。 她第一次感觉心花怒发这个词语是多么的生动。 因为此刻,她心里就仿佛真有那么一颗种子,只一瞬间,就从心房中生长而出,盛放开来,欣喜的感觉迅速地充斥了她整个身心。 舒柔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一时间都无法开口说话,只怕一张口,那欢快跳跃的心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赵思琴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无比耐心地等待着舒柔的答案。 下一刻,那娇小的身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舒柔鼓足自己最大的勇气,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道歉 这样的告白对于舒柔来说,很不容易,说完,她的脸就变得比赵思琴更红,整个人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但,她好开心。 终于,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了。 现在,可容不得赵思琴再后悔了。 她一定会牢牢地抓住他不松手! 这样想着,舒柔抱着赵思琴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而被她紧紧抱着的赵思琴却石化了。 柔儿竟然主动拥抱他! 柔儿竟然和他告白,还是三次! 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赵思琴忍不住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幻觉! 刹那间,巨大的惊喜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柔听着赵思琴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竟被他给举了起来,欢乐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她又一次看到了他的脸,没有了一开始的心事重重和犹豫,只剩下满满的喜色,欢欣雀跃就像是得到了举世难寻的珍宝! 舒柔这才明白,她这些日子里的寝食难安、痛苦纠结原来全无必要!赵思琴对她的感情,从未有半点消弭! 这真是太好了! 舒柔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却没有再让眼泪掉下来,这样开心的时刻,怎么能哭呢?她应该笑才是! 她的唇角一点点勾出弯曲的弧度,笑意从心底传递到眉眼,传递到唇角,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笑容,却透露出无比的满足。 赵思琴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容,还那样高高地托着她,蓝色的眼睛散发出如宝石般夺目的光泽,痴痴地望着她的笑颜,心里也是满满当当的。 直到傍晚之时,他们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几日来的忧虑已然化解,赵思琴便赖着不肯离开了,舒柔也还有些疑问需要他解答,便一口答应了他留在这里吃饭的要求。 西边的灾难已经解决,舒泽重新回到家中居住,按照往日的习惯,无论多忙,一家人总要聚在一起吃晚饭。 舒雯虽然被禁足,但晚饭时候还是被允许出来的。这是她一天里唯一能离开雯淑苑的时候,也是她唯一能与舒泽见面,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机会。 为了娘亲能有早日回归,舒雯很努力。她听从了红杏的建议,遵照舒泽的心意,压住心中对舒柔的恨意,努力地当一个真正的好姐姐,比以前更关心舒敏,也努力修复和舒柔的关系。 舒敏很容易就再次偏向了她,舒柔却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这已经足够了,舒雯能够感觉到,舒泽对她的态度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正如红杏所说的,舒柔是否回应她根本不重要,她只要坚持去做就好了,被爹爹认可才是最关键的。 今天,舒雯也打算和平常一样,继续友爱妹妹来刷舒泽的好感度,却没想到,舒柔的未婚夫,传闻中的痴傻四皇子,哦不,现在是宁王,赵思琴竟也要在相府吃饭! 对于舒柔和宁王的婚事,舒雯打一开始就觉得十分得意和可笑,舒柔费尽心思赶跑了她娘,就得了个跟傻子婚配的结果,真是活该! 她怀着满满的恶意,带着看笑话的心情去了主院,待舒柔与赵思琴过来后,便急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二妹妹,你可算是过来了,大家可是等了你们许久呢!” 她照常向舒柔伸出了手,做出一副想要去牵她的姿态。 按舒柔一贯的反应,就是冷淡地拒绝或者无视,而丞相也并不会指责舒柔什么,但看向舒雯的眼神却会更加温柔。 舒柔越冷淡、越抗拒她的示好,就越能显出她的大度来! 但今天,一切却没有按照应有的套路来。 赵思琴,那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傻王爷,竟然在她伸手之后,揽住舒柔的腰,一连退了好几步,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她:“你想做什么?我是绝不会允许你再伤害柔儿的!” 舒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正要反驳掉赵思琴的污蔑,却见舒柔轻拍了拍赵思琴的手,笑道:“殿下误会了,大姐姐是不会伤害我的,以往种种,不过是她被无知妇人给蒙蔽了,爹爹明察秋毫,已经将那人给处置了,大姐姐不会再被欺骗,又怎么会来伤害我呢?” “毕竟,我们都是爹爹的好女儿啊!”这最后一句,舒柔看着舒雯,笑得意味深长。 舒雯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无知妇人?这根本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辱骂张氏!舒柔这贱人,怎能如此嚣张? 舒雯恨不能冲上前去,狠狠地扇舒柔几个耳光,可是她不能,舒泽就在她们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她们!为了娘亲,她只能忍下去。 “二妹妹,过去的事是大姐不对,大姐已经知错,也和你道过歉了,你就算不愿意原谅大姐,也别再提起这事,让大姐伤心,好吗?”舒雯笑是笑不出来了,便迅速换成了一副伤心之态,仿佛真的是懊恼不已,悔恨难当。 呵呵!舒柔心中冷笑,前些时日,她心中烦闷,就算看出了舒雯的花招,也懒得理会,今天和赵思琴说开了,了了一桩心思,再看舒雯这做作的姿态,就觉得无比恶心,便不再留情,直接怼了回去。 没想到,舒雯这恶心人的能力见涨啊,明明气得要死,还不忘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去讨舒泽的欢心,真不愧是贤惠大度的张氏的女儿啊! “道歉?你真的道过歉了?怎么道歉的?”赵思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舒雯。 舒柔闻言一笑:“是呢,大姐姐何时跟柔儿道歉的呢,柔儿竟不记得了呢!” 舒雯又再度僵住了。 她只不过是在红杏的帮助下,给舒泽写了封厚厚的忏悔信,表明自己的改过之意,对舒柔,也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说过几句场面话罢了,舒泽没有追究,她就当混过去了。 却没想到,舒柔会在今日发作起来。 “二姐的记性真差,前天吃饭的时候,大姐姐不就和你道过歉了吗?”舒敏看舒雯被两人逼得那么可怜,急忙过来帮腔,看向舒柔的眼神充满了愤恨。 “前天?”舒柔轻笑起来,“我当然记得,大姐姐就说了一句‘过去的事是我不对,二妹妹也别再生气了’,原来,这就算是道歉了啊!” “就说了一句话?”赵思琴立刻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舒雯,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就凭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把事情一笔勾销?”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赔礼 “这怎么不算道歉了?连爹爹都……”舒敏想要为舒雯辩解,却被舒雯急忙打断。 “敏儿,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舒雯一脸的凄怆之色,心里面把舒敏这个猪队友骂了个半死!她本来已经打算找个别的话题把道歉的事给混过去了,她居然自作主张地在那里帮腔,给了舒柔发难的机会,还差点把舒泽给拉下水!这不是添乱吗? 现在又不是只有她们自己人在,舒泽想要家庭和睦,睁只眼闭着眼就算了!赵思琴这个外人还在这里!就算他是个傻子,也还是王爷,也不知舒柔那个贱人使了什么手段,这么快就把这个傻子给忽悠了,让那傻子一门心思地向着舒柔,替她帮腔。 眼见着道歉这事是避不开了,舒雯只能妥协。 她压住心里的悲愤,向舒柔深深地行了一礼:“二妹妹,大姐是真的知错了,以往种种,就让它随风散去吧!二妹妹如今得了个好姻缘,日后必当平安如意,万事顺遂。大姐姐那里有一副汤山居士的夏荷图,待会就让人给二妹妹送过去,只当做赔礼,二妹妹能原谅大姐姐了吗?” 舒柔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舒雯竟然舍得用夏荷图给她当赔礼,真是意想不到啊! 夏荷图是汤山居士的绝笔之作,价值非凡。李氏爱荷,一直都在寻找这幅夏荷图,却在嫁入相府后才找到了它,可这夏荷图却是张氏的陪嫁,李氏就算再喜爱也不会去向张氏开口讨要。 但过去李家曾高价悬赏此图却接连遭遇骗子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的传了出来,被张氏视为笑谈,三不五时地就拿出来嘲讽,还故意说要把这真品送给李氏。李氏怎敢接受,只能推拒,却反而遭到更多的嘲讽。 这件旧事,是李氏留下的旧人偶然间提到的,却被舒柔一直记在了心里。 受爱荷成痴的李氏影响,舒柔也对荷花有着别样的情怀,虽不似李氏那般痴狂,也却喜爱搜罗和荷花有关的东西,这一点,在相府绝非秘密。 舒雯会舍得拿出这夏荷图,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吧! 李氏多年来求而不得的名画,舒柔还真的有些心动了。 然而,只是区区一幅画而已,和她所遭受到的算计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舒柔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坐在上首的舒泽的神情,欣慰、满意、赞赏、愧疚……种种感情杂糅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真心祈盼家庭和睦,姐妹相亲的慈父一般! 呵,比起这个可怕的男人来,张氏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是舒雯呢?这个轻易就会被影响、轻易就能被她识破伪装的嫡姐,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 好啊,她就称了大家的心意,大肚地原谅舒雯这回好了! 舒雯可是张氏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又怎么可能得不到张氏的真传?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下过去的一切,和舒柔相亲相爱? 只要她一天不真的放下,舒柔就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如此,她为什么要拒绝这幅夏荷图呢? 舒柔忽而一笑,冷漠与嘲讽之色尽去,大方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诚心,柔儿自然愿与大姐姐化干戈为玉帛。” 舒敏心里的嫉妒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夏荷图她知道啊,舒雯可是不止一次跟她炫耀过,那是她压箱底的宝贝,连一次都舍不得拿出来给舒敏看一眼,现在却要送给舒柔! 这还不算,得到了舒柔的同意之后,舒雯和爹爹都高兴极了,不过就是吃个饭而已,还问来问去,只要见到舒柔和赵思琴对哪一道菜多看了几眼,就让丫鬟们及时地为他们布菜。 更可气的是,舒敏一直很喜欢的几道菜,舒柔平时也不过就吃一点,今天却是胃口大开,舒敏连一口都没尝到,菜都要吃完了!她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舒敏终于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冷笑一声:“二姐姐真是好胃口,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连盘子一起端走不是更好?” 赵思琴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有点发苦。还连盘子端?这些菜简直难吃到极点了好吗? 舒敏喜食素菜,她眼中的美味,在舒柔的眼里只是平平,在赵思琴的眼里却跟草差不多。 但自从知道赵思琴有跟着她吃东西的习惯,舒柔总是会尽量地去多吃些蔬菜之类的,好平衡一下他的饮食,赵思琴习惯性地盯着舒柔,跟着她吃一样的食物,一开始还能勉强下咽,但吃的多了,就有点腻了,可只要舒柔一个眼神示意,他就会乖乖地吃下去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很淡,除了观察力极强的舒泽,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而舒泽看出来了也只觉得欣慰,并不会点破。 本来好好的气氛,却因为舒敏的突然发难,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舒雯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心里颇为畅快,却作出一副愧疚的模样道:“哎呀,是我疏忽了,平日里,三妹妹最喜欢这些菜了,二妹妹倒是不怎么动筷子……” 可不是吗?舒柔分明是跟她作对!不就仗着今天宁王来了吗?有未婚夫在场给她撑场子,爹爹也不会多说什么,所以就故意给她难堪是吧! 舒敏的视线在赵思琴的脸上停了片刻,心里更气了! 她原来只是嫉妒舒柔好运,能够当上王妃,却没想到,传说中的傻子赵思琴竟然长得这么好看,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好似泛着无尽的柔光,与他对视的时候,就像是会溺毙在那一片温柔的蓝色海洋之中,更不要说,他刚才对舒柔是多么的维护! 他或许是有点傻,但跟舒敏想象中的白痴是完全不一样的! 舒柔怎么能这么走运,嫁给这样的人? 她不服,不服! 嫉妒的火焰压住了舒敏的理智,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忍不住叫了起来:“宁王殿下来了,二姐姐胃口就变好了呢!八成是想尽早嫁去宁王府当王妃吧!竟然连男女定亲后不宜相见的风俗都忘了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啪!”的一声脆响,赵思琴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抬头看向舒敏。 【作者题外话】:今早不知怎么的,有好几条评论被客服误删了,恢复不了,不过大家提的意见我意见看到啦。 有很多亲询问更新的情况,目前每天保底一更,在下午四点以后,如果加更的话,会在之前再发一更。八月会加快点进度,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看得快的人,可以多屯几章一起看。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礼俗 “大商律例婚律篇,共三章七十二条,关于成亲前相关事项的说明有七条,第一条,嫁娶之事需双方自愿,需得双方父母宗族认可……” 赵思琴一张口,不是责骂,而是背起了大商律例,众人的表情顿时汇成了一个大写的“懵”字。 片刻之后,舒柔最快反应过来。她佯装口渴,迅速低头端起了茶杯,掩掉了唇边情不自禁浮出的笑容。 皇室要学的东西很多,自然也包括了律例,但正常的教学里也只是解说一下大概的篇章,抓些重点的刑律来说明,如婚律这种小律,多半只是一句话带过的。 赵思琴这般了解婚律内容,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这些具体条款,绝对是他自己主动去学去了解的。 他受痴傻之疾的影响,想要学些什么,总比旁人吃力百倍千倍,为了背下弄懂这婚律,一定是花了很大心思的。 这样用心,都只是为了他们的亲事,为了她。 舒柔怎么会不感到高兴呢? 赵思琴滔滔不绝,一口气背完了那七条律例,盯着舒敏目瞪口呆的脸,道:“律例里面没有一条说了未婚夫妇在成亲前不得相见。我皇姐得月公主在与驸马定亲后成亲前,也时常与驸马一道游玩,也未曾有人非议。” “我还特意请教了礼部和钦天监,诸位大人都说,婚前不得相见只不过是偏远民俗,并不是礼法规定,我大商包容万千,风气开阔,从不拘于这些无甚根据的习俗,你是相府之女,怎么囿于此等偏见?我常听人赞赏丞相大人向来见识多、气量大,想必是不会受这种狭隘的观念所限吧?” 赵思琴话风一转,竟然引到了舒泽的身上。 舒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殿下言重了,只要不违背礼法,那些个民间的乱七八糟的规矩,自然是不用在意的。” 说罢,舒泽看了舒敏一眼,眼神淡然,暗含警告。 舒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乖乖地坐了回去。 她敢和舒柔呛声,和赵思琴硬抗,却独独不敢承受舒泽一个责难的眼神。 舒柔看着舒敏憋屈的模样、舒雯灿烂的假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她们三姐妹不管有怎样的矛盾,对她们共同的父亲舒泽却始终是充满敬畏和仰慕的,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失望,可是,她们的爹,却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人渣! 为了利益,他可以将自己的两个妻子利用得那么彻底,一旦威胁到了他,又可以轻易地抛弃,可以亲手把疼爱了多年的女儿推入火坑,对于舒雯和舒柔,难道就会网开一面了吗?舒柔绝不相信。 今生,若没有赵思琴向她求亲这件意外,只怕舒泽会再次打上她的主意,她过去一直以为,避开了京城的流言就能扭转自己的命运,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何等的天真可笑! 若是舒泽真想将她嫁给曾文良,不管有没有流言,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想到这里,舒柔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差一点,她就会走上过去的老路了! 一块豆腐雕成的兰花忽然落入她的碗中,舒柔有些迷茫地看向赵思琴,就见他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柔儿,快吃吧!” “唔。”舒柔点点头,不太明白赵思琴为什么会突然自己给她夹菜,却也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一口咬了下去,恰好合了她的口味,竟让她飘散的思绪重新集中了起来,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她又抬头看了赵思琴一眼,会给他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很好吃。” 赵思琴真是她的福星。 “恩!”赵思琴高兴极了,将从丫鬟手中抢来的公筷又递了回去,顺便把空碗也递了过去,心情大好的他决定再吃一碗饭! 赵思琴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多亏了他眼疾手快啊,不然,这朵豆腐兰花就要被舒雯给夹走了。 也不知道那夹菜的丫鬟发什么愣,柔儿都看了那花好久了,还不知道去夹!那碟子里就这么一朵花,真被舒雯夹走了,柔儿吃什么? 不敢与赵思琴相争的小丫鬟战战栗栗地看了舒雯一样,却被舒雯微笑着安抚了一句:“没事,给我来块排骨吧!” 小丫鬟十分感激地看了眼舒雯,一脸给舒雯夹了好几块排骨。 舒雯脸都要绿了,她是易胖体质,为了保持身段,晚上一向吃的不多,更少食荤食,刚才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表现大度,恰好看到了排骨,才顺口让丫鬟去夹的,一块就算了,这个没眼色的,居然还给自己夹了好几块! 连布菜都不会,真是废物! 舒雯心里把这没用的丫鬟骂了个半死,面上却还是要摆出一副满意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吃掉了碗里的排骨。 再忍忍,不过是一个没眼色的丫鬟,她有的是机会教训她! 舒雯咬牙切齿地想着,并没有发现,她此时的模样,和张氏凌虐丫鬟时的模样有多相近! 这一顿饭,除了丞相舒泽,大家都有点消化不良。 舒雯舒敏是气的,舒柔是忧的,赵思琴却是吃撑的。 于是,为了消食的两人,干脆跟着舒雯去了趟雯淑苑,直接把舒雯答应要送的夏荷图给取了回来。 舒雯气得要死还得继续装温柔大度,等到两人把画给拿走之后,忽觉腹痛难忍,就差没在床上给打滚了,吓得红杏以为她中毒,赶紧地找了大夫来,连舒泽都惊动了,结果大夫只开了几味帮助消化的药,让她注意节制饮食。 对上舒泽那诧异的眼神,听到他温柔地吩咐下人们给她备药,又叮嘱她美食虽好,不可贪多,舒雯只觉得羞愤难当。 她很想解释自己不是吃多了,而是被舒柔和赵思琴气的,但这样的理由却无法说出口,便只能认了贪吃的名头,心中对舒柔的厌恶更深,都是这个贱人,她才会落入这样可笑的境地,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而另一边,消食结束的未婚夫妇则再次回到了柔馨苑,继续他们未完的话题。 “那时候,你转身就走,我以为,你是打算放弃我了。”舒柔回想起她坦白之后看到赵思琴离开时的场景,那一刻的灰暗心情到现在依旧是那么的清晰,那么地令她恐惧。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失去了他。 赵思琴一脸愕然:“拒绝我的难道不是柔儿你吗?” 舒柔:“……”赵思琴这是在倒打一耙?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隐忧 “因为你总是在说愧疚,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赵思琴摸摸头,露出了一个傻笑来,“不过我现在知道我弄错了!” 柔儿刚才可是明确地和他告白啦! 柔儿自己说了,喜欢他,很喜欢,非常喜欢!嘿嘿嘿! 看他笑得越来越得意,舒柔一时手痒,忍不住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气哼哼地道:“那你为什么当时不问?”害她误会了这么久,白伤心了! 赵思琴笑容一收,表情有些发苦:“要是问了,柔儿你说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可怎么办呢?就连今天,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 舒柔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想想看,她自己也是差不多啊,不然刚才就不会借口品茶故意把话题带歪了。 “那,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过去做的那些事吗?”舒柔轻声问道。 赵思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如果早知道我会死,你会怎么做?” 舒柔连忙按住他的嘴巴,冲他摇了摇头,比了个保密的口型,然后迅速地回答道:“消息我还是会往外传,但一定会拼命阻止。” 那时的舒柔,深受先生的大恩无以为报,先生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尽全力为他得到,但这并不是说,赵思琴这个幼时的同伴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也极其重要,她不得不背叛他,却绝不会在知道他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置之不理。 赵思琴冲舒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暗示,隐去了敏感的关键词:“那件事既然不是你想看到的,那就够了。” 赵思琴一直很难想象,治好了痴愚之疾,变得十分聪明却冷酷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他相信,无论是怎样的自己,对柔儿的感情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知道柔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他心里对她只有怜惜,只会悔恨自己做的不够多,不能及早地将她从绝望之中拯救出来,就算是被她泄露了讯息,只要知道她并不想要他死,还会为了他能活下去而努力,他已经满足了。 “不过,还是会有一点伤心。”赵思琴老实地将自己的感受全部说了出来,“那个我在柔儿的心里还是不够重要。”比不上那位先生。 舒柔顿时哑然,在那时候,确实如此,甚至还要更糟,最一开始的时候,她带着目的出现在赵思琴的面前时,只有纯粹的利用,并无半点情谊,只是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被他打动了,才慢慢改观,但对比先生在她心中如同神一样的地位,自然是不如的。 然而,所谓的神,只不过是骗局罢了! 先生和舒泽一样,都只是披着伪善慈爱的外表罢了,实际上却是冷漠自私只在乎利益的最阴险黑暗之人,在他们的眼中,感情都只不过是个笑话,有价值的时候,他们便会配合一下,施舍给你想要的,没有价值的时候,便会撕开所有的伪装,毫不留情地夺走你的一切! 她轻轻一叹,摇头道:“是我眼光太差了。” 无论是先生还是舒泽,她都没能看穿他们的真面目,这才有了前世那悲惨的命运。 不过,现在都不一样了。 “小峰,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关于我上次险些病重身亡的事。”舒柔压低了声音道,她已决定,将这件事也一并告诉赵思琴。 李氏希望舒柔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要去想报仇的事,但舒柔不想。凭什么将她推入地狱、害死李氏一家又夺了李家财富的恶徒能够那样逍遥自在地生活?老天不收恶人,她便自己动手! 她想要调查真相,想要复仇,只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 她需要赵思琴的帮助。 前世,赵思琴虽是被她间接害死,但一直谋算他想要他性命的人,却是先生和隐藏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她和赵思琴有着共同的敌人! 今生,她即将嫁给赵思琴,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让他早日治好痴傻之疾,让他再次成为当初的战神,就必将和那些人再次对上! 赵思琴不能退,她也绝不会退! 他们已注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哪怕这条船又小又破,哪怕知道他们会面临怎么可怕的暴风雨,她也会同他一道,守护好这条小船,乘风破浪,冲破一切险阻,抵达那美好的未来! “这件事,半点都不能泄露。”舒柔靠近赵思琴,她的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朵上。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热气,熏红了赵思琴的耳朵,还在不断地蔓延扩散。 赵思琴的思维仿佛变得更加迟钝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么?” 舒柔的声音变得更低:“小峰,我的柔馨苑,不安全。” 整个相府都被暗卫盯着,她实在难以心安。 刚才她之所以说的那样隐晦,就是怕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出去,因为赵思琴曾对她说过,武功高强的人,耳朵很灵,能够听到很远很小的声音。 舒柔不知道相府里藏着多少的高手,就只能谨慎再谨慎。 舒泽的表现太过完美,她实在难以判断,坚定的心都忍不住为之动摇,但李氏的遗书又怎么可能作假呢? 她心里很不安,对舒泽的本性善恶越发地摸不透了,也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他怀疑了?她迫切地想要查出真相来。 赵思琴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迅速地从羞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声音压得比舒柔更低,却能让她完全听清楚:“院子周围的暗卫变多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的缘故。” 舒柔听得心中一寒。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她继续贴着赵思琴的耳朵说道。 赵思琴下意识地点头:“好。”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随着他头的晃动,他的耳朵不经意间擦过了舒柔的唇,温热的,柔软的,让他瞬间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跳开了老远,涨红着脸道:“柔儿,天不早了,明天,我接你去游湖可好?” 舒柔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他已经蹿到了门边,迅速地打开房门,道:“明天辰时我来找你!” 随后,他就像是见着了老鹰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舒柔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家小峰,真是好可爱啊! 她将心里的担忧暂且放下,就算被怀疑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没有实际的证据,舒泽是绝不可能会伤害她这个还有很大利用价值的女儿的。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游湖 六月中旬,天已经很热了。 偌大的绫波湖上,白日下能看到的船只不过五指之数,这其中,便有一艘极其精致的大船,船上还刻着方家独有的标识。 湖边偶有游人经过,都忍不住对那大船议论纷纷。 “看,宁王殿下特意借了他外家的船带他的未婚妻游湖呢!”路人甲伸手指向大船。 “这大白天的,这么热,都没人,游湖有什么意思?晚上才热闹啊!”路人乙质疑道。 路人甲意味深长道:“就是没人才好啊,要不,宁王妃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路人乙恍然大悟:“说的是呢,宁王有这么个媳妇,当然还是不要见人的好啊!” 路人甲:“可不是么?相府势大,宁王虽是王爷,配了这么个媳妇,也只能受着,还得宠着。” 路人丙在一旁听了许久,闻言嗤笑起来:“王爷又怎么样,这个王爷可是个出名的傻子!” 路人乙:“傻子配丑女,这还谁都不亏呢!” 说道这里,那些人便齐齐笑了起来。 谁想,路边忽然经过一伙调皮的孩子,冲他们丢了好些果皮菜叶,惹得这些个长舌男女惊叫不已,再顾不得八卦,纷纷去追那些捣蛋鬼去了! 另一边,他们的不远处,伪装成平民公子的赵思琴却气得脸色发青,若不是舒柔强拉住他,他早就冲出去,定要将这些个多嘴多舌的愚夫愚妇好好地教训一顿! 舒柔一边拉着他的胳膊,一边好言劝慰道:“没事没事,我都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别气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赵思琴愤愤道,“你被人害了,遭了这么大的罪,他们竟然还说这种话!” 舒柔的表情却是无比的平静,她那受伤的脸在顾家姐妹精湛的化妆技巧下,被掩盖得毫无痕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面貌清秀的小姑娘:“不过是一群无聊的闲人,无所事事,便喜欢传些闲话,就当是听到几声犬吠罢了,有什么要紧?真要当一回事,与他们计较了,又失身份又浪费时间,岂不可笑?实在不爽快,教训这些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像刚才。” 赵思琴想想那些人被调皮的孩子欺负得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也是,要是再有人说你的不是,我就让小修找人收拾他们!” “殿……少爷,有什么吩咐?”顾修言走了过来。 赵思琴一脸认真地叮嘱道:“要是以后再听到有人说柔儿的坏话,就找人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 顾修言点头:“是的,少爷。”不只是舒柔,还有王爷,谁敢说他们的坏话,自然是要好好教训的! 他想了想自己刚才收买调皮孩子的几块糖果,一点都不麻烦! 赵思琴顿时满意极了。 顾修言又道:“少爷,小姐,船已经雇好了,我们上去吧!” 顾修言雇的小船是这绫波湖上最寻常的一种,一点都不打眼,只有一个小小的篷子,刚好够舒柔和赵思琴两人坐进去,顾修言则在船头,充当起了船夫的角色,撸起袖子,摇着桨,臂力强劲的他,将小木船摇得又快又稳。 刚上船,赵思琴就殷勤地将自己带来的超大食盒给打开了,琳琅满目的小点心瞬间摆满了小小的一张桌子,再配上两壶香气淡雅的果茶,跟真的游玩也没什么区别了。 舒柔虽然心思满腹,却因为距离岸边尚近,再加上赵思琴那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配合的紧,一边听着他的解说,一边品尝着美味的点心和果茶。 美味的食物配上美好的风景,还有一个殷勤的小未婚夫不停地摇着扇子为她祛除初夏的热气,舒柔的心情很容易就变得愉悦起来,待船行至湖中央,寂静无人。 赵思琴方才提起了话头:“柔儿,现在应该很安全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此时的绫波湖上,渺无人迹,其它的游船都离他们很远,尤其是那一艘被人议论纷纷的宁王未婚夫妇乘坐的大船,更是离得最远,想必那些一直盯着他们的人,也都被引到那船上去了吧,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舒柔点点头,然后,解开了自己腰间的衣带。 解开了衣带…… 赵思琴的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猛地转开了大半个身子和头,紧张道:“柔儿,你,你,你干嘛?” 他这一副羞答答外加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是被纨绔恶少调戏的清纯小娘子。 舒·纨绔恶少·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把东西拿出来而已……”李氏的信,不贴身藏着她实在不放心。不过,她这个动作,好像确实有点不妥当 她轻咳一声道:“是我忘了提醒你了,你先别回头。” “哦!”赵思琴乖乖地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变扭姿态,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就像是被煮过的龙虾,红彤彤的。 船里忽然变得很安静,作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赵思琴更是能清晰地听到所有的声音,船行驶在水面上的轻响,他和舒柔清浅的呼吸声,以及,舒柔撩开衣服取东西的声音。 只是听着声音,赵思琴都能想象得出舒柔所有的动作。 她似乎很宝贝这样东西,把它藏得很深,一层一层地解开衣服,连解了三层,才拿到那东西。 她把那东西放到了桌上,又一层一层地把衣服给重新穿了回去,再系好衣带。 赵思琴听着这一连串的动静,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放到了蒸笼里,越来越热,嘴唇发干,喉咙冒烟,恨不能直接跳进旁边的湖水里,好好地冷却一下。 好在,舒柔的动作还算迅速,不一会儿,就弄好了一切,道:“可以了。” 赵思琴长舒了一口气,这短短一瞬,对他就好像是几个时辰那么漫长,他一转过身子,第一件事就是端起那壶果茶,直接抱着壶喝了个底朝天,才觉得身体的燥热和干渴稍稍纾解了一些。 舒柔看着他这样的反应,也觉得有点窘迫,但看到桌上那厚厚的信纸,那一丝微妙的情绪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心里只留下无尽的哀伤与惆怅,将东西推向了赵思琴:“你看看这个。”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落泪 “这是?” “我娘,李秋荷,留给我的遗书,上面记载了一些很重要很可怕的秘密。”舒柔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握紧了桌沿,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遗书,只这两个字就让赵思琴发热的身体快速冷却了下来,他从怀里取出自己惯用的白帕子,反复擦了好几遍手,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将那厚厚的遗书给拿了起来。 信很长,赵思琴看得很慢,舒柔也没催他,只是随着赵思琴的翻页,她的情绪微微地有些波动,不知不觉间,也将自己的那一壶果茶给喝完了,想要再倒时,才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空杯,眼角的余光瞥到赵思琴翻完最后一页,忍不住抿了抿干涩的唇,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你……”都看完了吧! 本是一句完整的话,舒柔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赵思琴,表情微微有些呆滞,原本想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静,她的眼里、心里,都装满了赵思琴此刻的模样,深深地望着她落泪不止的模样。 “你……”哭什么? 这个问题,她还是没能问完整。 何必去问呢? 赵思琴为什么会哭,答案难道不够明显吗? 他是为了她啊!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被人欺负了也无所谓,却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如今,他却看到了这样一封信,怎么会不难过呢?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话,赵思琴小时候开始学武之后,就常挂在嘴边上,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流泪,但现在却因为她的事,泪流不止。 舒柔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很软。 “你……”别哭了。 这一句话,还是没能说完整,但这一回,不是她自己收回去的,而是被赵思琴打断了。 那双蓝色的眼睛,好似变成了两口泉眼,涌出的泪水越来越多,又像是决堤的河岸,阻挡不了滔滔江流的奔涌。 赵思琴猛地越过了桌子,将舒柔扑倒在地,紧紧地抱着她,泣不成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柔儿,柔儿,柔儿……” 他的动作太大太猛,整只小船都不由地剧烈晃动了一阵,好在临时船夫顾修言划船的功夫还算扎实,一感觉到不对就采取了措施,摇晃的小船很快就重新稳定了下来。 顾修言擦擦额头上沁出的大颗汗珠,向着船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赵思琴和舒柔讲话的声音很低,顾修言更是谨守分寸,不刻意凝神去听,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船舱里并无别的动静,也就迅速地转过头去,又看了眼湖中那条最显眼的挂着方家标识的大船,暗自在心里祈祷,那个平日里懒散的家伙不要出什么乱子。 大船上,被顾修言记挂的某人正穿着赵思琴的衣裳,躲在船舱里舒服地大快朵颐,忽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差点没将刚入口的美酒给喷了出来。 身旁,替代舒柔的阿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怒道:“你在搞什么?” 跟顾修言有过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的杜威嘻嘻一笑:“八成是哪位美人思念我了,好阿喜,你莫不是嫉妒了?” “呵呵!”阿喜回了他两个大大的白眼,短短半个时辰的相处,已经充分让阿喜体会到了这个宁王府护卫副统领的玩世不恭,散漫成性,对于这种无聊人士,无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击! 对比一下有过几面之缘,靠谱稳重的顾修言,阿喜不免有些猜测,这个杜威八成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杜威不知道阿喜已经在心里把他看作了靠着家族福荫谋差事的二世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只是在心里嘀咕着,早上出门小妹给卜的那副卦有点不对劲啊,今天会不会真的有事发生? 与此同时,大船上的某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负责打扫的某小厮正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一个人影蹲在他的身边,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人在黑暗中轻轻低喃:“舒二小姐……小柔……我来救你了……” 小船上,赵思琴还扑在舒柔的身上,并没有起身。 他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早在听说了她前世的悲惨经历时,他心里就难过痛苦的紧,但那毕竟只是前世,就如同她说着前世的他是如何的聪慧勇敢、成为了一个威名远播的将军一样,就好像是梦一样,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封信,舒柔亲娘留下的遗书,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可怕的如同深渊一样的现实。 赵思琴想着自己和舒丞相的数次会面,每一次,都感觉如沐春风,舒泽看向舒柔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温柔宠溺,让他心生羡慕。 多少次,赵思琴都觉得,舒柔能有这样一个爱她的父亲,真的很好! 可这封信,却告诉他,那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舒泽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还是一个阴险恶毒的大坏蛋,竟然能狠心地利用自己的妻妾,甚至为了利益谋害了李氏一家的性命!这是何等的可怕! 他看了这样的信,都觉得不可思议,震惊无比,更何况是身为舒泽女儿的舒柔呢? 生母与生父竟然是死仇,就连李氏的死都极有可能是舒泽的手段! 这样的真相,何其残忍! 柔儿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难怪她会突然病得那样重,甚至心存死志,不愿醒来。 赵思琴越想,越为舒柔感到悲伤,偌大的相府,那么多的亲人,竟然没有一个对她是真心的!他的泪水不断地往下落,将舒柔肩上的衣料都弄湿了大半。 却有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抚触。 “别哭了,别难过了,都过去了,我已经好了。” 赵思琴呜咽着“嗯”了一声,忽道:“柔儿,我们快点成亲好不好?” 只要柔儿和他成亲,就能搬进王府了,住在王府里,就不用再看到那些虚伪的人了! 舒柔愣了下,正想着要如何回复他,在外面划船的顾修言却突然撩起帘子,急切地说道:“那边出事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赵思琴和舒柔此刻暧昧的姿态,表情顿时有点木然。 他好像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要不要退回去重来一遍? 正文 第九十章 落水 赵思琴一骨碌地从舒柔的身上翻了起来,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一脸窘迫道:“小修,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修言沉默,其实他什么都没想。 舒柔还要比赵思琴更镇定一些,坐起来,飞快地将那一叠信纸塞进赵思琴的怀里:“帮我保存好。” “嗯!”赵思琴郑重点头。 她又转头看向顾修言:“发生了什么事?” 顾修言飞快说道:“我看到大船上有人落水了,那衣服,很像是小姐您今天出门时穿的那套!” 舒柔一惊,那套衣服,可是套在阿喜的身上了啊! 她没有半点迟疑道:“快出去看看!” 此时的大船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准宁王妃被混入船上的歹人所惊,失足落水,宁王为了救王妃也跳水了,整条船上的护卫侍女们,但凡会水的,全都跳进了湖里,全力营救王爷和准王妃。 顾氏姐妹是妥妥的旱鸭子,生在常年缺水的国家,不要说会水,从小到大,除了那些浅浅的小溪流,连湖泊都没见过几回,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在船上等待,顺便把那惊吓王妃的歹人给看得牢牢的。 其实也用不着看管,那歹人眼睁睁地看着“舒柔”跳了水,整个人就像是傻掉了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是被愤怒的王府侍卫和顾家姐妹打成了猪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样痴痴地盯着湖面,不断地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家小姐?是谁指使你的?”顾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厉声质问,旁边的顾雁和王府护卫们也配合着齐刷刷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害她?指使?”那人发出一阵凄怆的笑声,“我怎么会害她,我明明是想救她的啊!”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顾英的刀背,大叫着:“既然是我害了她,那就用我的性命来尝吧!”随即用力地压着刀背割向了自己的喉咙! 顾英大惊,情急之下,一脚把人给踹开。 锋锐的刀只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并不足以伤人性命。 但那人的头却重重地撞到了木柱子上,不动了。 离那边最近的一个护卫当即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情况:“只是晕了,没有大碍。” 众人松了口气,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这人自然是活着的好。 “他,好像是卫家的人。”护卫顺手从他的胸口处取出了一块暖玉,上面雕刻的动物栩栩如生地构成了一个卫字。 “卫家?”顾氏姐妹还在回忆京城复杂的人物关系,宁王府的侍卫们却恍然大悟,“那个将王妃毁容的丽嫔不就是卫家的人吗?” “什么?” 顾氏姐妹惊呼出口,满脸震惊。 她们身边的侍卫便给她们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舒柔毁容事件的始末:“王妃因被圣僧赐福蒙陛下召见,丽嫔骄纵任性,嫉妒王妃倾城之貌,毁了王妃的容颜,惹得陛下大怒,降罪卫家。” 原来小姐的脸是这么被毁的! 舒柔的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但具体原因,却不为寻常百姓所知。顾氏姐妹虽有幸跟在舒柔的身边,也发现舒柔对毁容的事情十分坦然,但这毕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往事,她们断不会主动打听。 如今听了王府护卫的解释,两人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顾英想起了舒柔生辰日那天,她精心为舒柔上的妆,掩盖了那深深的伤疤,舒柔的面容,美得让她这个创造者都看呆了!她虽然技艺高超,也曾为其他人上过各种精致的妆容,却没有一张脸会让她有这样大的反应。 若是小姐没有毁容,再经由她的手装扮,定会比当日更加出彩千倍万倍! 顾雁想得却是此人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脱口而出道:“莫非是卫家觉得他们会被降罪都是小姐的错,所以才故意派人来刺杀小姐?” “不,也有可能是嫁祸。如你们所说,卫家与小姐的恩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就算要动手,也不该带着那么明显的玉啊!” “或许,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宁王爷,攻击我们小姐,不过是个障眼法,是想掩盖住他们真正的目的!” 顾雁脑洞大开,各种阴谋论接连推演而出,听得众护卫目瞪口呆,姐姐顾英更是忍不住扶额,小妹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一定要看好了,绝不能让他出事,一定要搞清楚他有什么阴谋!”顾雁越说越笃定,看向那人的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咳咳,”搜身完毕的护卫忍不住说道,“这个人,好像是卫松明。” 就在他们辨别出歹人的身份时,跳湖的“王妃”阿喜一边奋力地向舒柔的小船游去,一边在心里把卫松明全家骂了个遍。 狗屁的京城第一公子,什么风度翩翩,君子无双,根本就是个变态! 本来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她代替小姐上了方家的大船,只要安安稳稳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再悄悄地换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不会有任何热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谁想,那卫松明却突然冒出来了呢? 阿喜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气得七窍生烟! 以前,他拦马车,向小姐陈情的时候,她还觉得他可怜,可他倒好,明知道小姐已经定亲,还继续来纠缠不清! 他难道不知道今天是宁王特意带着未婚妻来游湖的吗? 居然冒充小厮混上了船,还趁着杜威不在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告白,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宁王不是良人,他要带她私奔! 幸好还有一层屏风挡着,阿喜也没开口说话,但心里真是气得要死。 小姐可是明明白白拒绝过他了好么!他是听不懂人话吗?就没想到,他这么做,要是被人发现了,小姐的清白不就毁了吗? 再说,宁王哪里不好了?他虽然傻,却对小姐一心一意,小姐也喜欢他!就凭这些,宁王就比这个不知所谓的卫松明好一万倍! 更别提,小姐的脸还是被卫家出身的丽嫔给毁掉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找小姐,还要小姐和他私奔? 阿喜当下恨不能冲出去给那不要脸的混蛋几个大嘴巴,但顾忌着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忍耐。 后来,杜威回来了,那混蛋非但不跑,反而往屏风里冲! 阿喜大惊失色,她虽然经过顾英装扮,和小姐有五分相似,却不敢保证能偏过卫松明,无奈之下,她只能跳湖! 都怪那个神经病! 还有那个该死的杜威,就知道吃吃吃喝喝喝,要不然怎么会因为闹肚子离开,给那神经病可趁之机? 阿喜回过头来,对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某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难辨 谁想,就这一回头的功夫,她居然就抽筋了! 糟糕! 阿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再顾不得隐藏,拼命地挣扎起来,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原本凉爽温和的湖水,此刻却成了夺命的元凶,迅速地灌入了她的身体里,加速了她的下沉。 阿喜想要求救,但一张嘴,只是喝下了更多的湖水。 在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的时候,一双手从她的背后探出来,用力地揽住了她的腰,拼命地将她向湖面拉去。 一出水面,阿喜就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因为太过急促而呛咳不止。 身后的人却松了口气:“阿喜妹妹,你吓得我差点心跳都停了!” 谁是你妹妹! 阿喜很想呸杜威这不要脸的混蛋一口,耳边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呼唤:“阿喜,你在哪儿?” “小姐!小姐!”阿喜立刻激动起来,用尽力气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拼命挥动。 耳聪目明的赵思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指挥着顾修言迅速地将小船划过来,总算是将两人给救了上来。 上船后的两人,一边迅速地和舒柔、赵思琴换衣服,一边三言两语地讲述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然后,恢复了原样的舒柔和赵思琴就装作是被路过的游船所救的模样,及时地和大船上的人汇合了。 出了这个意外,游湖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虽然赵思琴努力地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并没有让消息扩散开来,但当他送舒柔回相府的时候,还是被一脸笑容的丞相大人拉到了一边,详细地询问了一遍落水的事,随后给了他一个一月之内严禁登门的禁令,客气地请他出了相府。 赵思琴傻傻地站在门口,顾修言以为他是难过不能去看舒柔,便安慰他道:“殿下安心,二小姐她不会有事的。” 赵思琴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小修,你觉得丞相大人怎么样?” 顾修言愣了愣,不太明白赵思琴的意思,便就事论事道:“丞相大人很是疼爱二小姐。” 可不是吗?舒泽大概是早早得了消息,竟然亲自在相府门口等着,看到舒柔的时候,满脸都是心疼,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只吩咐下人们赶紧送舒柔回去,已经有大夫在柔馨苑等候了。 而面对他的时候,从头到尾都保持了笑容,言辞也不见半点轻慢,但赵思琴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舒泽的怨气,因为心疼舒柔受委屈而冲他发泄的怨气。 这样的一个父亲,谁会觉得他不爱自己的女儿?谁会相信,他对舒柔的关心疼爱全都是伪装的呢? 然而,李氏的那封信还在赵思琴的怀里,那一字一句的控诉,又如何能假? 赵思琴站在相府的门口,只觉得晕头转向,丞相大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相府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他已经彻底弄不清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马车上和舒柔约好的那样,尽快帮助她追寻过往的真相。 赵思琴在相府门前站了很久,然后才忽然问道:“小修,你知道一口堂吗?” 顾修言:“!” 柔馨苑。 “小姐,那个姓卫的就是个神经病,你千万别上当!”阿喜一口闷下热气腾腾的姜汤,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只要一想起船上发生的事,就不吐不快,生怕自家小姐被卫松明给迷惑了,走了歪路! “阿喜,你放心,我不会的,来,这是大夫刚熬的安神汤,你喝了就赶紧休息。” 一碗黑漆漆散发着恐怖味道的药汤迅速地放到了阿喜的手中。 姜汤可怕的味道还在嘴里没有散去,还要再喝一碗恐怖百倍的安神汤?阿喜的絮叨戛然而止,可怜兮兮地望向舒柔:“小姐,我没事的,能不能不喝?” 舒柔一脸担忧:“杜副统领说,你差一点就真的沉了下去!这都是因为我。阿喜,我很害怕,我想你好好的,何大夫的药虽然苦了些,效果都是很好的,你乖乖地喝下去好吗?” 这个杜威,真是个大嘴巴!他什么时候和小姐说的?阿喜心里把他骂了一通,忙道:“小姐,你别担心,那只是个意外,谁都没想到的,绝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不就是一碗安神汤吗?我喝就是!” 说罢,她端起药碗,捏住鼻子,又是一口闷了下去。 可怕的味道迅速地盈满了她的口舌,阿喜被刺激得泪流满面,差点没直接把那恐怖的药又给吐了出来,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抱起旁边的茶壶,一饮而尽! 她哭丧着脸道:“小姐,何大夫这是在药里加了好几斤黄连了吗?” 舒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张药方上的内容,轻轻摇头:“没有的事,都是正常的用量。你好好休息,可千万别生病了。” “咚咚咚!”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跟着就是顾雁紧张的呼唤,“小姐,老爷过来看你了!” 阿喜立刻道:“小姐,你快回去,我没事的,我保证一定好好休息,不会让自己生病的。” 舒柔点了点头,快步返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刚在床上躺好,舒泽就进了柔馨苑。 他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先问了何大夫舒柔的情况,确定了舒柔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让人给何大夫付了双倍的诊费,然后才进屋探望舒柔。 屋子里还残留着药的味道,顾英收拾好两个空碗,沉默地离开了。 床上,舒柔披着衣裳坐在那里,脸色还有些苍白,披散的发丝还有些湿润,望向舒泽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低声道:“柔儿让爹爹担心了。” 舒泽的目光中难掩心疼之色,快步走到床前坐了下来,连声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是不是很害怕?药是不是很苦?” “没有,都很好,落湖就只是个意外,”舒柔轻轻摇头,顿了顿,又道,“是有点害怕,我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突然闯进来,我一不留神,就掉到湖里了。” 舒泽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发丝,感受到那湿度,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寻了一条干布巾来,一边替舒柔擦头发,一边道:“柔儿放心,你的委屈不会白受,爹爹绝不会放过那小子。” 舒柔感受到头顶恰到好处的力道,不由怔住。 她是为了完美地欺骗舒泽,才故意弄湿自己的头发的,却没想到,舒泽竟会亲自为她擦头发,就好像小时候那样…… 舒泽又说了许多话,大多是安慰她的,舒柔却有些心不在焉,大半的心神都在那擦拭她头发的动作上了。 他真的很温柔。 这样细心周到的父亲,真的只是伪装吗?舒柔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牢记李氏的信,极力地想要保持清明,却还是忍不住动摇了一些。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教训 “一口堂这样的地方,殿下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顾修言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慎重地提醒了赵思琴一句,然后又补充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我可以为殿下代劳。” 赵思琴没说话,顾修言便明白,他是打算自己行动的了。 他心中暗叹一声,不再劝阻,只是暗暗记下此事,最近一定要密切关注殿下的行动,就算殿下没有要求,他也要为殿下打好掩护。 顾修言对赵思琴的忠心,从来就不是表现在言语上的。 赵思琴打定主意,考虑好了行动步骤,注意力就暂时从这件事上转移了:“卫松明人呢?” 都是因为这个混蛋,他只看完了李氏的遗书,还没来得及和柔儿细谈,更没听到柔儿的答案,结果就被破坏了! 他竟敢扮成小厮混上他的船去,吓得阿喜不得不跳船,还差点在湖里给淹死了! 要是阿喜真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柔儿交代了! “人被带到了王府,方三爷也在王府等殿下。” 赵思琴一愣:“三叔知道了?” 顾修言满脸无奈:“殿下,您借的毕竟是方家的船啊!”借船附赠船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方云舟的。 赵思琴顿时有点紧张:“那他知不知道在船上的其实是我和柔儿的替身?”他可是答应过柔儿一定会保密的! “应该不知道,阿喜和杜威表现得很好,不会泄露。”要不是有卫松明那个意外,肯定能完美结束。 “这就好。”赵思琴微微松了口气,加快速度向王府赶去,三叔毕竟是长辈,可不能让他久等。 赵思琴虽然封了王,但时日尚短,新的王府还在建造当中,便依旧住在原来的四皇子府,只把牌匾换成了宁王府。 方云舟来过这里很多次,熟门熟路,当赵思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位爷正悠哉地坐在主院之中,抱着一坛酒自斟自酌。 赵思琴轻嗅了下酒香,脸色不由一变,飞快地冲了过去,看清了坛底熟悉的标识,一脸惊讶道:“三叔,这酒你怎么找得到?” 他边说边瞅了顾修言一眼,以眼神质问,不是让你好好藏起来的吗?怎么给三叔发现了? 顾修言眼神无辜,殿下,我当初藏的时候,你不是还夸我藏的妙吗?谁成想方三爷如此厉害,藏在那种地方,他也能给找出来啊? “哼,小四也晓得跟三叔留心眼了?”方云舟斜倚在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有好酒不给三叔送去,还藏得那么严实?” 赵思琴连忙摇头:“怎么会呢?这酒也是刚刚才寻来的,那酿酒的人说要再放上几个月,味道才能达到最佳,我这才没有告诉三叔!” 方云舟接受了这个答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尝了一番,道:“的确还没到时候。” “那是自然,本就是要送给三叔的礼物,我又怎么会故意隐瞒呢?” “小四真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啊!”方云舟感叹一声,话锋忽而一转,“但老实可不等于好欺负!” 方云舟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眉目间闪过几分厉色:“卫家那小子,也太猖狂了,竟然敢偷偷摸摸地上了船,还害得你和小柔落了水,你把人交给三叔,三叔定会好好地收拾这小子一顿!” 赵思琴知道,凭方云舟的手段,卫松明落在他手里,绝讨不了好,但他却并不想将人交出去。 “他吓到了柔儿,我要亲自教训他!” 竟然被拒绝了!方云舟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拍手大笑起来:“好小子,不愧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果然是长大了!” “你想亲自教训他,可以,不过像他那种人,嘴皮子利落,可别被他糊弄住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 方云舟向他招了招手,赵思琴附耳过去听了下,一脸受教的表情用力点头。 赵思琴的王府并没有刑房这种地方。他府上的人并不多,都是从小跟他一起饱经冷暖长大的,赵思琴对他们总有那一份情分在,那些人也都乖觉的很,只偶尔犯点小错,并不曾给赵思琴惹过什么麻烦,也用不着动用什么大刑。因此,关押卫松明的地点还差点让护卫们犯了难。 思来想去,他们便把人丢尽了猫房。 没错,就是小黑的单间。 赵思琴很宠爱小黑,专门给它准备了一个屋子,每天都派人过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不比人住的差。 卫松明被丢到了这个地方,本还觉得惊讶,但当他对上一只炸毛的大花猫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上了他的心头。 任何动物都不喜欢有人侵犯它们的领地,对于在王府里养尊处优、连赵思琴都得哄着的霸王小黑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等赵思琴见到卫松明的时候,他的衣服已成了一块块破布,暴露在外的皮肉也全是抓痕,再加上在船上时被愤怒的众人揍肿的脸,真是万分凄惨。 小黑见到赵思琴,直接跳到了他的怀里,“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像是在控诉卫松明侵占了它领地的恶行。 赵思琴摸了摸它的脊背,有些不满道:“是谁把人带到小黑这里来的?” 负责看守的护卫甲回答道:“回殿下,这是杜副统领的安排。” 杜威?赵思琴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若是这人,那就说的通了。 杜副统领虽然性子不羁,却是个极负责的人,卫松明趁他不在的功夫偷偷闯到了阿喜那里,这才发生了后面的意外,不等赵思琴吩咐,他已自去领罚了。 但对卫松明这个罪魁祸首,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没有赵思琴的吩咐,他们不会随意对卫松明用刑,但要论教训人,谁能敌得过王府霸王小黑呢? 赵思琴有些哭笑不得,但想到卫松明的可恶之处,便也没多计较了,只吩咐护卫们把人换个地方,再用一通冷水,直接把人给泼醒了。 冷水醒神的效果自然很好,卫松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人一醒,就感到了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 赵思琴抱着小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奔主题:“卫松明,你冒充王府家丁,混入船上,还害得柔儿落水,到底是何居心?”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质问 卫松明顶着一张猪头脸,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眼前人,声音沙哑地叫了出来:“赵思琴?” “你应该称呼我为宁王殿下。”皇室之人,对于礼有着根深蒂固的执着,只有对亲近的人,赵思琴才不介意。 卫松明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伸手就去抓他的长衫衣摆,赵思琴还未动作,被他抱着的小黑先炸毛了。 先是侵犯它的领地,现在又想抢它的猫奴,不能忍! “喵”地一声尖叫之后,卫松明的手上又多了几道惨烈的伤痕。 卫松明疼痛难忍,只能收手,小黑达到目的,得意地喵了一声,在赵思琴的衣摆上蹭了蹭自己的猫爪子,然后才跳回赵思琴的怀里,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敢向猫爷挑衅的入侵者。 猫爷的手段确实见效,卫松明被它盯着,心里就有些发憷,不敢再碰赵思琴,只匍匐在地,不死心地极力开口询问:“舒,舒二小姐,她,她怎么样了?” “柔儿自然是好好的,不然,你该待的地方就不是王府,而是刑部大牢!”赵思琴不客气地回道。 “这就好,就好,好!”卫松明明显松了口气。 见他这样,赵思琴心里的不满越发深了:“你还好意思问柔儿怎么样?要不是你,她会受惊吓掉进湖里吗?老实交代,你偷偷摸摸地混到船上,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是平日里,对于这样的问题,卫松明定会深思熟虑一番再避重就轻地给出一个答案。 然而,他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再次向舒柔表白没得到回应不说,还逼得人直接跳湖了!失魂落魄被人抓住揍成了猪头,心如死灰想自杀还被人踹得撞柱子上晕了!被带到宁王府丢进了猫房,被抓得遍体鳞伤,情敌还带着那只可恶的猫在他面前一遍遍地叫着他意中人的名字示威! 卫松明的情绪失控了,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目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舒柔是我的意中人,却被赐婚给你,我心有不甘,想带她私奔!” 这一声吼,可谓是惊天动地。守在门外的顾修言和几个护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修言一个眼刀过去,护卫们都迅速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只是一根柱子,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暗搓搓地想着,这混蛋,竟敢把主意打到准王妃的头上来了,看兄弟们怎么收拾他! 护卫们蠢蠢欲动,赵思琴则是直接开动了! 盛怒的他,不发一言,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卫松明的身体,当下便断了好几根骨头,更是迫的他吐出一口血来。 怒火冲天的赵思琴格外吓人,小黑在他出脚之前就敏锐地跳开,躲在角落里,仍然紧盯着卫松明不放。 赵思琴一脚过后,蹲下身子,直接提着卫松明的衣领把人给提了起来:“柔儿是我的未婚妻。” 他说的每个字都充满了压力,就像是握着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卫松明的心上。 卫松明脸色惨白,嘴角还渗着血,顶着那张肿胀的脸,笑得格外难看:“就是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我才要带她私奔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卫公子以血的实例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赵思琴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开揍! 屋外装木桩的护卫们无不竖起耳朵,听到里面一声声惨嚎痛呼,只觉得倍儿爽! 王爷果然是个真汉子,功夫扎实! 这种斯文败类就是欠揍! 卫松明的精神确实有些失常,更可能是压抑得太久了,一爆发便有些收不住了。 又被赵思琴揍断了几根骨头之后,他居然还能一边吐血一边讽刺赵思琴:“舒柔天仙一样的佳人,你一个傻子,有什么资格娶她?你根本就不配!” 咯噔!卫松明又断了一根骨头。 “舒柔嫁给你不会幸福的,她根本就不爱你,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卫松明吼出这一句后,已做好准备迎接更大的痛苦,可他等啊等,却并没等到赵思琴动手。 甚至,他居然看到了赵思琴笑了! 是幻觉吧? 并不。 赵思琴确实笑了,是嘲笑更是得意。 他看着卫松明,语气坚定中带着自傲:“你错了,柔儿喜欢我,她亲口说过的!” “这不可能!” “当然是真的,柔儿不会骗我的。”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卫松明歇斯底里地叫着,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他那么癫狂的模样,赵思琴完全兴不起和他辩论的冲动,正常人跟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想起方三叔对他的告诫,便道:“不管你信不信,舒柔都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有圣旨赐婚,很快就会成亲,而你,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给卫松明的打击很大,他惨然一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赵思琴也不再理会他,起身打开了屋门,对顾修言说道:“把他送去刑部,罪名,意图谋害宁王妃。” 舒柔是很好的姑娘,受到很多人的喜欢,赵思琴一直知道这些,他并不为此生气,反而很自豪,因为他们都失败了,他才是胜利者! 舒柔的心是属于他的,舒柔的人也将会属于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他又何必和那些失败者置气呢? 但是卫松明不一样,他越界了! 虽然落水的是阿喜,但阿喜代替的却是舒柔!这就等同于舒柔受到了侵害,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名誉上的! 赵思琴很生气,像卫松明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舒柔的爱慕者,充其量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游船的事情,有太多人注意到了,他宁王府压消息也只能压一时,与其等到流言满天飞,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倒不如先发制人,行直道,大大方方地把人送去刑部,由官府来断案! 赵思琴这一手,做得相当漂亮,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再加上他皇族的身份,卫松明一送去就等于是定了案。 更不要说,他还亲自进宫向崇元帝说明了此事。 崇元帝惊讶于傻儿子的果断,若不是赵思琴提到别的事情时又露出了痴傻之态,他几乎要以为赵思琴已经好了!最后便也只能把这个特例归于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发出了同方云舟一样的感慨,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卫家知道此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奔走,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勉强保住了卫松明的性命,却也令他们元气大伤,彻底掉出了顶级世家的圈子,变成了不入流的世家一份子。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变故 借着卫松明的事情,崇元帝又成功毁掉了卫家的大块根基,心情格外的好,对着赵思琴这个平常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儿子,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不仅以慰问的理由给了他许多的赏赐,更是大方地应允了他要尽快完婚的请求,命钦天监和礼部去研究出一个最近最适合的吉日来。 有了父皇的承诺,赵思琴的心便安定了不少,因为卫松明,他在宫中又和丞相大人打过几次照面,却只能看出他的一片忠君爱国勤于政事以及对舒柔的温柔爱护之心,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舒泽都是极其完美的,就算是那些个成日里上蹿下跳、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们,提到舒泽,也说不出太多的错处来。 赵思琴真的很难将这样完美的丞相同李氏遗书里那个将妻妾利用得干干净净还谋害了岳父一家的凶狠歹徒相提并论! 他第一次,打从心里希望,是柔儿弄错了!他真诚地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舒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臣子,好父亲! 可是,当一口堂的情报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赵思琴的心愿破裂了。 赵思琴是伪装过后去的一口堂。 了解自家殿下固执本性的顾修言为了不让他吃亏,在短时间内搜集了大量的讯息,便注意到了舒柔所不知道的一点,一口堂对于交换任务者的身份的验证其实并不是那么严格。 他们把任务者划分成了明暗两类,如舒柔那样不加遮掩、身份清晰的任务者,会得到更多隐性的优待,而对于伪装身份的任务者,则会有更多的限制,对应的任务的难度也会高一些。 以赵思琴皇子的身份,去这么个地方,当然是隐藏身份为佳,就算完成任务的难度提高一些,对他也并不是难事。 赵思琴几乎是第一时间完成的任务,并且也在几天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李家当年是梁州首富,他们出事,自然是十分轰动的,留下的讯息也很多,不过多半都是指向劫匪的,偶尔有一些阴谋论者,也并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 到这里,一口堂查到的与王府查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王府的情报已在这里终止,一口堂却挖出了更多的东西。 一些极其细致的不容易被发掘的蛛丝蚂迹,从李家父子谨慎的性情,惯常的选择到劫匪之事发生前后的一些异常,一口堂一一列举了出来,并给出了详细地对比说明,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能察觉出这当中的蹊跷来。然而,还是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件事不是意外。 接下来,是关于舒泽的情报。 舒泽由一介寒士,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商丞相,可以说是全大商百姓津津乐道的传奇,天下寒门读书人的榜样,关于他的故事,无需可以探查,坊间也有无数个版本。 王府的情报在这方面显得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倒是一口堂的情报,不仅提到了舒泽这个人,还把与他相关、无论关系远近的各种事情都查了个明明白白,经过十分细致的对比之后,便发现了无数的意外和巧合。 提供情报者调侃:丞相大人真是个幸运的人啊!但保险起见,还是离这位丞相大人远一点为好,虽然丞相大人很好命,但他周围的人的运气可真是不怎么好啊! 许多促使舒泽进一步提升的事件中,总有那么些个炮灰,看似和舒泽无关,细究起来却总是有那么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幸运,巧合,意外?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分开来看,确实没什么,但若是总是发生在同一个人周围,就值得推敲了。 虽然没有实证,但舒泽的嫌疑却被无限放大,赵思琴很不安,他想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舒柔! 不过,丞相府的禁令这一回绝对是实实在在的,连赵思琴翻墙爬窗的路都给封死了。 赵思琴无奈,只能走明路,把小黑送进去,给舒柔一星半点的提示。 舒柔看到小黑的时候,心中便有了预感,看到小黑划出的那些个歪七八钮的暗号,更是心凉了大半。 调查的结论不是洗清他,而是加重了他的可疑吗? 她抱着小黑,仔细地抹去了那些痕迹。 她的心很沉,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为舒泽动摇! 要警惕他、戒备他,绝不能再为温情所惑,否则,前世的悲剧很有可能再度重演! 七月初一,梁州。 这是舒家宗族每年一次开祠堂祭祖的日子。 舒泽忙于朝政,无法到场,总是会提前送些东西回去,聊表心意,然而,今年他除了送东西,还把张氏给送过来了。 族老们商议了一番,想着舒泽对族里的贡献,便决定让张氏代表舒泽出席祭祖之事。 自从那夜之后,张氏就变得很安静,到了梁州祖宅后,也是深居简出,接待族人时,也非常端庄贤淑,族里的人都对她评价很高,一路盯着张氏的护卫队长也慢慢地放松下来,估摸着张氏大概是想通了。 参与祭祖,对于妇人来说,是极高的荣耀,张氏也极其慎重,她虽然伤心于舒泽对她的心狠,但还是深深爱着舒泽的,能够代替他去祭祖,她觉得很荣幸。 为了以防万一,张氏决定提前吃一颗药定神。 张氏对那药已有成瘾的迹象,王嬷嬷并不愿意让她多用,但考虑到祭祖这种大事容不得意外,便也没有阻止。 谁成想,这般小心了,却还是出了意外。 封闭的祠堂内,族长按照惯例念着祝祷词,冗长的词章,需要半个时辰之久才能念完。 堂下十分安静,族人们不管听懂听不懂的,一个个都表情肃穆,十分认真。 张氏亦是如此,她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心里却是无比火热,她来到这里,代表的舒泽啊!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的心里就泛起一阵甜意。 她真的很想念他! 很想回去,想见他! 可是不行,他不许。 都怪那个舒柔! 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要不然,舒泽怎么可能会对她如此狠心? 舒柔,你这个贱人,该死!我要杀了你! 张氏的情绪一变,眼睛便开始发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极为激动,怎么都控制不了。当她攀上旁边族人的脖颈,狠狠咬下去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求助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祠堂,一年一度盛大的祭祖仪式,彻底地被毁掉了。 发疯的张氏,连身手矫健的相府护卫队都要好几个人一起才能将她制服,更何况是这些年纪老迈的族老们呢? 到最后,整个祠堂都乱成了一团,张氏见谁咬谁,见谁打谁,连族长都被打青了一只眼睛,祭桌被掀翻,祭品撒落一地,蜡烛歪倒点燃了桌布,险些烧掉了整个祠堂! 幸好外面的人发现不对,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开了门,冲了进去,这才保住了祠堂,也拯救了可怜的族老们! 看着被抓起来还一脸凶相仿佛野兽一样的张氏,族长拄着自己的拐杖敲着地面砰砰作响,脸色铁青地吼道:“来人,把这捣乱祭祖的疯妇送去疯人庄!” 匆忙赶来的王嬷嬷闻声尖叫:“我们夫人是丞相夫人,谁敢动她?” 那第一个被张氏咬到脖子的族老瞪着眼道:“就算是舒泽见了我都要恭敬地叫我一声叔公,张氏又算什么?既是疯子,就该关去疯人庄!” “对,把她关去疯人庄!” 族老们群情激奋,压根不理会王嬷嬷的威胁,竟真的把张氏给送走了。 王嬷嬷想要找相府的护卫队帮忙,可护卫队也不愿与族里发生冲突,只能快马加鞭,将这消息传回相府。 王嬷嬷心灰意冷,不敢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护卫队身上,也咬牙自己想办法,把消息传给了舒雯。 舒雯接到的消息的速度也就比舒泽迟了半天,她情急之下,直接冲进了饭厅,张口就道:“爹爹,求您救救娘亲吧,娘亲不是疯子!” “闭嘴!”舒泽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怒吼了出来。 舒雯的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就连张氏被送走的时候,舒泽都没有这样骂过她,她整个人都呆掉了。 回过神来,她还没来得及委屈,就先注意到了满屋子的人,蔡姨娘、舒敏还有她最讨厌的舒柔! 各式各样的眼神全都汇聚到她的身上,舒雯如堕冰窖! 她忘了,这时候,正是开饭的时间啊! 所有人都在这里! 难怪父亲会生气,她怎么能就这样把事情给说出来呢?舒雯相信,最多半天功夫,张氏发疯毁掉祭祖的消息就会被在场的所有人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像是立刻就要晕厥过去! 若是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就能让时间倒流回去,她一定早就动手了! 但是没用,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她只能求助地看向了舒泽。 舒泽的脸色是从没有过的阴沉,但还是选择帮了她。 他的视线如刀刃般锋利,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严肃道:“刚才听到的话,统统给我忘掉,不准讨论,不准打听,等事情了结了,我自会给你们解释,但若是有谁在府里造谣,让我听到了什么风声,就别怪我不客气!” 在场几人纷纷称是,又在舒泽的命令下退了出去,只留下舒雯一个。 人一走光,舒雯就再顾不得其它,几步走到舒泽的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抱住舒泽的腿,痛哭流涕:“爹,求您救救娘吧,王嬷嬷说,他们把娘关进了疯人庄!那种地方,娘怎么能待得下去?就算是个正常人,到那里也会变成真的疯子的!” 舒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手想要将舒雯拉起来,但舒雯却不愿动。 “爹爹要是不答应救娘,我就不起来!”舒雯固执道。 舒泽给气笑了,他当即撒手,直接站起身来,冷声道:“雯儿,爹爹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舒雯不由怔住,呆呆地望着他。 “张氏为什么被送去了梁州,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清楚吗?结果,她不仅不思悔改,还大闹祭祖,伤了多位族老,会被送去疯人庄,完全是咎由自取!” 舒雯不敢置信地看着舒泽:“爹爹,你以为娘亲是装的?” “不然呢?难不成她是真疯吗?”舒泽的声音更冷。 舒雯顿时噎住了。 她是看过张氏伤人的,在她的心里,娘亲早就不正常了! 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啊,就算是真疯,舒雯也不愿她被关进疯人庄! 思虑再三,她只能说出真相。 “爹爹,娘亲不是装疯,她只是病了……”舒雯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事情尽量美化一番,讲给舒泽去听,半句没提张氏凌虐下人的事,只再三强调了张氏发病时的痛苦和隐忍。 “爹爹,娘亲是有错,您罚她去梁州,我别无怨言,但是千万不能让他们把娘亲关在疯人庄里啊!只求您将娘亲救出来,为她请个好大夫,好好调理一番,她一定会好的!” 舒雯泣不成声,哀求不已。 舒泽的神色一点点地变软,最后还是松了口:“雯儿,你别担心,爹爹不会不管你娘的。” “爹!”舒雯得了准话,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直接扑进了舒泽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舒泽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道:“别哭了,爹爹不会放弃你娘,会请个好大夫,治好她的!” “恩。”舒雯相信舒泽,他答应过的事就没有食言的。 舒泽很快写了一封信,安排李管事带上一大堆东西,日夜兼程赶去梁州,处理张氏的事情。 族老们伤得并不太严重,经过了那几天,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一想到被张氏毁掉的祭祖仪式,气就不打一处来。 舒泽考虑到了这一点,既给足了他们面子,又给出了足够的好处,他们的态度便有些缓和了,再加上一些亲近舒泽的族老们做说客,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将张氏放了出来,送到了梁州的某个庄子上去休养。 得到消息后,舒雯松了口气,能有这个结果,已是不错,以后的事,她可以慢慢来。然而,很快,她的算盘就落了空。 舒柔的婚期定了,就在十月初五。 时间意外得紧迫,舒泽也有些惊讶,但进了一趟宫之后,回来便紧急安排舒柔成亲的诸项事宜。 没了张氏这个女主人,事情显然乱极了。 舒雯心中窃喜,正想着能不能借机把张氏给弄回来,梁州寄来的一封信却毁了她所有的期望。 族里竟然催促舒泽再娶一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深谋 族里的意思很清晰,张氏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治好,偌大的相府,事务繁杂,不能一直没有女主人操持。 相府里只剩蔡姨娘一个妾室,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又一直深居简出的,不堪大任。 现在,相府即将与皇室结亲,这等大事,绝不能马虎,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就算皇室宽容,不予降罪,相府也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族里恳请丞相以大局为重,再娶一房平妻,主持相府事务。 舒泽答应了,并且立刻就开始物色人选。 消息放出去之后,有女待字闺中的人家都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丞相已年过四旬,且已有一妻三女,还只是娶平妻,但他位高权重,姿容俊逸,原配张氏病重远离京城,只剩一妾还不受宠,且尚未有子,若是哪家姑娘嫁了过去,只要笼络住丞相的心,再生下个儿子继承相府家业,就算是平妻,也和正妻无差了! 一时间,全京城的媒人都往相府蜂拥而至,几乎踩断了相府的门槛。 每回有媒人上门,雯淑苑都要换一批东西,上午是花瓶,下午就是茶具,到后来,连那些舒雯喜爱不已的玉器首饰都遭了殃。 舒敏看着那一波波往外淘换的东西,心疼得要死,恨不能冲进舒雯的院子里,让她把那些东西都送给她!那样好的东西,砸了多可惜! 不过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舒雯现在正在火头上,她若上赶着过去,只会成为出气筒,前阵子被舒雯打过巴掌的事她还没忘呢,可不想自找麻烦。 况且,姨娘说了,这新夫人进门是挡不住的了,张氏已经成为过去式,她再和舒雯混在一起,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倒不如去讨好新夫人更加划算。 她只是庶女,新夫人不会太过在意,她侍奉的好了,新夫人一高兴,或许就能给她谋个好前程,可舒雯却是嫡长女,身份太特殊,新夫人生的孩子虽也是嫡子女,却怎么都比舒雯低上一层,舒雯迟早会成为新夫人的眼中钉,她可不能让新夫人对她产生误解。 听过蔡姨娘的分析,舒敏头回觉得自家姨娘有点用处,为着以后着想,她选择乖乖听话,再眼馋舒雯的东西,也绝不往上凑,倒是一门心思地关注起新夫人的人选,早知道早接触,多点时间做准备,才能早点讨好新夫人啊! 秀儿一连关注了舒敏数日,见她真的想通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跟蔡姨娘说了声。 蔡姨娘看起来平静的很,但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流光却证明着她的在意。 即便舒敏有再多的毛病,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真要半点不理会,她又何必提点她那些事呢? 蔡姨娘知道自己这种钉子多半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女儿对她没感情,日后就不会为了她的死伤心,挺好的。 蔡姨娘不求舒敏有多好的前程,相府的女儿注定只是舒泽的工具,只求舒敏不要卷进太多的是非里,她对舒敏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新夫人是谁,弄清楚了吗?”舒敏既然听了她的劝告,蔡姨娘便将这事放到了一边,关心起更重要的事来。 秀儿摇了摇头:“上门的媒人太多了,还有不少的世家勋贵和朝中大臣,相爷尚未表态,什么动作也没有,查不出来。” “哼,没有动作?只怕是早就动过了。”蔡姨娘的眼里浮出一层寒光。 昏暗的小楼,即便是炎炎夏日,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就像是那蜷缩在洞穴里的蛇,看起来好像在沉睡,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的猎物,只待有合适的机会,便会如闪电般冲出,一击必杀。 作为那蛇的耳目,秀儿自然不会畏惧于这阴冷的气息,反而觉得很自在,明明与蔡姨娘本该是主仆或者从属的关系,却相处得犹如平等的同伴,一边为蔡姨娘泡茶,一边自然地问道:“姨娘何出此言?” “张氏在梁州祖宅无故发疯,你觉得那会是意外?”蔡姨娘接过秀儿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嗅了一下香气,周身的气息便缓和了几分。 “对啊,”秀儿恍然大悟,“张氏明明只有在受到严重刺激的时候才会发病,不过是祭祖而已,怎么可能突然发疯?” “何况,她才刚刚得了我们的药,那药虽会使人上瘾,却能很好的稳定她的情绪。舒家的祭祖,张氏是代替舒泽参加的,这种大事,她肯定会十分小心,多半会带着我们的药以防万一,就算有什么意外,只要服下药物,也不该出现状况。”蔡姨娘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微微抿了口,感觉温度正好,便一口喝了下去,口齿留香。 “是呀!不该有意外的却还是发生意外了,就只能说明,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相爷动的手脚?”秀儿顺着蔡姨娘的提示一路往下想,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顿时觉得心惊不已,倒吸了一口凉气,“相爷对张氏竟能如此狠心?” “我也没有想到,但,除了他,还会有谁呢?”蔡姨娘叹了口气,“舒泽能从一介布衣一跃成为大商丞相,除了才智,便是因为这份狠绝吧!” 几日时间,已经足够蔡姨娘想明白这背后的关键了:“张氏是世家出身,背后的张家虽然没落到了极致,也还是世家。当今陛下视世家为眼中钉,想要连根拔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舒泽深知陛下的心意,那么张氏这个妻子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张氏受刺激会发疯的事情,舒泽定早就知晓了,他一直没有理会,还任由我们动手脚,怕是早就存了遗弃张氏的心思,此番借着张氏犯错的机会,把人送去梁州,再利用祭祖的事,让张氏在众人面前发疯,让族人明白他的苦衷,劝他另娶平妻。” “这样,他不仅光明正大地甩掉了张氏这个包袱,能另娶一房更符合崇元帝心意的妻子,还能得到众人的同情,就连张氏亲女舒雯,也觉得理亏无法劝阻父亲!” “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名声和美人双收的好算计啊!”蔡姨娘嘲讽道。 “相爷居然那么早就想到了吗?”秀儿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姨娘,有没有可能,相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嫡子,也是他故意为之?” “啪!”蔡姨娘手中的茶杯掉在了桌子上,晃荡不停。 她与秀儿四目相对,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若真是如此,舒泽简直比我所想得更加可怕!”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杀心 雯淑苑。 红杏看着兰香手里的盘子,每样只动了一点,几乎是原封不动端出来的,秀气的眉微微皱起,问道:“这几天都是这样?” 兰香不敢隐瞒,低着头,小声说:“是。” 红杏闻言,眉皱得更紧了,低声斥责道:“为什么不早说?” 兰香没说话。 红杏看着她那一副怯懦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烦闷,抬手摸了摸盘子,已经凉透了,就吩咐兰香去小厨房让人重新做一份食物来,她则走到了舒雯的房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大小姐,能让红杏进来吗?” 门很快就开了,舒雯红肿着双眼,直接把红杏拽进了屋里,急切道:“红杏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红杏看着舒雯那憔悴的面容,心下便有几分不忍,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这么说,爹爹是打定主意要给我找另外一个母亲了?”舒雯眼中闪耀的点点光辉骤然泯灭。 “是,”红杏知道这对舒雯来说打击很大,但她并不想对她隐瞒,与其给她虚假的希望到最后破灭之时受到更大的刺激,还不如现在就说实话,“张家已经出了很大的力气,给足了族老们好处,他们也都按照约定替夫人说话了,但是族长那一派的人太过固执,不肯妥协,他们不同意,族老们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 只有族长的意见才能对舒泽的决定产生影响。 “那就去求族长啊!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一个乡下种田的泥腿子,怎么会搞不定?” 红杏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这族长是出了名的老顽固,根本就说不通。” “那就换一个族长好了,”舒雯脱口而出,就像是说今天的晚饭做得不好,给我换一份新的那样轻松,“设计一个局,找着他的错误,逼他下台,哦,不行,这太慢了,干脆,制造一个意外,杀了他好了!杀了他,换支持我们的人当族长,这就没问题了吧!” “大小姐……”红杏目瞪口呆地看向舒雯,就像是从没见过她一样惊诧。 舒雯却是轻蔑地笑了起来:“装什么惊讶,你跟在我娘身边的时候,不就是做这个的吗?王嬷嬷都告诉我了,算计舒柔的事,你可没少出力啊!” 是,她是为夫人出了不少主意,但她还从没害过人的性命啊!哪像是舒雯,小小年纪,对自己的亲族长辈,竟然一口一个换啊杀啊的,这是正常的大家闺秀会想会做的吗? 不会是王嬷嬷那个老不死的教唆的吧?不,不可能,那老家伙要有这么聪明,早没她什么事了! 红杏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面上却做出一副恭敬无比的模样道:“大小姐的主意是很好,可容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虽是族里先挑起的,但若是老爷没那份心,又有谁能逼他呢?” 舒雯的神情不由怔住。 她一直觉得,要不是族里逼迫,爹爹是不可能抛弃娘亲,再娶新妻的,可是,族里对爹爹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 没有。 爹爹可是丞相啊,整个舒家都是仰仗他才能如此风光,谁会违逆他的心意,谁敢强迫他? 难道真的是爹爹自己…… 红杏见舒雯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还以为她想通了,岂料她却说道:“不,爹爹不是自愿的,他是被逼的!” “族里逼不了他,但是皇室可以!” “舒柔这个贱人,一直与我们母女作对,我娘被赶走了,我还在,她是不把我们母女俩彻底毁掉就不肯罢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回来,利用她自己的亲事,给爹爹施压,爹爹这才迫不得已,要另娶一房妻子。” “族里一开始说起娶妻的事,理由不是就要为她操持婚事吗?就是这样,都是这个贱人,爹爹才非要娶平妻不可的!” 红杏瞠目结舌,压根就没想到,舒雯竟会把由头全归到舒柔的身上去。她刚才算计族长的时候不是还很精明吗?怎么到了丞相的事情上,就歪成了这样? 可想想舒雯与张氏对舒泽的极致推崇,都被逼到如此绝境了,还一心向着舒泽,宁愿把责任全都推到她们讨厌的人身上去,这大概就是一种盲目和偏执吧! 红杏顿时明白了,跟这样的舒雯是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她认准了的事也是绝不会改变的。如此,还不如顺着舒雯的意思来,反正她做这种事是熟练的很,在张氏手底下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红杏彻底放弃了劝说舒雯的念头,直接附和道:“大小姐真是聪慧,奴婢都没想到这一点呢,看来,真的是舒柔在捣鬼!” “是吧,你也觉得我想得不错,对吗?舒柔这个贱人,敢这样害我,已经留不得了!”舒雯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红杏,你给我想个主意,杀了舒柔!” 红杏:“!” 同一时刻,相府的书房之中,正在办理公文的丞相的书桌旁,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恭敬地向丞相行了一个礼。 舒泽没有说话,只用左手的中指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那黑影便把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在书桌的右上角,然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舒泽没有立刻去看那信封,而是继续办理自己的公务,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才将那繁杂的公务处理完毕,整理好放到了一边,这才把注意力转向了右上角的信封。 信封上有一个特殊的标记,看到这个,舒泽便明白,这封信是关于舒柔近来表现异常的情况调查结果。 舒泽拿起信封,不急不缓地撕开来,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薄薄的几张纸,看起来不多,却是将舒柔近来的动向全部纳入其中,对于几个存疑的关键点还特意做了标注。 “王彩霞,城卫司曲新晨的小妾,王淑芬的养女。王淑芬,李氏的朋友。” 舒泽的面色变得极冷。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李氏死前的事情,只差一点,那个疯女人就毁掉了他的一切!可惜,她找错了帮手,竟然找到了他的人身上,这才让他及时发现,先一步除掉了她。 他本想斩草除根,也一并结果了舒柔,但见舒柔年纪尚小,懵懂无知,再加上那倾城之色初现,养好了未来能有大用处,便没有动手。 而王淑芬这个人,李氏隐藏得极好,他虽知道李氏有那么一个朋友,却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当初解决掉李氏之后,并没有查到那人的线索,没想到她一直就在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 李氏那个贱人,一定是藏了什么东西教舒柔给发现了,才让她联系上了那些旧人!也好,就趁此机会,一并解决吧! “柔儿啊,你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乖乖当爹的好女儿呢?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只有一更啦,周六周日双更。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下毒 七月,烈日如火,那不厌其烦的知了还在树上叫个不停,相府的下人们被燥热所影响,干起活来都有些恹恹的,然而柔馨苑的朱大娘,却是不惧炎热,双眸发亮地守在炉火旁,看着灶上煮着的绿豆汤,虽然汗如雨下,却是一下也不愿分神。 这可是煮给二小姐的绿豆汤呢!朱大娘只要想到每回从小姐屋里拿回来的空碗,心里就异常满足,连守着炉子的燥热烦闷也都消减了大半。 “嗯,这火好像大了点。”朱大娘喃喃自语了一句,弯下腰去拨弄灶台里的火苗。 就在她低头的这一瞬,厨房的屋顶无声无息地窜下来一个与厨房同色的身影,将滚烫的盖子迅速地揭开了那么一点,飞快地弹入了一些绿色的粉末。 等朱大娘起身之后,那人影早已消失,灶上的绿豆汤盆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异动。 朱大娘继续看着绿豆汤,到了快要烧好的时候,便准备加糖,谁想,她打开糖罐,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了。 “咦,我记得昨天还有小半罐呢,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剩了?小杨,糖呢?”朱大娘眉毛一皱,配上那宽厚结实的身躯,足可震住小厨房一干仆妇,被她看上一眼,再泼辣的妇人都直打哆嗦。 杨大娘向来是个胆小的,完全不敢与朱大娘抗衡,怯懦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倒是爽朗的丽婶子笑了笑:“我这里倒还剩一些。” 说罢,便将手边的糖罐递了过去。 朱大娘打开罐子,闻了闻,又尝了口,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小心地洒到了绿豆汤里。 然后又将绿豆汤放到一边冷却,差不多了就冰镇下汤盆,等到下午最热的时候,刚好可以端去小姐那里。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顺,朱大娘中午吃了饭,肚子里就隐隐作痛,开始一趟趟地跑茅厕,明显是吃坏了东西。 在她要跑第三趟茅房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了,让丽婶子帮她看着绿豆汤,时候差不多了,就要从冰里拿出来,太凉了也不能给舒柔送去。 丽婶子拍着胸脯道:“我办事,你放心。不过,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大娘苦笑一声:“昨晚我家那口子临时在外面喝酒,没回来,菜做的多了,我舍不得倒掉,今天早上又热了下,吃了,大概是放了一夜,有些变味。” “这么热的天,隔夜菜怎么能吃,肯定是坏了呀!你也太省了,怎么不想想,万一搞坏了身子,又要请大夫,又耽误做工,可就亏大了!” “可不是,你别说了,我现在真是悔死了,只能先忍忍,没准跑完这趟就差不多了。”朱大娘跟丽婶子交代清楚剩下的事情之后,就离开了。 丽婶子很细心,严格按照朱大娘嘱咐的,到了时间,就把绿豆汤从冰里拿了出来,她有些好奇地掀开盖子,只是看一眼那沉淀的绿色,就感觉身上的暑气祛了大半。 真想尝一尝啊!丽婶子想着,却并没有真的动手,这可是为二小姐准备的,分量都是有数的,她可不能乱动。 “娘!”门外忽然传来娇娇地一声喊。 丽婶子赶紧盖好了盖子,一回头,便看到了自家刚满五岁的小儿子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大热天的,做好了午饭,厨房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丽婶子一个人。 她看着自家小儿子那满头大汗的模样,就有些心疼,叫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小心中了暑气。” 调皮的小男孩就像猴子一样,蹿到了她的面前,抱着她撒娇:“娘,我想喝糖水了!” 对于下人们来说,糖可是精贵东西,很不易得,丽婶子心疼儿子,总是偷偷地从小厨房的糖里挪用一些给他。 “等着,别乱动。” 丽婶子叮嘱了一声,四下看了眼,没人,便向往常一样,打开了糖罐,为儿子做取糖。 而那调皮的小男孩,此刻也巴巴地守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对她说:“多点,多点!” “你这臭小子,有的喝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丽婶子笑骂一声,却还是顺了他的意,多舀了一勺糖。 就在这档口,一个小丫鬟却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厨房的窗口,发现丽婶子和她的小儿子正背对着她,而绿豆汤就在窗口,心中大喜,便眼疾手快地掀开盖子,丢了一把黄色的粉末进去,随后迅速闪人。 她太过急切,一不留神,被旁边的枝杈绊了下,发出一声轻响。 “谁?”丽婶子的质疑从厨房里传出来,小丫鬟心道一声不好,情急之下,学了几声鸟叫,厨房里便再没了动静。 她松了口气,一溜烟地跑掉了。 下午最热的时候,阿喜如往常一样到厨房里取绿豆汤,见迎上前的是笑容满面的丽婶子,还有些惊讶,得知朱大娘闹了肚子,就关切地问了几句,并道:“朱大娘若是实在不舒服,今天就不用继续上工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丽婶子笑道:“多谢姑娘,我一定转告她,姑娘真是慈心。” 阿喜纠正她:“是二小姐心慈。” “对对对,是二小姐心慈,姑娘学了小姐,这才对我们这般宽厚。”丽婶子聪明地附和了声,果然换来了阿喜的笑脸。 阿喜走后,丽婶子又留下收拾了一番,就端了个小凳子,坐到阴凉的地方,悠哉地磕起了瓜子,离做晚饭还有好一会儿功夫呢,足够她休息的了。 阿喜将绿豆汤端了回去,按照舒柔的叮嘱,直接分成了四份。 朱大娘做的绿豆汤甜而不腻,凉而不寒,天热的时候喝下去,通体顺畅,还不伤身,莫怪舒柔喜欢,还总是分给阿喜和顾家姐妹。 “小姐,今天又有人上门了,听说是工部尚书,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都惦记着给老爷做媒呢!”阿喜率先将舒柔的那一碗分了出来,要豆子少汤多的。 “是吗?”舒柔放下手中的书本,端起了绿豆汤,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小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老爷会娶个什么样的平妻吗?” “是谁都无所谓。”不过就是又多一个人跳火坑罢了,她连自己都顾不好,哪有心情去管别人? “也是,小姐都快出嫁了,和新夫人也处不了多久。”阿喜点点头。 “恩。”舒柔应了声,不愿去想和舒泽有关的事,径直喝下了绿豆汤。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毒发 沁凉的绿豆汤顺着喉咙一路流淌进腹中,舒爽畅快,引得舒柔又喝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待她半碗汤下肚,阿喜才分好了剩下的三碗,走到门边去叫顾家姐妹过来喝汤了。 舒柔看着顾家姐妹带着一身水汽进到屋里来,就知道她们一定是怕把汗味带过来,又直接用冷水洗了个澡。 “你们不用这样……”舒柔笑了下,话说了一半,突然就觉得腹痛难忍,喉头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压不住便呕了出来,竟是吐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 空气在这一瞬仿佛凝固住了。 舒柔陡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艳红的血,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血液独有的黏腻感,做不了假! 然后,就像是打破了什么禁锢一样,源源不断地鲜血从她的口中流了出来。 舒柔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就直直地栽倒在桌子上了,而她的嘴边,鲜血仍然奔涌如溪流,迅速地染红了大半的桌子和她的衣裳。 “啊!小姐!”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柔馨苑。 今日,恰好是朝廷的休沐日,舒泽难得放松,没有办公,而是在书房练字。 舒泽练字的时候,精神异常专注,因此,直到书房的门被拍得乓乓作响,就快要散架了,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留下的那个硕大的墨点,眉头深皱,心情变得极差,却习惯性地用温和的口吻说道:“进来。” 门被大力地推开,李管事被门槛绊倒,几乎是滚到了舒泽的面前。 “李管家,你小心些,何必着急?”舒泽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却是一脸关切道。 李管事摔得很疼,却连叫都没叫一声,一脸急迫道:“老爷,不得了了,二小姐吐血了!” “什么?”舒泽一脸惊骇,什么都没来得及都问,就急匆匆地向柔馨苑跑去。 但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柔馨苑里却只剩下阿喜等下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舒泽的心一沉,直接冲到了里屋,就见何大夫像木头一样站在床边,直到发现舒泽的到来,才回过神来,一脸悲怆道:“相爷,老夫没用,救不了二小姐,她已经去了。” 舒泽一听,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脸震惊,根本不能接受:“怎么会,怎么可能,今早她还去给我请安,那时候还好好的!” 李管事急忙跑过去搀扶他,舒泽却用力挥开了李管事的手,踉踉跄跄地自己站了起来,神色仓皇地扑倒了床边,就见舒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半分气息也无。 舒泽抓住舒柔的肩膀,用力去摇她的身体,一遍遍地叫着:“柔儿,你起来,你快醒过来,醒过来看爹爹一眼!” 可舒柔却毫无动静。 李管事老泪纵横,劝道:“老爷,您别这样,小姐,她是真的去了!” 舒泽回过头来,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何大夫:“为什么会这样?” “二小姐,是被人下了毒了!” 舒泽的眼睛变得更红了,怒吼道:“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究竟是谁害了我的柔儿!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毒是下在绿豆汤里的,何大夫很容易就检验了出来,随即,柔馨苑所有的下人,包括阿喜和顾家姐妹,全被抓了起来。 舒泽没留一点情面,直接让人打起了板子,一边打,一边问,但凡有半点迟疑,板子的力道就会加倍。 整个柔馨苑都是一片悲鸣,有那年纪大的、身体不好的仆妇,撑不住几板子就直接去了,舒泽也没有一丝动容。 在这种消耗生命的问询下,没有人敢耍半点花样,忙不迭地就把自己做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很快,舒泽就确定,问题出在了厨房上。 朱大娘和丽婶子是最大的嫌疑犯,被板子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侍卫们经过搜查,又发现了一罐有问题的糖,那正是丽婶子给朱大娘的。 朱大娘见证据那糖罐被拿了上来,顿时睚眦目裂,拖着疼痛不已的身体,直扑到了丽婶子的身上,凶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叫道:“你这毒妇,为什么要害二小姐?你对得起姨娘的嘱托吗?” 朱大娘和丽婶子都是李氏留下来的老人,一起共事了几十年,感情颇深,因此,朱大娘才那么信任她,将绿豆汤放心地交给她负责,却没想到,丽婶子居然是谋害小姐的凶手!朱大娘痛悔不已,恨不能生吃了丽婶子。 发现她们有问题后,舒泽是单独审讯的两人,其他人都被带到了别处,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否则,不用朱大娘动手,忠心的阿喜和顾氏姐妹也早就结果了丽婶子的性命。 丽婶子拼命挣脱了朱大娘,一脸惊骇地看着那个糖罐,惊恐道:“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这糖?啊!我的小滔,他还喝了那么多的糖水,啊!” 丽婶子想到这个,几乎发了疯! “小滔也吃了糖?”朱大娘一下子愣住了,丽婶子中年得子,对这个小儿子宠上了天,若真是她下毒,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的亲生子吃糖? “小滔,小滔!”丽婶子哭号道,向舒泽哀求,“相爷,不是我,不是我啊,我们小滔也喝了糖水,他是不是也出了事?” 她心里满满都是绝望,毒药竟然是下在了糖里!二小姐死了,她的儿子定也活不成了!她为什么要贪这小便宜,给小滔喝糖水?丽婶子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子,却也无济于事。 “这糖,是谁给你的,有什么人碰过?”舒泽的声音充满了冷意。 “糖,就是派发的……”丽婶子拼命地回忆关于糖的一切,她一定要把那害了二小姐和她家小滔的凶手给找出来! 一个言笑晏晏的人影忽然浮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立刻叫了起来:“兰香,兰香碰过我的糖罐,一定是她!” “兰香是谁?”舒泽又问。 “她是大小姐的丫鬟,前几天说是想学我做的糖心蛋,来过厨房几回,除了她,就没别人了!”丽婶子恨恨地说道。 柔馨苑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害舒柔,还用的这么蠢的法子?就只有大小姐舒雯,那个表面大度,实际上却嫉恨着舒柔的蠢女人,才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来! 舒泽站了起来,满面冰霜:“留一部分人看好她们,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逃出去,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雯淑苑!” 正文 第一百章 掉包 “啪!” 舒泽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舒雯的脸上。 那力道极大,舒雯直接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血。 她坐在地上,捂住被打的左脸,目光呆滞地看着舒泽,怎么也不敢相信,舒泽竟然会打她!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 舒泽却是一脸痛心,右手抬起,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用食指指向她,吼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舒雯的脑海一片空白,被发现了? 怎么会,她明明让兰香下的是慢性毒药,不特意用银针查验,就算是吃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明显的反应,顶多是嗜睡了一阵,至少要过好几天才会发作啊! 她的表情呆呆的,就像是傻了一样,看在舒泽的眼里,却成了无声的抗辩。 “你不说是吧,把人带上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身是血的兰香被丢到了舒雯的面前,她看着舒雯,眼里重又燃起希望的光芒,慢慢地爬向舒雯,微弱地向她呼救:“大小姐,救我,救我!” “别过来!”看到如同鬼一样可怕的兰香,舒雯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脸嫌恶地后退,不让那恶心的血液沾到自己的身上。 兰香绝望了,她眼里的希望火苗瞬间灭掉,从小服侍的大小姐竟然连让她靠近都不允许。 她呵呵笑着,被毒打之后已然脆弱无比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老爷,是大小姐,都是大小姐让我给二小姐下毒的!” “你胡说八道!”舒雯尖叫着,坚决否认,“爹爹,雯儿是冤枉的,雯儿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定是舒柔,她收买了我的丫环来陷害我!爹爹你一定要相信雯儿啊!” 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抓到兰香了又怎么样,单凭兰香的话,就能给她定罪吗?做梦!她绝不会认的,而且还会拖舒柔那个贱人下水!都是爹的女儿,没有证据,爹是不可能放弃她的!舒雯坚信这一点! “你说,是柔儿收买了你的丫鬟?”舒泽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挣出。 “对,就是她!这一定是她用的苦肉计,她早看我不顺眼了,就想陷害我,爹爹你一定不能被她骗了,冤枉了雯儿啊!” “苦肉计,冤枉?”舒泽大笑出声,一脚狠狠地踹向舒雯的胸口,声音如寒冰,“到现在了,你还敢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柔儿已经死了,被你给毒死了!” 舒雯胸口的肋骨都被踢断了,痛得眼泪直流,却突然听到舒柔的死讯,顿时就像被雷劈了,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舒柔死了? 那个贱人死了? 真是太好了! 就算是疼痛难忍,那心里涌起的喜悦还是让她勾起了嘴角,差点就想要大笑出声,但一想到现在的局面,那欢喜又变成了恐惧,舒柔死了,爹爹又抓住了兰香,就算自己狡辩,只怕爹爹也不会放过她了! 舒雯一咬牙,抬起头来,大哭道:“爹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啊!你要是不信,我就死给你看!” 说罢,她便猛地起身,冲向最近的柱子狠狠地撞了过去。 舒雯在赌,赌舒泽一定会救下她! 果然,就在她即将撞到柱子的时候,一个护卫救下了她,只是他救的方式却是一脚狠狠地踹向了她,让舒雯再次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把右手给摔断了! 那疼痛简直撕心裂肺,但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她顾不得叫疼,只拼命地看向舒泽,叫道:“爹爹,你信我的,信我的,对不对?” 舒泽的脸上果然浮出一分犹豫的神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红杏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不是我们大小姐,您冤枉她了!” “红杏姐姐!”舒雯的眼睛顿时一亮,忙道,“爹爹,让红杏姐姐进来吧,她能证明我的清白!” 当初,她说要杀舒柔,红杏极力反对,她便冷落了她,将此事交给兰香负责。 现在,舒柔死了,兰香竟敢指认她,舒雯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却没想到,红杏会突然跳出来。 舒雯想到红杏的聪慧,心中便生出了极大的希望,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舒泽让人把红杏放了进来。 红杏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老爷,您真的冤枉大小姐了,二小姐的死,跟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她不肯帮舒雯想办法杀舒柔,舒雯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直接把她发派成了粗使丫头,刚才,她为了给舒雯取浆洗好的衣服出了院子,一回来,就发现院子被围住了。 她的人缘极好,府中护卫也有好些领过她的人情的,就稍稍提点了她一句,告诉她舒柔已死。 红杏吓了一跳,马上就知道舒泽这是怀疑上了舒雯,赶紧就冲了进来,为舒雯辩白。 “你要是说不出像样的理由来,就和她一样!”舒泽指了指兰香。 红杏看了下兰香的惨样,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还是镇定道:“老爷,大小姐确实是冤枉的。兰香拿走的那包药,早就被我给换了,那根本就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泻药,除了会让人拉肚子,不会有别的作用!” 泻药? 红杏此言一出,兰香呆住了,舒雯也呆住了。 舒泽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问道:“怎么回事?” 面对深不可测的丞相大人,红杏不敢有一句虚言,一五一十地将当初发生的事给说了出来。 “奴婢拒绝了大小姐后,担心大小姐一时冲动,真的做了不能挽回的事情,就一直盯着,然后就发现兰香偷偷摸摸地出府,带回了一包药。奴婢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偷换了那药,兰香并没有发现。兰香就是真用了那东西,二小姐也不会有事。” “但柔儿已经死了。” 红杏斩钉截铁道:“那就是另外有人下毒害的二小姐,却绝不可能是兰香和大小姐。” “爹爹,你听红杏说的,真的不是我啊!”舒雯激动道。 兰香也是如此,虚弱地说着:“我就用了那药,没用别的,要是红杏真的换了,那就不可能是毒药!” 舒泽一时沉默了。 看着他的反应,红杏便明白,他是相信了她的话。 的确,兰香在那糖里下的手脚,是泻药。 所以,尝了糖的朱大娘会拉肚子,喝了糖水的小滔也拉到虚脱,舒柔的死,不可能是这泻药造成的。 舒泽做这一切,不过是试探舒雯罢了。 而舒雯这个蠢货,简直让他失望透顶,还不如红杏那个丫头!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真凶 舒泽走到舒雯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她满是希冀的目光下,冷冷地开口:“如果没有红杏掉包,柔儿不就死在你手上了吗?” 舒雯瞬间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绕过舒雯,又在红杏的面前停下:“既然你能掉包毒药,为什么不干脆换成无害的药物呢?” 红杏心里咯噔一响,的确是这么个理。 正常人或许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但她这个人,好像是天生一副坏心肠,虽不想闹出人命来牵累了自己,却也极其享受别人被她算计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因此,她才用的泻药,还是那种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和茅厕相伴一整天的强效型。 这样的理由,红杏怎么可能说的出口?这不是找死吗! 她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舒雯的失魂落魄,瞄到了兰香的惨无人形,脑子飞速转动,很快便又了主意。 “咚咚咚!”红杏又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颇为实在,都流血了,然后才开口道,“老爷,红杏之所以用泻药,是对二小姐有私怨。” “奴婢本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一直牢记在心。夫人因二小姐之事被送去梁州,更是意外犯了疯病,大小姐因此记恨二小姐,奴婢亦是如此。” “奴婢不想大小姐担下谋害亲妹的名声,但也和大小姐一样,想为夫人出气,这才用的泻药。” “奴婢自知有罪,甘愿受罚。但大小姐是老爷的亲骨肉,只是一时想差了才走了歪路,还请老爷再给大小姐一个机会,不要放弃大小姐啊!” “红杏姐姐……”舒雯听了这话,感动得泪流满面,深深懊恼于自己对红杏的无情,这样忠心的丫鬟,她怎么还能往外推呢? 就连丞相身边的护卫们,也面露同情之色。 他们都觉得,红杏是个忠心的丫鬟,若不是有她,大小姐真的用了毒,杀了自己的亲妹,才是糟糕透顶。 真到了那份上,丞相大人光风霁月,铁面无私,肯定是不会包庇自己的女儿的,相府姐妹相残的事,肯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相府的好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红杏就算是有过失,比起她的功劳来,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一切还都要看丞相大人的意思。 “你想要我原谅雯儿?”舒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红杏挺直了腰杆。 “好,看在你还有点小聪明的份上,只要你能找出给二小姐下毒的真凶,我就饶了你,也会再给雯儿一个机会。” 有点小聪明?是识相才对吧! 红杏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一片欣喜之色,干干脆脆地顺着丞相给的台阶走了下去:“多谢老爷,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早日找出谋害二小姐的真凶,还大小姐清白!” 早日?不,没有什么早日,今天之内,若是查不出所谓的真凶,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丫鬟畏罪自尽的时候! 舒泽心中冷笑,大步走出了雯淑苑。 红杏忽觉寒冷,身子轻颤,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头升起,本想偷奸耍滑把这事混过去的她,当即改变了主意,查,一定要全力去查! 舒泽从没像现在这样恼火过。 一直以来,他殚精竭力,谋算人心,无论是朝中的大臣,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不自知,就算偶尔冒出些不自量力想要挑战他的蚂蚱,如同李氏之流,也都被他轻易地解决了。 却没想到,他会在舒柔这件事上失算。 没错,他是动了除掉舒柔的心思,也的确派人在舒柔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但那并不是毒,只是一味引子,需得与其它的东西相配合,才会变成毒,一点点要了舒柔的性命,却是连太医院的御医也不会察觉,人们只会认为她是生病而死的,就像是当年的李氏一样。 现在根本就不到弄死舒柔的时候,他还需要她嫁进宁王府,以她为跳板,掌控宁王府甚至是方家的势力!等到她彻底无用了,才会结果她的性命。 谁想到,舒柔竟然就死了! 难道是泻药和那引子混合之后被激发了毒性?亦或是还有第三人出手? 舒泽不知道,他只感到了深深的愤怒,不是因为舒柔的死,而是因为失控。 在他牢牢把控的相府,竟然就有人如此直接地对他的女儿下手! 这次是舒柔,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舒泽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怒不可遏。 他在书房里大发雷霆,严惩了暗卫队长,并封死了整个相府,不查出事情的真相就绝不罢休! 倘若,并没有什么第三人,舒柔的毒真的是引子和泻药混合之后的结果,那么,就只能让那叫红杏的丫鬟去当这个真凶了! 舒泽想着,眼中露出如狼一般的凶残狠厉之色。 大概是老天爷还想留着红杏吧,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她就找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在柔馨苑的小厨房外,靠近窗子的灌木丛中,她找到了一颗小小的粉红色的纽扣。 那材质,是属于最下等的仆妇的。 红杏立刻将这个线索报告给舒泽,舒泽大手一挥,直接让下人们去把所有用这种纽扣的丫鬟仆妇们都给抓了起来,挨个审讯。 没多就,红杏就锁定了一个重要嫌疑人——梅娘。 梅娘原名小梅,本是柔馨苑的一个二等丫鬟,却在四月时,突然被舒柔嫁给了洗衣房张大娘的儿子做小妾。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那娇滴滴的小丫鬟就被折磨成了一个面色沧桑的妇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老得像三十多。 梅娘被抓住后,不等相府的护卫们用刑,就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浓重的恶意:“对,是我干的,就是我给舒柔那个贱货下的毒!哈哈哈!” 见她如此嚣张,红杏在舒泽发怒之前,直接“啪啪啪”几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几乎把梅娘的脸给打肿了,也把她猖狂的笑和泼天的脏话给打了回去。 经过审讯,大家才知道,梅娘成亲之后,经常被丈夫责打辱骂,近些时日,她的丈夫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债,还不了钱,竟然把梅娘抵给了那些赌徒。 梅娘夜夜遭到好几个赌徒的侮辱,终于承受不了,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助纣为虐的婆婆,又给把她推入火坑的舒柔下了毒。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报讯 谋害舒柔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背后的原因又是如此的直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舒泽不愿相信自己的柔儿是如此狠心的人,他招来阿喜,询问梅娘的事情。 阿喜得知舒柔的死竟然是梅娘所为之后,差一点就当场杀了梅娘,却被护卫们制住了。 “老爷,小姐冤枉啊!当初,她之所以会这么对付小梅,都是小梅罪有应得啊!老爷您还记得当初云山的事情吗?那天我闹肚子,没能陪小姐一起去云山寺上香,是小梅顶替的我,结果小姐就出事了,要不是有圣僧相助,小姐就完了!” “小姐说,她出事不是意外,是小梅暗中害了她!小姐没有证据,也不能冒着名声被毁的风险送小梅见官,就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 阿喜说道这里,几乎泣不成声:“早知今天,当日就该杀了这祸害!” 原来是这样! 本来还同情梅娘遭遇的人纷纷转了想法,用无比憎恶的目光看向她。 已经谋害过主子一次,竟然又来了第二次!二小姐还是太年轻,像这样心肠歹毒的丫鬟,怎么还能留在府中?这一疏忽,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 众人心中感慨万分,忽听红杏惊叫出声:“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丞相大人竟然晕过去了! 幸好,何老大夫还在府中,立刻就被人请了过来,给舒泽连扎了三针,才把人给弄醒了。 舒泽醒后,吩咐下人连夜将梅娘送去了京兆府,关入了死牢之中。 而他自己,却是简单地打理了一番,进宫向崇元帝谢罪。 “臣无能,没有管束好府中下人,竟致宁王妃遇害身亡,请陛下责罚。” 大殿之中,暂时从政务中脱身,脑子里还想着奏折内容的崇元帝忽然听到这话,顿时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舒泽的面容是多么的憔悴。 “宁王妃遇害,怎么回事?” 不久前才赐下的婚事,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怎么突然间就遇害了呢?崇元帝有些不能接受。 舒泽努力压住自己悲伤的情绪,说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丞相大人,突然就变得笨口拙舌了起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遍又一遍地自责,崇元帝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明白了整件事的缘由。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胆大包天到毒死了主子,这种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见丞相如此悲伤,崇元帝也不愿往他的心口上撒盐,并没有细问,只好言劝慰了舒泽几句,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时日就不必强撑着上朝了,把舒柔的后事办好了再说。 舒泽跪谢皇恩,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起身时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崇元帝不放心,命令高公公小心看护舒泽,将他平安送回去。 崇元帝回到书房,却怎么也没法再集中精神处理政务。 他想起前不久赵思琴进宫为舒柔求药的场景,那句“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还无比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中,崇元帝心中一惊,赵思琴那个固执孩子,要是知道舒柔被人害死了,不会真的随她去了吧! 想到这事,崇元帝忧心不已,紧急叫来驻守京城的皇家暗卫朱雀分部副统领鲍伟明,要他密切关注赵思琴的一举一动,绝不能让赵思琴寻死! 而此刻,被关入了死牢中的梅娘正在被用刑。 狱卒们被相府打过了招呼,要让这个以下犯上、谋害主子的逆仆好好地体验一把顶级待遇! 梅娘满心恐惧,不停地挣扎求饶,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一遍遍地被施加了最残忍的刑罚,老道的狱卒们绝不会伤了她的性命,也不会让她昏迷过去,而是让她一直清醒着承受这一切。 直到他们累了,梅娘才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可怕的刑罚动摇了梅娘的信念,她绝望地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帮凶给供出来。 是的,毒杀舒柔的事情,梅娘是有帮凶的。 她在相府交代的真相并非事情的全部。 她的丈夫张财确实是把她抵给了那些赌徒,最开始的时候,她也的确遭到了侮辱,一度想要自杀,多亏了一个叫“阿得”的男人将她救了下来。 阿得给了她爱和希望,是他帮助她杀死了她的丈夫和婆婆,也是阿得让她给舒柔下的毒。 梅娘的确恨舒柔,可她知道杀死舒柔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仅仅是她自己,是绝不敢做这种事的,但她爱阿得,愿意为他而冒险。 阿得告诉梅娘,是舒柔的娘李氏强买了他们家的铺子,害得他们家破产,家破人亡,李氏已经死了,他就要让她的女儿来赎罪! 他给梅娘的药,虽是剧毒,却并不会立刻发作,会在人的身体里潜伏三日,然后才爆发出来。 那时候,他早就带着梅娘远走高飞了! 也因此,梅娘才被他说动了,给舒柔下了毒。 却万万没想到,那毒竟然发作得那么快,她根本就没来得及联系阿得,又偏偏把衣服上的纽扣给落下了,这才被抓住了。 梅娘知道自己逃不掉,便索性说出了真相,只隐瞒了关于阿得的部分。 她心里还隐隐抱着一点希望,也许阿得会来救她? 阿得看起来很普通,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梅娘,阿得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直到被关入了死牢,又被狱卒们残忍地用刑,梅娘才感到了绝望,她想着,若是不能活了,定要将阿得也拖下水。 毒药是他给她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去死,让他在外面逍遥快活? 这样想着,梅娘几乎要说出真相了,却没想到,一个送水的狱卒却往她手里塞了个字条。 字条上写着:信我,耐心些,我会救你出去! 那是阿得的字! 梅娘顿时打消了刚才的念头,把这字条一口吞入了腹中。 宁王府。 相府的报讯人舒五很迟才来到这里,那时候,赵思琴都已经入睡了。 朦胧中听到了舒柔的死讯,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即使是在梦里,这事也让他感到生气,他恶狠狠地瞪了那舒五一眼,凶道:“别胡说!” 舒五的表情十分悲痛:“王爷,奴才怎么敢胡说,二小姐,她是真的死了啊!”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信 赵思琴依旧没有分辨出这是事实,他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舒五的衣领,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威胁道:“你再说,再说,我就揍你了!” “殿下,二小姐真的……”舒五的话只说了一半,赵思琴的拳头就狠狠地砸了下来。 那拳头万分沉重,砸得舒五头晕眼花,脸立刻就肿了,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顾修言吓了一跳,没想到赵思琴会下这么重的手,再不阻拦,只怕这相府的报讯人就要被他给打死了! 他急忙上前,抱住赵思琴的腰,在其他护卫的帮助下,强行将赵思琴和那舒五分了开来。 “王爷,你别生气,先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修言可不像赵思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他也直到听了这舒五说了三遍,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幻听,舒五明明白白地说了舒柔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顾修言心里万分惊骇,却更加担心赵思琴,王爷能接受这件事吗? 舒五被赵思琴揍得有些发懵,但还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听到顾修言的询问,就赶紧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越听他说,顾修言的心里就越沉,舒二小姐竟然被人给毒杀了! 更让他担忧的是,赵思琴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没有反应就是最可怕的反应,顾修言半点不敢放松,生怕一不留神,赵思琴就做了傻事。 可,赵思琴只是稍稍一用力,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唉,这个梦真是太可怕了,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呢?得快点醒过来!”赵思琴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去拍自己的脑袋。 原来,王爷不是没反应,而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修言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赵思琴在那里拼命地敲打着自己,想要从“梦境”中挣脱出去,甚至还准备用上内力了,终于无法忍受,大声说道:“殿下,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舒二小姐,她已经死了!” “啪!” 他的话刚说完,赵思琴就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变得通红一片,赵思琴愤怒地叫着:“胡说,是梦,是假的,都是假的!” 顾修言抹了一把发肿的脸颊,硬下心肠道:“殿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梦!” 赵思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恐怖,他站那里,就像是狂暴的飓风,又像是滔天的巨浪,更像是不断积聚着力量的雨云,一旦爆发出来,势必惊天动地! “啊!”他骤然发出了一声巨吼,整个王府都好似在这吼声中微微震颤。 赵思琴一言不发,忽地腾身而起,踩着几棵高大的树木,直接翻墙而出,如闪电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而被他踩过的那几棵大树,却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被赵思琴借力的地方,那如大海碗碗口般粗细的枝杈竟直接断裂了开来,一处处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刚刚奉皇命赶到的鲍副统领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白痴宁王的武力竟然如此惊人?他才十六岁而已啊!真是天赋异禀! 这样的人若一心寻死,朱雀那些小卒们可不够对付的! 鲍伟明不敢有任何懈怠,赶紧追了上去,这事,还得他亲自盯牢了! 顾修言也迅速地反应过来,捎带上已经吓傻的舒五,带着王府最精英的护卫们,骑上快马,迅速地往相府的方向去了。 不会的,柔儿不会死的,他们肯定是在骗我,连小修都犯傻了! 柔儿怎么可能会死呢? 昨天,小黑还去相府转了一圈,带回来柔儿亲手做的一条帕子。 啊,一定是他太笨了,认不出手帕上的图案,柔儿生气,才故意吓他的! 对对,就是这样! 都是他不好,他这就给柔儿去认错,她要怎么罚他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拿死来吓他! 他会害怕的! 赵思琴一路狂奔,不断地劝慰着自己,是假的,都是假的! 但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在发慌,眼睛通红,面色青白,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的心神一片混乱,跑着跑着,就有些迷糊了,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闻不到任何的味道,连方向都有些辨不清了。 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往相府去,往舒柔那里去!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的身体自动停了下来。 他愣愣地在那里站着,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是那熟悉的屋子,他来过无数次的舒柔的闺房,还有那张熟悉的床,上次舒柔病倒的时候,他就守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不曾听到阿喜悲伤的哭号,不曾看到顾氏姐妹无声的泪水,他的眼里就只有舒柔。 安静地躺在那里的舒柔一直紧闭着眼睛,他都走到她旁边了,她也没有反应。 哦,对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柔儿睡着了。 赵思琴蹲下了身子,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他心里告诉自己,舒柔是睡着了。 可是,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怎么看,都看不到她翕动的鼻翼。 她太静了,静到他感到害怕。 赵思琴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柔儿,你别睡,醒醒好吗?” 舒柔没有动。 他心里越发恐慌起来,颤抖着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身体,没有一丝的热度。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柔儿,你别吓我,我错了,我太笨,你别生气,多教教我,我会学好的,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舒柔依旧没有动静。 赵思琴受不了了,他两手用力抓住舒柔的肩膀,拼命晃她:“柔儿,快醒醒,醒醒!” “够了,殿下,你别这样,小姐已经死了,你喊不醒她了!”一旁看着的阿喜终于忍受不了,扑到床边,冲着赵思琴大吼出来。 赵思琴松开了手,如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头来,面色青白得比舒柔更像是一个死人。 “阿喜,你告诉我,你对我说实话,柔儿还活着,对不对,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阿喜的眼睛已经哭到红肿不堪,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打破了赵思琴的期望,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殿下,我家小姐,已经死了。” 赵思琴陡然睁大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喊道:“不!” 随即,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就那样栽倒在了舒柔的身体上。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拦丧 “太医,殿下怎么样了?”顾修言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太医似乎叹了一口气:“顾大人无需担忧,殿下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只要稍加修养就能完全恢复,但切记不能再刺激他,要是再吐几口血,可就真要伤元气了!” “我懂。那殿下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顾修言又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理说,明天就差不多了,要是慢点,就还差两三天。” “可是殿下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今天,相府就要发丧了啊,殿下再不醒,就连舒二小姐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呀!” “唉,这老夫就没办法啦!” 发丧…… 柔儿! 赵思琴拼命挣扎了起来,他要起来,要去见柔儿! 可是,他的身体却十分沉重,好像被万斤铜鼎压住了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 柔儿,柔儿! 赵思琴的心里不断喊着舒柔的名字,每喊一声,就仿佛获得了一分力量! 终于,那束缚着他行动的沉重感被一举打破! 赵思琴睁开了眼睛。 顾修言恰好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万分惊喜地跑了过来:“殿下,你醒了?” 赵思琴的蓝眼睛转向了顾修言,艰难开口:“小修,我要去见柔儿,带我去见她!” “好!”顾修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相府。 原本为舒柔出嫁而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喜庆物品,统统被收了起来,换成了令人心碎的白幡。 按照大商的丧葬礼惯例,棺椁一般可在家中停放三至七日再正式发丧。 如今夏日炎炎,尸体久置易腐,丞相虽然痛心,却还是缩短了停棺的时间,只放了短短的三日,就打算发丧了。 正午时分,是一日里阳气最足的时候,选在此时发丧,可除污秽,不让亡者的魂魄被魑魅魍魉所觊觎,可以顺顺当当地走向黄泉路,来世投一个好胎。 相府打从三日前就打点好了一切,他们途径的路上没有任何的阻碍,除去路祭的人,并无他人打扰。 行至半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一辆戴着宁王府标识的马车一路狂奔而来。 走在正前方的丞相舒泽迅速地抬起手来示意,整个队伍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顾修言临时充当了车夫,在靠近相府发丧队伍的时候便灵活地刹住了速度。 他停下马车,拉开车帘,脸色苍白的赵思琴便从车上下来了。 昏迷了三天,水米未进,他的身体很虚,却果断拒绝了顾修言的搀扶,自己走向了舒柔的棺材。 相府无一人阻拦,任由赵思琴靠近。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了棺材旁,双手轻轻地摸了摸棺木,一开口,声音极哑:“能打开棺材,让我看看她吗?” 站在棺材旁的阿喜看向了舒泽,后者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棺材被放了下来,棺木被揭开,舒柔的面容出现在了赵思琴的面前。 赵思琴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柔软,他痴痴地望着她,视线一点点扫过她的头发、眉毛、鼻子、嘴唇。 在赵思琴的眼里,舒柔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即便有那道深深的伤疤,她的美丽也没有半分减损。 他看着她,一眼又一眼,一眼比一眼更加眷恋,就算看到天荒地老也不觉得腻。 但是舒泽无法纵容他,时间正一点点地流逝,再不抓紧时间,就要错过下葬的好时辰了! 棺木又一次开始合上,眼见着舒柔的面庞就要在他的面前消失,赵思琴一下子就慌了。 他拼命地阻拦着抬棺人,不让他们合上棺木,他双目发红,神色狰狞如野兽,不允许任何人抢夺他的珍宝。 阿喜来劝他,没用,顾修言来劝他,也没用。 舒泽也走了上来。 “殿下……”他才刚开口,就被赵思琴给打断了。 “舒丞相,我要带走柔儿。” “不行!”舒泽一口拒绝,“柔儿马上就要下葬了!” 他当然不会同意,舒柔身上的毒因为几种药物混合在一起,而变得十分奇怪,舒泽有自信这事不会牵扯到他的身上,但他向来谨慎,为防万一,定然是尽早将舒柔下葬为好。 赵思琴抱着棺木不撒手:“柔儿是我的妻子,就算要葬,也要和我葬在一起。” 皇族之人,死后都将入皇陵,被皇家认可的王妃也是一样。 舒泽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殿下,这不合适,柔儿只是和你定亲,并没有正式成亲,根本就不能入皇陵!” “那我们就立刻成亲好了!”赵思琴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舒柔是他的妻子,无论她是活着还是死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相府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思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子,就算是个痴傻之人,婚配之事也马虎不得。 当初舒柔容貌被毁,崇元帝排除异议,要聘她为宁王妃,已经引得一些大臣们不满了。 而如今,舒柔已死,赵思琴竟然还要继续履行婚约? “荒谬!”舒泽最先醒悟过来,忍不住斥责了一句,随后又态度缓和了些,看着顾修言道,“殿下定是忧伤过度,一时失言。你还不赶紧把他带回王府好好休养!” 顾修言没有动。 他知道赵思琴刚才的话有多惊人,但,赵思琴是他认定的主子,除了赵思琴的命令,顾修言是不会听从他人号令的。 舒泽的眼里划过一丝异色,随即又道:“来人,把宁王殿下拉开,不要耽误下葬的时间。” 相府众人立刻清醒过来,上前去拉赵思琴。 阿喜混在人群中,表情却有些犹豫。 她家小姐,还没有成亲就已经死去,就算是贵为丞相之女,因是庶女身份,注定入不了舒家宗祠,受不得舒家香火。 可若成了宁王妃,却能入皇陵,受皇族世代供奉! 原本阿喜根本就没去想这件事,但刚才听到赵思琴说要娶舒柔,她心动了。 她家小姐死的冤枉,死的委屈,就算梅娘被处死,也难消她心头只恨。 宁王妃,这本就是属于小姐的荣耀! 阿喜装着要去拉赵思琴的样子,第一个挤到他的身边,却是在帮他拦住身后的人,大叫道:“王爷,快把小姐带走!” 赵思琴愣了下,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从棺木中捞出了舒柔的尸身,扭头就跑! 【作者题外话】:咳咳,大家冷静一下,这段剧情还是要走一段时间的,不过以我现在每天两更的速度,剩不了多久了! 你们要相信,这个故事的结局绝对是美好的,虽然过程略坎坷,那都是为了美好的未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抗旨 相府发丧,宁王当街抢尸! 这等惊人之事,因为看到的人太多,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遵照皇命默默跟在赵思琴身后的朱雀副统领鲍伟明也觉得头疼不已,这位爷是没自杀,但他做的这件事,比自杀惊天动地多了! 鲍副统领不敢隐瞒,直接通过暗卫的特殊手段,迅速地将消息传到了崇元帝那里,没有让居于深宫的陛下沦为儿子闯下大祸、老子最后一个知道的可怜父亲。 崇元帝的反应极快,不等丞相入宫哭诉,盛怒的他,就直接派了御林军包围了宁王府,逼赵思琴交出舒柔的尸体,再去相府认错。 执行此项任务的是御林军六分部,带队的是六分部部首欧勇杰,此人出身极为普通,只刚好达到御林军招录的标准,进入御林军后,连续当了八年的皇城西门守卫,默默无闻,却在十年一次的御林军大比中靠着一股子狠劲,击败了比他强大数倍的对手,一举夺魁,引起了崇元帝的注意,由普通的守卫破格调到了御前。 后来,他一路晋升,仅仅三年就成了六分部的部首。 欧勇杰最令崇元帝的欣赏的就是他的忠心,除了崇元帝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能够命令他,崇元帝交代的事情,他必然会一丝不苟的完成,为此还多次得罪了后宫妃子和皇子,吃了不少的苦头,却仍然不改其志。 若不是他的出身实在太低了些,没有足够的功勋,不能过多嘉奖,他现在就不是六分部的部首,而是整个御林军的统领了。 崇元帝派出欧勇杰来包围宁王府,就说明事情已经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赵思琴除了妥协再无其他选择。 烈日如火,欧勇杰带着六分部队伍将宁王府围得密不透风,站在王府的大门口,无视那紧闭的王府大门,当众宣读了崇元帝的旨意。 他运足功力,让声音覆盖了整个宁王府,除非赵思琴变成了聋子,就绝对听得到。 但是,他连着将圣旨重复宣读了三遍,王府的大门仍然没有开启的迹象。 欧勇杰眸色微沉,不再等待,命令道:“砸门!” “遵命!” 六分部的御林军没有任何的迟疑,坚决执行了他的命令,竟然直接抬出了攻城专用的撞门柱。 隐身在旁的鲍伟明看得差点惊掉了下巴,这欧大胆,果然是猛人啊,连王府大门都说砸就砸! 他瞄了眼一直守在府门里的顾修言等人,暗笑一声,这回,你们可藏不住啦! 王府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顾修言带着一群护卫冲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欧勇杰:“欧大人,过了吧!” 欧勇杰一身银甲,眼神如孤狼般冷漠,平凡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完全没将顾修言看在眼里:“末将奉命,请宁王殿下交出相府二小姐舒柔的尸体,并与末将一起,去相府向丞相请罪。” 顾修言也知理亏,他也在努力地劝赵思琴想开一些,但这并不代表,欧勇杰这伙人能这样逼迫他家王爷! 他正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先一步传了出去。 “我拒绝!” 顾修言猛地回过头去,就见赵思琴慢慢地走了出来。 “殿下!”顾修言一脸忧心,想要过去,却被赵思琴用眼神阻止了。 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赵思琴的眼神这样回答他。 “宁王殿下,我奉陛下旨意……”欧勇杰不厌其烦地打算把圣旨的意思再重复一遍,却被赵思琴给打断了。 “我早就听到了,刚才,我也回答过你了。我拒绝。”赵思琴如是说。 “这么说,宁王你是打算抗旨了?”欧勇杰面无表情,他身后的六分部军士们却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齐刷刷地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他们一动,王府的侍卫们也纷纷拔刀亮剑提枪,戒备地望着他们,两边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无比。 欧勇杰在等待,顾修言也在等待。 只要赵思琴回答一个“是”字,一场御林军和宁王府军的对抗就将一触即发。 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赵思琴却还是那般从容。 他撩起自己的衣摆,竟是就地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回答欧勇杰的疑问,却道:“三天前,我得知柔儿的死讯,情绪激动,吐血晕倒。” “太医院的祝老太医为我诊治,我本不该在今日醒来,但知道今天是柔儿发丧的日子,便强行起身,想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可当我看到她之后,我的想法就变了,柔儿是我的妻子,就算她死了,我也舍不得放手,所以,我就把她抢回来了。” “我早就想过,父皇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但我不后悔这样做。” “我想和柔儿成亲,让她成为真正的宁王妃,入葬皇陵!若是你们今天硬要把她带走的话,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吧!” 赵思琴说着,便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只要靠近一步,我就立刻自杀!” “殿下!”顾修言大惊失色,却被赵思琴厉声阻止。 “小修,你们也是一样,谁敢靠近,我就马上死在这里!” 顾修言立刻就不敢动了,他了解赵思琴,他绝对是说到做到! 而欧勇杰却是眯了下眼睛,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化,直到府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赵思琴才发觉上当。 他深深地看了欧勇杰一眼,不发一言,直接拿匕首去抹自己的脖子。 欧勇杰当即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赵思琴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真的自杀了! “殿下!”顾修言惊呼出声,想要拦住赵思琴,却离得太远。 关键时刻,不知打哪儿飞来几个暗器,准确地打落了赵思琴手里的匕首。 “停,停,停!”鲍伟明大叫着从暗处现身,“王妃还在,没被他们劫走,您可千万别死了!” “柔儿还在?”赵思琴急忙问道。 “对对对,她还在,还在,欧大胆这是在炸您呢,您可千万别上当!”鲍伟明忙不迭地说道。 欧大胆?这说的是欧勇杰?什么人啊,竟敢给御林军六部部首起外号! “什么人?” “你是谁?” 欧勇杰和顾修言先后开口问道。 “我?”鲍伟明用手指着自己,嘿嘿一笑,“别紧张啊,我就是个过路的!”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劝说 过路的?骗鬼去吧! 两人警惕地盯着他,一个字也不信。 此人能及时打落赵思琴的匕首,说明他一直躲在暗处,可是,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实在是太可疑了! 鲍副统领也委屈的很,他知道他们不信,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暗卫啊暗卫,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已经是犯了大忌讳了,要是再暴露了身份,那就别想再在朱雀待下去了! 都怪欧大胆,要不是他这么粗鲁蛮横,赵思琴能被逼得抹脖子吗?赵思琴要真死了,就是他鲍伟明的失职!他欧大胆想死也别拖着他这个无辜人士下水呀! 每到这种时候,鲍副统领就格外想念常正卿那个败家子,那家伙脑袋灵活的很,肯定不会落到他这么尴尬的地步。 现在可怎么办啊? 鲍伟明满腹幽怨地看向赵思琴,爷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怎么非要用死做威胁呢? 他清了清嗓子道:“虽然我只是个过路的,但我也要说句公道话,欧大……将军,这宁王殿下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生子,您要是真把人给逼死了,您觉得皇上能饶过您吗?” “君有命,臣莫敢不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欧部首的信念很坚定。 鲍伟明无奈,只得转向赵思琴:“王爷啊,欧将军带来的可是圣旨,您有什么不满,没必要为难欧将军嘛,大可自己和陛下去商量,何必闹得这样僵,连命都差点没了?” “若是让他们把柔儿带走,我就再见不到她了。”赵思琴看得很清楚。 得,这两位都糊弄不过去了。 “那,你们看这样可好,欧将军呢,就在这里先围着,不要急着动手,宁王爷你呢,也别忙着自杀,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把这消息转告给陛下,交由陛下来做决定,可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连赵思琴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看他们的眼神,鲍伟明觉得,他要是再说自己是路过就铁定要挨揍了,只能冲他们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但我保证,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我帮忙吧!” 不一会儿,鲍副统领便揣着赵思琴和欧勇杰两人的信,飞快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高公公带着崇元帝的另一道圣旨过来了,要欧勇杰收兵,让赵思琴进宫面圣。 赵思琴选择了独自进宫,他对顾修言说:“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她。” 顾修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赵思琴这一进宫,就待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重新回到了王府。 “成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笑得十分开怀,“小修,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和柔儿,后天就成亲。”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栽倒了。 顾修言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又让那尚未离开的祝老太医为赵思琴诊脉。 老太医还在气头上,赵思琴昨天为了抗旨竟然拿自己的命作要挟,简直白瞎了他先前救人的力气。 顾修言好话说尽,他才又来为他诊脉,诊完之后,更气了:“他哪里有病,身体好着呢,就是在睡觉!” 说完,祝太医再不停留,直接返回了太医院。 睡着了? 顾修言有些傻眼地看了下躺在床上的赵思琴,除了脸色有点难看,其它的倒真没什么异常,所以,王爷只是太累了,一直在硬撑,回到王府,和他交代完了事情,就安心睡下了? 这可真是……顾修言简直哭笑不得,却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些,但一想到赵思琴睡前叮嘱他的话,心里就分外沉重。 冥婚啊,陛下竟然同意了? 宫中。 崇元帝把自己闷在寝宫之中,不仅罢了早朝,更是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太后听说了此事,亲自过来看他。 她才刚刚踏进寝宫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打破东西的声音,紧跟着崇元帝的怒吼:“滚出去,朕什么都不要!” 高公公一身狼狈地走了出来,大半的衣服都被汤汁所污了,看到太后亲临,忙不迭地行礼,还要通报崇元帝,却被太后给阻了。 “小福顺,你先下去收拾收拾吧,哀家自己去看睿儿。” 赵睿,崇元帝的本名,普天之下,除了太后,再无人敢唤出。 太后挥退了跟在左右的下人,自己走了进去。 崇元帝听到声响,头也没回就吼了出来:“出去!” “睿儿,是哀家。” 崇元帝身子一僵,连忙起身,迎上前来:“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太后看着寝宫内一片狼藉,叹了口气:“睿儿,四儿的事,我都听说了。” “那个不孝子,竟然用死来威胁朕!”崇元帝恨恨地说着,他只要一想到赵思琴昨夜进宫后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现,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崇元帝确实拿这一招没办法,他总不能真的让赵思琴去死啊,那可是琴儿和他唯一的骨血! 太后将崇元帝的纠结看在眼里,叹道:“当初,你也是这样吓唬哀家的。” 琴妃刚去的时候,崇元帝简直消极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太后看得牢,怕是他真的会随琴妃而去。 崇元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些孩子里,四儿是最像你的,不仅是长相,就连性格也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就算赵思琴痴傻,太后也依旧疼爱他,“认准了什么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就连睿儿你,不是还一直记挂着琴妃吗?”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很少求些什么,舒家的姑娘,就是他心里最惦记的了。” “冥婚这事,是不吉利,但要能让那孩子安心,不要一门心思地去寻死,也不算什么,皇陵那里,也不多那一个小丫头的位置。” 崇元帝目瞪口呆:“母后……”他可真没想到,太后能宽厚到这地步。 太后却笑了:“人啊,上了年纪,很多事就想开了,我们皇室,不缺名,不缺利,最重要的,就是人啊!你既然答应了那孩子,就是明白他有多固执。” 崇元帝憋了一口气:“那些大臣们又要闹了。” 堂堂皇子,就算是个傻的,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了,居然去搞什么冥婚,丢人! “你是怕他们吵得你头疼才不上朝的?”知子莫若母,太后一眼看穿了真相。 崇元帝:“……” 太后笑了起来:“行了,今天就算了,明天,还是要上朝,好好地把那些没事找事的大臣们给骂一骂的!” 崇元帝:“!” 太后霸气道:“你是皇帝嘛,偶尔也可以任性任性,不要对自己太严厉!” 崇元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母后!不过,想想也很带劲儿啊! 崇元帝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太后也终于安下心来,心中轻轻叹了声,四儿,皇祖母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啦!你这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的啊! 太后将满腹的担忧藏在心底,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冥婚 关于自己和舒柔的婚礼,赵思琴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情形,却没有哪一种是像现在这样,空寂冰冷,甚至还有点忧伤。 他的皇子府,自从改名换成了宁王府,他就觉得这里有点小。在他的心里,宁王府那是属于他和柔儿共同的家,现在的府邸,自己住没问题,但是加上柔儿,就不够了。 因此,他格外关注新王府的建造过程,亲自去看了好多回,提了好多的想法,很多都是根据舒柔的喜好来的,就希望舒柔能够开开心心地住在那里。 而现在,新王府尚在施工中,柔儿却已经要嫁给他了。他只能委屈她和他一起暂住在这小小的王府中了。 只是,为什么,今天他却觉得这王府有点大呢? 或许是因为都没有客人吧! 相府没有来人,宫里也没有来人,就连方家,也只有方三叔白天的时候过来了一趟,却只是讨走了一坛美酒,悄悄放了点东西,便也离开了。 他们的亲事,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甚至差一点,就有那顽固派的大臣们要来捣乱,不过也是他们倒霉,今早上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惹怒了父皇,挨个被骂得很惨,搞得他们诚惶诚恐的,到现在还跪在宫门外请罪呢,自然也没空管他和柔儿成亲的小事。 赵思琴很为此松了口气,不然,他们真的来了,就麻烦了。 对付欧勇杰这样的,他能用自己的命威胁,对付那些个动不动就以撞柱自杀劝诫为荣的大臣们,虽然他抹脖子比他们撞柱子的速度快,但,父皇都答应了他的亲事,他有什么必要为了不相干的大臣们而死呢? 大概只会让王府外平添几条孤魂,再由他自己背上一世骂名吧! 现在可好,完全不用为此担心了。 赵思琴东想西想的,不知不觉就换好了衣服。 说是冥婚,但整个王府,包括赵思琴和舒柔的打扮,却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跟正常的成亲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别的新娘都是自己来拜堂,舒柔却是被阿喜背着的。 舒柔没有嫁妆,倒是有三个陪嫁丫鬟,阿喜和顾氏姐妹,在赵思琴抢人的当天晚上,她们三个就打包好了行李来到了王府,全权包办了舒柔梳妆打扮换衣服的所有事。 舒泽不来,崇元帝也不会出现,高堂的位置,便只摆放了琴妃和李氏的牌位。事实上,这是极不合规矩的。 但赵思琴希望如此,只有这两位才是他和舒柔愿意对她们跪拜行礼的母亲,反正也没有宾客,一切就按他们喜好的来就好了。 气氛比较沉闷。 赵思琴本来还想请个乐师队伍,再放个几十串鞭炮,但阿喜神神叨叨地说着,这样会把柔儿的魂魄给吓散掉。 这可就不好了。 赵思琴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魂,但现在,他是希望有的,那么,就算他看不见,只要知道柔儿在这里,见证着他们真正结为夫妇的重要时光,他也觉得满足了。 “一拜天地!” 对了,他们没有另外请人,也请不到什么资历足够的司仪,就让顾修言充当了司仪。 不过,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哑,是昨天没休息好吗? 赵思琴心里有些困惑,但拜堂这种大事,马虎不得,他非常认真地行了礼,一点都没有东张西望。 他的身旁,阿喜也把舒柔给放下了,联合顾家姐妹,三个人一起帮助舒柔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也都是这样完成的,很顺利,没有打岔。 直到完成了这一步骤,赵思琴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笑意,他从阿喜她们的手上接过舒柔,一脸欣喜道:“这一下,我们终于是真正的夫妻了。” 仅有的几个观礼者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顾修言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了:“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阿喜的声音里压着哭音:“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顾家姐妹则选择了沉默。 赵思琴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说了声“谢谢”,就自顾自地把舒柔抱进了屋里。 入洞房也是很重要的一步呢! 赵思琴就像是一个朝圣者,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取出了金秤,慢慢地跳开了舒柔的盖头,忍不住“哇”了一声。 “柔儿,你真美!” 顾英又一次发挥了自己超强的化妆能力,将舒柔打扮得极美,顾雁和阿喜一起为舒柔换上了华丽的新衣,烛光之下,躺在床上的睡美人,美得就像是天上的仙子,让赵思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到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红着脸,替舒柔盖好了被子,轻道:“柔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外面跟大家喝杯喜酒,很快就回来。” 赵思琴走出了新房,再三叮嘱护卫们一定要看好这里,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叫他,然后才重又回到了拜天地的正厅。 他没有回头,便没有看到,护卫们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是多么的复杂与怜悯。 王府的厨房按照府里的人数准备了喜宴,只有一桌放在了正厅,这一桌是属于顾修言、阿喜和顾氏姐妹的,其他人都在外面吃。 桌上的食物很丰盛,但是四人谁都没有动筷子的欲望,直到赵思琴再次出现在这里。 “我来给你们敬酒,连着柔儿的份一起。”赵思琴笑眯眯地说道。 阿喜忙道:“不用了,王爷,您还是回去陪王妃吧!” “不行,这是步骤。”赵思琴认真地说道。 这是属于他和柔儿的婚宴,每一步,都不能减少。 四人只能配合着他,端起了酒杯,艰难地说出了祝语。 赵思琴端起酒杯,正要喝下去,却突然听到了砰地一声响,随后,半空中亮起了一朵灿烂的紫色烟花。 他的脸色骤变:“柔儿出事了!” 他当即将手里的酒杯一丢,拼命地往新房的方向去了,顾修言等也赶紧追了上去。 都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捣乱呢? 当赵思琴赶到的时候,负责看守新房的侍卫们已全部壮烈牺牲,倒在了血泊之中,几个黑衣蒙面的歹人,看到他就往东边跑去了,其中一人身上还扛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人。 “放下柔儿!”赵思琴大叫着追了上去,两步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头来,又向新房看去,刚巧看到,另一个黑衣人从窗口跳出,身上却是背着一个只穿着白色里衣的人! 一出来就对上了赵思琴,那人明显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下,便先迎来了赵思琴的全力一击。 黑衣人没有躲避,也来不及躲避,便选择了硬抗。 结果,只一下,他整个人都如同一个沙包一样,直接被打飞了! 疼痛让他的反应便慢,赵思琴却如同鬼魅一般缠了上来,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夺过了舒柔,往后一丢,恰好丢进了刚刚赶来的顾修言的怀里。 黑衣人丢了人,便想逃跑,一面挨打,一面找机会丢出了一个药丸,白色的浓烟瞬间不满了整个院子,他趁机溜之大吉。 却不想,在他即将逃跑的时候,一支匕首,飞快地穿过浓烟,狠狠地击中的他的下半身。 “啊!”黑衣人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嚎叫,几乎失去了行动力,幸好又有几个黑衣人出现了,合力将他带走,否则,他一定会被赵思琴抓到。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重伤 “小姐!”阿喜从顾修言手里夺过衣衫不整的舒柔,这几天一直没有消肿的眼睛又湿润了。 一件大红色男子外袍飞入她的手中,正是赵思琴今天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一件,阿喜忙不迭地用这袍子包裹住了舒柔的身体,简单地和赵思琴打了个招呼,就飞快地抱住舒柔进了屋,重新整理起舒柔的仪容。顾氏姐妹也跟过去帮忙了。 顾修言向赵思琴请罪:“王爷,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差一点就让歹人得了手。” 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几句尸体,心惊不已。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打舒柔尸体的主意,还胆大包天到王府来抢人! 赵思琴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了。” 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的人一直不多,虽然被封为了宁王,按照规定可以配置一些属官,可是又有几人愿意为他这个傻王爷出谋划策,向他尽忠呢? 而这一次,他为了舒柔,公然与父皇对抗,还固执地要与一个死人完成婚礼,原本府里的老人都有些承受不住,一下子走了大半,而今天他成亲,没有宾客,只能让府里的人充当宾客,守卫的力量就更少了,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好好安葬他们,给他们每家送一百两银子。重新安排些人过来。”赵思琴说完这些,便也进入了新房之中。 顾修言迅速地处理起后续的事项,将新房附近的守卫加强了两倍,自己也亲自出马,确保今夜不会再出问题。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要来抢舒柔的尸体呢,他们又有什么目的?顾修言无比困惑。 曾府。 “啊!” 曾文良的屋子里不断传出阵阵惨嚎声,屋外的下人们还是像以前那样默默地守在院子里,却没有了往日的麻木与平静,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恐慌。 因为这发出惨叫的并非别人,而是曾文良本人! 常年脸色惨白一脸病容的护卫统领阿杰在从那一群黑衣暗卫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主人时,当场就把他们全都给抓了起来,关进了曾府的刑房之中,严加看管,随后把常驻曾府的几个大夫全都找了过来,并当场发下狠话:“若是主子熬不下去,这个院子里的人全都要给主子陪葬!” 谁都不想死。 曾文良兴许是个残忍恶毒的人,但他心情畅快了,出手也极为大方,能在这院子里留下的,眼里都只看得到那份利益,早已丧失了人性,助纣为虐、麻木不仁,但对于自己的性命,还是相当在意的。 大夫们在屋里全力救治曾文良,如阿杰这般以曾文良为神的忠诚奴仆也守在里面,外面的都是些心思各异的小人,他们提心吊胆,密切关注着屋里的情况,默默地在心里为曾文良祈祷,希望他一定能度过这一劫。否则,护卫统领阿杰必然会说到做到,将他们一个个杀掉,为曾文良陪葬! 曾文良伤得极重,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陷入了昏迷,要不是那些暗卫们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提高了速度,大夫们也就在府中随时待命,这才将他的性命给保住了。 然而,屋里的大夫们却没一个能放松的下来。 因为,曾文良受伤的地方,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根本! 他们救得了他的命,却保不住他的雄风。 从今往后,曾文良再也不能向过去那样兴致勃勃了,也无法再为曾家传宗接代,这件事,无论是对曾文良,还是曾家,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曾文良还没有子嗣,而他自己,又是曾家的独苗!这等于是说,曾家要绝后了! 大夫们深刻地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也用了全力去抢救,可曾文良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那东西直接被利刃给切开成了两段,就算他们本领通天能把接回去,也只能有那么个样子,却实在派不上用场了。 阿杰也明白这一点。 打从看到曾文良伤处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的人全都活不成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又怎么能让人知道他身体的问题?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啊! 阿杰打定主意,在曾文良醒来之前,绝不能让这屋子里的人跑出去一个,也绝不会让他们走露半点风声!最后究竟能活下几人,就看曾文良那时的心情了。 就算曾文良要他也一起死去,阿杰也会坦然赴死,不会有任何的怨恨,但临死之前,他会向曾文良请求,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为曾文良杀死那个让他受伤的人。 他的主人,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绝对要帮他把这笔账给讨回来! 阿杰的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誓要为自己的主人报仇雪恨。 宁王府。 随着新房的大门被关紧,脚步声逐渐远去,赵思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为了怕舒柔的尸身腐败,新房里放了无数的寒冰,舒柔身下的大床,更是方家送来的收藏多年的寒玉床,冷得仿若寒冬。阿喜不过待了一小会儿,就喷嚏不断,冻得牙齿咯吱咯吱响,最后告退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氏姐妹也没有比她好多少,她们虽然会武,但从小在温暖的南边长大,很是畏寒,她们穿得比阿喜还多,却也冻得直发抖。 可是,赵思琴却没半点异常。 他看着纤瘦,却气血旺盛,再加上体质的特殊性,一直以来,冬天都穿着比别人少,从不畏惧严寒。 他守在舒柔的身边,心里就觉得无比安定,半点也感觉不到严寒的侵袭。 赵思琴握住了舒柔的手:“对不起啊,柔儿,只差一点,就让你被人抢走了!” 再次回想刚才的场景,赵思琴心中庆幸不已,那些人以为,随便来个人披上柔儿的衣裳就能骗过他了吗?没有金镯子,指甲也没有染,最重要的是,那么粗的手,一看就是个男人,他白痴了才会被他们给骗了!不过,也多亏了他们蠢,不然,他跑过去追那些人,也许就真的把柔儿给弄丢了! 这一丢,或许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他心中强烈地感觉着。 “万幸,我没有上当,万幸,我把你给抢回来了。” 赵思琴伸出手,将舒柔脸上那细碎的发丝撩到她的耳后,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虽然有些冰冷,却并不僵硬,柔软而有弹性,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上一次,我向父皇求取九转续命丸的时候,曾经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赵思琴低着头,在她的耳边低语,“柔儿,你知道的,我不说谎的。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找出杀死你的真凶,就会下去陪你了。你会等我的,对吗?” 一个犯了错被小姐发落了的丫鬟,起了狠心给小姐下毒?事情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他绝不相信!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活着 相府,那就是个可怕的魔窟。 舒柔的每一个所谓的亲人,都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她。 赵思琴很想将她从这个魔窟里拉出来,却不想还是迟了。 根据京兆府的调查,有足够的证据表明,给舒柔下毒的,确实是那个名叫梅娘的妇人,可说她是因私仇而毒杀舒柔,赵思琴不信。她的身后必然还有其他人在! 可惜,他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相府已经坐实了梅娘的罪名,所有的证据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她,其他的,多半是被毁了。 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舒柔了,那些毒素还残留在她的体内,若是能够破解开来,就可以知道更多的讯息了吧! 可是,他舍不得,他怎么会愿意让柔儿的身体有任何的损坏呢?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珍宝,他想要让她完完整整地进入皇陵之中,永生永世地陪在他的身边。 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他们,舒泽、张氏、舒雯、舒敏……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仇人,若是找不出真凶的话,那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真凶吧!你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我会替你办到的。” 这大概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办到的事了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喜烛也烧掉了一半,赵思琴在舒柔的耳边说了很多很多话,终于有些困倦了。 他将舒柔的身体向床里推了推,给自己腾出一块地方,便脱下鞋子,躺了在她的身边。 成亲的最后一步,就是入洞房,夫妻两个人要同睡在一张床上。 赵思琴将所有的步骤都记得牢牢的,自然不会忘记这一步,可他虽然躺在舒柔的身边,却并不敢太过靠近她,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担心他过高的体温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不过,只是牵手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想着,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赵思琴以为他根本不会入睡,但是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大概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境,他的脸上始终都浮着淡淡的笑容。 或许赵思琴太累了,睡得太沉,因此并没有发现,被他握在手中的舒柔的手,小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二天一早。 “啊!” 新房里传来的尖叫声,让彻夜守候在此已经有些疲惫的护卫们吓了一大跳。 顾修言没有半点犹豫,一脚踹开了新房大门,直接冲了进去。 “殿下,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就看到,赵思琴穿着中衣,正伏在舒柔的身上,头向向右侧着,贴在舒柔的胸口。 顾修言:“……” 众护卫:“……” 好像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护卫们的目光刷地一下汇集到了顾修言的身上,目光灼灼,顾修言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思琴却猛地起身,冲他兴奋地叫道:“小修,你快过来!” 顾修言:“……是的,殿下。”他不知道赵思琴究竟要做些什么,就摆了摆手,让其他护卫们都退了出去。 众护卫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迅速离开屋子,带好大门,长出了一口气。 一直都知道殿下对王妃用情极深,没想到他不仅敢结冥婚,还敢对王妃的尸体……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有这种爱好! 护卫们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达成共识,这个秘密绝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坚决要烂在肚子里! 屋里,顾修言走到床边,正要问赵思琴有什么吩咐,就被赵思琴抓住了手,按向了舒柔。 顾修言大惊,猛一用力,当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思琴一愣:“小修,你怎么了?” 顾修言默了默:“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赵思琴的蓝眼睛瞬间发亮,他让顾修言把头凑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小修,柔儿好像还活着!” 顾修言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兴奋的赵思琴,又看了看躺在寒玉床上不见半点生气的舒柔,脸上慢慢地浮出忧虑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殿下,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王妃的死,你把王妃抢回来也好,和王妃成亲也罢,属下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但请殿下千万保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皇陵那边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到时候,殿下就可以让王妃入土为安了。” “入土为安?”赵思琴又愣了愣,随即明白,顾修言根本就没相信他的话,急忙道,“小修,我没骗你,柔儿真的还活着,她的身体已经有了温度,我刚才还听了下,她还有心跳!” 顾修言的表情更忧虑了:“殿下,您还是换间屋子,好好地休息一阵儿吧,我保证一定会看好王妃的。” “我没事,我不需要休息!”赵思琴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的话呢?柔儿她是真的活着!不信你试试看!” “好好好!我试,我试!”顾修言没办法,只能按照赵思琴的意思向舒柔伸出了手。 他先将手指放在舒柔的鼻子下,如他所料,没有呼吸,随后,他用手指搭上了舒柔的脉搏。 她的皮肤果然是暖的,不过想想她被赵思琴抓了这么久,会暖和一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殿下啊,是有点疯魔了,还是得想个好办法说服他才行……就在顾修言打算把手收回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那一直没有动静的脉搏,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顾修言不由一愣,是错觉吗? 紧接着,他又再次感觉到了那脉搏的跳动。 他心里一惊,顿时收起刚开始的散漫与不在意,静心凝神,专注地去感受舒柔的脉搏。 没过多久,又是那么轻轻地一跳! 间隔很长,跳动很短促,却是毋庸怀疑的事实! “这,这,这……”顾修言第一回口吃了起来,这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么可能?她竟然还有脉搏!” “那当然是因为她还活着!”赵思琴兴奋地说道。 “我就知道,柔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去呢?我都给她跳过福寿舞了,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跟福寿舞有一文钱的关系吗?顾修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想了想,便道:“殿下,既然王妃还活着,那我们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给王妃看看吧!” “是要请个大夫来,”赵思琴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件事要暂时保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样,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方三叔,他应该有办法的。” 舒柔被府中仆妇下毒害死的事,实在是太可疑了,赵思琴一时半会无法确定真凶,万一让人知道舒柔还活着的事,恐怕那人会再次下手。 顾修言明白他的顾虑:“殿下,您放下,没有您的允许,属下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那方三爷那边……” “等他来了,我自会向他解释的,你就先说病的人是我就行了。” 【作者题外话】:终于写到这里啦,大家可以放心啦,我们的女主她还活着哦!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假死 “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活着做什么,都给我去死!” 曾文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废人,大发雷霆,五个大夫杀了三个,屋子里知情的下人也都死得一干二净,被关起来的暗卫更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反倒是院子里远离真相的人暂时保住了小命。 阿杰被曾文良用瓷碗砸破了额头,却是一句抱怨都没有,还因为没有了别的下人,亲自端着药碗去喂曾文良。 “喝药有什么用,这些药能让我恢复成以前一样吗?”心烦气躁的曾文良接连打翻了三次药碗。 阿杰却是毫不退缩地又准备了第四碗,耐心地劝他:“主子,请喝药,喝了药,您的伤势才能快些好起来,才能找那个伤了您的人报仇!” 曾文良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厉色,他真是太大意了,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弄成现在这样! 赵思琴,本以为他只是个痴傻的不受重视的皇子,却没想到,他比他想象得要聪明的多,不仅识破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竟然还有那么高强的武艺,他一时大意,一照面就失了先机,才会变成如此惨淡的局面,不仅人没有抢回来,自己也变得废人!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里,曾文良终于接过了阿杰手里的药碗,不去在意那古怪的药味,直接一饮而尽! 喝完了药,曾文良习惯性地打了个响指,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黑衣暗卫。 “怎么这么久?”因为受伤而心情很不稳定的曾文良冷冷地问了一句,杀意骤起。 暗卫低着头道:“我们的人少了不少,为了不影响外面的布置,留在府里的就变少了,距离有点远,所以才来的迟了些。” 曾文良想了想那满屋子被自己灭口的暗卫,皱了皱眉,慢慢地收敛了身上的杀意,人确实一下子少了不少,再随便杀下去,他就没有人用了! “牢里的那个女人,已经没用了,把她结果掉吧!”曾文良淡淡地命令了下去,一句话就决定了梅娘的生死。 “是,统领。”黑衣人应着,迅速地退了下去。 鬼门关绕了一圈,还能活着回来,真是他的幸运。 曾文良躺在床上,估摸着以那假死药的药量,舒柔这一两天就该醒过来了,想必那个傻子王爷会开心地发疯吧? “哼!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方家。 因为赵思琴坚决要办冥婚的事情,这几天以来,整个方家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下。 向来最疼爱这个外孙的方老爷子气得好几天都没吃晚饭,还把所有的儿子们挨个叫到身边,从早到晚,轮流骂一通,责怪他们没有教导好这个外甥。 方家几位爷心里冤啊,赵思琴是他们宝贝妹妹唯一的孩子,谁不疼爱他呢?从小到大,他们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啊,这才把一个傻孩子教育得和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比起赵思琴那个不负责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爹,他们简直把他照顾得太好了! 这些事,方老爷子自然也是清楚的,但他心里积着火气,舍不得冲赵思琴发,就只能拿儿子们当牺牲品了,方家的几位爷对这种事也算习惯,反正他们兄弟挺多了,一个时辰换一个,再加上老爷子吃饭休息的时间,一天也就轮到一回。 今天也是一样,老爷子一大早就火气旺的很,必须找人发泄一下。 几兄弟在一起抽签,方云舟不幸拔得了头筹,在兄弟们幸灾乐祸的表情中,沮丧地走进了书房,一直被骂到吃早饭的时候,才被放了出来。 正吃着饭,就有下人传话,说是顾修言来了。 一说顾修言,就想到赵思琴,想到他最近做的一堆荒唐事,尤其是昨天办的冥婚,老爷子当即就恼火了起来,“啪”地一下甩下了筷子,饭也不吃了,抓着长子就回了书房,继续开骂。 其他人都不由跟着停了筷子,只有方云舟,还在那里努力地吃吃吃,最后,还是方老夫人看不过去,白了他一眼,他这才起身,去见顾修言去了。 “赵思琴病了,为什么不找太医,却来找我?”方云舟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顾修言还在为舒柔居然活着的事震惊,根本就没太考虑好说辞,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道:“殿下他不行,不能找太医!” 方云舟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赵思琴不行?他哪里不行?” 顾修言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几个字,连忙补救:“不是殿下不行,是殿下说不行,必须保密,就让我来求三爷您帮忙,找个和太医差不多水平的大夫,嘴巴严实点的,等到了王府,他自然会和三爷解释清楚的。” 要水平好的,嘴巴严的大夫?方云舟怀疑地看了顾修言一眼,心里不由嘀咕了起来,赵思琴不会是真的不行了吧?不过,他怎么知道他不行的?联想到昨天他才办了冥婚,今天一大早就把顾修言给派过来了…… 方云舟急忙打住自己的联想,他得相信小四的人品啊,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不过,他那么喜欢舒柔,没准就……咳咳咳,不能再想了! 方云舟努力地把自己的思绪从乱七八糟的联想中挣脱了出来,道:“等会,我这就去找个合适的大夫来。” 方云舟的行动力极强,当天下午就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给带进了王府。 老大夫一看到赵思琴,眼神就一个劲儿地往他的下半身瞟,看得赵思琴浑身不得劲儿,但也顾不得其它,直接将人请进了内室,说道:“大夫,请为我的王妃诊脉。” “王妃?不是王爷你生病了吗?”老大夫颇为诧异道。 赵思琴笑道:“那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他转头看向一脸惊诧的方云舟:“三叔,你放心,我没疯,柔儿她还活着!” “什么?”方云舟几乎惊掉了下巴,这怎么可能? 老大夫也迟钝地反应过来,宁王不就是那个结了冥婚的白痴王爷吗?那他的王妃,就是那个死了好几天的姑娘了?卧槽,他居然让老头子给个死人把脉,这安的什么心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苏醒 赵思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再加上有顾修言从旁佐证,方云舟才相信自己的小外甥并没有发疯,帮着劝说差点提箱子走人的老大夫留下来查看舒柔的情况。 这一检查,老大夫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啧啧称奇:“果然还活着!老夫行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有趣个鬼!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柔儿真的死了好么!若不是他突发奇想要给柔儿一个名分,柔儿都要被下葬了好吗!那样的话,柔儿就算还有那么一口气在,也变成真死了。 赵思琴想起这事,越发庆幸自己把舒柔抢回来的举动,真是太明智了! “大夫,柔儿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赵思琴急切地询问道。 “不急,不急,我再看看。”老大夫不慌不忙,继续为舒柔诊脉。 赵思琴心急如焚,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却也不好打扰,忍不住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个不停。 老大夫还没发话,方云舟先受不了了。 他上前一步,拽住赵思琴的胳膊,直接把人拖到了外间,随手抓起桌上的冷茶,往赵思琴的怀里一塞:“你冷静一下!” 自从发现舒柔可能还活着的事实,赵思琴就来了手金蝉脱壳,和顾修言两人,利用王府的密道,直接把舒柔从那间冰冷的新房换到了他原本的寝居里。 他的寝居也是王府里最好的屋子,光线好,地方大,隔音效果也不错,没有他的吩咐,下人们轻易连院子都不会进,最适合隐藏舒柔的秘密。 外间与里屋就隔了一道门,里面有什么动静,外面也能听得很清楚。赵思琴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不太对,便乖乖地听了方云舟的话,直接掀开壶盖,把那一大壶凉茶都直接灌进了肚子里,瞬间感觉清醒了很多。 “三叔,这位孙大夫,是什么来历?”靠谱吗,水平怎么样啊? 方云舟很容易就解读出了赵思琴的言外之意,明白他的担心,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位孙大夫,全名孙志远,京城本地人士,五十多年一直在大商各地行医,治好过成千上万的疑难杂症,前些年,他上山采药受了伤,再加上年事已高,精力有些不济了,这才重回京城定居,虽不接诊,却也没闲着,一直在家中撰写医书,打算将五十多年的行医经验都总结出来,造福后人。” “他虽然名声不显,但论医术,就算是太医院院正都未必能与他相提并论。” “真的吗?”赵思琴很惊讶,没想到方云舟对孙大夫的赞誉竟然如此之高! “当然是真的,三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思琴:“……”你骗我的时候还少吗? “不要以为你不说出来,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方云舟抬手弹了下赵思琴的额头,“我那不叫骗,是教导你什么叫人心险恶,不要什么都信!” “这样说吧,孙大夫他有个孙子,叫孙经义,这个名字,你该熟悉了吧?” 赵思琴陡然睁大了眼睛:“孙经义?那个炼制了九转续命丸的孙经义?他是孙大夫的孙子?” 方云舟点了点头。 “可那孙经义现在都四十岁了,那孙大夫他……” “孙大夫已经八十高龄了,要不是看在我爹、你外公的面子上,他可不会出诊了!他对医道太过痴迷,先帝几次想召他入太医院,都被拒绝了,只是因为他觉得困在皇宫之中,能见到的病例太少了!” “他最喜欢研究疑难杂症,所以,他觉得舒柔的情况有趣,反而是件好事,他感兴趣的话,就会全力出手,舒柔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放一万个心吧!” 听方云舟这样说,赵思琴总算是安心了不少,用力地点点头,稳了稳情绪,便再次踏进了里屋,耐心地等着孙大夫给出结果。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孙大夫终于诊断结束,但他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道:“王妃的情况不太好。” 赵思琴心里咯噔一响,连比太医院院正都高明的孙大夫都没办法救柔儿了吗? 没等他发问,孙老大夫便继续说道:“她确实是被人下了毒,但却不只是一种毒,而是几种毒混合在了一起,彼此抵制冲突融合,然后形成了一种新的毒,假死的症状只不过是那毒的表现之一,过了时限,她就会醒来,可她身体里的毒却并不会就此消失。若是不能及时驱毒的话,她最多就只有半年的寿命了。” “孙大夫,要怎样才能驱毒?您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一定会把它找来!”赵思琴激动地说道。 孙老大夫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王爷啊,不是老夫不尽力,只是王妃这毒,实在是太过稀奇了,我从医近五十年来,从未碰到过类似的病症,若是我还年轻,还能向以前一样行遍天下,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可现在,我已经老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九转续命丸也不行吗?”赵思琴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不是不行,而是炼不出啊,殿下!”孙老大夫疲惫地说道,“九转续命丸的方子早就有了,为什么这多年都没能炼出第二颗来?都是因为当初那药炼得迟了,没能救下琴妃的性命,陛下一怒之下,烧了宫里的药园,让那味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名为‘明心’的药材彻底绝迹,便再炼不出第二颗来了!” 而唯一的一颗,已经在上次舒柔高烧不退的时候被赵思琴用掉了。 不怪当初相府里的太医们郁闷得差点吐血,实在是那九转续命丸太过宝贵!不过,也是他们没本事把舒柔的烧给降下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思琴把那么珍贵的药物给用掉了。 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一盆冷水给熄灭了。 赵思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有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小峰……” 原来,那假死了数日的舒柔终于醒转了过来,她躺在床上,望着赵思琴,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赵思琴忽然间就泪流满面,原来,他还是救不了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离京 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会想做些什么呢?若是从前,舒柔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复仇!她都要死了,又怎么能让那些害了她的人继续那么潇洒地活在世上? 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 在看到赵思琴泪流满面的那一刻,她就不这么想了。 其实她醒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舒柔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一开始,她满心都是愤怒,为什么上天要待她如此残忍,她才刚刚知道舒泽的为人,刚刚触碰到前世未知的谜团,老天爷竟然就要把她的性命给收回去了! 半年,只有半年,她要怎么才能查出所有的真相,让那些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要知道,前世只是对付曾文良一人,她就花了足足七年的时光,更何况是身为丞相的舒泽? 可是,当她听到赵思琴那样哀求着大夫救她一命的声音,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无助,复仇的焦虑瞬间消散了。 她看着这个飞快地擦干泪水,强装笑颜跑到她床边来的少年,心中一片柔软。 “柔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粥还是面条?” 他一口气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舒柔却没回答,只抬起了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手,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抱住他的头,轻轻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被她抱住的头猛地动了动,想要挣脱出来,却在感受到她微弱的阻拦的力道后,又安稳地停下了。 他还记挂着舒柔的虚弱,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怕伤到了她。 舒柔继续说了下去:“半年,好像很短,但比起我差点真死了,也强的多不是?” “孙大夫没办法,我们还可以去找李大夫、王大夫、张大夫,顺便出去痛快地玩一玩,到最后,就算真的没办法了,非死不可了,至少,也还能有半年开心的时光。你觉得怎么样?” “恩。”赵思琴的头闷在她的怀里,无声流泪,“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方云舟见状,冲顾修言使了个眼色,连同孙老大夫一起,默默地离开了屋子,将空间让给舒柔和赵思琴两人。 “三爷,我去叫厨房准备吃的,您请自便。”一出房门,顾修言就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云舟知道,顾修言这是有怨气呢!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他都已经找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了!孙老大夫不会说谎,他说治不了就是真治不了,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毒,还有谁能治好呢? 方云舟摇摇头,没有在意这些小节,只略带歉意地安抚了孙老大夫几句,请他不要生气,也不要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 孙老大夫沉默了片刻,轻哼了声:“不过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小辈,老夫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和他们计较?” 还李大夫、王大夫、张大夫?他孙大夫都解不了的毒,那些个惯会传名声捞钱又没多少本事的大夫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被人当成冤大头狠狠地宰上那么一刀,哪儿得什么好?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不过,这种话,跟那些头脑发热的病人家属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还不如省下这口水。 “孙老大夫宽宏大量,人品更甚医品,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小侄还想再问问,孙大夫您游历了这么多年,走过那么多地方,就没遇到过某些特别的大夫?或者说,并不是大夫,却对毒药有些心得的人?” 孙老大夫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个人的面孔,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声喝道:“什么都别想!那些个心术不正之徒,比之庸医更可怕,和他们打交道,简直是与虎谋皮,搞不好一个人治不好,还倒搭上一群!” 方云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保证道:“是小侄想差了,孙老大夫您别生气,小侄绝不会再提,更不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孙老大夫却很不放心,被方云舟一路送回了孙府,却在告别的时候又一次说道:“贤侄,千万别被诱惑,失了本心,那些人都是恶魔,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们打交道!” 方云舟一脸诚恳:“你放心,我不过就是好奇问了那么一句,这些事,我是不会告诉小四的。” 孙老大夫这才安下心来,回去了。 方云舟坐回马车里,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了。 小姐竟然还活着! 知道这件事的阿喜简直是欣喜若狂,但因为保密的缘故,只能压下自己的激动,在外面还是一派愁苦忧伤之色,只有在舒柔的面前,才笑得一脸灿烂。 知道舒柔要跟着赵思琴出门,立刻就开始打包各种东西,整个人兴奋到不行,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对于其他地方总是充满好奇的。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舒柔说个不停,讲那些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舒柔安静地听着,只要对上她的眼神,就回给她一个微笑,阿喜便又精力满满地做起事来。 舒柔没有告诉阿喜,自己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绝不会轻易放弃,以前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还活着一天,她就不会彻底绝望。 正因为她的想法如此的积极,赵思琴也跟着开朗了起来,开始认真地策划起他们出行的路线。 名医要寻,但也要好好地玩。 他从读过的游记里去寻找,向有经验的人请教,方云舟自然是他的首选。 以前,方云舟说起自己的经历,就像是说故事一样,逗弄小辈的心思更重一些,知道赵思琴是真的要出门了,便没有说那些虚浮的东西,只谈了一些注意事项,赵思琴全都一一记下来了。 方云舟看过赵思琴的计划表,看到了他标注的那些地名,人名,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把那个人的消息告诉赵思琴。 他没有明说,只是给了赵思琴一个锦囊,再三叮嘱他:“除非彻底没了希望,否则绝不能打开。” 赵思琴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这样,他们悄悄地准备了三天,然后借着让宁王妃入皇陵的名义,终于离开了京城。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钟山 “……就见那仙人将手中的神钟丢下云端,神钟刹那间化为一座大山,将那吞吃了数百人的大妖给罩在了钟里。大妖拼命挣扎,却始终不能撼动神钟分毫,最后就活生生地困死在了神钟之中,百姓们也因此得救,把这里的地名改成了钟山镇……” 临时雇佣的车夫是钟山镇本地人,能说会道,把钟山的传说说的活灵活现的,听得阿喜如痴如醉,叽叽喳喳地和他聊个不停。 赵思琴坐在马车里,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和舒柔小声说了起来:“这位大叔也太能编了,这钟山镇分明是因为百年前一位姓钟的神医而得名的,怎么变成了什么神钟?” “传说嘛,自然是有真有假的,听听就算了,没必要当真的。”舒柔笑了笑,“或许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那钟神医也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要不然怎么竟然连瘟疫都能治好?” 这就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了,钟山镇虽然是一座小镇,史书却记载着,这里曾经出过一名姓钟的神医,于一场可怕的瘟疫中,神奇地将钟山镇一个镇的镇民都救活了,一时间名噪天下。 可惜的是,那位钟神医劳累过度,突发心疾,既没来得及去救更多的人,也没来得及将治疗瘟疫的法子传下来,就去世了。 瘟疫于世人而言,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百倍千倍,但除了这位传说中的钟神医,就连圣僧也没有治疗的方法,只能预防。 因此,对于是否确有其事,史书上颇有争议。 赵思琴和舒柔会来到这里,就是听说了这里有钟家后人在行医,虽然能力不及祖上,却也广受赞誉。 从他们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赵思琴自己在地图上标记的那些名医,他们已经见过七八个了,却没有一个对舒柔身上的毒有办法。 有的人,甚至连舒柔中毒了都诊不出来,还满口谎话,要赵思琴拿多少诊金,就保证把舒柔治好。 好几次,赵思琴都气得想要砸掉他们的医馆,把这些欺世盗名之徒狠狠地教训一顿,但却被舒柔制止了。 舒柔说:“直接动手,理亏的就是我们了,想要教训他,就要把他的真面目揭露给大家看。” 赵思琴听了舒柔的意见,大家一起商量了出了各种办法,成功地教训了那些欺世盗名的骗子,让世人识破了他们的伪装,让他们被愤怒的老百姓追打,再不能骗人了。 做完了这些,赵思琴特别高兴。 如果没有舒柔阻拦的话,他直接动手了,凭他和顾修言两个人的功夫,确实能把这些骗子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看起来相当痛快,却没太多的益处,反而很容易就被误会为坏人,却让骗子赢得了人们的同情。 但用舒柔的法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报了仇出了气,还让骗子的骗局彻底被摧毁,避免了更多的人受骗,虽然稍微麻烦了一点,却是有意义的多。 所以说,遇到事情要保持冷静,多思多想,选出最佳的方案,才最有利。 就连舒柔也不曾料想过,赵思琴能成长得那么快,通过不断在实践中汲取的经验,他变得越发的聪明起来,哪还有一点的痴傻之相? 这样的话,就算他们没能找到那个神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舒柔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默默地想着。 寿命只剩下半年,除了寻找继续活下去的办法,舒柔也想为赵思琴多做一些事,找到那个前世治好他痴傻之疾的神医就是她最想做的。 对于那个神医,舒柔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只偶然间听赵思琴说过,那位神医名声不显,混得跟个流浪汉差不多,赵思琴出外游历走到西南地界的时候,无意中捡到了他,救了他一命。 那位神医为了报答赵思琴的救命之恩,就治好了他的痴傻之疾。 那件事,应当发生在赵思琴破解了棋局得到了圣僧认可后,具体是哪一年,舒柔也不是很清楚。前世那时,她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向曾文良复仇,除了先生指派的任务,那些无关的事情,她压根就不会在意,就连着为数不多的讯息,也是后来刻意接近赵思琴时了解到的。 那时候,她还嫌弃这件事跟她的任务没关系,不重要,连听都懒得听一下,现在真是后悔极了。 若是能找到那个神医,也许不仅能治好赵思琴的痴傻之疾,就连她身上的毒,也会有希望! 赵思琴听说了此事,很是激动,他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变聪明,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很好了,但他很希望,那个神医能够治好舒柔,所以他们一路向西南前行,寻找那个神医的线索。 这也是舒柔给阿喜的理由,他们找大夫是为了赵思琴,阿喜相信了。 钟家医馆。 如今的钟大夫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看起来更像是个富商而不是大夫,但实际上,因为常年接济穷人的缘故,钟家医馆并不富裕,钟大夫穿着的衣服也都是最普通的麻布。 “这毒,我解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钟大夫给舒柔把了一会儿脉,满脸歉意地说道。 舒柔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闻言也只是笑了下,没多说什么,但赵思琴却要沮丧的多。 虽然已经经受过无数的打击,但只要进入一家医馆,只要看到那给舒柔诊脉的大夫态度认真,他就又会充满希望,总想着,没准这个就成了呢? 但很显然,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舒柔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劝道:“没关系,你别急,我这个毒,太特别了,钟大夫能诊出来是毒不是病,就已经很厉害了,其它的,也是勉强不来的。” “恩。”赵思琴闷闷地应了声,还是开心不起来,他转头看向钟大夫,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大夫,我在史书里看过,你们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能治瘟疫的神医……”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大夫的表情便有些发苦:“这个公子,钟山镇是出过这么个神医没错,我也的确是姓钟,但这只是巧合而已,那位钟大夫和我们钟家医馆没有任何的关系。” 【作者题外话】:寻医之旅正式开始,大家可以开始期待女主的病啊、脸啊,男主的傻疾,统统会在路上治好的哦!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七夕 原来,钟是钟山镇上的大姓,不止那位钟神医,这里的很多人都姓钟。 闹了半天,竟然是个大乌龙,钟大夫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神医后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大夫。 “那神医的后人就没有行医的吗?”赵思琴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钟大夫的表情更无奈了:“公子,那位传说中的钟神医虽然医术高超,但他太过痴迷于医术,一直没有娶妻,哪儿来的后人呢?” 希望彻底破灭了。 钟山镇虽是神医故乡,却再出不了一个神医。 既然没了可能性,他们也便不打算多待,只是在镇上住上一晚,第二天就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夜幕降临的时候,钟山镇却是异常的热闹,到处张灯结彩,人流穿梭,喜庆无比。 本打算休息的四人一下子就被这热闹吸引了,跑下楼来问掌柜的:“你们这是过什么节呢?” 掌柜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客官,今儿个可是七夕啊!” “七夕?七夕不是早过了吗?”赵思琴十分惊讶,那时候他们还在京城,七夕正是舒柔假死的时候,而赵思琴也因看到她的“尸体”刺激过度,陷入了昏迷,这个他本来准备了一切打算和舒柔一起度过的佳节就这么错过了。 “是过过了没错,但是客官不要忘了,今年可是少有的闰七月呢,自然就有第二个七夕了啊!” “闰七月?”赵思琴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这么说,他还能和柔儿一起过七夕?赵思琴开心地差点跳了起来,当即就决定,今晚就参加这钟山镇上的活动,一起过七夕节。 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巧合,舒柔也很开心。 她印象中的七夕节,就是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一起,在月下拜织女,除了形式特别了一些,和平日里的聚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这钟山镇的七夕节却不一样。 钟山镇位于大商西南边,于苗人聚居的村寨仅隔了一道钟山,这里民风开放,如七夕节这样的日子,在大街上游玩的少男少女们,若是看上了谁,就会大胆地上前向对方告白,若是两情相悦,兴许当晚就一起回家过夜了。 因此,每到七夕节过后的第二天,各家各户准备办喜事的人就大大增多。 今年已经过过一个七夕节了,已经促成了一大批新人,这第二个七夕节嘛,便成了新婚夫妇们庆祝的海洋,独来独往的人基本见不到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赵思琴瞪圆了眼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蓝眼睛简直都要冒火了! 这是哪来的不长眼的混蛋?他就站在柔儿的身边,这混蛋居然还敢向柔儿表白,当他不存在吗? 因为要和赵思琴一起过七夕,舒柔特地回屋里装扮了一番。有过几次被顾英打扮的经验,舒柔也掌握了一定的技巧,虽不像顾英做得那么完美,但想要掩饰掉那伤疤却是轻而易举的。 经过打扮的舒柔,虽然只穿着普通的衣服,却像是天边的那轮明月,照亮了多情少年的心房,她走过之处,那些个尚未心有所属的少年们都看痴了,要不是顾忌着她身边的赵思琴,早有人行动了。 不过,也有胆子更大一些的,直接无视了赵思琴,径直上前向舒柔表白。 这少年大约二八年纪,小麦色的皮肤,黑亮的眼睛,穿着一身苗人特色的短裤短褂,笑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就像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小豹子,充满了阳光与活力,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如今,这只小豹子却跑到了她的面前,提着一盏精致的荷花灯,热情地向她诉说着爱语。 舒柔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间便愣住了。 她一发愣,小豹子少年便笑得更开怀了:“你不说话,是害羞吗?没关系哦,要是喜欢我的话,就接受这盏花灯吧!” “什么害羞,她那是拒绝!”赵思琴脸色发黑,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豹子少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睛:“你也是向她求爱的吗?正常啊,这么美丽的姑娘,喜欢她的人当然很多,不过,你可能不是我的对手!” “哈,我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可能,你敢和我较量一下吗?”赵思琴两只手握在一起,发出咔咔地响声,挑衅的意味十足。 豹子少年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啊,有什么不敢的?先说好,输的人就要退出竞争!” “一言为定!”赵思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只不过发了一会儿呆,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舒柔顿时就觉得哭笑不得起来,却并未阻止。 阿喜凑上前来,有些奇怪地问:“小姐,姑爷都已经和你成过亲了,干嘛还要和人打这种的赌?”有毛病么?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尊严吧?”舒柔摸着下巴说道。 “可是姑爷居然那小姐打赌,实在是过分!”阿喜想到这个,便有些生气。 “有什么关系呢?赵思琴是绝不会输的!”舒柔对赵思琴信心满满。 豹子少年名唤安沙,是钟山镇上唯一一家赌坊的老板的独生子,母亲则是一位聪明漂亮的苗女。 安沙家境富裕,从小在家人的宠爱下长大,阳光帅气,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十分顺利,是钟山镇上无数娇娘心中的如意郎君。 钟山镇上的少年少女们情智早开,十三四岁就定情的大有人在,而安沙却直到十六岁了,参加了三回七夕节,也没看中一个姑娘。 在他的眼里,钟山镇上的姑娘们虽有各有长处,却还没到他心中的那个标准,他立志和他爹一样,要找一位真正完美的姑娘做他的妻子。 今天,他本来只是抱着和伙伴们聚会的心情来街上随意逛逛的,却不想,这一逛,就看到了舒柔。 只一眼,他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彻底地被她虏获。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美丽的姑娘成为他的新娘! 行动派的安沙想到就做,当即从熟人摆的小摊上选了个最漂亮的花灯,便大着胆子走到舒柔的面前向她告白。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舒柔,压根就没在意她身边的人,因此见到赵思琴跳出来的时候,他还发了一小会愣。 不过不要紧,比赛的话,他安沙可没怕过谁!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较量 第一场较量:夺神钟。 这是钟山镇每回节日都必然会举办的一个活动。关于钟山其实是仙人手中的神钟所化的传说,钟山镇上的每个人都是从小听到大的,无论真假,这已经成为了钟山镇的标志。 夺神钟活动里的神钟,就是以钟山为雏形,按照人们想象中的,那被仙人托在手里的神钟,由镇上最好的铸造师父,用黄铜打造而成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钟。 钟上系着红绳,在活动开始之前,还会放在寺庙中,承受香火,然后再拿到活动中来,据说这样的神钟很有灵性,可有保佑带着它的人。 赵思琴一听完关于神钟的介绍,蓝色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亮光,对神钟势在必得。 虽说是赵思琴和安沙较量,但这个夺神钟的活动,其实是全民性的,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知道他们两人要比赛之后,围观群众就有人问了:“要是你们两个都没拿到,还怎么论输赢?” 安沙和赵思琴异口同声道:“除了我,还有谁能拿到?” 说完,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流间,似有火花迸射。 周围顿时有人起哄道:“呦,这两个家伙,也太嚣张了,这是看不起我们其他的小伙子吗?小伙子们,好好加油,给这两个家伙好看!” 那一群同样等在一边的少年们摩拳擦掌,发出惊天的吼声:“好!” 夺神钟这个活动非常简单,神钟就放在一座三仗高的木竹塔塔顶,谁先爬上去抢到神钟,就算谁赢。 一声锣响之后,比赛正式开始,三十个少年奋力地往塔上冲,竞相争夺第一的位置。 安沙果真如同豹子一样,瞬间爆发力极强,一下子就冲出了人群,率先开始攀上高塔。 他心中暗自得意:这夺神钟的活动,小爷以前是不感兴趣才不参加的,要是小爷出手了,还轮得到别人去拿那神钟吗?小爷的家里怕是要被神钟给填满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乡人还想赢我,做梦吧! 然而,他还没开始爬上两步,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劲风,他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就见一个人如同鬼魅一般,脚步在竹塔之上轻点几下,瞬间就抵达了塔顶,一举拿下了神钟。 赵思琴手里把玩着黄铜小钟,笑眯眯地看向还趴在那里、已经目瞪口呆的安沙,分外得意道:“我赢了。” 安沙:“……”这简直不是人! 其他少年:“……”有没有搞错,我们还没跑到竹塔边呢,神钟就被他拿走了? 本来兴致勃勃给少年们加油的围观群众也瞬间寂静无声,半晌,人群中才爆发出惊天的掌声和笑声。 “小子,干得不错啊,这功夫,真俊啊!” “难怪敢说大话,果然是有些手段啊!” “不过你这水平,还来参加这种活动,简直欺负人嘛!” 赵思琴轻轻松松地从竹塔上跳了下来,听到有人这么说,就回了一句:“我也觉得挺欺负人的,但有人非要和我比,我也没办法。” “哈哈哈哈!”人群中顿时爆发了一阵更大的笑声。 安沙趴在竹塔上,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要知道这家伙这么变态,才不会想不开跟他比这个! 赵思琴则飞快地跑到舒柔的面前,将小神钟双手捧到她的面前:“柔儿,大家说,带上神钟会招来好运,你快把它收起来。” 周围顿时又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舒柔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接过了小神钟,说了一句:“好。” 赵思琴的蓝眼睛顿时亮闪闪的,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 神钟啊神钟,希望你真的灵验,保佑我们柔儿平安康泰,能活得长长久久。 第一场较量,以赵思琴的完胜告终。 知道了赵思琴武功奇高,第二场比试的时候,安沙果断抛弃了那些和武艺相关的项目,而是选了一个比拼智商和运气的项目,闯迷宫。 安沙心想,我武功虽不如你,但我够聪明,运气一直很好,就不信不能赢你。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赵思琴对着迷宫发愣的模样,心中不由大为爽快,叫你刚才那么狂,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这一回,没招了吧,就算你武功再高,能直接翻墙又怎么样,翻墙就算作弊,就会自动淘汰! 一声锣响之后,两人同时进入了迷宫之中。 迷宫周围是一圈高高的小二楼,看热闹的人都等在这上面,从这里,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场中人的表现,也能看清楚正确的路要如何去走,便有人在上面七嘴八舌地指点,不过,有人是善意的提醒,有人却是故意捣乱了。 安沙知道这些人的德行,更知道他与赵思琴打赌的事情这边的人多半知晓,肯定是捣乱的夺过真提醒的,宁愿一个也不相信,只靠自己的直觉去走。 还别说,他的运气真的挺好,一次都没走错,很快就抵达了终点。 安沙欣喜万分,当即就想去向舒柔炫耀,却惊讶地发现,赵思琴已经出现在了舒柔的身边。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比我更快的?”安沙无法相信地大叫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 赵思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迷阵,我为什么要作弊,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比这复杂多了!” 赵思琴的确不够聪明,但只要是他喜欢的,他就会花大力气去琢磨,阵法就是其中的一个,对于他来说,破阵就如同解谜,十分的有趣。 这小小的迷宫,连点变化都没有,那么死板,一点都比不上他学过的阵法,自然难不倒他,他再用上点轻功,很快就出来了。 安沙听了这话,脸又涨得通红,简单?书?他这是在嘲笑他不爱读书吗? 安沙已经气得忘记了赵思琴外乡人的身份,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不爱读书呢? 三局两胜,赵思琴连赢了两回,按说,已经没必要比第三次了。但是安沙的火气被勾起来了,就算已经失去了赢得意中人欢心的机会,也一定要和赵思琴拼个胜负! 赵思琴本不想搭理他,反正都赢了,也削掉了这小子的锐气,出了刚才的闷气,他根本就没必要再和他比,却听那倔强的小豹子叫道:“这第三回,我用我的看家本事和你比!”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面具 看家本事? 这小豹子还藏了一手? 赵思琴被挑起了兴趣,随口问了一句:“你想比什么?” 安沙仰起头,特别骄傲地说道:“摇骰子!” 他家可是开了这钟山镇上唯一的一家赌坊,身为赌坊的少东家,未来的赌坊老板,安沙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赌技,摇骰子便是他最擅长的一样。 安沙紧紧地盯着赵思琴,就像豹子盯着自己的猎物:“你敢不敢和我赌?” 谁料,赵思琴却摇头道:“我不会赌。” 从小,所有的老师都教导他,赌博不是样好东西,有多少人,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身为皇室子弟,自当为表率,绝不能沾赌! 赵思琴牢牢记住了这一点,他从没去过赌坊,没碰过那些赌具,也不愿意和安沙赌。 安沙顿时急了:“摇骰子不难的,我可以教你,赌博最重要的是运气!” 这话就虚伪了些,运气或许是一方面,但技术却占到极大的一部分。 很多被赌坊盯上的肥羊,就是被赌坊用一些手段让他们得了些好处,让他们以为自己运气很好,便一赌再赌,最后沉迷其中,等到回过身来,就输得一干二净了。 这里面的门道,安沙这个少东家自然是门清,但他从不以为耻,他们赌坊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吗?那些人要是精明点,赢了立刻就走,他们也不会硬把人留下,要不是他们贪心,想要赢得更多,又怎么可能会落入圈套? 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没什么可同情的! 至于赵思琴,他不是赌坊的肥羊,却比肥羊更能引起安沙的胜负欲,他想要赢他,无论如何都想! 然而,任他说得口干舌燥,好话歹话说了一通,各种挑衅套路轮流上,乖宝宝赵思琴就是半点不动摇,就是不赌! 到最后,安沙没辙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舒柔,可舒柔却一脸笑眯眯地赞许赵思琴:“小峰,你做的对,我可不喜欢赌博的人!” 赵思琴咧嘴一笑,心中分外爽快。 安沙感觉自己的心脏中了一箭,朦胧的爱恋瞬间破碎,心上人不喜欢赌博的人,他家却是开赌坊的……彻底没戏了! 安沙再没了和赵思琴一较高下的心情,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跑到了人群中,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虽然遇到了这么个小插曲,却并没有破坏他们玩乐的心情,反而让赵思琴和舒柔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顾修言和阿喜都很识趣稍稍拉开了点彼此之间的距离,免得被那两人无意中迸发出来的甜蜜气息给齁到了。 “刚才他提过来的荷花灯倒是挺漂亮的,不知是在哪儿买的。”舒柔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残忍地打破了一个小少年的初恋之心,只是有些可惜那盏荷花灯。 “我们去找找看,应该就是在这里买的。” 赵思琴明白舒柔只是单纯的喜欢荷花灯,并不会为此吃醋,只向行人打听了一下卖灯的地方,赶过去,一家一家地去找。 卖灯的地方人很多,都是出双入对的。 打听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七夕节里的灯可不能乱送,只能给自己的意中人。 赵思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那盏和安沙手里提着的一模一样的荷花灯。 看到舒柔拿到灯时那开心的笑容,他就觉得无比的满足。 但是,赵思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柔儿居然如此的受欢迎,赶跑了一个安沙,又来了钟三、王四、李六!这里的人都是瞎子吗,没看到他这么大个人就在旁边吗? 不过这几回没等他开口,舒柔就先一步干脆果断地拒绝了他们,那些人也没多纠缠,只是一脸遗憾地离开了。 就算如此,赵思琴也是气闷的很,自家娘子总被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告白,这叫什么事? 舒柔也觉得不太好,她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脸上,便有了主意,拉着赵思琴跑到一边,买了两个面具,一人一个戴上了。 这两个面具是从一个老大娘手里买的,面具做的很是粗糙,样子也不好看,根本没什么人买,舒柔本来想买旁边的,但看到老人家摊子上的面具还剩很多,便从中挑了两个。 老大娘十分开心,连声道谢。 阿喜和顾修言看到了,也跟着买了两个。 那些个被舒柔迷住却没勇气告白的少年们,也跟着买了面具。 老大娘的生意一下子变得极好,笑得合不拢嘴。 戴上了丑丑的面具,接下来的行程果然顺利了很多,虽然看不到赵思琴的脸,但舒柔也能感觉到他愉悦的心情。 他开心起来,她也就更开心了。 若是直到最后也不能找到能为她解毒的大夫,她便希望,能够在仅剩的半年里,为赵思琴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赵思琴能在她假死的时候,硬生生地将她从相府发丧的队伍里抢走,还胆大妄为地抗旨和她成亲,舒柔相信,就算她真的死了,死了很久很久,只怕他的心意也难改。 这样的深情,有哪个女子能不为之动容呢?舒柔也不例外,她真的很想活下去,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可若是做不到的话,能留下更多快乐的记忆也是好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放弃了尽快复仇的念头,开始了这趟寻医游玩之旅。 “大家快到秦家那边去,秦家的三小姐当众招亲呢!到场的人,每人都能二两银子!” 不知是谁忽然在人群里吼了一声,人群瞬间凌乱了起来。 有热闹可看,还有钱拿!这种好事,谁不敢兴趣?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开始往秦家的方向跑去。 一不留神,舒柔和赵思琴就被突然爆发的人群给冲开了。 赵思琴一惊,赶紧去拉舒柔的手,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舒柔就被卷进了人群之中。 赵思琴急了,也跟着挤进了人群,拼命地想要往舒柔那边挤,但他不知道,他看到的,其实是一个和舒柔戴了相同面具的人,并非舒柔本人。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顾修言和阿喜倒是还在一处,他们及时闪避开了人群,却丢了赵思琴和舒柔,一着急,也挤进了人群,结果,四个人朝了三个方向去,根本就不在一处,彻底分散开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绑架 被人群冲散的舒柔,好不容易才从人潮中挤了出去,本想站在街边等赵思琴来找她,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响声,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着“救命”。 她心里一惊,当即便往里走去。不过她走得很小心,一直在注意四周的状况,没发现什么意外,越到转角的地方,步子放得越轻,然后稍稍探出了一点头,一眼就看到,那转角后面的小巷子里,一个高壮的男子,正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一个孩子的口鼻。 那孩子拼命挣扎着,但显然挣不脱壮汉的力气,没过一会儿,就不动了。 壮汉往地上“呸”了一口,骂了句:“这臭小子,劲儿还挺大,真要让你跑掉了,老子不得少赚一百两啊!” 这个人是拐子! 舒柔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壮汉的举动。 就见那壮汉从腰间翻出一个麻袋来,将那个昏迷的孩子装入其中,然后便背起了那孩子,继续往巷子里头走。 一时间,舒柔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是跟上去,还是继续在这里等赵思琴? 跟上去的话,不出意外,她十有八九能找到人贩子的窝,就算不是窝,也是个中转点,知道了地点,再过去找,也许不止能救下一个孩子!可万一被发现了,就凭她这点本事,八成逃不掉。 在这里等赵思琴的话,赵思琴武功高,有他陪着,她绝对安全,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到,没准那时候这人贩子早没影了。 怎么办呢? 舒柔躲在转角处,看着那人贩子越走越远,再一回头,大街上还是空的,赵思琴并没有出现。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舒柔纠结间,一段久远的记忆重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夫人,你快吃点东西吧,老爷今天出去了,不回来!” “夫人,我想带着姐姐离开这里,去找我爹娘,可又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夫人,要是我当初没有被人贩子拐走的话,是不是也能想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一样幸福快乐地长大?” “夫人……” 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灰衣服的娇小少女,在曾家所有人都无视她的时候,偷偷地跑来给她送饭,只不过是因为,她最初嫁进曾府的时候,曾经出于同情,帮助她的姐姐躲过了曾文良的魔掌。 舒柔与她,只见过了那一次,连她的名字都还没来得及问,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突然折返的曾文良残忍地虐杀而死了。 在那地狱一样的曾家,她唯一肯曾向舒柔伸出过援助之手的人。然而地狱里怎么能容得下纯善之人?她最终只能被魔鬼所吞噬。 “……我要是没被人贩子拐走就好了……” 这句话,在此刻,一直在舒柔的脑海中重复。 舒柔咬紧了牙关,最后看了一眼外面,还是没有赵思琴的身影,她再一转头,那个人贩子已经走出了巷子,就要转弯了! 舒柔终于不再犹豫,飞快地跟了上去。 拥挤的人潮中,赵思琴尽了全力,才终于靠近了那个熟悉的面具,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直接把他带出了人群,长出一口气道:“柔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呀,你干嘛,我不认识你!” 陌生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思琴不由愣住,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根本就不是舒柔,只是一个身材衣服和她相似、戴着和她一样面具的姑娘! 那姑娘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重又冲到人潮中去了,只剩下赵思琴呆呆地看着汹涌的人潮。 那个人不是柔儿,那柔儿去哪儿了? 冷静,冷静,不急,以柔儿的性格,如果走散了,肯定不会到处乱跑,肯定会等在路边,选一个人不多又醒目的地方,方便他们找她! 他不要着急,肯定能找到她的! 赵思琴稳住了自己的心绪,耐心地找起了人来,没多久,就先找到了顾修言和阿喜,但是他们并不和舒柔在一起,于是,他们又三人一起接着找。 然而,直到夜市散去,人都走空了,他们也没找到舒柔的踪迹。 舒柔,真的不见了! 赵思琴拼命维持的冷静在一瞬间崩溃了! 柔儿,你到底在哪儿? 舒柔渐渐地从黑暗的世界里苏醒了过来,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麻袋之中。记忆迅速地回笼,她这才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一边追着那个人贩子,一边沿途留下标记,很快就找到了人贩子们的中转点。 那是一间很大的粮仓,门口停着好几辆粮车,那扛着孩子的人贩子就直接把装着孩子的麻袋给丢到了粮车上,然后,旁边便又有人把和那个麻袋一样的袋子,一点点地撞上了车,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要运到城外去。 舒柔安静地待在那里,并没有贸然行动,她只是把周围的情形全都记在脑中,便打算沿着自己做的记号折返回去。 她的确是想救人,但也没打算把自己给搭上。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都那么小心,居然还被发现了! 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她的后脑勺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击,她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直到现在,她才重新醒了过来。 舒柔感觉自己的身上很沉,手脚都紧紧地压住了,根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苦难。 她想起了那被装在袋子里的孩子,猜测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 舒柔不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留下一些记号,让赵思琴能够找到她的记号! 身体不能动,脑袋却还行。 舒柔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左蹭右蹭,终于成功地将头发上的发栔给蹭了下来。 她身上的饰品一个不剩,估计全都被那伙人贩子给拿走了,但是那固定头发的发栔还在,发栔小小的,藏在头发里,不引人注意,也没有什么价值,看起来和普通的小木屑没什么区别。 可它有尖尖的头,能够穿破麻袋,掉出去! 最重要的是,每天给她梳妆打扮,连她头上掉了几根头发都一清二楚的阿喜,肯定能认出来! 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舒柔坚信这一点。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镇长 钟山镇镇长是钟大平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看似一个狠人,实际上却是个很胆小的人,比如说现在,被逼着减肥的他饿的受不了了,大半夜地跑到厨房里去找食,结果,吃的没找到,却看到了一只大老鼠。 “啊!” 一声尖叫过后,一个腰粗如水桶,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中年女汉子便提着笤帚冲了过来,大嗓门一开,堪比狮吼功:“大平,出什么事了?” 钟大平嘤嘤嘤地扑到了她的怀里,抖着声儿叫道:“娘子,有老鼠!” “老鼠?哪儿呢?”钟夫人当即瞪大眼睛,到处去看,但她来时那般轰轰烈烈,老鼠又不傻,怎么会乖乖地留在原地等着挨揍呢,自然是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钟夫人在厨房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转身看向了终于缓过劲儿来,想要逃走的钟大平:“你大半夜地跑厨房来做什么?” “没,没干什么。”钟大平吞了口口水,一脸紧张。 “想偷吃?没找到对吧?”钟夫人对他那点子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冷笑一声,“上回我早上起来发现少了两个馒头,就知道是你干的了!别想了,吃的我都藏起来了,你这个月要是再瘦不下来,下个月的吃食就再减半!” 钟大平哭丧着脸,道:“娘子,不能再减了,再减我连办公务的力气都没了!” “我呸!钟山镇这屁大点的地方,就这么几百号人,你有多少公务要办啊?”钟夫人一脸不屑道。 “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身为一镇之长,还是很重要的,我……”提起自己的工作,钟大平的态度立刻就变得很认真,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竟然和钟夫人争辩了起来。 “爹!爹!” 他正说着,和他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子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叫道:“爹,有人来报案!” “报案?!”钟大平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瞬间挺起胸膛,对钟夫人哈哈笑道,“娘子,瞧瞧,我这镇长重不重要啊,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报案!” “什么人啊?”钟夫人看向了长子。 “外地来的,一个小公子,一个护卫,还有一个小丫鬟,说是刚才过七夕的时候,和他娘子走散了,找不到人了。”长子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走散?”钟夫人听了,眉头便是一皱,“就我们钟山镇这点大的地方,一个时辰就能把整个镇子绕两圈了,也能走散?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娘子!”钟大平眼巴巴地看着她。 “走吧,我们这种小地方,难得来个外地人,竟然还丢了,真是不像话!一定要帮人把人给找到!” “是,娘子!你真是我的贤内助!”钟大平高兴极了,跟着长子,小跑着就往正房去了。 钟夫人放下手里的笤帚,却往里屋的方向去了,她得换件衣服,像这样的事情,交给钟大平那个样子货,怎么可能办好,她得亲自跟上! 正如钟夫人所说,赵思琴三人确实是把整个镇子都找遍了,却完全不见舒柔的踪影,无奈之下,在客栈掌柜的建议下,他们便来到了镇长家,请求帮助。 在大商,这种小镇的镇长都是镇民们自己选出来的,其他繁华富裕的地方,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当镇长,而钟山镇,又小又穷,根本没什么油水,不过这里的人都还比较安稳,服从管教,所以镇长的工作也十分轻松。 除了接收上面的公文,在镇子的公告栏上贴出去,钟大平已经一个月都没做过什么正经事了,无聊的很,他一无聊就想吃东西,一吃东西就长胖,身体就各种不舒服,因此,钟夫人为了他的健康,便严格控制起他的饮食来。 现在,竟然来了公务,钟大平立刻精神了起来,直接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就想着赶紧帮赵思琴他们解决问题,好多一件能够跟孙子吹嘘的功绩,哦不,是改变外乡人对镇子的印象,吸引更多的人过来游玩、定居,把钟山镇做大做强! 镇长不算官员,没有正式的办公地点,处理事情只能在自己家。 赵思琴心急如焚,根本无法入座,便在屋子里来回转圈,阿喜也跟他一样,两个人搞得就像是太极图一样,变着花儿转,让顾修言看得一阵头晕眼花。 还好,他们没等多就,镇长钟大平就出现了。 阿喜看到钟大平的样子就是一惊,忍不住就缩到顾修言身后去了,这个镇长长得这么凶,看起来就像土匪一样! 赵思琴却不在意,他立刻迎上前去,激动道:“镇长,请你帮助我们!” 钟大平忙道:“没事,你别急,事情呢,小飞呢,都和说过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大人打算怎么帮?” 怎么帮?钟大平不由一愣,这个,他跑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想,便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就是,就是发动大家伙,在镇子上好好地找一找。” “这样行吗?”赵思琴忙问道,他刚才就想这么干的,但这里不是京城,他没有哪个全力。 “行是行,不过那个得白天来,这么迟了,大家伙基本都睡了,要是闹得那么大,镇民们会有意见的!” 一个女声从门外传了进来,紧接着,魁武的钟夫人就露面了。 钟大平更结巴了:“娘子,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怎么休息?交给你,你能做好吗?”钟夫人白了他一眼,钟大平立刻就不吱声。 比起自家夫人,他确实差得远。 钟夫人转向赵思琴:“我们钟山镇只是一个小镇,镇子上就这几百号人,今天七夕,旁边村子里的人也会来凑热闹,可能比以前人稍微多一些,但镇子就这么大,再怎么走散,也能再找回去,基本不可能出现走丢的情形。” “要不,你先说说看当时的情况?”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 镇长夫人所说的,也正是赵思琴所担忧的,这样一个小镇,想要走丢可不容易,舒柔却偏偏不见了踪影,除了出事,赵思琴不作他想。 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将当时的情景详详细细地和看起来比镇长靠谱多的钟夫人讲了起来。 钟夫人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问上几句,很容易就把当时的情景再现了一遍。 她让长子小飞找来一章废纸,用木条蘸墨汁在空白处画图,不一会儿,就把赵思琴他们经过的路线给画了出来,然后迅速标出了几个圆点,道:“最好去这个几个地方找找,也许能找到些什么。” 根据赵思琴的描述,钟夫人觉得舒柔是个稳重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一般都很靠谱,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只要有机会,就绝对会留下线索来。而赵思琴等人关心则乱,只怕是忽略了一些关键之处。 赵思琴仔细地记下了地图中标注的几个地方,打算再回去找一遍。 钟夫人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钟镇长也叫起来:“我也去!” 钟夫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算知道自家夫君有多怂,但在外人面前,也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大不了他在外面出了丑,回家她一道算! 钟小飞看出了娘亲的心思,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了自家亲爹一下,希望他今天运气好点,别在外面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万一出了丑,回来就有的遭罪的! 然而,他们刚打算出门,院子的大门就又被人一顿猛敲。 “镇长,镇长大人啊,出大事了,我家四狗子不见了!” “又有人丢了?还是镇上的人家?”钟夫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事看来小不了了。 钟镇长却是越发地精神抖擞,向镇民们证明我能力的时候终于到了!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把丢掉的人重新找回来! 舒柔被重重地丢在了地上,她忍耐着,继续装昏。 “草!老七,你看这个,你怎么带的回来的?” “靠!老子当时就看了她半边脸,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她也就半边能看啊!” “啧啧,这种货色都分辨不出来,老七你还能办什么事?”第三个声音插了过来,一阵冷嘲热讽。 “屁!我什么时候办差了事了?你们那么多人,竟然都没发现这个小丫头在旁边偷看!要不是我正好回来,看到她想跑,没准我们今天就栽在钟山镇了!” “是啊是啊,多亏了老七了,老九,你别跟老七吵了!” “哼!”大约是觉得理亏,老九哼了下,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你们去了钟山镇?不会带了什么人回来吧?”又出现了第四个声音,还带着一点紧张。 “是啊,三哥,今天七夕,那儿可热闹了,看得我心痒手痒,忍不住就捉了个孩子,其他就没什么了。哦,对,还有这么个赔钱货,是老七动的手,不过看她打扮,像个外地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开口的是第一个说话的人,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装昏的舒柔踹了一脚。 舒柔在心里骂到他祖宗十八代,你才赔钱货!遇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她才觉得自己毁容了是件多么幸运的事了,这种模样的她,他们就算是想把她卖掉也得花一番心思了。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有了想法,一边往外丢发栔,一边努力地把脸上的妆容给蹭掉一下,不需要很多,把疤露出来就行,被人贩子丢下之后,她就趁人不注意,偷偷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自己脸上的疤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人贩子的眼中,果然遭到了他们一致的嫌弃。 在被赵思琴他们找到之前,她一定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行。 那位三哥显然也没把舒柔当一回事,只气冲冲地道:“小五,你搞什么鬼?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在钟山镇动手,那是于秀兰那个泼妇的地盘,一旦被她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 老五笑哈哈地说道:“三哥,你说过的话,我怎么会忘呢?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应该不会再回来,那于秀兰就算想抓我们,手也伸不到那么长的距离!我把这个小男孩带走,也算是给她留个临别纪念吧!” “你自己掌握分寸,小心不要玩出火来!”三哥听了老五的解释,明显放松了不少,没有再过多计较了。 舒柔一直忍耐着,忍了许久,那些人贩子才一个个慢慢离开了。 舒柔正要松一口气,她的肚子里却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折腾得太久了,都饿了! “噗嗤!”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舒柔心中一凛,又不敢动了。 那笑声的主人却主动开口了:“喂,叫你呢,那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你醒着对不对?刚才是装睡的吧!” “你才丑八怪!”舒柔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睁开了眼睛。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少年,五官深刻,棱角分明,看起来就像是个稳重坚毅的人,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欠揍。 “我就知道,女人都在乎自己的长相,不管真丑假丑,谁叫她们丑八怪,她们就跟谁急。” 舒柔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真搭了他的腔,不就承认自己是那种明明很丑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丑八怪的女人了? “喂,女人,他们刚才说,你是被捎带回来的?因为你在旁边偷看?你胆子挺大啊,竟然敢跟踪人贩子!不过胆子大也没用,被抓过来了就白费了。” 舒柔还是没吭声。 “唉,不过说起来,我也和你一样啊,想要逞英雄来着,结果英雄没当成功,也被抓了。”少年轻叹了一声。 舒柔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女人,你刚才肚子叫,是饿了吧,我这里还有一块饼,你要是不嫌弃里面加了会让你手软脚软的药的话,可以来吃哦!” 少年手脚都被绑着铁链,行动不便,不知打哪儿取出来一块白饼,冲舒柔晃了晃。 舒柔终于开口道:“知道有问题,你还吃?” 少年耸了耸肩膀:“没办法,他们就给这个,不吃就得饿死,我还想活着出去呢,当然不能饿着。”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潘昂 这话终于让舒柔对少年起了一点兴趣:“你是谁?” 少年虽然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眼神却清亮有活力,充满了勃勃生机,与那些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和姑娘们大不相同。 “你是南鹰军的军士?”舒柔的视线在少年的身上转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 少年脸上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浓浓的警惕,迅速地瞄了一眼周围,无人关注,便欺近舒柔,眼神中含着警告,声音比舒柔还低:“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人?” “南鹰军的军士配有特制的长枪长刀,长期练习后手腕手臂上会留下特别的厚茧。”舒柔淡定地回答,心里的惊讶却一点也不比少年少。 在赵思琴的商卫军出现以前,南鹰军才是大商战力最强的一支军队。这支军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大商未立、群雄割据的年代,荆南鹰是太宗皇帝手下的第一猛将,立下了赫赫战功,帮助太宗皇帝覆灭了腐朽的大夏朝廷和其它的割据势力,建立了大商。 太宗皇帝为表彰荆南鹰的功绩,就用他的名字给守卫南疆的精英军队赐名,一直沿袭至今日。 不过,经过了这几百年的时光,荆南鹰和他的后人们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南鹰军尚在,掌管它的将领却已几度变换,唯一不变的是,这支军队的强悍,维系数百年依旧是大商当之无愧的最强军队。 它的强,不仅表现在将兵的素质上,同样表现在武器装备等方方面面,因为特色太过鲜明,舒柔才能如此轻易地识别出少年的身份。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如此年轻,竟然就成为这种精英军队的一员,实在是太过难得! 要知道,以南鹰军恪守多年的规矩,是绝不会接受各种以“历练”为借口过去混资历的二代们的,就算后台大到能塞进南鹰军,那些娇生惯养的子弟们也绝熬不过三天的训练,就要逃回去的!而这少年,能在身上留下这样鲜明的特色厚茧,很明显是在南鹰军中站稳了脚跟! 少年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胳膊,随即更加警惕起来:“南鹰军的事情,你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以前从赵思琴那里收集情报时看到的……想到这里,舒柔的心里又不由地为自家夫婿小小地自豪一下,不愧是能成为未来大商最厉害的商卫军统帅的男人啊,赵思琴对于整个大商所有军队的了解甚至更甚他们自己! “我夫君对南鹰军很欣赏。”太欣赏了,以至于后来全军大比的时候全力以赴,结果把南鹰军打败得特别彻底。 “你夫君?”少年瞪圆了眼。 “怎么,我成过亲了很奇怪吗?”舒柔瞪他,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就差没直接问,是哪个没长眼的娶了她这个丑八怪了! “没,”少年越发觉得舒柔不简单,原来将她看成是倒霉的普通丫头时还能随意调侃,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神秘的已婚妇人,他自然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那,夫人,您的夫婿是?” “方照宁,效力于宿寒隆将军麾下。”方照宁是赵思琴最初在军中历练不想暴露身份时用的化名,他也确实曾经在宿将军手下待过。 方照宁,少年没听过,但是宿寒隆将军他却知道,宿将军是个很普通的将军,并没有立过什么功绩,也没有名气,不是军中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 “原来是宿将军手下的军士,”少年对舒柔的戒心顿时降低了不少,舒柔没说官职,他便也同舒柔一般,以军士代称,连语气都放缓了一些,柔和道,“方夫人说的不错,在下不才,确实是南鹰军的一员。” “我该如何称呼阁下?” “我姓潘,单名一个昂字,只是南鹰军里的一个小兵,不值一提。”少年露齿一笑,似乎有些赧然。 “原来是潘公子。”舒柔面上不显,心里却着实又被惊了一下。 潘昂,那可是未来南鹰军的统领,与赵思琴并驾齐驱的一代猛将啊! 不过这个人运气不好,每次与赵思琴相争,总是输他一步,被传为“万年老二”,不过他为人光明磊落,虽不甘心一直屈居赵思琴之下,但做什么都是明着来,从没用过什么卑劣的手段,甚至在赵思琴被设计而死后,在满朝寂静不敢言的情况下,也只有他敢跳出来对此事发出质疑,结果就被免去了南鹰军统帅一职,降职反省。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落到被困人贩窝点的地步?莫非是特意过来埋伏当卧底的? 舒柔这么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潘昂的脸上却浮出苦笑:“原本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没法联系到外面,现在倒真成了他们的货物之一了。” 舒柔:“……”头回见到当卧底当得这么失败的! 不过,既然潘昂未来能成为南鹰军的首领,也就说明,这场劫难,他是平安度过去了。 而且,他还是个懂武的,有这么一个人做同盟,没准不需要等赵思琴过来,她自己就能先出去呢? 舒柔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赵思琴现在有多着急,她已足够小心,却还是没能躲开那些个意外。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后悔也无用,她只能想办法自保自救。 “潘公子……” 潘昂忍不住打断了舒柔:“方夫人,你别叫我公子,听起来变扭的很,我在家排名第五,大家都管我叫潘五,或者你直接叫我潘昂也没什么的。”还有管他叫潘哥、五哥的,不过这对于舒柔这个已婚妇人显然是极不合适的。 潘昂出身在一个和钟山镇差不多大小的小镇子上,不过那个镇子比钟山镇穷多了,潘昂他爹继承祖业,在镇上开着唯一一家杂货铺子,算是镇上富户,兄弟们最大的野望也不过是能顺顺利利地继承家业,将杂货铺子一直开下去,但是潘昂不同,他一直渴望镇子外面的生活,想要去更广阔的地方,做出一番真正的大事业来,于是,他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入了军队,并且凭借自己的刻苦努力成为了南鹰军的一员。 这次,他其实是在休假,去到一个同僚家中作客,偶然发现了这伙人贩子的踪迹,想着为民除害,却不料中了圈套……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跑 想到这里,潘昂的脸上就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他不想为自己的失策找借口,但,他是真的想不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居然会背叛他! 天知道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贩子的空隙,带着那些孩子姑娘们逃出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群包围着他们满脸讽刺大笑的人贩子还有那沉默的拿钱走人的同僚时,他的心有多冷!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些人是人贩子而不是强盗,每一个孩子和姑娘,包括潘昂在他们在眼里都是钱,他们不舍得浪费,虽然将他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却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也因此,潘昂心里的负罪感才轻了一些。 他装作乖顺的模样,一连吃了好几天加了药的食物,这才让人贩子们对他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不再一直盯着他吃饭,他这才把食物藏了起来,忍着饥饿慢慢地消磨药性。 虽然遭受了打击,但潘昂从未放弃过希望,他不仅要自己逃出去,更要努力把其他人都救出去! 今夜就是他策划逃跑的日子,却没想到在离开之前会遇到舒柔。 舒柔伪造的方夫人身份让他感到有些亲切,但不久前才被同僚背叛的痛还烙印在潘昂的心上,连出生入死的同僚都能背叛,何况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只是有个所谓的从军夫婿的舒柔呢? 潘昂因着舒柔的身份对她颇为照顾,给她讲了好些在这人贩子窝点生存的要诀,却半点没有提及,他今夜就打算再次逃离的计划。 他偷听到了人贩子们的计划,今夜过后,他们就会将这个窝点里的孩子,分散开来运到各处售卖,他想要成功救下所有人,今夜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身体受伤情和药物的影响,还比较虚弱,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人贩子们抗衡,因此,他只能选择先逃出去,找到帮手,再来捣毁这个毒瘤窝点。 这是无奈之下的冒险之举,潘昂并没有太多准备,只是靠着一腔热血来支撑自己去做。他知道,这样的行动,失败的几率很大,但他已别无选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一定会做,只有他试了,这些孩子们才有回家的希望! 丑时三刻,万籁俱寂,整个窝点都变得极为安静,就连那些巡夜的人贩子们也难抵困倦,打起了哈欠。 他们很放心,不过是一群柔弱的孩子和姑娘们,还给他们喂食了致人虚弱和昏睡的药物,少数的刺头也被铁链锁好了,根本不足为虑,没有老大们看着,小卒们变得十分懒散。 “咔哒!” 一声近在耳旁的极轻的响动,立刻就将舒柔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恰好与潘昂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少年心中哀叹一声,他还以为她睡熟了,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警醒了。 舒柔一眼就看到了那被他打开拨到了一边的铁链,当即明白他想要做的事情,压低声音道:“带我一起走,我认识路。” 有过被同僚出卖的前事,被舒柔发现之后,潘昂本想着若是说服不了对方,就直接把人打晕了事,却没想到,会听到那句“认识路”。 潘昂虽然比舒柔来得早,但他被带过来的时候,和别人一样被蒙住了眼睛,根本就搞不清楚方位,上一次,他能带人逃出去,也是跟着当初留下的记号走的,可闹了那么一出,记号已经不在,他对于路径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凌乱了。 “你做了记号?”潘昂小声问道。 “嗯。”舒柔点了点头,实际上,她带着的发栔数量很有限,扔了几个就没了,记路,她靠的是自己的记忆力!不过,这个说法显然没有记号什么的可靠。 潘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三下五除二,迅速地将捆着舒柔的绳子给解开了,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查看屋外的状况。 不出他所料,外面只有一个人贩子背对着大门,蹲坐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在打瞌睡。 潘昂屏住呼吸,手王自己的头发上随意地一抹,手中便多出一根如同头发般纤细的黑丝,手腕轻轻一抖,那黑丝便飞射而出,缠绕在人贩子的脖颈上,人贩子毫无所觉,什么动静都没察觉到,就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呼!”一击得手,潘昂长出了一口气,这逃亡路上的第一个障碍,算是解除了。 随后,他又灵活地操控那细细的黑丝,三两下就将门上的大锁给打开了。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他回头冲舒柔比了个成功的手势,低呼一声:“走!”舒柔立刻跟了上去。 逃亡的行动虽然有些仓促,但潘昂毕竟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对于这些人贩子的动向也比较了解,除了最开始的守卫,还有路上无意中碰到的去放水的倒霉蛋,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所有人视线,迅速逃出了人贩子的窝点。 一连干掉了两个该死的人贩子,潘昂的心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发现舒柔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后,更是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这位方夫人不是他以前见识过的娇小姐。 而出了人贩子窝之后,舒柔所展现出来的惊人记忆力更是令他叹为观止。 “直走二十步左转,树根下有一处蚁穴。” “直走五十步,有陷阱,向右转,跳过那棵倒塌的大树。” “沿着有小花的地方走七十步,小心蜂窝。” 一条又一条的指令从舒柔的口中发出,每一条都精准无比,潘昂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终于在又一次跳过一个大坑之后,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路行来,舒柔根本没有一点停顿,潘昂也没看到任何类似标记的东西,要不是他故意试探了好几回舒柔都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他都要怀疑她是人贩子们一伙的了,她对这路也太熟了点吧! 舒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天生的。” 潘昂:“……”这个理由,真是无懈可击啊! 这个人贩子的窝点真的非常隐秘,到了这山上之后,人贩子便舍弃了板车,直接把那几个装人的麻袋一路背回来,舒柔全神贯注,发挥了十成的能力,自然记得十分清楚。若是没有她的指引,光凭潘昂一人,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就在他们夺路狂奔的时候,另一条通往人贩子窝点的路上,却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神秘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发现 神秘人的出现,让原本万籁俱寂的人贩子窝瞬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起来。 人贩子们对突然出现的黑衣神秘人无比敬畏。 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他们只记得一年前,这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只一个照面,就将他们的老大和几个兄弟给杀死了。 他们的死相太过恐怖,有的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由鲜活的人变成了干尸,轻轻一碰就化为了飞灰,有的就像是被火烤的蜡,须臾之间融化成一摊肉泥,还有的身体骤然膨胀,然后直接炸裂开来,血肉溅了周围的人满身满脸……见识过了这样可怕的情景,人贩子们又怎么能不对神秘人毕恭毕敬呢? 这个神秘人每个月都会过来一次,挑选几个人带走,那些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美有丑,看起来毫无规律,人贩子们被吓破了胆,任神秘人予取予求,却不敢多问半句。 神秘人自称姓苗,人贩子们都恭敬地称呼他为苗大人。 借由苗大人之手成功上位的人贩子头领独龙,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一边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一边对着他点头哈腰道:“苗大人,我们这个月弄到了不少好货,一直压着没出手,就等大人您先来挑呢!” 这话说的动听,而实际上,独龙的心里十分郁卒,他们好不容易才联系到一个大主顾,明天就能出货,好好地赚上一笔了,哪知道这个煞星好巧不巧地居然今天晚上过来了呢?以前他不是要再过个七八天才来的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那就去看看吧,上次的太不经用了。” 不经用?怎么不经用了?这句话让独龙浮想联翩,他还记得,上次被苗大人带走的货里,可是有一个极品啊,他本来是打算高价出售的,不幸却被苗大人给截了胡,只能作罢。他那时心里还隐隐期盼,但愿那个极品能把老头子给迷住,这个月就别过来了,谁想,老头子不仅没不来,居然还提前了。 不经用,不管是怎么一种不经用法,那些人现在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独龙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股惧意,对苗大人的也态度越发地恭敬起来。 老大如此,其他的人贩子们自然是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腰弯得低,只求这位苗大人不要坏了心情,直接把他们弄成飞灰和肉沫。 他们刚没走几步,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独龙眼皮一跳,迅速地瞄了眼苗大人,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上前一步,直起身子,怒骂出声:“吵什么吵,不知道老子要带苗大人去看货的吗?” 那刚跑过来的人贩子一听到苗大人三个字,腿就一软,连滚带爬地跑到独龙的身边来:“不好了,老大,有兄弟被杀了,有货逃了!” “什么?”独龙一听更怒,正要发火,忽然觉得全身一寒,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苗大人。 “呵呵,”苗大人一阵冷笑,“你的货早不逃,晚不逃,偏偏老夫来的时候就逃了?独龙,你这是想早点下去和雄狮汇合吗?” 雄狮,就是人贩子们原来的头领,凶悍残暴,却只一个照面就被苗大人给秒杀了的倒霉蛋。 独龙一听这话,腿也软了,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道:“不,苗大人,你听我解释,这事和我无关呐!我怎么敢跟苗大人您耍花招?这绝对是意外啊!” 来报信的人贩子手下也害怕极了,生怕苗大人误会之下把他们这一伙人一锅端了,忙道:“苗,苗,苗大人,不是老大的错,只逃了两个人,还杀了两个兄弟!” “就是啊,苗大人,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怎么会为两个人就欺骗苗大人,还赔上两个兄弟呢?”独龙抓住机会为自己喊冤。 苗大人似乎相信了他们,立刻,独龙就觉得周围的空气正常了许多。 他长出了一口气,在手下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道:“苗大人,只是跑了两个货而已,我还有其他的,我这就带您去看!” “其他的?”那苍老的声音低低一笑,“我觉得,这跑掉的两个就很合我的心意!” 独龙一听,忙道:“苗大人,我这就派人去把他们捉回来!” 苗大人点了点头,又道:“带我去看看原来关他们的地方。” 黑漆漆的山林中,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逃跑的两人,立刻就注意到了这异常。 潘昂不由一凛:“不好,他们发现了!” 舒柔看了眼火光,又集中注意力回忆了一下,然后道:“不要急,他们现在赶过来已经迟了,你按我说的路走,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只要下了山,跳进那河里,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的。” “恩。”潘昂相信了她的判断,继续听着舒柔的指示以最快的速度前行,而舒柔也紧跟其后,虽然汗流浃背,却是一点不慢,危机关头,她也爆发了自己最大的潜力。 眼看着胜利在望,他们就要出了林子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潘昂猛地站住了脚步,手臂一伸,挡住了舒柔。 “怎么了?”舒柔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潘昂微微摇头,低声道:“不清楚,有古怪。” “咕、咕!” “兹、兹!” “吉、吉!” 各种奇怪的叫声迅速地汇聚到了一起,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两人立刻明白过来,他们被包围了。 咻! 潘昂盘在手里的黑丝骤然发出,有什么东西自半空中掉落,天空中的月光恰好在此时照了过来,舒柔清楚地看到,那掉落地上的是被黑丝切成了两半的翠绿小蛇。 而他们的四周,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蛇虫毒蚁,那花花绿绿的可怖色彩,无不彰显出它们所带有的剧毒属性。 “我们这是掉进毒虫窝了?”潘昂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我肯定,原来并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是被人召唤来的!”舒柔躲在潘昂的身后,心不断下沉,那群人贩子里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角色? 他们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因为,伴随着那条小绿蛇的死亡,那些蹲守在一边的毒虫们全都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错过 舒柔和潘昂出逃的那间破烂屋子里,其他被拐的孩子和少女已经被挪到了他处,苗大人在屋子中央正襟危坐,双眼紧闭,口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奇异的语言。 守候在一边的人贩子们大气都不赶出一下,生怕惊扰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奇异的声音戛然而止,苗大人悠然起身,一撩黑袍,发出一阵轻笑:“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果然是两个有趣的小家伙。” 他转向一脸紧张的独龙,道:“这一回,你还算有眼光。” 独龙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苗大人是把人抓住了,而且还很满意,当即恭维道:“若不是苗大人出手,让这两人逃了出去,我这地方就保不住了,真是多亏了苗大人庇佑!大人可还要看看其他的?” 苗大人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只见那被黑色手套包紧的手心里躺着一条紫色的蜈蚣,独龙等人贩子们几乎是同时后退了一步,吓得脸色惨白。 想当初,那让他们原来的老大化为一摊血泥的幕后黑手,就是这条紫色的蜈蚣啊! “苗,苗,苗大人……”独龙哆哆嗦嗦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他脑子里反复把刚才发生的事过了好几遍,自认绝没有半点冒犯苗大人的地方,这才勉强站稳了身体,没有直接跪下来求饶。 苗大人又是一阵轻笑:“你不喜欢我的小宝贝吗?” “没,没有,”独龙拼命摇头,吞了吞口水,鼓足全部勇气道,“只是见识过苗大人这宝贝的厉害,心里难免有些发慌。” “不用担心,你做的不错,我还不打算换个人打交道,”苗大人笑道,“我只是打算让你的手下去把我要的人给带回来,我的小宝贝可以为你们引路。” “没问题!”知道不是要自己的命,独龙心中打定,拍着胸脯道,“苗大人放心,我立刻就让人把那两个人给带回来!” 痛! 剧痛! 仿佛身体里的每一块血肉都被粗暴地撕扯分割开了般痛苦! 舒柔猛地睁开眼睛,视线第一时间与潘昂对上。 然而,他们却连一点交流的心情都没有。 从对方的眼睛里,他们都能轻易地看清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剧烈的疼痛占据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思考现在的处境状况,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有些迷糊了。 疼痛折磨着他们的身体,更摧残着他们的意志。 但将这痛苦加诸到他们身上的苗大人,却将身形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距离苗大人将他们带离人贩窝点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他同时带走的还有一个小胖子。 一刻钟以前,他同时喂他们三人吃下了药物,小胖子没过多久就七窍流血,奄奄一息,被苗大人废物利用丢进了药缸,作为他的宝贝们的储备粮苟延残喘,舒柔和潘昂却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情况还不错,这第一波试验,他们应该都能撑过去。 苗大人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这里是他的地盘,终年阴暗潮湿遍布着各色毒物的恐怖山谷,笼罩在一片剧毒的白雾之中,没有解毒丸,就算是功力再高深的武者,只要吸上一口毒雾,顷刻间就会毒发身亡,而苗大人,却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一年之久了。 他行走在幽深的洞穴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却身形灵活、脚步轻快,转过好几个岔路口,便来到了一处石门前。 那石门只比苗大人高了一个头,却十分厚重,可承受千斤巨力而不破。 作为此处的主人,苗大人当然不会用硬闯这样愚蠢的方式,他的手飞快地在门上的几个毫无特别的点按了几下,厚重的石门就慢慢地抬了起来。 伴随着石门的不断抬高,终于有光线照射出来。 那是属于夜明珠的光芒,只有小小的一颗,却已足够照亮下小的洞穴。 他走了进去,按下机关,让石门重新落下,三两步就来到了洞穴之中唯一的石桌前。 石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毒物的残肢。 黑色的斗篷被解开,苗大人终于展露出他的真容,却并非历尽沧桑的老人,而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墨发如瀑,发稍微卷,配上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妩媚妖娆,仅仅是一个倩影,就能引发人无数的遐想。 然而,当她将脸上的面纱除去,所有的遐想便会在一瞬间化为虚无。 那一张脸,左脸完好无损,艳色无边,右脸却遍布着一道道可怕的青黑色斑纹,像是来自地狱的诅咒,只看一眼,就会让人遍体生寒。 这是在体内淤积的毒素爆发之后的结果。 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除去了繁复的伪装,便径自摆弄起桌上的东西来,花费了半个时辰,才提炼出了一种淡蓝色的液体。 她的眼中光芒闪烁,满是期待:“希望,这次的两个人能挺得更久一些。” 同一时刻,人贩子窝。 “柔儿真的在这里吗?”赵思琴躲在一块巨石之后,远远地注视着灯火通明的人贩子窝,喃喃自语。 “八成是。”阿喜坚定道,“小姐的发栔我绝不会看错,小姐一定是被这些人抓住了!” 镇长夫人于秀兰一脸凝重:“这伙人贩子,我听说过,官府从好几年前就开始通缉他们了,却一直没有线索,这些人特别狡猾,从不会在一处地方停留太久,也不会轻易在同一个地方犯事,没想到,他们这回竟然把主意打到我钟山镇上来了!” 四狗子的爹娘运气不好,连着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四狗子,费尽心思把他养得壮壮的,指望着他能比他兄姐们多些福气,能够平安长大,谁想,竟然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镇长夫人一想到那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就不断地高涨,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怎么就没被雷劈死呢? 幸好,这回有舒柔留下的线索,才让他们成功地找到了这里。 老天爷不收拾这群混蛋,就让她来收拾他们好了! “他们的戒备似乎很严密。”顾修言观察了一阵道,“我们贸然出手的话,有可能会伤到孩子。” 也是他们不走运,出了潘昂和舒柔逃跑杀人的意外,又被煞星苗大人光顾了一圈,人贩子们都没了睡意,这才有了如今严密的戒备。 “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赵思琴说罢,不等众人答话,人就已经飞了出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慌 赵思琴身形如鬼魅,飘忽飞驰在人贩子窝点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只会些粗使功夫的人贩子们,连他从他们的眼前飘过,他们都没半点察觉。 一间,两间,三间……不一会儿功夫,赵思琴就把这窝点里所有的屋子都找遍了,却始终没发现舒柔的身影。 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暴躁了起来。 四个时辰,自从他们被人潮冲散,他已经有四个时辰没有见过舒柔了。 柔儿究竟在哪儿,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伤?他一点都不知道! 浓重的焦虑感覆盖了他整颗身心,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舒柔,立刻,马上! 否则…… “什么人?”正在自己屋里喝酒压惊的独龙忽然发现窗外出现一道幽影,当即大喝出声。 被发现了行踪,那道幽影却没有迅速离开,反而直接破窗而入。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独龙的脖子,让他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后背迅速地汗湿一大片。 “好,好,好汉,饶命啊!” “舒柔在哪儿?”赵思琴的声音极冷。 “啊?”独龙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就是你们今晚在钟山镇抓住的那个姑娘!” “我不知道……”独龙刚开口,就感觉到那冰冷的刀锋前进了几分,一股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这人,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好汉,你且慢点动手,我话还没说完!”独龙忙不迭地叫了起来,生怕再晚片刻,他就彻底身首分离了。 “我今天都没离开过这里,抓人的事和我无关,不过我知道出去的人都是谁,我可以派人把他们叫过来,一个一个帮你问,肯定能问出来的!” “你想通风报信?” “没,没有!好汉你的刀还架在我的脖子上呢,我怎么敢跟你耍花样?” 刺啦! 刀锋猛地一转,直接把独龙的一只耳朵给削了下来! 独龙痛不欲生,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赵思琴的手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又怎么叫的出来? “饶,饶命!”独龙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赵思琴清秀俊逸的容颜,在他的眼里,却像是从地府而来的勾魂使者,淡然的表情之下藏着无比冷酷的内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夺去他的性命! “说实话!”赵思琴沉声道。 独龙再不敢有一丝侥幸的心理,在赵思琴微微松了手中的力道之后,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忙不迭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得知舒柔竟然已经被人给带走了,赵思琴的心就是一沉,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个苗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再次问道。 独龙摇摇头,这个他真的不知道! 害怕赵思琴又一言不合就动手,独龙一个八尺大汉哭得比一个孩子还要夸张,不断地讨饶道:“好汉,少侠,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就知道他自称姓苗,听声音像是个老人,特别厉害,随身带着好多毒虫,应该是懂得蛊术的苗人,其它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冰冷的刀锋终于远离了他的身体,赵思琴似在思量着什么,背对着独龙。 独龙长出了一口气,好似终于放松下来的模样,却在下一秒,猛地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刺向赵思琴,表情狰狞而得意:“受死吧,小子!” 然而,还没等到那匕首抵达赵思琴的后背,就听哧地一声响,那割掉了独龙耳朵的刀又狠狠地插到了独龙的身体里,穿胸而过,令独龙瞬间毙命! 赵思琴转过身来,毫不在意地抽回了自己的刀,看都没看独龙的尸体一眼,就那样走出了屋子。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人贩子们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倒了数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拿起武器对抗,却无法在赵思琴手底下走过一招!他的强大令人贩子们心生畏惧,几个领头的都死了,剩下的就如鸟兽散开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逃的了。 赵思琴比他们快的多,轻易地就追上他们的脚步,抓住他们的破绽,一刀一个,干脆利落地结果掉了他们的性命。 不是没人想打那些孩子们的主意,想抓人质威胁赵思琴,然而赵思琴却绝不给他们碰触到孩子们的机会,动歪主意的人反而最先死的! 等到镇长夫人等人赶过来的时候,也就抓到了几个吓破胆的小喽啰,其他人,都变成了尸体。 赵思琴提着滴血的大刀站在尸体之中,周身的气息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殿下!”顾修言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一旁的钟夫人微微一惊,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迅速地吞了回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几个外乡人。 这次的行动,只有她和赵思琴三人在此,镇长等人都在山下等他们的讯号。 观察入微的镇长夫人早就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真相比她所猜测得更夸张。殿下?这个小少年难道是皇族中人?那他丢了老婆,岂不是说,丢的是王妃之类? 镇长夫人一下子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更加不敢多说什么了。 赵思琴听到顾修言的呼喊,恐怖的气息稍稍消减了一些,平淡的表情骤然破碎,声音里满是无助:“小修,我来晚了,他们把柔儿给卖掉了,卖给了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 “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柔儿了?” 赵思琴的心无比恐慌。 自从当初得知舒柔死讯还亲眼看到舒柔尸体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就崩断了,就算舒柔重又活了过来,也没能彻底好转,因为舒柔并不是完全好了,若是不能及时找到高明的神医为她驱毒,她就会再一次离开他,永远地、彻底地离开! 失而复得又要再失去一次的痛苦,远远超过第一次失去时的感觉! 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的赵思琴其实早就变了,一直找不到大夫,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忧虑和压力也在不断地堆积,只因为有舒柔在身边,才压抑着不曾表露出来。 可现在,舒柔却丢了,还是他自己弄丢的! 自责、愧疚、懊恼、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一拥而上,让他整个人消极到了极点。 柔儿,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赵思琴蹲下身子,眼泪顺着脸颊一道道滑落。 【作者题外话】:工作事忙,今明两天都只有一更了,不必等晚上的更新了。周日会双更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试药 “小峰!”舒柔大叫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骤然响起。 舒柔抬头看过去,就见潘昂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准备大快朵颐。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面碗递向舒柔:“你先吃吧,我再去下一碗!” 舒柔没有去接碗,视线迅速地将周围的环境扫了一圈,又定在了潘昂的身上:“怎么回事,我们是被人贩子抓住关起来了吗?” “不是,我们已经被卖掉了!” “什么!”舒柔瞪大眼睛,努力地去回想发生的事情,然而残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只到被毒物包围的那刻便戛然而止,她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过去了多久,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碗面看来是吃不成了。 潘昂有些可惜地将面条放到了一边,端了个小竹凳坐到了舒柔的面前,将他所知道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舒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抓住他们的是到人贩子窝挑货的买主,而这他买下他们的意图,是为了试药。 “除了我们,还有一个胖娃娃,只是我醒来的时候,那胖娃娃已经不行了,他和我们不同,没能挺过第一次试药,就被丢进了药缸里,作为日后喂食毒蛊的饲料,虽然还活着,却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 潘昂的声音很有些压抑,那样的情景实在太多惊人,他没有被吓得精神崩溃,还有心情给自己煮面吃,绝对是心思素质超群了! 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和舒柔吐露出这真相,但那个神秘的苗大人已经摆明了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只是通过了一次考验,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与其让舒柔抱有莫须有的期望,还不如让她早点认清事实,对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 “一旦我们撑不过去,就会跟那胖娃娃的下场差不多。” 舒柔惊呆了! 她竟然成为了试药人!她本来就身中剧毒,若是再混合些奇奇怪怪的药性,就算侥幸没死,那毒也只会更加难治!哪天没用了,还会被做成毒蛊的饲料,死无全尸! 更糟糕的事,她被转移了地方,却没能留下任何的讯息,赵思琴又要如何找到她呢?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靠自己这一条路了。 舒柔忍不住抓住潘昂的胳膊,低声问道:“我们到这里多久了,你有没有研究过这周围的环境?” 潘昂很明白舒柔的意思,却只能沉重地摇头,声音比舒柔更低:“想要逃出去,很难!” “我比你早醒一刻钟,这附近都看过了,那个人并不限制我们的行动,这山谷里,除了她炼蛊和做药的地方,其它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 “这里并没有其它人,地方还算大,可到处都是毒物毒虫,一不小心,无需那人动手,我们就可能被毒物毒虫所杀死。” 潘昂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递给舒柔:“对了,这山谷里,连气都是有毒的,我们必须每天定时服用这药物,否则就会中毒身亡!” “这药你可以放心,我试验过了,只有解毒的作用,没有添加别的东西。” 舒柔接过了药瓶。 “山谷外围还有杀阵,变化万千,稍不注意,就会死于非命。”或许是因为对他这个试药人颇为满意,不希望他太早折损,苗大人当着他的面,把一个被压榨掉了所有的价值、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的、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直接推入了阵法之中,须臾之间,那人便成了一堆碎末。足以让他明白,这杀阵,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能去冒险的! 潘昂每多说一句,舒柔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闭塞的山洞里,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潮湿和压抑。 舒柔沉默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除了在这里等死,就没有办法再出去了?” 潘昂没有回答,现在的情况,显然比困在人贩子窝时凶险得多。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舒柔捏紧了手中的瓶子,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坚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逃出去! 赵思琴还在等着她! “我也不会放弃的,”看到她的眼神,潘昂笑了,他的神情同样坚定,“我们会一起出去的。” 从这一刻开始,潘昂真正地认可了舒柔,为了活下去,逃出去,他们将一同拼搏奋斗。 “呵呵!” 苍老低沉的笑声忽然在洞穴里响起。 两人的身体瞬间紧绷,他们说的话都被听到了! 黑色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舒柔望着他,眼神没有任何的退缩。 潘昂直接挡在了她的身前,面向那黑色的身影,虽一言不发,但他的行动已说明了一切。 “呵呵,你们不用太担心,凡是到我这里来的,就没有不想跑的,我也不会为这种小事就为难你们的,”苗大人在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低低地笑着,“只要你们乖乖吃我给的药,你们想去哪儿都行,要是真能跑出去,我也绝不会去追!” “不过,”他的话音忽而一转,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的。”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碗放在一边已经凉透了的面条,又道:“厨房里的食物,你们可以安心去吃,我要给你们下药,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你们今天最后吃得饱一些,不然,今晚可能会比较难熬。” “希望你们能以前那些小家伙强一些,若是能支持到我的实验成功还活着,不用你们自己逃跑,我也会放你们走的。” 说完这些,苗大人便裹着他那宽大的黑衣,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良久,潘昂才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问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真的会放我们离开吗?” 舒柔摇摇头:“我不知道。可他说的是实验成功,至今为止,还没有成功的例子吧!” 被放走的概率比他们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更小。 舒柔的视线在冷却的面条上停了一瞬,又道:“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比起离开这种遥远的事情,活下去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他们必须尽可能地撑过那些未知的药物。 潘昂的表情却有几分古怪:“你恐怕不会喜欢那些东西的。” 【作者题外话】:很想把标题改成试药人,但是强迫症发作,坚定只取两个字名字。 今天还是只有一更,明天会双更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餐 厨房。 一个个锅盖被揭开,露出了里面五颜六色的大餐:醋溜蛇段、油炸蓝蝎、紫菜包蜈蚣、清蒸五彩菇…… “这种东西,你能吃得下去?”潘昂提着锅盖,扭开了头,只觉得多看一眼,就要吐出来了。 他正要把锅盖给盖回去,却被舒柔伸手拦住了。 “你不会真打算吃这些吧?”潘昂一脸吃惊地看向舒柔。 舒柔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在开玩笑?”这种东西连他都看不过眼,舒柔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吃下去? 然而,不过一会儿,潘昂的怀疑就被舒柔的实际行动给打脸了。 舒柔当真端起了唯一看起来还比较正常的黑米饭,就着这些可怕的菜品,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潘昂:“你真吃啊!” “味道还不错。”舒柔尝过所有的菜色之后,从容地给出了一个评价。 潘昂有些崩溃:“我不是在问你味道!” 舒柔细嚼慢咽,将口中的食物吞下,淡然道:“那个人已经提醒过我们了吃了这饭菜,晚上会好过一些。那绝不是空话,这些食物应该能提高我们身体的抗性,让我们在试药的时候更容易熬过去。” “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死了,对他可没什么好处,这饭菜看着可怕,但实际上毒性都中和了,只要你不挑食,就不用担心会被毒死。” “你说的都对,但这饭菜,看着就让人倒胃口,还怎么吃啊?”潘昂拿起了筷子,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 “你只要告诉自己,不吃就会死,就能吃下去了。” 就像她曾经那样,每当曾文良有了新宠暂时将她遗忘在一边的时候,有剩菜剩饭都是好的,最糟糕的日子里,连着好几天都找不到吃食,饿极了的她,几乎拔光了院子里的花草,到后来,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她都会塞进自己的口中,就为了活下去! 比起那些东西,眼前的食物只是看着吓人,味道却好的很,她怎么会吃不下去?况且,这同样是为了活着! 她强烈的求生意志让潘昂为之震住,随即便感到羞愧了,一个柔弱女子都能有这么强的忍耐力,他一个大男子汉,做什么那么矫情?不就是食物的样子吓人了点吗,只要吃不死,有什么不敢吃的? 潘昂咬咬牙,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看不过去就直接闭了眼,随意地将筷子伸进了某盘子,夹了点菜,就着黑米饭,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嗯? 潘昂猛地睁开了眼睛,惊讶道:“好吃!” 和在相府里过过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的舒柔不同,潘昂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吃过多少山珍海味,舒柔评价的不错,在他的认知里那就是绝世美味! 他不信邪,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得慢了些,结果没多久,他的眼泪就哗啦啦地往外流。 “怎么了?”舒柔没被五颜六色的大餐给吓到,反倒被潘昂泪流满面的模样给惊住了。 潘昂用力地往嘴里扒下一大口饭,顿时眼泪流得更多了,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说道:“太,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舒柔:“……”刚才还连筷子都不肯伸一下呢,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太夸张了! 潘昂可不知道舒柔心里在如何吐槽自己,他就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跑进了肉池的恶狼,迅速又凶猛地开始进食,最后,竟然把慢慢一桌子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就差没直接舔盘子了! 舒柔:“……”这是饿了多久啊! 还别说,潘昂还真是饿坏了。他和舒柔不同,已经在人贩子的窝点里被困了好几天了,人贩子给的食物分量很少、味道很差还加了料,他怎么敢多吃?又在逃跑的路上消耗掉大量的体力,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被苗大人带着看过用人泡药的情形后,还能给自己煮面吃。 面条煮了也没机会吃,却吃到了这么丰盛的一顿美味,他也是心满意足了。 潘昂连续打了好几个饱嗝,便起身收拾起碗筷来。 除了前世落难的日子,身为相府小姐的舒柔从不做这种杂事,但她并不好意思让潘昂一个人忙活,自己就在一边干坐着,便也站起来道:“我来帮忙。” 然而,她刚端起了一叠盘子,转身想要放到水盆旁的时候,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喉咙里涌出,让她忍不住“哇”地一下子吐了出来。 可是,她吐出来的却不是刚才吃下去的食物,而是血,源源不断地紫黑色的血! 她看着这血,一下子就想起了还在京城时,她喝完绿豆汤后的情景。 那时候吐的血,好像还是红的?舒柔的脑海中只来得及想了想这个念头,随后便眼前一黑,栽倒一边。她手中的碗便也一同坠落,乒铃乓啷地碎成了一堆瓷渣。 “方夫人!”潘昂大惊失色,随后将手里的碗筷一丢,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却见已舒柔脸色发黑,已然陷入了昏迷之中,而她嘴角的黑紫色血液还在不断流出。 饭菜有问题! 潘昂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吃的比舒柔还多呢,要中毒,也是他先倒下才对! 眼看着舒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潘昂也顾不得分析原因,匆忙将人抱起,放回原来的洞穴中,然后飞快地跑去各处寻找苗大人的下落。 “人呢,你在哪儿?你快出来,方夫人中毒了!” 潘昂一遍遍地大叫着,没过多久,就得到苗大人的回应。 “中毒,怎么中毒的?”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潘昂的面前,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他可是刚刚才警告过他们的,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你们碰了什么东西了?” “没碰什么,就是吃了饭。” “这不可能,我准备的食物绝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苗大人斩钉截铁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都吐黑血了,还一直不停,明显是中毒了!” “我去看看。” 潘昂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黑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他心里一紧,匆匆忙忙地就往回跑,刚进洞穴口,就发现苗大人坐在床边,正在为舒柔把脉。 他站在一旁,紧盯着黑色身影的举动,以免他耍什么花样。 【作者题外话】:希望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已经吃完饭了…… 今天会双更啦! 还有一更,晚上会有的! 不出意外的话,恢复每天的双更。 不双更的话,我会另行提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助 “她怎么样了?”不久,见黑影收了手,潘昂连忙上前问道。 “确实是中毒。”苗大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随手将自己的小宝贝紫蜈蚣亮了出来。 本想上前抓住他的潘昂只能打消自己的念头,质问道:“为什么,是不是你给我们吃的毒药发作了?” 如果不是食物的问题,那就只有最开始的药了。 谁料,那黑影却低笑一声道:“毒药?我还没给你们喂过任何毒药。一开始给你们吃的,是增强体质的药,能够熬过疼痛改善体质的,才有资格成为我的试药人,那绝不是毒。” “不过,那是对正常人来说的。” “没想到,我随便选的一个人,竟然已经是身中剧毒的!也算她倒霉吧,本来就命不久矣,吃了增强体质的药,虽然是熬过去了,也改善了体质,却也把她身体里暂时蛰伏的毒给激活了,她又吃了那些东西,本来无毒的食物却偏偏和她身体里的毒冲突融合了。” “这种情况,真是太稀奇了,怎么偏偏就给我撞上了呢?又浪费了一个试验品。”苗大人一边叹气,一边伸手把舒柔给抱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潘昂还在为舒柔早就中毒的事震惊,一回神就发现了他的动作,立刻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苗大人无比冷漠地说道:“她的身体不正常,就算用她试药,得出的结果也不是正常的,她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用处,可以去喂我的宝贝们,像她这种带着剧毒的,在我的宝贝们的眼里,大概算的上是一种美味吧!”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恶意。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潘昂叫了起来。 “让开!”苗大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紫色的蜈蚣趴伏在他的肩膀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潘昂却仿佛钉子一样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目光坚定:“你不能把她带走!”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然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他认可的同伴沦落到那般田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搏一搏! 苗大人与他对峙了片刻,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就算我不拿她当饲料,她也活不过三天了。” 潘昂的心一沉,竟然如此严重吗? “你想不想救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诱惑,“我可以救活她,但,你愿意以命换命吗?” 潘昂猛地抬起头来,明明看不到苗大人的任何表情,却觉得那黑袍之下的脸一定是在无比得意地笑着。 钟山镇。 从来只能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钟镇长,这一回可算是露了大脸了,当那些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们被带到镇子上之后,整个镇子都轰动了。 百姓们全都挤到了镇长家门口,听他讲营救这些孩子们的经过。 钟镇长吐沫横飞,把营救过程说得跌宕起伏、艰难无比,将他家娘子夸上了天,比说书的还要能讲,听得围观群众连连叫好。 他的声音传到里屋,正在与赵思琴等人商议寻找舒柔计划的于秀兰不由地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非常想要出去把胡说八道的镇长给拉回来。 但赵思琴却将她拦了下来,他根本就在乎什么功劳被抢,他在乎的就只有舒柔。 在人贩子窝点一度崩溃的他,绝望之下,已经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寻求官府和军队的帮助去寻找舒柔。 而一旦这样做了,舒柔死而复生的事就彻底瞒不住了,很可能会产生一系列的恶果,但这些,比起舒柔的失踪、比起她可能遭受到的伤害,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幸好,猜测出他乃皇族中人的镇长夫人给他们指了另一条明路,才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就算是苗人那里,蛊师的数量也是极少的,且大多相识,只要找到一个蛊师帮忙,应该很快就能打探到夫人的下落了。” “夫人可有办法?”赵思琴急切问道。 于秀兰点了点头:“我们钟山镇与苗人聚居之地仅隔了一座钟山,苗人虽然有些排外,但有时也会到我们镇上来做些交易,添点补给。其中就有一位蛊师,不过我和她并不是很熟,也就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夫人愿意为我引荐这位蛊师,已是莫大的恩情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说服她的。” 只要能找回柔儿,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好,我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最多明天,就能收到她的回复,只要她人在家中,至少会愿意见我们一面。”这一点,于秀兰还是很有信心的。 “多谢夫人相助。”赵思琴虽恨不能现在就去找那位蛊师,却也知道,那不现实,等待才是最好的办法。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舒柔不要出事。 自从在人贩子窝里失去了舒柔的踪迹之后,慌乱的感觉就始终盘桓在他的心上,他很不安,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舒柔。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当晚吃饭的时候,信鸽就带回了赵思琴期盼已久的消息,那位蛊师正在家中,再过两天就打算出行了,她只愿意在明天早上接待他们。 当即,众人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直接将早已打包好的行囊背上,说走就走! 从钟山镇到那个蛊师的家中,足足有八十多里路,而且道路险恶难行,除了徒步没有别的方法,如果不立刻出发,只怕他们到明天下午也未必能到。 不懂武的阿喜被留在了钟山镇等消息。 为了寻找到舒柔,赵思琴发出了高额悬赏,热心的钟镇长也号召镇民和他的朋友们去寻找线索,没准运气好,不用这蛊师帮忙,他们就能得到消息呢! 有了这层期待,被他们丢下的阿喜也不恼,还很积极地帮他们打包了行囊,在这方面,她可比顾修言和赵思琴靠谱多了。 于是,出发去见蛊师的就只有于秀兰、赵思琴和顾修言三个人了。 他们带足了干粮,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迅速地开启了这段旅程,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钟山脚下。偌大的山林安静又喧哗,四周不断响起野兽嘶吼和昆虫的低鸣,于秀兰低声说了句:“走吧,跟着我就行。”抬脚就踏上了山路。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宁微 “整个大商的苗人,几乎都生活在我们这一片,表面上,他们受朝廷管辖,而实际上,他们真心服从的,却只有他们自己的首领。”为了能够尽可能地帮助赵思琴,镇长夫人一边引路,还要一边和他们介绍情况。 “这个我听说过,如今的苗人,似乎分裂成了东苗和西苗两部分。”既然要来到西南区域,赵思琴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对于苗人的事,朝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人数不多,却终日与毒物为伍,在京城的官员们看来,就是些未开化的蛮人野人,只要他们不闹事,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朝廷是不会过多干预的,给予了他们极大的自由。 “没错,那你知道东苗和西苗有什么区别吗?”于秀兰一刀砍断几根挡路的枝杈,问道。 “区别?”赵思琴的脑海中蓦地冒出了方云舟曾经说过的,东苗多美人,西苗多妖怪…… 美人,妖怪?这看似玩笑的话语却被赵思琴琢磨出了一点深意,他试探地说道:“西苗是不是蛊师聚集的地方?” 于秀兰听了一笑:“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这是一个误会,不管是东苗还是西苗,都是有蛊师的,只不过,西苗的蛊师更多更强更出名,大家才会觉得,蛊师都聚集在了西苗。” 紧接着,于秀兰又进一步解释起两者的区别来。 苗人会分成东苗和西苗,根本原因是理念的不同。 蛊师,自古以来就在苗人中占有很高的地位,越是强大,越受人敬重,而最强大的,就当属圣女了,据说,唯有圣女,才能培育和控制最强大的蛊王,其它一切的蛊,在蛊王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正如同其它蛊师在圣女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一般。圣女在苗人中的地位就如同大商的皇帝。 然而后来,苗人的领地遭受了侵袭,即便是最强大的圣女,也无法抗争军队的铁蹄,他们被迫归顺了朝廷,从那时起,一向团结稳定的苗人内部便产生了变化。 苗人崇拜强者,他们对圣女唯命是从,是因为圣女的强大,可当有比圣女更强大的存在出现后,他们的内部便开始发生分歧。一部分心思开放的苗人认为,他们应该打破以往的封闭模式,和大商区域里的其他子民多多交流,取长补短,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另一部分保守的苗人却坚决地反对,强烈要求继续维持现状。 两方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一分为二。 开放派以部分开明的长老为首,组成了长老会,带领族人来到了靠近大商普通平民的地方生活,和其他民众的交流日渐密切,逐渐打破了民族之间的隔阂,还进行了通婚,这就是现在的东苗。 保守派依旧以圣女为尊,维持原有的制度不变,固守在原来的土地上,变得更加封闭,在自己的领地之外设置了重重障碍和陷阱,常人难以靠近,这就是现在的西苗。 保守派掌握着蛊师炼蛊的大部分秘要,且有强大的圣女坐镇,因此大部分蛊师都留在了西苗,而东苗则主要以平民为主,长老会为了拥有更多的蛊师,除了自己全力培养,还努力地抛出各种优厚的条件吸引西苗的蛊师,最有吸引力的,莫过于自由,东苗的蛊师与长老会之间的关系并非上下级而是盟友,只要完成一定的任务,其它一切行动都不受限制。 这一条果然有效,一些西苗的蛊师们便悄悄地来到了东苗的领域,为此,西苗圣女大为震怒,一度将西苗彻底封闭,直到十几年前,西苗爆发了一场十分严重的疾病,死伤甚重,东苗长老会知道后,派去了大量的支持,两方的关系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西苗的封闭策略也稍稍松动,虽依旧对其他民族保持着戒心,但与东苗的联系却加深了许多。 而他们这次拜会的这一位,自然就是数量较少的东苗蛊师,而且还是东苗自己培养出来的。 “她的名字叫宁微,一般人都称呼她为宁大人或者宁师。蛊师在苗人中地位非常高,东苗的蛊师又很少,所以他们的性情都比较高傲,直呼其名的话,她会觉得你们是在侮辱她。” “还有一点要注意,她住处周围的活物,尤其是长相狰狞看起来特别鲜艳有毒的那些,千万不能碰,更不能杀死。那些东西很可能就是宁师豢养的。” 就是因为那些毒虫毒物,于秀兰好奇之下,去过一次宁微的住处拜访后,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就算她是一个强大的彪悍的女汉子,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也有些支撑不住。 但为了帮助赵思琴,她还是豁出去了,千叮咛万嘱咐,以免他们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赵思琴和顾修言听得仔细,全都记在了心上。 就这样,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前进,中途几乎没休息几回,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抵达了这位宁蛊师的住处。 蛊师因为要炼蛊的原因,通常是离群独居的,这位宁蛊师也是一样。 她的家安在深山之中的某座连于秀兰也叫不出名字的小山的半山腰上,是一栋颇具特色的苗家竹楼,楼外还有一片五颜六色的花丛,各式各样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看似迷人,却保不齐就有那么些个含剧毒的藏在其中,只是靠近,闻到味儿,就会中毒! 于秀兰带着赵思琴和顾修言站在离花丛两丈之外的地方,看了看天光,估摸着宁蛊师已经起身了,才运足了真气,吼了出来:“宁大人,我是阿兰,我把人带来了,您现在有空见我们吗?” “等会儿。”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竹楼里传出来,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于秀兰没敢再叫,就和赵思琴、顾修言等在了原处,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竹楼的大门才慢慢地打开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慢慢地向他们走来。 那是一个十分娇小的姑娘,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袍子,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但据于秀兰在路上的说明,这位宁蛊师实际上已经有四十高龄。 宁微走到一半,走到了花丛之中,忽然停下脚步,弯腰从花丛中摘下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道一声:“可算是找到你了。” 说罢,她一扭身,竟是又往竹楼的方向回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激怒 见到这一幕,于秀兰先是呆住,然后急忙大叫起来:“宁大人,我们在这里!” 正一脸愉悦地往竹楼走的宁微,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早把有人在外面等待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她再次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冷漠与高傲,那种蛊师们常有的神情。 宁微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的面前,在距离他们三尺的距离停了下来,高仰着头,如同十三岁少女般娇嫩如花的面容上,傲慢的神色越发的深重,声音也是十分冷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烦的情绪:“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她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一开口就直面主题。 于秀兰连忙说道:“宁大人,我们过来这里,是想向您打听一位蛊师的消息。” “一位蛊师?”宁微挑了挑眉,轻哼一声道,“什么蛊师?” 蛊师们总是对自己的同类充满兴趣,听到于秀兰是想向她打听另一位蛊师,宁微顿时有了点精神,虽然态度依旧傲慢,但厌烦的情绪已经淡了不少。 于秀兰抓住机会,将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可是,还没等到她说完,只刚刚说到人贩子们向赵思琴交代蛊师的下落时,本来一脸冷淡眼神里却流露出无限好奇的宁微瞬间变了态度,直接打断了于秀兰的话。 “闭嘴!”她愤怒地吼了出来。 于秀兰一愣,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有些无措地望着宁微,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滚!马上滚!滚出我的家!”宁微怒吼着,在她情绪波动的这一瞬间,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怖的寂静中。 鸟叫虫鸣一瞬间全部消失,原本艳丽的花丛中,无数比花朵更加娇艳的毒虫陡然出现,无数双各式各样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这三个人。 “滚开!” 伴随着宁微的一声吼,就像是发出攻击的号角,那些毒虫瞬间发起了攻击,纷纷冲向了赵思琴等三人。 于秀兰脸色大变,一边叫着“我们这就离开”,一边一手一人,抓着赵思琴和顾修言狂奔而去,像没命一般地逃开了!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于秀兰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怎么,怎么样,有,有没有,追上来?” “没有。”顾修言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唯有赵思琴,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 他迅速平稳下自己的状态,问道:“钟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宁蛊师为什么会发怒?” “我,我也不知道,”于秀兰的呼吸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早说过了,这些蛊师们一个个心高气傲、性情古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碰到她的禁忌,可能,我刚刚说错了什么话?” 于秀兰拼命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说的哪句话出了问题,她在解释发生的事情而已,提到另一位蛊师的时候也特别谨慎小心,既没有过分推崇,也没有刻意贬低,只是很平稳地叙说,还没讲到重点呢,怎么就把宁微给惹火了?不应该啊! 赵思琴看于秀兰皱着眉苦思的模样,不由说道:“这不是钟夫人你的错,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接下来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去解决吧!” 说罢,他便转身向着他们逃来的方向往回走,顾修言沉默却坚定地紧随其后。 “你,你们要做什么?”于秀兰一惊,连忙跑到他们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回去,请宁蛊师帮忙。” “不行!”于秀兰当即阻止道,“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惹怒了宁大人,但她现在一定还在气头上,若是你们回去,她肯定还会继续召那些毒虫攻击你们的!你们若是反击了,杀了毒虫,她只会更生气,若是不反击,只要被那些毒虫咬到了,恐怕就一命呜呼了!还是先躲躲风头,从长计议吧!” 赵思琴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的动摇:“钟夫人,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们考虑,但是,我能等,柔儿等不了,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给找回来!” 说完,他的身形一闪,轻轻松松就绕过了于秀兰的阻拦,直奔宁微的小竹楼而去,顾修言也向于秀兰点头致意了一下,随即迅速跟上。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当真有人要死去才能打动那位宁蛊师,他自愿成为这个牺牲者! 于秀兰发现拦不住他们了,可要她像他们一样回去送死也是不能的,她一跺脚,转身往山下跑去。 宁微虽然是独居于半山腰,但山下就是苗人的村落,这个村子的村长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德高望重,她的丈夫钟大平和他做过几回交易,一直都说这个村长是个实诚人,没准他能帮到忙! 不过,她才跑了一半,忽然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镇长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于秀兰脚步一顿,循声望去,脸上也是同样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不久之后,赵思琴和顾修言又再度来到了那栋小竹楼前。 宁微早已返回了竹楼之中,毒虫也们也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就和他们最开始来的时候一样。 赵思琴站在刚才于秀兰带他们来时站着的那个位子,同样运足了功力吼了出来:“宁师,在下赵思琴,皇四子,加封宁王,来此叨扰,请求你的帮助。” 顾修言一愣,他没想到,赵思琴竟会如此直接地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竹楼中传出宁微的冷哼:“皇四子,宁王?从没听说过!你以为随便编了个身份,就能蒙骗我吗?” 皇四子赵思琴在皇室就像是个隐形人,就连京城里的百姓都很少听说他的事情,就更别提这偏远的西南地区,偏远的苗族聚居地了,至于封他为宁王的圣旨,也才下没几月,以官府的速度,钟山这边很可能要再过好久才能得到消息,宁微不知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思琴连忙拿出一块皇室子弟独有的身份玉牌:“宁师,我没有欺骗你,这是我的信物,你大可以出来验证一下。” 可惜,宁微似乎认定了他们是骗子,冷笑一声道:“随便弄块假玉就以为能骗到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有胆别走,叫你尝尝骗我的下场!”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情敌 宁微的话音刚落,花丛中再次飞出了万千毒虫,发出各种奇怪的嗡鸣声,铺天盖地地向着赵思琴的方向扑上来。 顾修言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叫道:“殿下,快离开!” 赵思琴没动。 而他的心里,名为愤怒的火种却被引燃,瞬间高涨至头顶。 他是真的很想和对方好好谈谈的,为此,还特意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这个宁蛊师却连验证一下都不愿,直接让毒虫来攻击他们! 她有身为蛊师的傲慢,他也有身为皇子的自尊,既然谈不拢,那就用武力来解决! 赵思琴猛地伸出手,一把拉住顾修言的胳膊,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他给掀翻了出去! 这一招,赵思琴和顾修言在对练的时候,常常会用到,顾修言虽然猝不及防,但身体却能习惯地做出应对。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安然地落在了赵思琴身后五尺开外,而那些毒虫已然飞到了赵思琴的面前! 顾修言顿时失声叫了出来:“殿下!”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毒虫侵袭,赵思琴极为镇定,他站在原地,双腿没有挪动半分,腰间的长剑“蹭”地一下瞬间出鞘,发出清越的低吟。它的声音被虫鸣声所遮掩,但银光所到之处,无论是怎样斑斓敏捷的毒虫,都会轻易地被击中,坠落而下。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赵思琴面前的虫尸已经迅速地堆叠了起来,并且高度还在不断地增加。 顾修言张大了嘴巴,匆忙赶来想要救援的两人也惊掉了下巴,就连竹楼里的宁微也震惊不已。 然而宁微震惊之后,却是越发地恼羞成怒了,直接点燃了一盘螺旋一样的香,一缕缕蓝色的烟雾从竹楼里飘了出来,被那些毒虫吸入之后,毒虫们一下子就暴躁了许多,嗡鸣声更加刺耳,速度更快,就像是死士一样,一只只前仆后继地飞向了赵思琴。 进攻的节奏一下子加快了好几倍,赵思琴有些承受不住,却还是咬牙硬挺着。 漫天的毒虫仿佛无穷无尽,无论他杀死多少,都会有更多的递补上来。 他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流,明明压力极大,却凭借着手中那一柄银剑,将所有的毒虫拒之在外,把自己保护得没有半分破绽。 他并不能知道这些毒虫的毒性,却很明白,只要被它们咬上一口,自己的战斗力就会大幅下降!那样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赵思琴绝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要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柔儿! 顾修言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守候着,赵思琴的防御和攻击毫无漏洞,他贸然上前反而会给他造成麻烦。但他不会放松警惕,始终密切观察着情况,积蓄着力量,只待恰当的时候出手。 就在两方互相角力、僵持不下的关头,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笛音,极其古怪的旋律,刚刚响起,就让那些进攻的毒虫们速度瞬间放缓,而后,更是像接受到什么命令一样,竟大批大批地回转了过去。 竹楼中再次传出了宁微的声音,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小安,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大姨,我认识他们,他们真的没骗你。”少年清脆的嗓音中带着对亲人特有的亲昵,似乎还有那么些撒娇的意味。 “哼!”竹楼里的宁微哼了声,抬手灭掉了燃烧的螺旋香,心念一动,那剩下的毒虫们全都放弃了进攻,重又回到了花丛之中。 “我就知道,大姨肯定会信我的,大姨对我最好了!”伴随着少年爽朗的笑声,一个迅捷如小豹子一样的身影迅速地冲了出来,停了赵思琴的面前。 “是你!”那穿着苗人特色短裤短褂充满阳光气息的少年,可不就是昨夜里向舒柔求爱被他击败的安沙吗?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就算没有撸袖子开打,也得互相嘲讽那么几句才是。 小豹子安沙正想学着自家大姨的傲慢姿态,对赵思琴冷嘲热讽几句,可赵思琴却是一脸惊喜地抓住他的手,叫道:“请你帮帮我,柔儿不见了,是被一个蛊师带走的,我必须尽快找到她!” 安沙的手如同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还带着一股疼痛,可他却被赵思琴的眼睛给吸引住了。那双充满了希冀渴望又暗藏痛苦悲伤的蓝色眼睛,比他见过的大长老家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还要光彩夺目! 安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有些恼怒,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请大姨帮忙的,你一个男子,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换作是我,一定将她保护得牢牢的……”识相点,你就该乖乖放手,把美人让给我才是! 剩下的话,安沙没能说完。他又看到了赵思琴的眼神,绝望与悲伤的情绪浮出了表面,却又在须臾之间转化成了如磐石般的坚定。 “把柔儿弄丢,确实是我的无能,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柔儿就是我的一切!” 他曾经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她,如今只会将她抓得更紧更牢,绝不放手! 安沙又是一愣,随后却露出了笑容:“好!” 虽然赵思琴武功高强,但他那一副白净纤细的模样,就像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是安沙最不喜的一种人。 可赵思琴对舒柔的态度却让他改变了看法,对感情如此的真挚热烈,半点没有那些文弱书生的矫揉造作犹犹豫豫,很合他的胃口! 尽管他们是情敌,安沙也有些欣赏他了。 直爽的安沙,爱恨分明,从于秀兰的口中得知他们的来意,便已打算出手相助,如今,更是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反而拉住赵思琴的手,笑眯眯地就往宁微的竹楼走,一边走,一边说:“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姨帮忙的,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公平竞争!” 跟在后面的顾修言听得嘴角抽搐,这个少年竟然还没放弃打王妃的主意! 于秀兰也是汗流浃背,他们可是都听到了,赵思琴是个王爷!安沙竟然要跟王爷抢老婆,是不是发疯啊? 赵思琴却不以为意,极致自信道:“柔儿只会属于我!” “哼,大话可别说的这样早!”安沙也是战意满满,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美人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拒绝 “哎呦!”刚一进竹楼,安沙便挨了一记爆栗。 宁微踮着脚,轻哼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丢下一句“没事少管闲事”,便扭身走到了桌子前,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往竹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歪着身子靠在桌边,斜睨他们一眼:“你们说的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赵思琴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沙便抢先问了出来,还一脸急切道,“大姨,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可是你小侄子的心上人!” 赵思琴当即辩白:“柔儿是我的王妃!” 顾修言也恶狠狠地瞪了眼安沙。 “这不重要。”宁微敲了敲桌子,“重要的是,一个蛊师,怎么可能与人贩子为伍?这是污蔑,最恶毒的污蔑!” 这才是她愤怒的根源。 宁微一直知道,外界对她们这些蛊师的评价并不好,觉得她们与毒虫为伍,是十分邪恶恐怖的存在,哪怕是钟山镇这样民风开放比较了解蛊师的小镇,仍然有些人视蛊师为怪物,甚至是魔鬼。 这样的偏见根深蒂固,蛊师们早已习惯,也并不在意,但是,和人贩子为伍就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了! “就算我们需要练习蛊术和试药,也根本不缺人手,根本不需要做和人贩子交易这样恶心的事情!”她们可以尽情地使用苗人监狱里的犯人,更有大把崇拜她们的苗人自动请愿,蛊师之间更是常常互帮互助,怎么可能沦落到找人贩子买人的地步? 人贩子,可是不分种族令所有人都感觉厌恶的存在!只要抓到,那就是会处以极刑的恶徒,就算被留了性命,也会接受世上最残酷的刑罚。如此,就算是普通的苗人,都不愿意和人贩子接触,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蛊师们?遇到人贩子,她们没出手杀死他们已经是够宽容的了,更不要说利用他们去搜集试验对象了! “这绝不可能!”宁微斩钉截铁道,“那个人贩子一定是在说谎,你们都被他骗了!” 安沙一脸恍然大悟:“大姨说的对,蛊师真的不太可能做这种事情,也没准是有人为了遮掩身份,故意诱导人贩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宁微重重地一拍桌子,抬头问了于秀兰一句,“那些人贩子在哪儿?” “大部分都死了,就剩下几个关在镇上的临时牢房里,过几天就会转交给县衙了。”镇长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官员,没有处置犯人的权力。 “那个胡说八道的罪魁祸首呢?”宁微再问。 于秀兰下意识地看了赵思琴一眼。 赵思琴道:“他想偷袭,我已经把他给杀了。” “真是太便宜他了!竟敢造谣抹黑蛊师,就该受千万毒虫咬噬而死!”宁微怒道。 看宁微如此态度,赵思琴等人也不由地有些动摇,难道真的是他们弄错了? 可是,赵思琴仔细回忆了一下独龙死前的详细说法,怎么都觉得,那就是一个蛊师啊,难道蛊师中就不能有例外吗? 他这样想着,也直接把这个疑问给说了出来。 宁微气得又想召集毒虫了,还是安沙想办法把她安抚住了:“大姨,冷静,冷静,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明白蛊师到底有多精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赵思琴:“只是像而已,也不一定就是蛊师啊!而且,我要是听得不错的话,你刚才说,那个蛊师,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赵思琴点了点头。 “呵,”宁微听了这话,立刻冷静了下来,满脸都是嘲讽之色,“你们果然是被骗了!” 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宁微却闭紧了嘴巴,懒得搭理他们。 还是好心的安沙给他们做解释:“我们的蛊师从来都是女多男少的,到如今,东苗和西苗的男蛊师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五指之数,而且年龄都在三十以下。男人若为蛊师,会受天恶,寿命不会超过四十,从古至今,无人能打破这个特例。” 正因为如此,苗人之中,女性的地位明显比男性要高一些,实力最强大的蛊师也只会是圣女,而从来就没有过圣子。 “竟然是这样,那,什么人能如此熟悉蛊师,连杀人的手段都如此近似!”那些人贩子们不是傻子,都快接触一年了,怎么会从来没怀疑过对方?一定是对方伪装得太好了! 安沙不由地皱起了没,宁微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一定是他!” 山谷。 潘昂坐在舒柔的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舒柔,双眼布满血丝,一整夜都未能成眠。 以命换命啊! 潘昂长叹一声,思考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所谓的以命换命,并不是真的一命换一命那么恐怖,必须他死,才能把舒柔给救回来。 据苗大人详细解释,那其实是一种名为“双生蛊”的阴阳蛊的效果。 在苗人的历史上,阴阳蛊是一种十分神奇的蛊,极难培育成功。一般的蛊,炼制到最后阶段,毒物们进行一番厮杀,只会留下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王,但是阴阳蛊不同,它留下的是王与王后,两只毒虫相伴相生,纠缠在一起,共同对敌,且无论何种情形都不会杀死对方,反而会互相提供养料,以共同生存下去。 双生蛊就是阴阳蛊的一种,是苗大人偶然炼制成功的。 只要将这种蛊植入两个人的身体里,他们就能分享彼此的寿命、情绪甚至是思想,不过,前提是,两个人都还活着,蛊在厉害,对死人也不会起任何的作用。 舒柔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潘昂很不愿意就让她如此惨淡地死去。 但要将他的寿命分给舒柔一半,这代价也实在大得可怕。尽管他对舒柔的印象很好,但对他而言,舒柔毕竟只是个才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谁能轻易地对陌生人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潘昂思考了许久,始终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他正纠结之时,昏迷在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潘昂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舒柔的一举一动。 舒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开口对他说的第一个字就是:“不!” “啊?”潘昂一脸发懵,没弄懂她的意思。 “我说,我不要和你一起被种下双生蛊!”苗大人说的事情,舒柔全都听到了。 潘昂:“……”他是不是被嫌弃了? 【作者题外话】:今天更迟了,明晚尽量早些。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弱点 “此生此世,我只愿与我夫君一人同生共死。”舒柔如是说道。双生蛊,同生共死,共命共情,如斯亲密,一听就是夫妻之蛊,她怎么可能和潘昂一起接受这种蛊? “可是你的身体……”只剩下三天寿命,而今已过去一夜,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了,也因此,潘昂才会那般犹豫。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我想和他谈一谈。” “好。” 潘昂果断应下,去寻苗大人。 苗大人依旧是那副密不露肤的全包式黑漆漆的装扮,看到潘昂满眼的血丝,便轻笑出声:“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救还是不救?” 潘昂没有回答,只说舒柔想要见他。 “哦?”苗大人没有多想,直接去见了舒柔。 舒柔的床前,苗大人站在那里,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用言语诱惑着她:“你真的不想活下去吗?只要种下双生蛊,立刻就能得到他的一半寿命,你体内的毒也能继续压制下去了。” 舒柔定定地看着苗大人,苍白中带着青黑之色的脸上,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容:“事情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班秋大人?” 洞穴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班秋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全身上下泛起浓烈的杀意。 “双生蛊这种东西,一般的蛊师怎么可能炼制得出来,除了曾经当过圣女最强备选的班秋大人您,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来了!” 从一开始,舒柔就在怀疑所谓的苗大人是个假身份,直到听到了“双生蛊”这个关键词,才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 因为,这牵扯到了前世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案。 南鹰军的统帅凌浩然通敌卖国,被人揭发,引得崇元帝大怒,调查之下,才发现,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他刚娶的小妾,而这个小妾就是班秋。 班秋本是西苗的圣女备选,天赋超群,后触犯了西苗禁忌,不仅被剥夺了圣女备选的资格,还被逐出了族。 她一度消失无踪,再出现时,竟以舞姬的身份勾引了南鹰军的统帅凌浩然,并给他种下了双生蛊,控制了他整个身心,并借由凌浩然之手,一步步给南鹰军的高级将领下蛊下毒,大商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就这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将军队当成了她的试验地,暗自里对士兵们下手,并将此事栽赃嫁祸给了异族,后来更是野心膨胀,企图利用异族势力,搅乱大商维持了数百年的和平,借混乱之机将整个西南地区纳入她的掌控之中。 不过,她的阴谋最终被以潘昂为首的普通南鹰军士兵们发现挫败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眼见大势已去,直接选择了自杀,她一死,被种了双生蛊的凌浩然自然也死去了,而那些被她下了蛊和毒的将领们,多半也都死去了,勉强活下来的,也全成了废人。 南鹰军群龙无首,因着潘昂立下的功绩和士兵们对他的推崇,崇元帝破格提拔他为临时统帅。 异族瞄准机会,想趁南鹰军衰弱之时进攻大商,却低估了潘昂的实力,被潘昂诱入陷阱之中,让潘昂轻轻松松就赢得了全面的胜利。 最终,潘昂凭借着自己立下的赫赫战功,坐稳了南鹰军统帅的职位,要不是后来他为赵思琴的事发声,他或许还能更进一步,成为整个西南区域的大元帅。 也因为班秋一事,崇元帝深感蛊师的可怕,一改从前对苗人蛊师的放任政策,发布了征缴令,屠灭大商境内所有的蛊师。 只因班秋一人,所有的蛊师都遭了殃,就算有侥幸躲过征缴令的,也只能永远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敢暴露人前。 舒柔记得,先生就曾经找到了一个蛊师的漏网之鱼,将那人的手脚全部打断,束缚在密室之中,压榨她所有的价值,为免舒柔同情那人的遭遇,便给她讲述了这件大事。 凡是先生讲过的事,舒柔都记得牢牢的,总想着,没准哪一天就能用上,却没想到,她用上的时候,居然是面对引起那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班秋本人! 此时的班秋,离那个控制了整个南鹰军,差点掀起了一场巨大灾难的幕后黑手还很遥远,只是一个闷在毒雾山谷里和人贩子做交易的隐藏真实身份的小蛊师,如果可以的话,舒柔真的很想立刻杀了她! 不过现在,她还不是她的对手,有些事情,还需要她帮忙。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舒柔直接了当地说道。 班秋发出嘲弄的笑声:“你有什么能跟我交易的,你现在就是我的奴隶。”突然被叫破了身份,班秋很惊讶,但舒柔赞美她能力的话却让她感到很开心,她已经消失了一年,竟然还有人记得她。 班秋想着舒柔已身中剧毒,根本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被舒柔知道了什么,她也无需担心,便收敛了杀意。 舒柔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她看着班秋,眼睛里流露出强大的信心:“九转续命丸,这个如何?” “那是什么?”续命两个字轻轻拨动了班秋的心弦。 “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灵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中了多深的毒都可以救回来。” 她的话音刚落,班秋黑色的身影就贴近了她。 舒柔的衣领被紧紧抓住,班秋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的是真的,你有九转续命丸?” 赌对了,舒柔在心里笑了。 传说中,班秋之所以会触碰族中禁忌,会去勾引凌浩然,都是为了复活她的爱人。 舒柔不知真假,便用九转续命丸来试探,现在看班秋的反应,就算不是为了复活爱人,也是想救什么人吧! 有弱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舒柔露出一个苦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一般的大夫根本救不了我,唯有九转续命丸可以救我的命,我之所以会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九转续命丸就在这一带。” “你说的是真的,天下真有这么逆天的灵药?”班秋稍稍冷静了一些,十分怀疑地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你是不是在骗我?” 班秋最亲密的伙伴,紫色蜈蚣爬到了舒柔的脖子上,恐吓的滋味十足。 舒柔依旧镇定如常,不过就是一只毒蜘蛛,她遇到过的险境,比这更危险的比比皆是。 她从容不迫地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条件 “……琴妃既死,纵有灵药,也无济于事,皇帝陛下伤心欲绝,遂将那九转续命丸封入内库,永不见天日。实际上,这九转续命丸并非只有一颗,而是三颗。在进献给皇帝陛下之前,消息无意中走漏了出去,有人偷走了其中的两颗,偷偷地藏了起来。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九转续命丸的藏宝图,便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寻找灵药。”为了取信班秋,舒柔说得半真半假。 “这样私密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班秋疑心很重。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渠道,”舒柔淡道,“我已命不久矣,家族视我为弃子,为求生,无论真假,我只能放手一搏,没想到会栽在人贩子的手里,又被困进这山谷里,更意外被你的药提前激发了身体里的毒性,否则,你根本就别想从我嘴里听到这秘密一个字!” 班秋一下子就想起她夜访人贩子窝时的情景,当初,若不是有她出手,舒柔和潘昂已经逃出去了,舒柔的确是有些本领的。 而且,仅凭双生蛊,她就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可见,她对苗人、对蛊师了解得很深!她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班秋越想,越觉得舒柔说的有道理,再加上她体内的剧毒,可信性就更高了! 九转续命丸,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这正是她需要的东西!班秋心里一阵火热,不由问道:“藏宝的地点在哪儿?” 舒柔笑了笑,眼神瞥了眼还停留在她脖颈上的紫色蜈蚣。 班秋明悟,黑色的袖子抚过那处,紫色的蜈蚣立刻消失不见。 没了蜈蚣的威胁,舒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懒洋洋地靠在了枕头上,慢悠悠地说道:“我们的条件可还没开始谈呢!” 班秋按捺住心里的急切:“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九转续命丸总共有两颗,其中一颗必须是我的。”做戏做全套,舒柔这么一说,班秋对灵药的真实性更信赖了。 她沉吟片刻,道:“可以。” “第二,你要想办法压制我体内的毒性,直到我们拿到灵药为止。” 三天都不到的寿命,确实有点短,很可能还没到地方,舒柔就死了。 “双生蛊就可以。”班秋还是想要劝舒柔接受。 “不行,我说过的,此生,我只愿和我的夫婿同生共死,双生蛊虽然能保住我的命,但它的限制也太多了。”舒柔再次拒绝了这个提议。 班秋有些遗憾,却并未表露出来,只道:“别的办法,你需要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能够活下去已是万幸,付出一些代价是理所当然的。”舒柔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班秋果然是有别的办法的。 “说的不错。”班秋赞了声,对舒柔又高看了几分,“这个条件,我也答应。” 舒柔紧接着说道:“第三,藏宝图现在不在我的身上,在我夫君方照宁手中……” 她刚说到一半,周围的空气就在此凝滞了。 班秋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极冷,杀意再起:“你在耍我?想引诱我去找你的夫君,好让他把我抓住,你就能得救了?” “得救?”舒柔没有被她吓到,冷笑反驳,“我的身体状况,你不知道吗?没有你的帮助,我只会死得更快!麻烦你耐心一些,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班秋的声音里寒意不减,杀气越来越浓。 舒柔接着说了下去:“虽然藏宝图不在我的手里,但是,我已经把整张图都记在脑子里了,只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就能把整张图重新画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发了。” 原本,她是真的动了念头,想要将班秋往赵思琴那里引,这样就等于给赵思琴传递了消息,告诉他她是落在此人的手中了,赵思琴就可以过来救她。 但转念一想,现在,她的命确实要靠班秋来救,离了班秋,能不能活下去,真的很难说,另一方面,她对班秋的实力实在是无法估计,若是贸贸然将人往赵思琴那里引,没唤来帮手,反而把他们也给连累了该怎么办? 舒柔承认,赵思琴的武功是很高强,但对上蛊毒高手有几分胜算就很难说了,何况,那里还有完全不会武功的阿喜在。 最重要的是,赵思琴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藏宝图,只要班秋不是过去明抢,稍加调查,就会发现真相,到时候,她搞不好会死得更快! 如此,她自然就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采取了第二个办法,拖时间。 无论是和潘昂一起研究逃跑的办法,还是等待赵思琴的救援,都需要时间,重新绘制藏宝图就是个绝佳的借口,同时,她也能见识一下,班秋要用什么办法来压制她的毒性,延长她的寿命! “几天时间?” “快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最长不超过十天。” “好!”班秋想了想,终于答应了这个条件,“就这三个条件的话……” “不,等等,还有一个条件,唔,也算不上条件,只能算是个小小的请求,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能让我看看鼎鼎有名的西苗天才班秋的真容吗?” 班秋答应了舒柔的三个条件,舒柔的目的已经达成,心里悬着的大石也稍稍降落了一些,对班秋的好奇便升了起来。 要知道,能当上南鹰军统帅的没一个是简单的,而凌浩然凌将军更是有名的冷血将军,一个完全没有怜香惜玉概念的狠角色,这样的人,却被班秋给勾引成功甚至是控制住了,真的很难不让人去揣测,班秋本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绝世佳人? 没料到舒柔会说起这件事,班秋愣了下,好一会儿才道:“你想看我的脸?” 舒柔点了点头,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不可以吗?” “可以。” 她遮掩面容隐藏身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行动更加自由隐蔽,现在是在她自己的地盘,舒柔也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让舒柔看看自己的真实容貌,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她会被吓到的吧? 班秋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也十分期待舒柔看到自己面容时流露出表情,便没有任何提醒,迅速地拉下斗篷的帽子,摘下黑色的面罩,让她的脸毫无遮挡得暴露在舒柔的视线里。 “你看到了,觉得怎么样?”班秋满心都是恶意。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惊叫却没有出现,她在舒柔的脸上,只得到了一个平静的笑容。 “有点出乎意料,但,还不错。”舒柔如此评价道。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推测 班秋恶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没有了面罩的遮挡,她的反应就直接落入了舒柔的视线里,一览无余。 舒柔脸上的笑容不由放大了一些,她一扭头,将自己左脸上的伤疤转向了她,特别自然地说道:“我左脸有疤痕,你右脸有斑纹,我们两个半斤对八两,有什么可奇怪的。” 班秋无言以对,好像是这么个理,可是,她脸上的斑纹比舒柔脸上的疤痕恐怖多了啊! 她天生带着魅惑的眼眸微微眯起,就算是了解她斑纹来由的蛊师,初见时也少有不被惊到的,这个女人的表现也未免太平静了。 不简单,班秋在心里如此评价道,对舒柔的警惕又更上了一层。 但班秋并不明白,舒柔之所以不会害怕,不是因为她城府深,只是因为她见过更可怕的——前世属于她自己的脸,斑驳的伤痕与毒疮交错,比地狱的恶鬼更加恐怖,所有看到她脸的人都会受到极大的惊吓,就连舒柔自己,也不知砸毁过多少面镜子,然后才比较坦然地面对了自己。 连那样丑陋的自己都接受了的舒柔,再看到班秋这半张布满斑纹的脸,完全就怕不起来了,甚至还有心情数了数班秋脸上的斑纹数量,唔,总共八条。 而更加吸引舒柔注意力的,则是班秋完好无损的左脸,那艳丽夺目的容貌,妖娆无比的气质,勾魂摄魄,若是再配上合适的妆容,很容易就让人想到故事里那些美艳的妖精。 果然是很容易引诱男子的长相啊,没想到就连冷血的凌浩然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冷酷无情、不怜香惜玉什么的,根本就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吧!舒柔心中对于那个因美色而毁掉一切的将军没有一丝的好感。 不过,对比此人,想到自家夫君,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愉悦起来,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她毁没毁容,赵思琴爱着的人就只有她。 她真的很想他啊,她一定会努力活下去,再次和他相见。 你要等我啊,小峰! 冥冥之中,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两个心心相映的恋人,即使相隔数十里也能模糊地感受到对方。 坐在竹楼之中的赵思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宁王殿下,您还有什么高见吗?”宁微阴阳怪气地说着,虽然有安沙从中调和,她还是看这些人很不顺眼。 而回过头来的赵思琴却是无比真诚地说道:“此事就拜托宁师了,宁师想要的东西,我也会尽快送来。” 宁微听了这话,才稍稍满意了些。 根据他们刚才的分析,所谓的苗大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蛊师,而是一个对蛊师十分熟悉,杀人手法也和蛊师十分相似的冒牌货,刻意误导人们将他看成是蛊师,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这样的人,宁微刚好知道一个,那就是横行西南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独孤阎罗。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于秀兰就忍不住惊叫起来:“独孤阎罗,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微当即冷笑出声:“死?这些年我们都听过多少回他的死讯了,有哪一次是真的?等风头一过,他又会冒出来了,只有他,才会搞得如此鬼祟!竟然还敢冒用蛊师的身份,待我抓到他,一定会让小家伙们好好地招待他!” 毒医独孤阎罗,无人知道他的来历,连他的面貌、年龄、身材,一切外在的模样都无法确定,只因他每一次出现时的样子都是完全不同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杀人的手段。死在他手里的人,无一不是身中剧毒,还被分尸,死相极为狰狞恐怖。据说,他杀这些人都是为了实验他所创造出来的毒药。 独孤阎罗医术超群,无数别的大夫束手无策的病人到了他手里都能恢复如常,但比起救人,他更喜欢杀人,杀的对象有普通平民,也有富商官员,十分随意,全看他当时的心情。 为此,他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也被无数势力追杀,但也有人为了他的医术去保他,多方角逐之下,他反而活的好好的,再加上他那一身移花接木的本事,已用假死或替身骗过世人无数回。 去年,他残忍杀害了镇西镖局的大小姐,谁想,镇西镖局的主人原来是一个军中将领,因受伤而离开军队,做起了镖局生意。退伍的将军在军中很有人脉,他只有那一个女儿,看到女儿死得那么惨,自然不会放过独孤阎罗。 他在军队里的朋友们尽全力帮助他,比官府衙门的效率高多了,一个月之内就将独孤阎罗给抓住了,将军早就听过独孤阎罗的不死传闻,反复确认了他的身份,然后将他凌迟处死,剁成了烂泥。 从那以后,独孤阎罗便销声匿迹,大家都觉得,这一回,他应该是真死了。 正因为如此,宁微将怀疑的目标放在他身上,于秀兰才会那么惊讶。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在安沙的请求下,宁微答应帮助他们去打听更多更详细的消息,但也要赵思琴为她寻来一些珍贵稀有的毒药草,赵思琴答应了下来。 安沙遵照宁微的意思,带他们下山,与村长打了招呼,很快就帮助他们在村子里安顿了下来。 赵思琴等人得到了村长的热情招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安沙的母亲虽然并不是蛊师,却是东苗长老会颇有话语权的三长老的女儿,与蛊师宁微是亲姐妹,在东苗的地位很高,虽然嫁给了赌坊老板,大部分时间却还是生活在东苗。 安沙出生之后,起先和他娘一起生活在东苗,但后来,他们发现安沙也有成为蛊师的天赋。但正如前面说过的那样,男子若为蛊师,无论实力强弱,寿命必然缩短。安沙的母亲不希望儿子变成短命鬼,怕他继续留在东苗会被苗人们对蛊师的崇敬所影响,做出无可挽回的选择,就和带他一起去了钟山镇,隐瞒了真实身份,只当一个普通的苗女和钟山镇的镇民生活在一起。 七夕,安沙告白失败,比试又输给了赵思琴,觉得有些丢脸,怕被小伙伴们嘲笑,就央求娘亲暂时带他回东苗,今天,他刚好来给大姨宁微送点东西,结果就撞上了打算求助的镇长夫人,知道了意中人舒柔出了事,这才决定帮助他们。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秘密 “不管那人是不是蛊师,只要大姨去查,肯定很快就能有消息。大姨很厉害的,是我们东苗的第一蛊师,外公还曾经想办法把她送入西苗学习了一段时间,所以,两边的人,她都很熟悉,就连西苗的圣女,都和她关系很好呢!” “大姨看起来很不好惹,但只要她答应下来的事,就肯定会尽全力去做的!”安沙极力向众人宣扬宁微的靠谱之处,赵思琴等人听了立刻就安心不少。 为了赶路,他们已经一夜未睡,如今都困倦得不行,几乎一挨上床就睡着了。 赵思琴也同样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他只要一合上眼睛,舒柔的面容就会浮现在他的面前,痛苦地向他求救,如此,他怎么还能睡得下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次次地对自己下狠手,硬生生地将自己拍晕过去,这才勉强得到了一段时间的休息。 可现在却不行。 这里是苗人的地盘,虽然村民们看着淳朴热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若是在这地界昏迷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赵思琴索性坐了起来,木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他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去想舒柔的事情。 无论是神秘的蛊师还是可怕的毒医,不管舒柔落在什么人的手上,只怕都不会好过。然而,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他一点都不敢往深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苍天祷告,祈求舒柔平安无事。 柔儿,你要坚持住,小峰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太阳西斜的时候,宁微已经踏入了西苗的地界。 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东苗与西苗分开之后,联系就淡了很多,要不是多年前那一场严重的疾病,两边的关系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而实际上,那一切都是假象,东苗和西苗从来都是一家,之所以会分开,是为了降低大商对他们的防心,让他们的种族能够更好地延续下去,毕竟,一个有着神奇秘术的团结的种族又哪有一个矛盾重重分裂的种族来得令人安心呢? 这件事极为机密,只有两边的高层才知道。东苗与西苗的地域相隔不远,只是中间有几座高山阻挡,通行极其困难,为了方便联系,两边便在暗地里花费了数十年的时光修建了一条地下通道,只要两个时辰就可以抵达另一边。 为了保密,通常情况下,宁微并不会走这里,但今天不同,她的朋友,西苗圣女在中午的时候忽然给她发消息,说有急事找她,她这才使用了通道。 宁微刚刚钻出地道,就被守候在此多时的圣女给拉住了。 一身白纱、头戴精致银饰、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高贵圣洁之气的圣女阁下一脸急切道:“小微,你总算是来了,快帮我看看,阿木好像不行了。” “什么?”宁微吃了一惊,“快带我过去。” 两人一路狂奔,直抵圣女寝室的密室之中。这密室里只有一根三尺高的石柱,石柱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缸,缸里装着一些红色的土壤,上面趴着一只肥嘟嘟金灿灿的蚕宝宝,这就是所有蛊师都为之疯狂,可望而不可即的蛊中王者——金蚕蛊。 金蚕蛊独一无二,只能有一只存世,只能和一个主人融合,生死不离。 主人若死,金蚕蛊会先诞下新的蛊卵,然后才会随主人而去。 蛊师们相互较量,最强者即为圣女,照看蛊卵一年后,蛊卵便会孵化出新的金蚕蛊,圣女与之顺利融合后,才真正为苗人所认可。 如今的圣女,已经照料金蚕蛊卵将近一年,按照惯例,蛊卵会在半月之后,满整年之时孵化出来,到那时,圣女就可以与它融合了。 谁想到,这次的蛊卵却偏偏出了意外,竟然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就孵化了出来! 当时,宁微正在圣女处做客。作为蛊师,就没有对蛊中之王不好奇的,哪怕看了很多次,哪怕那只是一个还没孵出的蛊卵,宁微也求着圣女让她再去看一眼。谁想,这一眼就看到了这样大的事情呢? 虽然早了些,但蛊卵既已孵化,圣女就应该立刻和它融合,否则,短则十天,长则一月,没有认主的金蚕蛊必然会死去。 当时,宁微怔愣片刻,就赶紧催着圣女完成这个重要的步骤,哪里想到,竟然又得知了那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宁微忍不住又瞄了眼身边气质高贵清冷的美人,无论看几回,都很难想象,这样的美人,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当时,她还以为圣女是在跟她开玩笑,直到他情急之下脱了衣服…… 宁微轻咳一声,驱走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仔细地查看起了金蚕蛊的状况。 可能是因为没有到时间就孵出来的关系,这只金蚕蛊好像先天发育不良,一直是木木呆呆的样子,在宁微的提议下,圣女便给它起名为阿木。 “它怎么了?”宁微一边看一边问,只觉得阿木身上的金光比上次看到的时候要黯淡不少。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它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圣女皱着眉头道,“我换了起码几十种毒物,它连看都不看一眼,再这样下去,它怕是要活不成了。小微,你可有办法?” “不吃东西了?”宁微心里咯噔一响,“会不会是时间差不多了?” 她说的正是圣女此刻最担心的事情,他沉声道:“恐怕是了。” “那,你找到你姐姐了吗?”宁微连忙问道,如果还是没消息的话,她们就真的不能再继续瞒下去了,必须把这件事报告给长老会来定夺。 圣女的表情微松,点了点头:“已经查到她的下落了,所以才急着叫你过来,商量一下对策。” “太好了,她在什么地方?”宁微立刻兴奋了起来。 “在仙灵幽谷。” “什么?”宁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种地方,我们要怎么去?” 仙灵幽谷,有着如此如梦似幻的名字的山谷,却是绝命之地,那里遍布毒雾毒虫,须臾之间就能夺人性命,连蛊师们都视它为禁地,不敢轻易涉足。 而那里,正是舒柔此刻所在的山谷。 【作者题外话】:昨晚写到最后,头昏脑涨,没来得及修改就先发了,现在已修改完成。 今天的章节可能要比较迟才能发出,请大家晚点再看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思源 “我已经准备了好些东西,进去是没问题的,难对付的是班秋那个神经病。”一提到这个名字,圣女的眉便皱得更厉害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宁微也觉得十分棘手,不由哀叹:“为什么捉走你姐姐的人会是她呢?” “如果不是她,谁能捉走我的姐姐?”不管他如何讨厌,如何憎恨班秋,却不得不承认,班秋真的很强,无论是上代圣女还是长老会,都感慨她是苗族百年难遇的奇才。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耀眼,名义上是圣女备选,但在众人的心里,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圣女,就连他一向心高气傲的姐姐都自叹不如,甘愿认输。 她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挡在了所有人的前方,她们只能仰望她,却无法战胜她。 然而,一夜之间,这一切就都变了…… 他的神色变化多端,复杂难明,宁微见状,很容易就联想到一个很久以前的传闻,带着些许好奇小心翼翼地询问:“小源,你不会是还对她……” 宁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没有,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然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婚约什么的都是长辈们的玩笑,我们谁都没当真过!” 宁微:“……”她的话都还没说完好么,这么急着否认,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易思源和班秋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警戒线,若是惹得他恼羞成怒,就不太好了。 宁微很在乎易思源这个朋友,绝不会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说起来也很微妙啊,她和易家姐弟相交十几年,却也被他们瞒了十几年,一直以为自己的朋友只有作为圣女备选的易饮水一人,却不知易饮水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易思源,经常假扮成他姐姐和她交流蛊术学问,而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他们是两个人! 要不是易饮水被班秋给捉走了,又出了阿木提前孵化的意外,她还不知道要被这对姐弟瞒到什么时候呢! 最开始知道易思源的真实身份,宁微很生气,但听过易思源的解释,明白了他的苦衷,也就很快释然了。 不同于宁微是被东苗送来做特训的,易家从始至终都是保守派最忠实的护拥,一直生活在西苗。 易家的蛊师传承源远流长,祖上曾出现过六任圣女,是当之无愧的西苗第一蛊师家族。 在这个家族里长大的易家姐弟,从小就得到了最多最好的蛊术熏陶,双双立志要当蛊师。如易家这样以蛊师为荣的家族,尽管明确地知道男子为蛊师必将折寿,也绝不会干扰家族子弟的选择,只会在他做决定之前,将利弊和他们分析清楚。 但即使知道了这一点,易思源也没有放弃成为蛊师的念头。然而不久后,他就被现实狠狠地泼了一身冷水——他缺少了成为蛊师最重要的天赋,与蛊融合的能力。 哪怕是最低等的蛊,他都无法与其融合。无法融合蛊,就不算是真正的蛊师。知道了此事的易家,对易思源下了禁令,让他放弃其对蛊术的研究和学习,转而研究别的事务。 这对易思源的打击很大,他一度变得极为消沉,深居简出,不再出现在人前。 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现实。 可其实并不,他只是难受了一阵子,就又重新开始研究起蛊术来了,哪怕永远不能与蛊融合,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被人认可的蛊师,他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梦想。但他无法违背家族的禁令,只能在私底下偷偷地研究。 因此,当送来西苗学习的宁微出现后,易思源便请求姐姐将自己的身份借给了他,打着自己姐姐的名义,愉快地和水平极高的宁微进行了蛊术知识方面的交流。 易思源为了研究蛊术,能够梳妆打扮冒充女人,牺牲如此之大,可见他对蛊术的热爱是多么的深沉,对成为蛊师的心愿是多么的执着。 作为蛊师的宁微自然对他十分欣赏,也就不那么计较他欺骗她的事了,反而帮着他打掩护,没有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更没有让人发现阿木的存在。 而现在,易思源终于找到他被班秋捉走、失踪了近一年多的姐姐,阿木的状况又变得极差,只有尽快把易饮水给找回来,他们才能顺利过关,否则,为了阿木,他们就只能向长老会坦诚真相,到时候,不仅易饮水圣女的身份不保,假冒她的易思源更会遭受严重惩罚,而包庇了他的宁微也绝不会好过,不到万不得已,宁微并不愿走到这一步。 她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联想丢开,转而思虑起营救易饮水的事情来,提议道:“要不我们和班秋谈谈,让她把饮水给放回来?” 易思源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宁微:“她要是肯放我姐姐早就放了,至于等到现在吗?” 宁微哑然,只能继续冥思苦想,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她到底发了什么疯要把饮水给抓走,难道是忌恨饮水抢了她的圣女之位吗?” “她会丢了成为圣女的资格,还被驱逐出族,都是因为她胆大包天动用了禁术,是她活该,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易思源愤然道,“我姐姐能成为圣女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又没有在私底下耍什么花样,班秋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我姐姐的头上来?” “这个……”宁微有些尴尬地笑笑,实在无法评价。 易思源却仿佛被勾起了火,越发地激愤起来:“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蛊师!”明明有那么好的天赋,却自己硬生生地糟蹋掉了,这要是他的天赋该多好啊! “这话是不是有点过了?”作为一个蛊师,班秋可称得上是圣女之下第一人了! 易思源忍不住嗤笑一声:“当蛊师当到她这个份上的,也太可笑了,你知道我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什么吗?你简直无法想象,她竟然会和人贩子混在一起,从人贩子手里买人试验蛊毒!她简直连一点身为蛊师的尊严都没有了!” “嗯,人贩子?”这个熟悉的说法让宁微心头一动,“怎么回事?”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弄得很迟了,今日加班,只能更新一章啦。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联合 原来,被驱逐出族的班秋,没有了以往固定供给的试药人,为了继续研究蛊术毒术,只能自己花钱雇人,但她的实验太过凶险,基本是必死的结局,一两次之后就没有人愿去了。 她也尝试过和一些狱卒交易死囚,但没有族中支持,她付出的代价极大,不久以后,她的钱就花光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就开始和人贩子做交易,准确的说,是恐吓之后接受人贩子们的供奉。 “堕落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不耻!”易思源冷声说道。 无论是花钱雇人还是与狱卒交易死囚,这都没关系,族里的蛊师也有很多这么做的,这是被默许可行的规则,但接受人贩子们的供奉就大不相同了。 人贩子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沉迷于金银诱惑,破坏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圆满,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孩子推向地狱,这无关种族,是被所有人一同憎恶与唾弃的对象。 班秋为了试验,与人贩子为伍,拿被拐卖的人做试验,完全是走上了邪路,成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之人! 而他的姐姐却落入了这样的人手里,即便靠着同心蛊的效果,知道姐姐还未死去,易思源也很难想象,姐姐到底遭受了怎样痛苦的折磨。 而听了他解释的宁微,则觉得自己的脸肿得厉害,今天早上她还信誓旦旦地声称,高贵的蛊师绝不可能和人贩子交易,还因为这个差点杀死了赵思琴等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 他们说的那个人贩子窝的苗大人,不会就是班秋吧? “小源,那你有没有找到跟她交易的人贩子窝?” 易思源摇头:“那些人贩子太狡猾了,我刚查到一点线索,找过去,他们却早搬走了,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肯定会花大力气找到他们,设好埋伏,一定能将班秋给抓住!” “那,独孤阎罗的消息你可还知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问那个家伙?”易思源奇道,“他已经死了啊,被镇西镖局的杨镖头给杀死了啊!”杨镖头就是那个因伤退役的将军。 “但是,他不是总是假死吗,这一回,也许还是假死?”宁微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追问。 “这不可能,”易思源的口气无比坚定,“你不知道,杨镖头那时候也考虑到独孤阎罗会假死的问题,特意到我们西苗来求了血噬蛊,确保他弄死的不是假货,所以,独孤阎罗这一回,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 他刚一说完,就发现宁微的脸色有点难看,忙问道:“你怎么了,独孤阎罗死没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宁微哭丧着脸道:“他死没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话说得太满,有点收不回去了。” 随即,她就把赵思琴等人为了寻找舒柔上门求助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独孤阎罗既然死了,那个苗大人,就肯定是班秋了,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她这么一个例外呢?”宁微说着,忽然灵光一闪,道,“对了,小源,我们可以找他们一起去仙灵幽谷啊!我们与他们要找的人都在班秋手里,一起行动肯定没问题,而且他们是外人,不会知道族里的事情,你的身份也不会曝光,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那可是班秋,这些普通人能行吗?”易思源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 “能行!别人我不知道,但那个小公子,哦,是王爷,真的很强,我当时发怒召唤了数千毒虫一起进攻,他都挡了下来,要不是小安突然出现阻止,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这只是保守的说法,实际上,她已经快要落入下风了,正因为如此,她才看赵思琴更不顺眼了。 宁微虽不如班秋,但放到西苗,也能排的上前五,能与她打成平手还略占上风的人,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易思源有些惊讶于赵思琴的身份,但更忧心姐姐的安危,只要能多一个有力的帮手,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要紧?于是,他点点头:“好,那就请他们来帮忙,只要能救出我的姐姐,我会给他们满意的报酬。” 宁微瞪了他一眼:“报酬?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我们帮他们好吗,没有我们,他们连班秋在哪儿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别想那么轻松就进入仙灵幽谷,应该是他们给我们报酬才对!” “是吗?”易思源满脸疑惑,缺乏与外人交流的他觉得这种小细节还是相信宁微的好,便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小微多跑一趟,联系好他们,我也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先去你那边汇合,再一起出发。” “好!”宁微一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边暗自琢磨着这一回要找赵思琴要什么样的报酬才合适,那可是位皇子呢,一定能弄到不少好东西! 行动派的宁微立刻就告辞离开了,密室里只剩下易思源一人,他走到琉璃缸前,撩起白色长袖,将右手探入缸中,轻轻地抚摸着金蚕蛊的背脊,然而那金蚕蛊却是一动不动,半点反应也不给他。 易思源的脸上不由地露出失落的神色,有些愧疚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真的圣女,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对不起啊,阿木,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很快就会把姐姐找回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她融合了,你会和你的母亲一样,成为真正的蛊中之王的!” 此刻,仙灵幽谷。 同样是在一间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琉璃棺,棺中盛满幽蓝色的液体,一个和易思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赤身躺在其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幽蓝色液体的颜色不断地加深,最终变成了浓郁的黑色,而那沉睡其中的女子的身体也慢慢地发黑。 就在这时,密室的大门被打开,除去了面罩的班秋骤然出现在这里。 她一眼看到琉璃棺里的景象,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只蓝色的螳螂一样的蛊,倒入棺中。 蓝色的螳螂在黑色液体中四处游走,不一会儿,那黑色的液体便变成了透明的白色液体,女子的身体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大功告成之后,蓝色的螳螂便在这白色的液体中慢慢地融化了。 班秋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眉眼上凝结出淡淡的忧愁:“时间,越来越短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饮水 “饮水……”班秋蹲下身体,看着在琉璃棺中沉睡的清冷美人,那鲜活的姿态就像是随时可能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一般,但班秋心里明白,在饮水身上的剧毒解除之前,她不仅不会醒来,甚至一不注意,那勉强维系住的生命也会瞬间终止。 饮水是为救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班秋是个孤儿,从她有记忆起,便独自一人在山林中游荡,不知名姓,不知年岁,直到去山中寻找珍奇药草的班长老发现了她,她才有了一个家,成为了西苗的一份子。 她仿佛天生就该成为一个蛊师,刚一接触蛊术,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班长老为此十分高兴,倾尽全力教导她,让班秋的实力在短时间内飞速增长,很快,就直逼一直被誉为西苗第一天才的易饮水。 班秋相貌妖娆艳丽,充满了侵略感,性情也如烈火一般热情奔放,嚣张肆意,因为孤儿的身份,初到西苗的时候,她没少被那些调皮的孩子们欺负,但她从没告诉过班长老,只凭借自己的力量,用强大的实力战胜了她们,看到她们懊恼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她的心中充满了得意与骄傲。 那些失败者们自己比不过她,就不断拿易饮水来说事,一再放言,她虽然比她们强,但绝不是易饮水的对手。 于是,从未见过易饮水的班秋便渐渐地记住了这个名字,不愿屈居人下的她,想着总有一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她,取代她第一天才的地位。 这个机会,比她想象得来得更快。 圣女年迈,知自己死期将至,便在全族中挑选优秀的孩子作为备选进行教养。 毫无疑问的,班秋和易饮水都被挑中了。 班秋对圣女之位势在必得,甫一见面,就对易饮水发出了挑战,易饮水同意了。凡是蛊师,就没有不想成为圣女的,在她们的认知里,圣女就是最强,就是第一,是对蛊师实力的最权威的认可,易饮水家学渊源,自小便以成为圣女为人生目标,又怎么会拒绝这样的挑战呢? 于是,接下来的学习中,她们两人便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最开始的时候,班秋输多赢少,她通过分析,发现是因为自己的基础不如易饮水扎实,便狠下苦功,重头打牢基础,一度掉到了备选中的末尾,遭众人嘲讽却并不为所动。 一年后,她终于巩固了基础,厚积薄发,重新冲到了备选前列,与易饮水的较量也变成了输赢相当。班秋的名声也渐渐变大,族人们都将她看成是与易饮水齐名的天才。但班秋并不会因此满足,第一或许能并列,但圣女只会有一个,齐名算什么本事?从头到尾,她想的只有击败易饮水而已! 到了这种阶段,继续巩固基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靠的是天赋,是领悟,是创造力! 班秋苦心孤诣,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竟然独自琢磨出了一种新型的蛊,炼制简单,威力强大,经过圣女和长老会的鉴定,可以排上蛊榜前百! 这可是极其了不得的,要知道,苗族制蛊的历史长达千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研究出来的各种类型的蛊不计其数,能排上蛊榜的,都是拥有实用价值,能够流出后世的蛊,而排入蛊榜前百的,更是公认的具有巨大价值的蛊。 许多蛊师终其一生,也许都无法创造出一种新的蛊,更别提留名蛊榜了,而班秋当时才二十多岁,竟然就已经创造出了派上蛊榜前百的蛊,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在族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从这时起,班秋便成了族人们心中的骄傲,当之无愧的第一,下任圣女的唯一人选。 班秋很得意,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易饮水那样骄傲的人,竟会主动向她道贺。 那个清冷如仙的女子,第一次对她笑了,十分诚恳地说道:“班秋,恭喜你。” 班秋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你这是认输了吗?” 易饮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时间还没到,圣女人选还没有最终确定,我是不会认输的。” 说完,易饮水就立刻离开了,因为她还要抓紧时间,回去继续研究蛊术。 班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已经赢了,赢得十分漂亮,却感觉战斗并没有划上句号。 不久之后,她的感觉就应验了,易饮水也同样创造出了一种新蛊,虽然没能进入蛊榜前百,却进入了前两百。 直到这时候,班秋才知道,原来只比她大几岁的易饮水,已经创造出了五种名列蛊榜的蛊,并且从最开始的蛊榜末尾,到现在的前两百,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进步。 她或许不会向班秋那样一鸣惊人,但她的强大实力毋庸置疑。 也就是从那时起,班秋对易饮水产生了好奇,从一开始的默默关注,到后来的主动接近,原本的竞争对手,竟慢慢地成为了知心朋友。 她们依旧在为着圣女之位互相较量,但彼此之间却又了心心相惜的情谊。 易饮水最终还是没能胜过班秋,经过圣女和长老会的议事,一年半以前,班秋已经被认定为接任的圣女,这一回,易饮水终于服输了。 她对班秋说:“没能成为圣女,真的很遗憾,但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既然没有了成为圣女的可能,她很快就将自己的目标转变成长老会的大长老,这件事的难度可比圣女还要高,要成为大长老,不仅要有强大的蛊术实力,还要有匹配的家世,强大的威信和族人的归属感。 这要是换成班秋,只家世一关就不合格,而对出身易家的易饮水来说,蛊术实力没问题,家世无需烦恼,威信也不低,唯有族人的归属感最难。 历任大长老都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让人亲近,但易饮水的长相清冷,气质又仙,天生就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班秋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要怎么让别人感到亲切。 但班秋错了,所谓的归属感,不只是平易近人这一种,易饮水用她独有的方式,赢得了族人们的心,她强大沉稳靠谱,总能给予大家最好的建议,这样的人,就算看着清冷,族人们还是愿意接近的。 慢慢的,大家都觉得,易饮水绝对是大长老最好的接班人。 班秋为易饮水的成功而骄傲,一直畅想着她们一个当圣女、一个当大长老的美好未来,却没想到,就在她即将称为圣女的前几天,会发生那样一件事,将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更,晚上迟些时候更新,今天一定会有第二更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禁术 那一夜,已经成为准圣女的班秋像往常一样,去圣女的藏书楼研究上古流传下来的蛊术书籍。 现存于世名列蛊榜的大部分蛊术,她都牢牢掌握了,极有野心的班秋,不仅打算创造新的蛊,还打算通过自己的研究,改良现有的蛊的品质,提升它们的价值和普及度。 这可比创造新蛊更难,而且还极具风险,班秋只跟易饮水提过一些设想,还没正式开始操作。 班秋虽然张狂,却不是冒失的人,必得做足了准备才会去尝试。 今夜,她像往常一样,想从先人遗留的资料中寻找思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讲解同心蛊的书籍上中两册,对书中虽有些荒诞却不乏新意的设想起了点兴趣,却始终找不到这书的最后一册。 班秋觉得奇怪,圣女的藏书楼一向是有专人打扫的,像这种一套的书,肯定会按顺序放在一起,怎么会找不到呢? 班秋不信邪,放出了一只蚂蚁模样却有米粒大小的嗅蛊。 嗅蛊拥有卓绝的感官,能够辨别出气味相同的物体,缺点是搜索范围很小,部分蛊师常常会养上一只,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从家里凌乱的物品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 圣女的藏书楼比一般人的家大多了,班秋只能带着自己的嗅蛊不断地移动,采用最笨的地毯式搜索的方式去寻找。 她的运气还不错,只搜索了五分之一的藏书楼就找到了那本下册,原来是被塞在了一个贴墙的角落里。 班秋收起自己的嗅蛊,蹲下身体,用力一拉,把夹得紧紧的下册给拉了出来,结果用力过猛,把旁边的书册也跟着拉了出来。 班秋正想把其他的书册放回去,却发现空出的书架里竟然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班秋顺手拿出了那个盒子,随即惊讶地发现,这个盒子竟然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 这引起了班秋的好奇心,她将盒子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然后才发现,这盒子的背面有几行凸起的凌乱的文字,像是胡乱堆在一起的,都凑不成整句,她一眼看完,恰好看到了“金蚕”二字,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些文字难不成是打乱的蛊的名字? 她摸了摸这些凸起的文字,立刻就发现,它们是可以推动的,于是,她就轻轻推动起这些文字来,将可以连在一起构成蛊名的文字都推到了一起,然后又按照蛊的强弱排列了起来。 当她推完最后一步的时候,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就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不多时,原本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方盒子就从文字处裂开来,露出了盒子中央的一个小小的中指高度的圆柱体,圆柱体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柱状的映照下,那些文字投影在墙壁和地面上,原来也是一篇蛊术之书。 一本蛊术之书,居然藏得如此隐秘,这大大勾起了班秋的兴趣,让她仔仔细细地看起这本书来。 结果这一看,便陷了进去。 这圆柱书中讲述的蛊术,是班秋从没接触过的,完全另类的一种,从炼蛊方式到与之匹配的用蛊手法,都十分独特,而最令她心动的,便是书中所描绘出的蛊的效果,其强大程度简直闻所未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超过了蛊中之王金蚕蛊!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按照她们惯常所接受的教育,金蚕蛊是唯一也是最强的,世上再无哪种蛊可以超越它,连与之相媲美都不行。 但以班秋的知识和眼光来看,这书上讲的东西虽然独特新奇,却十分合理,按照她的计算和推论,是有很大机会达到那个效果的。 班秋觉得自己的面前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天地都豁然开朗了起来。她一直觉得现有的蛊术,哪怕是排上蛊榜的,但只要在百名以外的,都有很多的缺陷,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可她却不知道要怎样做。 而这本蛊术书,却未她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思路。 班秋很激动,当即就决定试试这书上的方法。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她打开了那扇新世界的大门,通往的不是幸福,而是绝望。 那本蛊术之书,其实只有一半,还有另外一半,讲述着这些蛊术的禁忌条件的部分,却被销毁了。 这些蛊术,炼蛊和施术的方式都很普通易做,为什么却能取得那样大的效果呢?因为它的限定条件很大,需要有圣女实力的蛊术还有高质量的祭品,但这些,在这仅存的上半部里,连提都没提到。 就这样,一无所知的班秋,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擅自进行了这个试验。 她虽有圣女的实力,却没有准备祭品,因此,在炼蛊的第一阶段,她就被蛊毒给侵袭了,那时候,她的整张脸都被毁了,比现在的模样还要恐怖千倍百倍。 被蛊毒腐蚀的痛苦让她尖叫着中止了自己试验,跑出了屋子,正好遇上了例行检查她状况的圣女和大长老等人。 他们大吃一惊,想要去救她,却发现,这蛊毒居然是传染性的,凡是碰触到班秋的人,也会变得和她一样,猝不及防之下,班长老和几个护卫都中招了,护卫们实力低下,很快就全身溃烂而死,班长老还活着,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时候,有人冲到了实验室,找出了那个圆柱书,圣女和大长老的脸色瞬间变了,从关切转变为嫌恶,当即就发出通告,说班秋使用了禁术,将她驱逐出族。 就这样,一夜之间,班秋就从高高在上的准圣女,变成了擅自触碰禁忌的不名誉者。 班秋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悄悄地潜回了族中,向圣女求助。 圣女顾念着曾经的情分,告诉她圆柱书记载的蛊术就是一种禁术,使用这种禁术的人,除了要拥有强大的实力,还需要强大的祭品,而这祭品,通常就是指其他的蛊师。这样的术法,怎么可能被认同?自然是被当作是禁术毁掉了,却不知怎么的还残留下了这么一篇,还被班秋给发现并使用了。 这种禁术之毒根本是无解的,还会祸害其他的蛊师,因此圣女和长老会只能驱逐班秋,并且,圣女还告诉了班秋一个不幸的消息,她的养母班长老也没能挺过去,和那些护卫们一样,惨死过去了。 班秋几乎发狂,她万分自责,万分懊恼,却也换不来时间的逆流。 她不恨圣女,也不恨长老会,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打算就这样默默地离开等死,没想到易饮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找到了她。 清冷的仙女站在班秋的面前,目光一如当初与她竞争圣女之位时一般坚定:“班秋,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那一刻,班秋泪流满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难解 班秋感动于易饮水的情谊,却并不相信她能够治愈她,就想着悄悄离开,谁想到,就在她打算走的时候,她身上的毒性也发作了,班秋一点准备都没有,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的毒性居然被压制住了,脸也好了一半。 “你是怎么做到的?”班秋觉得不可思议,多少蛊师都没有解决之道才最终选择毁灭的术法,易饮水居然有办法压制住! 饮水没有回答她,反而皱起眉头道:“还不够,毒性只是被压制,而不是被清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你的脸也没有好。” “脸不重要的,能活下去就很好了!”班秋注意到易饮水比往常苍白了多的脸色,心里很是担忧,“饮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会不会对你自己有什么伤害?” 易饮水摇了摇头:“我没事的。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疼?疼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疼法?不疼的话,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她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习惯性和她探讨研究蛊术之事的班秋,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方向,忘了她本来想问的东西。等她再想起自己的初衷来,易饮水已经带着一堆答案跑去研究治疗办法去了,班秋只能在密室里等待。 这一耽搁,便酿成了大祸。 班秋并不知道,为了治疗她,易饮水在她昏迷的时候,碰到过她的身体,这种传染性极强的蛊毒,已经侵入了易饮水的身体,但不知被易饮水用了什么法子,暂时压制了下去,让她只是脸色苍白而已,却并没有像护卫们和班长老那样倒下。 只是,这种情况却并不能维持太久,半个月后,易饮水再次出现在班秋面前的时候,一脸兴奋地告诉班秋,帮她去除蛊毒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但还需要再琢磨一下。 结果,易饮水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啪嗒”一下,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她向来白皙的皮肤,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了黑色,整个人的生命力极速下降。 班秋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暗骂易饮水是个大傻瓜,一边把她抱起来,冲出了密室,想要去救她。 结果,她刚一露面,就被易饮水的双胞胎弟弟易思源给发现了,一见到易饮水那模样,易思源二话不说,就直接跟她动手,招招狠辣,根本就没给班秋解释的机会。 而班秋又很心急地想要救易饮水的命,一着急,出手就比较重,一不留神就把易思源给打得吐了血,然后易思源貌似触碰了什么机关,大批大批的易家人就突然出现,围了上来。这些人和易思源一样,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把班秋打上了谋害易饮水的歹人的印记。 无奈之下,班秋只能把易饮水直接带走,一路狂奔离开了西苗的地界。 她本想用易饮水说的办法给她驱毒,这才有了琉璃棺装特殊药液给易饮水浸泡的场景,然而,这种方法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并不能真的将易饮水体内的毒性给驱逐出去,并且,易饮水始终不醒。 因此,班秋对饮水愧疚极深,想尽一切办法,试验各种药性,就是为了相处解除饮水身上蛊毒的办法,最差,也当像她这样,能清醒着活下去也是好的呀! 但是,她的聪明才智在这件事上却是丝毫发挥不出作用,一再的失败再失败,到如今,连这治标的法子也越来越没有效果了。 班秋曾一度绝望,她从未如此后悔,不该被那圆柱之书所蛊惑,肆意使用那禁忌之法,不仅害了养母,被驱逐出族,连唯一的朋友也危在旦夕,这一切,全都是她的过错!倘若饮水就此死去,那她就无需等到毒发,自我了断便是。 “饮水,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我都一定会弄到这个九转续命丸,你一定要支持住!” 等到班秋离开密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密室之外,便是她的实验室,石桌之上,摆着一个仅仅盖着盖子的陶罐,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成了。 班秋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抱着这个罐子去找舒柔。 此刻,舒柔正在屋子里奋笔疾书。 九转续命丸是她编的,但要想继续骗过班秋,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一份真实的藏宝图显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舒柔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不久前,她刚刚复原过的那一张宝图,那个宝藏的地点,也是在西南这片地界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舒柔故意画得很慢,却十分细致,能够让人看清楚图上的地貌地界,确实是西南地区的独特景色,而且她还特地先画了几个比较小的、人迹罕至的地域,外人很难知道,但西南当地人,尤其是像班秋这样经常深入深山野林的蛊师们,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班秋一进屋,就看到她画的地图,当即眉梢一抬,暗自点头,心里对舒柔所说的话又更信了几分,对那传说中的九转续命丸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她将陶罐放在舒柔的面前,淡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舒柔手中的笔立刻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班秋:“这是蛊?” “不算是,”班秋摇了摇头,“这是失败的蛊,毒虫相斗,吞噬了其它毒虫的胜者却最终没能挨过毒性,死去了,算不上是蛊,却有极强的毒性。我不是医者,你的毒,我没办法,但我能除蛊毒。只要这蛊毒胜过了你身体里的毒,吞噬压制了你身体里的毒,我再帮你把这蛊毒压制住,你就能活下去了。” 舒柔注意到她说的是压制而不是解除,当即明白这是班秋对她的防备。 但她并不在意,她最直接的目的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能够争取到多一天也是好的。 她只是有些疑问:“若是你的蛊毒不敌我身体里的毒了呢?” 班秋淡定道:“我还有其他的,你可以继续试,试到成功为止,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让你和那小子吃下双生蛊。” “好。”除了答应,舒柔没有第二种选择。 【作者题外话】:今天只有一更。大家的诉求我都收到了,发糕只能说,尽力,尽力更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惧 舒柔打开了陶罐。 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班秋,不错眼地看着她,很期待她看到那东西时的表情。 “这东西,我要怎么吃?” 没有惊恐、没有厌恶,甚至连半点抗拒的意图都没有表露,只有这么一句语气平常的询问,仿佛她要吃下的只是一道没见过的新菜。 班秋大失所望,她一把夺过舒柔手里的罐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舒柔的面前,十分不解道:“你看清楚了吗?这种东西,你敢吃吗?” “呕!” 她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呕吐的声音,两人寻声望去,就见刚刚进门的潘昂正扶着石门大吐特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一脸尴尬地想要道歉,然而一不小心又瞄到了班秋手里的东西,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从胃里泛起,他忍不住,又再次大吐特吐了起来。 潘昂的内心很苦逼,他真的不想这么逊,但是他控制不了啊,比起那玩意儿,他们吃过的恐怖食物简直堪比皇宫盛宴了!这东西他连看都看不了,方夫人居然还要吃? 吃这个字带来了更加恐怖的联想,潘昂忍不住吐得更惨烈了! “呵!”班秋看到了潘昂那怂样,心里立刻平衡了不少,就说嘛,像这种制蛊的失败品,连有些蛊师都见不得,更何况是普通人呢?潘昂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至于舒柔,班秋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强烈的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人贩子抓住,又落到她的手里,穿着普通的衣裳,谈吐却很有水平,冷静而理智,胆敢和她这样的怪物谈条件,知道一些极为隐秘的秘闻,一点也不怕她,面对连这种恶心到极致的东西都能如此不动声色,这样的人,绝不会简单。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舒柔依旧是淡淡的,“况且,这并不重要。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帮你得到,而我的命掌握在你的手里,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班秋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一丝笑容,半面妖娆半面扭曲,合成了一种无比诡异恐怖的效果:“你说的对。” 顿了顿,她又道:“地图你要多久才能画好?” 舒柔心中一动,紧盯着班秋的表情道:“我说过的,快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最长不超过十天。” “那就五天,五天之内,你必须把地图画出来。”班秋命令道。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你明白的,你的性命掌握在我手中。” “好。”舒柔一脸为难,咬牙答应了下来,心里却十分平静,实际上,只要一天,她就可以完成了,多余的时间,不过是为了给未来的逃跑计划更加充足的准备罢了。 九转续命丸,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她能骗的了班秋一时骗不了班秋一世,如果结局注定是死亡,那么至少,在死亡之前,她希望能与赵思琴再次相见,哪怕只有一面,也是好的,她想告诉他,让他好好活下去,不要为了她做什么傻事。 她想把那些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完的未来全都告诉他,希望他能避开所有的风险,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舒柔深吸一口气,将满脑子的牵挂都掩埋起来,视线集中到班秋手里拿个奇丑无比的失败虫尸上,目光澄澈:“这东西,我要怎么吃?” “第一次试,就麻烦些吧,把它用三碗水煎成一碗就行了,趁热喝,喝完之后,就忍着,会很痛苦,要忍到吐血为止,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效果,我都会帮你压制住蛊毒毒性。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这是自然。”舒柔并无异议,只看向扶着墙根站立,吐无可吐的潘昂,温柔笑道,“煎药的事,就麻烦潘昂你了。” 潘昂原本就有些泛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好!” 煎药的过程无须赘述,对潘昂而言,那就是度刻如年,每一刻钟都如同一年,就熬了这么一次药,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五岁。 可尽管难受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忍住了。舒柔现在根本就不能从床上起来,能熬药的,除了他就剩下班秋,有苦力在,班秋也不可能自己动手,就算没有舒柔开口,班秋也会命令他去做的,而要是班秋开口的话,以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恶劣,潘昂相信自己就不是度刻如年,而是度刻如两年,一下子老十岁了! 艰难地熬好了药,潘昂一手托着药碗,一手捏着鼻子,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那药碗一眼,就这样扭曲着身体走到了舒柔的床前,将药碗递了过去:“喏,弄好了。” 舒柔接过药碗,诚恳地道谢:“辛苦你了,潘昂。” 潘昂习惯性地想要摇头,但摇了两下又改成了点头,确实是辛苦啊! “噗!”舒柔忍不住笑了起来,暗自庆幸自己还没喝药,否则还不得喷出来了?那样的话,倒霉的潘昂就要再熬一次药了! “现在只是汤汁而已,她没让我直接把那只虫子吃掉就很好了!”舒柔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是虫子么?不要侮辱虫子好么!虫子比那东西漂亮几百倍!我也是服了,这种东西,你怎么就不怕?” 舒柔对着滚烫的药碗轻轻地吹了吹,试探地喝了一口,恐怖的味道瞬间盈满了她的嘴巴,真是恶心得让人想吐! 趁着自己的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舒柔直接把剩余的药一饮而尽! 恶!她也好想吐了! 这玩意儿真是表里如一,不仅长得难看,味道更差!感觉她以前吃过的那些垃圾都比它强多了! 潘昂看着她的样子,一脸同情,忙道:“要不要喝点水压压味道?” 舒柔摇头,按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吐出来,好半天才缓了过来,道:“为了活下去。” “啊?”潘昂的表情有些茫然。 “不是不怕,是为了活下去,不敢怕,不能怕。”只要是能让她活下去,就算是再恐怖一百倍一千倍的东西,她也能吃下去! 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开始席卷她整个身体。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各位了,发糕真是顶不住了,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只能每天一更,还更得比较迟,到了本周末,应该就会好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痛苦 “啊!”舒柔忍不住叫了出来。 痛,好痛! 好似有一股强劲的气流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冲击、破坏,这股气流很快惊动了另外一股气流,两种气流缠斗在一起,把她的身体当成了战场。 它们势均力敌,相互碰撞间带给了舒柔一波又一波巨大的痛苦。 一开始,舒柔还能抓着被子咬紧牙关强行忍耐,后来先是忍不住呼痛,然后就在床上打滚,最后更是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守候在一边的潘昂吓了一大跳,想要上前去扶她,面对满地打滚的舒柔却是无从下手。 “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叫她?”潘昂问道。 “……不……不……”舒柔竭尽全力抵抗着身体的疼痛,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两种毒还没有分出胜负,还不到去请班秋帮忙的时候。 “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要不,你忍着点,我先把你扶到床上去?”潘昂又问。 “……不……你……远……”舒柔断断续续地回应着他,只是说出这几个字便已经用尽了全力。 幸好潘昂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不需要,还想让我离远点?” “……是……”凭她现在的状况,就算被扶上了床,怕是没一会儿又会再从床上掉下来,还不如不上去。潘昂站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总和她说话只会让她分心,还把她的丑态看得一清二楚,她当然希望他离得远点。 “行,我离远点。”潘昂也没多废话,立刻就走到了石门处,但还是紧紧盯着舒柔的状况,一旦有什么不对的,他也好立刻去找班秋。 随着时间的推移,舒柔的惨叫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地高昂,整个人也毫无形象可言,头发散乱,满身满脸都会灰尘,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潘昂看得满心惴惴,一个能面对恐怖的食物、恶心的药物都面不改色的人,轻易是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的,方夫人会变成这幅样子,一定是这毒性强得可怕!这以毒攻毒,真的不会闹出人命来吗? 再一想她在和班秋谈话后,以手势告诉他会让班秋带他们离开山谷再找机会逃跑的事,潘昂深吸了一口气,道:“方夫人,我愿意把我的性命分你一半,你不需要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了!” 他们是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互相认同的伙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不就是半条命吗?会成为南鹰军,他就没怕过死! “……不……”舒柔听了这话,只想大骂一声白痴,滚! 她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也许马上就要忍过去了,却也是最痛苦的时刻,这家伙挑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是在考验她的忍耐力吗?他真的不是班秋故意派来的奸细吗? “方夫人,你不要误会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现在太难过了,怕你熬不住,那家伙说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万一到时候真出了事,她救不了你怎么办?我想来想去,还是我们去种那个双生蛊比较简单,你瞧瞧我这样子,一看就是个长寿的,分你一半也没什么,至于其它的那些个小问题,比起性命来,也不是多重要的,对吧……” 潘昂滔滔不绝地在那里分析利弊,听到舒柔的耳朵里那就是魔音穿耳,故意动摇她的决心和神智。 舒柔忍无可忍,终于拼劲全力大吼一声:“闭嘴!” 潘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舒柔的表情则更加扭曲痛苦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向潘昂,用眼神警告他别再想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主意。 潘昂悻悻地蹲在门边画圈圈,心里郁闷极了,他愿意舍命救人,别人还不领情,唉,女人啊,真是难懂!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舒柔痛苦的模样,心里面却不得不服气,这位方夫人,意志力真是一等一的强啊! 同时,他更有些好奇起来,像这样强大的女人,被她心心念念记挂愿意生死相依的夫婿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夜色已深,赵思琴还坐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已经闭上了,看起来像是在熟睡,实际上,他的意识无比清醒,他的五感扩散在屋子四周,时刻关注着附近的所有动静。 虽不能放心入睡,但他除了分了些心神保持警戒,大部分的意识都处于一种空灵的状态,什么都不去想,尽量地让自己放松下来,以这种方式来代替休息。 他需要保持足够的精力,一旦有了柔儿的消息,随时都能够采取行动。 忽然,他的耳朵一动,眼睛骤然睁开,里面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下一瞬,他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猛地从敞开的窗户弹射了出去。 一路小跑过来的安沙刚刚进了院子,就觉一阵疾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他的身体就直接悬空,对上了一双幽深的蓝眼睛。 那一刻,安沙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曾经在山林中见到过的狼王的眼眸,亦是如此深邃的蓝,美丽又危险,让人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是你!”赵思琴认出了安沙,周身的戒备与凌厉一下子消减了大半,蓝色的眼睛也变得温和无害起来,好像刚才如狼王一样的眼神只是安沙的错觉一般。 安沙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赵思琴已经把他放了下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你大姨那里有了柔儿的消息?” 他一提舒柔,安沙立刻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把不重要的小节统统从脑海中拍了出去,正了正神色,快速点头:“对,大姨那里有消息了,已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大姨要我来通知你们,立刻过去见她……” 安沙的话还没说完,又感到一阵疾风从身旁略过,面前的赵思琴已然没了踪影。 “喂,你不和其他人一起去吗?”安沙对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大叫。 但赵思琴却连头也不回一下,只远远地将自己的声音传了回来:“请你告知他们一下,我先去了!” 他的心鼓噪着,喧哗着,传递着同一个声音:柔儿,我来找你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欺骗 “方夫人,你,还好吗?”潘昂见舒柔在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之后居然没了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来,刚想推她,就躺尸的舒柔忽然动了下。 为了熬过毒性相斗的煎熬,舒柔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没,没事,帮我去找班秋。”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刚落,潘昂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舒柔静静地躺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比之当初几乎毫无感觉的假死,要痛苦百倍千倍。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没多久,潘昂就把班秋带回来了,他惊讶地发现,舒柔竟然自己从地上爬上了床,身上仍然是脏兮兮的,但头发却已经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脸也擦干净了。 潘昂:“……”女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讲究! 班秋看着舒柔的状态,眼里滑过一丝光芒,随即查看起她的身体状况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成了!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她的运气可真不错啊! 班秋想着,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要是能让舒柔和潘昂服下双生蛊就好了,她是真的很期待,加入了舒柔那种特殊毒素的双生蛊会变成什么样呢? 从一开始,说双生蛊能救舒柔的命,就是个谎言。 双生蛊只是将潘昂的寿命分了一半给舒柔,却并不代表舒柔体内的毒就被治好了。双生蛊只能赋予舒柔更多一些的生命力,但若不除掉舒柔身体里的毒,这些毒就会继续消耗新的生命力,过不了多久,舒柔仍然会死去,还会连累和她绑定在一起的潘昂一起去死。 而种在他们身体里的双生蛊却会在随主人而死前,诞下新的双生蛊。这种生死接力的特性,在蛊中是极其罕见的,目前已知的就只有金蚕蛊。 双生蛊是班秋无意中弄出来的,是现今已绝迹的蛊种,班秋很好奇,它们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说那样,不仅能保持双生蛊的本质,还能带上其原主人身上的特质,比如,舒柔身上那种奇特的毒。 班秋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甘心。 她从未真的想要去救舒柔的性命,所谓的以毒攻毒,其实只会让舒柔身体里的毒变得更强大,同样无法去除毒性,只是能稍稍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好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取得那逆天的灵药。 反正舒柔都是要死的,不能这么浪费啊! 班秋暗暗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抬头看向舒柔的时候,便用了特别遗憾的口气说道:“不行,还没成功,失败了。你恐怕得再试试别的了。” 潘昂一听,脸色大变:“什么,还得再来一次?”那不是要要了方夫人的命了吗? 然而,一个坚定的声音却在同一时刻响起:“好。” 班秋看着舒柔虚弱的模样,劝道:“你已经体会过这以毒攻毒的感受了吧,那种痛苦,能够承受一次就很了不起了,再来第二次的话,就算你会发疯。我能救得了你的命,可治不好疯病。不如,还是用双生蛊吧!” 她说前半段的时候,舒柔还没什么反应,但在听到“双生蛊”之后,整个人便立刻警醒起来。 结果,舒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边的潘昂也跟着说道:“对对对,你刚才那副样子,我看着都怕,怎么可能再来一次呢?我刚才就说过了,我愿意把我的命分你一半,你不用担心的!” 舒柔差点被他气吐血,老天爷怎么给她安排了这么个猪队友呢?就没发现这个班秋一直说双生蛊的事根本是不安好心吗?这家伙这么天真,能成为南鹰军的首领绝对是祖上积德,走了十八辈子的运了吧! “不用,”舒柔虚弱地说着,“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发疯的。” “你确定?”班秋皱了皱眉,“你真的想再承受第二次?我可再提醒你一次,这一回,只会比上次更痛苦!” “没关系,我能承受的。” “你这是何苦呢?”潘昂忍不住叹息,结果只接收到舒柔的一双白眼,心里的同情顿时消减了大半,气得又蹲去石门边画圈圈了,他怎么就忘记了,那个女人压根就不领他的情呢? 她要自讨苦吃就随她去吧!潘昂咬牙切齿地想着。 班秋心里也是十分的恼火,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舒柔居然还冥顽不宁!真是岂有此理! 哼!她就不信了,这女人熬得过一回,还能熬得过第二回? 她一定会屈服的!班秋坚定地想着。 于是,她又返回自己的屋子,花了大约两个时辰的功夫,又弄过来一陶罐更加可怕的失败蛊尸。 蛊师炼蛊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成功率很低,想要失败却容易极了,而班秋更是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法,保证了炼蛊只在最后一次失败,像这样的失败蛊尸,她想弄多少都可以,就看舒柔这个女人和不和她硬抗了! 又是潘昂为舒柔熬的药。他虽然还在生气,但没等舒柔开口,便主动将陶罐给拿走了。 这一回,他是一边吐一边往回走的,那模样简直惨不忍睹,舒柔看着那碗恐怖的药,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敬畏,却还是狠下心肠,喝了下去! 她本打定主意,这一回,就算是打滚也要赖在床上,在地上实在是太难看了! 但现实总是比想象要残酷的多,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几乎是一喝完药就发作了,连点酝酿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栽下了床,在地上打滚,嚎啕大叫,就如同真的疯子一样! 潘昂看着她这幅样子,忧心不已,很怕她真的像班秋说的那样,变成了疯子。 而舒柔,却根本无暇考虑这些,剧烈的痛苦几乎占据了她全副身心。 这痛仿佛从身体传递到了灵魂里,痛到她几乎想要亲手终结掉自己的性命! 但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不行,不能死! 这声音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灯,让快要迷失的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方向。 舒柔的神智有一瞬的清明,她抓住这短暂的机会,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 刹那间,血腥味充斥了她整个口腔,异于毒性相冲而带来的疼痛感,反而让她稍微忽视了一些渗入灵魂的剧痛。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凄惨的前世,回忆那些绝境求生的日子,哪一个又比现在更轻松? 随后,她又回忆起了今生和赵思琴在一起的时光,尤其是这些日子,赵思琴带着她边求医,边到各地游玩,遇到了那么多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真是好开心啊!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和赵思琴在一起的日子,怎么能够那么轻易地就向疼痛和死亡屈服呢?绝对不要! 这样想着,舒柔原本那快要被疼痛给击碎的意志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她会活下去的,一定! 潘昂不知道舒柔都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舒柔由最开始的狂乱挣扎,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但空气中却飘出了淡淡的血的味道。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你做了什么?” 舒柔没有回答,她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就算可以听到,她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了,受伤的舌头让她说话变得有些困难,连惨叫声都似乎有些变调。 她什么都没说,潘昂却猜到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舒柔毒发清醒后拒绝与他种双生蛊的时候说过的话。 “此生此世,我只愿与我夫君一人同生共死。” 当时听到这话,潘昂并不是很在意。世间女子向来坚贞,轻易不会与夫君以外的人有太多牵扯,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若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如此可怕的痛苦,又有几人还能做到固守本心、始终如一呢? 潘昂看着舒柔的神情一变再变,曾经对舒柔夫君的好奇不知不觉间已转变成了歆羡。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面对这样的舒柔,他那想要劝她与他钟双生蛊以减少痛苦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就算他说出来,她也一定会拒绝吧! 潘昂就这样默默地在一边看着,终不再发一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柔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潘昂又一次找来了班秋,此时,已经是第二早上了。 折腾了整整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睡。 班秋给舒柔检查完身体,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潘昂看得心里一沉,莫非,又失败了? 果不其然,班秋摇了摇头,道:“不行,还不够,而且,这药性太烈了,短时间内,你没法再承受一次了,你还是听我的话,种下双生蛊吧,保命要紧!” 此刻的舒柔,就好像是一个刚刚被拼凑而成了陶瓷娃娃,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重新粉碎成无数块,可她的心却还是那样的坚定。 她甚至还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虚弱地说出了同一个答案:“不。”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成功 不?班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潘昂却低下了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果然啊,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答案。 班秋却并不明白这一点,她还企图继续说服舒柔,毫无意外,又一次遭受了失败。 这个女人变态吗?还是那种以毒攻毒的痛苦其实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强吗?可是,看她的身体状况,明显是被冲击到了糟糕至极的地步啊! 班秋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恼火,却实在不敢再让舒柔试一次了。 起先,她是说过,如果她的失败蛊尸的毒不能压下舒柔体内的毒,就要一试再试,然而事实却是,舒柔早在第一次试的时候就成功了,经过了这第二次,失败蛊尸的毒已经在她体内占了上风,再试下去,平衡彻底破坏,班秋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失败蛊尸的毒给压制住了。 班秋从来就解不了毒,她只能稍稍控制住蛊毒的强弱,让它与舒柔体内原本凶猛的毒形成一个暂时稳定的状态,而实际上,舒柔第一次成功的时候,两种毒已经达成了一个十分完美的平衡,都不需要她再出手调整的。 要不是为了那个什么九转续命丸……班秋好不甘心,却不得不妥协,却故意说道:“你觉得你自己能坚持,但实际上,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既然你不愿意使用双生蛊,凭我的能力,就只能压制三天,三天之后,只怕还是不行。” “是吗?”舒柔脸上的笑容更放大了一些,似叹息般说着,“可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帮你去找九转续命丸了啊!” “你!”班秋的痛脚被踩中,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可对上舒柔的视线后,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了。 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只一眼,就让班秋明白,她耍的这些花样,舒柔已经猜到了些许。 如果她再逼下去的话,这个女人,很可能会跟她鱼死网破。 班秋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她实在是太需要九转续命丸了。 于是,她沉着脸道:“你想要找死,我绝不拦着!” 舒柔无比镇定地道:“九转续命丸。” 班秋:“……” 诱惑与好言相劝都没有办法,班秋无言以对,只能黑着脸为舒柔压制了毒性,随后一甩袖子,留下一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完好的地图,否则,你就去死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番变故弄得潘昂目瞪口呆,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回事?”他问舒柔。 “没有什么,只不过,她说了谎。我的毒已经被压制住了,她还想骗我,逼我和你去种双生蛊。” “为什么?”潘昂十分不解。 “你还没看出来吗?从一开始,她就一直鼓动我们使用双生蛊,把那种蛊说得那样好,我不肯,她就翻脸了,若不是要我帮她画寻找九转续命丸的地图,搞不好她早就逼着我们使用双生蛊了。” “双生蛊有问题?” “她之所以把我们弄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试药吗?你觉得,她会突然变得那么好心?” 当然是不可能的! 潘昂的脑海中迅速地回忆起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终于感觉到了班秋行为的不合理之处。 他的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愧疚:“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就拖了你的后腿。”只要一想起自己差点当了班秋的帮凶,潘昂就恨不能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耳光。 “你想清楚了就好。”舒柔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来她用来在床上垫着纸张复原地图的木桌字,沾着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五天,能准备好吗? “唉,都是我的错,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阴险!”潘昂心领神会,一边说话,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在木桌上答复:没问题,五天会不会太长? “阴险?这个词可以说是对她的夸赞了!”舒柔又写:放心,她不会真的让我去死的,她还要九转续命丸呢! “就是,你们都已经达成协议了,要一起去寻宝,她怎么能这么做?太无耻了!”潘昂的心思越发清明起来,写道:九转续命丸是真的吗?吃了它,你就能活下去了吗? “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不要着了她的道儿!”舒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只回答:是,能。 她并没有骗他呀,九转续命丸当然是真的,也能救她的命,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潘昂并不知道舒柔所隐瞒的真相,只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原以为,九转续命丸只是说如为了糊弄班秋特意编造的幌子,也因为如此,他才会一次次想着相对可靠的双生蛊,却不料,双生蛊竟然暗藏这阴谋。 不过,只要九转续命丸是真的就可以了。班秋那么阴险的人,就算有两颗药,也不会留一颗给他们的,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她抢到,然后再带她逃掉!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被她给骗了。”潘昂又写道:我会加快速度的,不会让你受太多苦。 班秋说的是三天,那他就用三天时间来准备,舒柔已经做了太多了,他不能让她承受所有的一切。 “那就好,对了,能给我弄盆水来吗?我想收拾收拾。”她又写:没什么苦不苦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我能不能顺利逃走就看你的准备了! “好!”好!潘昂嘴里说的、手指写的,都是这同一个字。 信息交流完毕,潘昂就擦了擦桌子,起身离开了。 他走到门边,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就见舒柔已经将那张只画了外围轮廓的地图又重新铺在了木桌上,奋笔疾书。 她的表情那样专注,虽然只有那一半有着伤疤的左脸朝向他,潘昂却忽然间觉得,这张脸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看。 这个念头一兴起,就让潘昂的心里一惊,连忙跑了出去,暗骂自己一声,胡思乱想什么,那可是方夫人,有妇之夫! 骂过之后,又记起舒柔要的水,就立刻去准备了。 【作者题外话】:没有存稿,明后天争取多更一些。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商量 “我同意。” 宁微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得到了赵思琴肯定的答复,一时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又听到他急切的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乖乖,他真的答应了! 想起自己狮子大开口提的条件,宁微不由地有些懊恼,她八成是低估了一个皇子的身家,对方才答应得如此痛快! 可现在要求都说出口了,对方也应了,已经达成的交易再反悔就不妥了,她宁微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她只能忍着心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答道:“早上,小源一过来,我们就出发,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此去,一路绝不会太平。” 随后,宁微便为赵思琴一行更详细地普及了一下仙灵幽谷和班秋,这一地一人的事迹一个比一个更加恐怖,更令人敬畏。 赵思琴听着,脸上的忧虑之色越发浓烈,恨不能立刻就跑过去将舒柔给抢救出来。 顾修言眉头深索,右手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磋磨过佩在腰间的宝剑,望向赵思琴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 钟山镇的镇长夫人于秀兰表现最为夸张,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脸上露出明显的踌躇之色。 “……总之,仙灵幽谷和班秋都十分危险,会发生什么意外,完全无法意料,我们可以把你们带过去,但你们的安全还要靠你们自己。” “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不能多找些人去呢,人多一些,也更有把握吧?”出乎意料的,先开口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顾修言。 当然不行,西苗圣女被劫走的事情是个秘密,知道消息的只有易思源和他亲近的手下,易思源现在顶着他姐姐的身份,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有那些忠心的手下做掩护,他自己才能勉强脱身,还怎么带更多的人? 这样的大实话,宁微自然不能说出口,她正思量着要怎么回答,没想到于秀兰却为她解了围。 “宁王殿下,护卫大人,你们有所不知,苗人对蛊师极为推崇,这班秋曾是圣女备选,因为犯下大忌,遭受驱逐,对苗人来说,已经是极重的处罚了。她只要不再对族人犯下更多的错误,他们绝不会去寻她麻烦,更何况,她现在这种情况,都已经是等死的人了,谁碰到她谁就会变得和她一样,甚至更惨,又有多少人会去自找麻烦呢?” “钟夫人说的是。”宁微听了在一旁连连点头,心里对这位镇长夫人赞赏不已,为她省了多少事啊! “如此,人手我们来找。”顾修言皱着眉道,就是因为此行凶险,他才顾虑重重。王妃已然命不久矣,落到那种人手里,更是凶多吉少,总不能将王爷也给搭上去。 “行啊,你们要不怕填人命的话,大可去找人,”宁微冷笑一声,“若不是看着你们家殿下实力还不错,我根本就不会同你们合作,真当仙灵幽谷是好闯的,有准圣女实力的班秋是吃素的吗?” “够了,小修,就这样吧!”赵思琴一锤定音,“你和我一起去救柔儿,钟夫人这边,就麻烦你回去照看好我们阿喜,告诉她,我们一定会将柔儿带回去的!” 于秀兰一听,微微一愣,心里那块大石却是放下了,她确实是不愿冒这个险的,赵思琴这样安排正合她意。她心中感激不已,郑重道:“殿下放心,民妇一定会照看好阿喜姑娘的。” 人都安排好了,就等易思源过来了,宁微随于秀兰一同走出了屋子,直接把藏在这里好一会儿的安沙给拎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骂道:“臭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想干嘛?” 安沙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叫道:“大姨,你快放开我!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去,我想去救她!” “做梦!那么危险的地方,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顶什么用,给毒虫当点心吗?赶紧给我回家去!” “不,我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安沙冲宁微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大姨,我都这么大了,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救她吧!我保证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你就答应我吧!” 安沙想得好好的,必要软硬兼施,让大姨答应下来,然后找机会抢先赵思琴一步,来个英雄救美,到时候舒柔还能不对他改观吗?嘿嘿嘿……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就被粗鲁的宁微一巴掌给终结掉了。 她半句都不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敲晕了事,托付给于秀兰,带去山下的村子,让村长把人给送到自己的妹妹处。 要是别的什么事,宁微多半会顺着安沙,小孩子嘛,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但是这次可是要命的事,她都自顾不暇了,哪儿还有功夫去照看安沙? 万一安沙真出了什么事,就算妹妹和爹不跟她拼命,她自己也没脸再见他们了。 宁微站在门口,一直到于秀兰的身影彻底离开了她的视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此时,天光已经发白,就快要到与易思源约定的时间了。 宁微想了想,招来两只特别机灵的毒虫为自己传信。 一个传给自家妹妹,以自己要出去寻剧毒之蛊为由,让她看牢了安沙,相信安沙就算是醒了,也不敢和妹妹说实话的。 另一个则是传给易思源,询问他何时到来。 而屋里,顾修言还在为这次营救行动而上愁。 “殿下,仙灵幽谷实在是太危险了,班秋这个人也太危险了,你不该冒这样大的风险,至少,也该多带些人去!” 赵思琴看着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无比:“小修,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是,柔儿不能等,我必须尽快把她给找回来。多耽搁一会儿,她就多一分的危险,我忍不了。” 也许她早已经死了。顾修言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不敢想象,要是赵思琴再次面对舒柔的死亡,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而赵思琴却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蓝色的眼睛光芒闪烁,道:“小修,我的直觉告诉我,柔儿还活着,只要我们过去了,就一定能把她救出来的。况且,其他的人,又怎么比得上小修?我有小修帮忙就足够了。小修,别再拦我了,好好帮我吧!” 顾修言愣了愣,心中不由一阵激动。 他跟在赵思琴身边多年,从来都知道,这个外人眼中痴傻的主子有多强大,尤其是他的武功,更是强得不可思议! 顾修言一直十分努力,拼命提高自己的功力,但在天赋上输了赵思琴太多,总是差了那么一截,他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直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和矛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赵思琴的护卫。 然而,他却从赵思琴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他早知道自己拦不住赵思琴,却没想到,赵思琴居然如此信赖着他!贴身护卫的最高价值,不就是被主人信赖和需要吗? 顾修言内心波澜起伏,当即跪倒在地,无比喜悦地说道:“是的,殿下,我会一直守护在殿下的身边,一定帮殿下把王妃给救回来!” “谢谢你啊,小修。”赵思琴温和地说着,暗暗地松了口气。 顾修言向来以他的安全为首任,要是没能说服他,没准他会向宁微对付安沙那样对付他。当然,他不像安沙那么弱,轻易就中招了,但赵思琴还是希望顾修言能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的身边,便用了点小计谋,效果还真不错! 赵思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从出京之后,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明,能想的事情更多,反应也更快了,就好像,在慢慢地变得更聪明一样! 虽然他对舒柔曾经描述过的聪明厉害的自己不太感兴趣,但如果自己变得聪明一些更厉害一些,可以把舒柔救出来,除掉舒柔身体里的毒,让她能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一定会努力变得更聪明更厉害! “咚咚!”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主仆两人一同回过头去看,就见小个子宁微挂在门上,一脸“受不了你们”的表情:“你们结束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 赵思琴顿时一喜,迎上前去:“他来了吗?” 顾修言立刻起身,拍去了膝盖上的尘土,自觉地站到了赵思琴的身后。 宁微点点头:“快到了,出发的地点是在另一座山,我们过去与他在那边山脚汇合比较快!” “好!”赵思琴一口答应了下来,救人,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三人行动极为迅速,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另一座山下,赵思琴正要往上走,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条绿油油的小细蛇,直向他扑去。 赵思琴正要出手,却有人比他更快,一道劲风划过,那绿色小蛇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身上插着一根黑色的木刺。 是个高手! 赵思琴立刻抬头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白衣男子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姿容秀美,气质清冷,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你们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帮手,那个被班秋抓走了姐姐的人吗?赵思琴的右手微微张缩,难得地竟被一个陌生人挑起了战意! 【作者题外话】:弄好了一章,先发出来,还有一章! 今天白天有事出门了,写得不多,没能做到承诺,抱歉了,大家,明天会更努力更新的! 因为入V离开了一些读者,也是人之常情,但真没必要口出恶言,发糕也无意回复这样的评论,啊,估计你们也看不到这话了,那就这样吧! 发糕只会为了一直支持发糕的可爱读者们而努力的!虽然发糕有点慢,请不要抛弃发糕啊,可以养肥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遭遇 易思源也似乎感到了什么,视线与赵思琴交汇时,似有电光闪过。 “赵思琴。”赵思琴一拱手,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易思源。”易思源也礼貌地予以回应。 只一个照面,两人便都生出了想要一较高下的心思,但考虑到现状,也都给压了下去。 顾修言默默地看着,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还需要更努力,下次,一定要先一步出手帮殿下挡掉所有的威胁! 宁微的注意力却被易思源抱在右手臂弯里的木盒子给吸引住了,眼皮直跳:“小源,你不会是把那个也带出来了吧?” 易思源移开与赵思琴对视的视线,冲她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宁微大惊失色:“你疯了不成,那个怎么能带出来?”万一被班秋那个疯子给抢走了怎么办? “不会,班秋驾驭不了它,它承认的就只有姐姐而已。”易思源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盒子,眼神里满是温柔,手指轻轻摩擦盒子的表面,像是在安抚着里面的小家伙一样。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阿木,你别急,要不了多就,你就会见到姐姐了。 赵思琴和顾修言也被两人的交谈吸引了,齐齐看向那个木盒。 易思源道:“这盒子里的东西能帮我找到姐姐。” 当初,班秋出事以后,因为她曾接触过金蚕蛊的蛊卵,圣女和长老们担心蛊卵会被她利用,在将易饮水提成新的圣女人选之后,就让饮水提前和蛊卵做了精神联系。 要与蛊卵做精神联系比与蛊融合的难度要大得多,但是饮水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这让圣女和长老们无比欣慰,更加相信,饮水才是真正的适合成为圣女的人。 有了这层联系,只要他们到了仙灵幽谷,无论班秋将姐姐藏在什么地方,阿木都绝对可以找到她! 这样的解释,对赵思琴和顾修言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虽然是合作者,却也只是陌生人而已,没必要太过探究别人的秘密,只需留心堤防就可以了。 除了手里的木盒,易思源还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水和食物,还有一些有效的药物。 他从其中拿出两个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香囊,递给赵思琴和顾修言:“路上多毒虫蛇蚁,带上这个香囊,它们就不敢过来。” 宁微听了,拍了拍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们蛊师没有这种困扰,毒虫蛇蚁遇到我们逃还来不及,根本不敢靠近,可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还是小源你细心!” “多谢。”赵思琴坦然接受,虽然他不惧毒虫蛇蚁,但能少花点功夫就能更快赶路。 易思源的准备不只是这些,他将这一路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有他在,他们行进的速度至少比预计的加快了一倍,傍晚时分就来到了仙灵幽谷附近。 此时,班秋刚刚被舒柔气走,正在密室之中查看饮水的状况,忽然感觉到她设置在山谷外围的阵法被人触动,不由冷笑了下:“我的阵法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她连出去看一眼的打算都没有,完全没把入侵者看在眼里,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仙灵幽谷风景秀丽,长着无数的奇花异草,天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谷中终年白雾环绕,犹如仙境,由此而得名。 然而,若是被这美景吸引,轻易踏入谷中,须臾之间,便会丧命。因此,这个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夺命鬼谷,但凡知道一点内幕的,都绝不会踏入这幽谷方圆十里内。 易思源也很谨慎,十里之外,就让大家都服下了特制的解毒剂,这才慢慢靠近了山谷,然后由宁微出手,派出了一只绿得发光的蟾蜍去探一下情况,结果蟾蜍刚刚踏进山谷边缘,就引得数箭齐发,瞬间被扎成了刺猬,死的透透的。 宁微倒吸一口冷气:“班秋布了杀阵!” 易思源点头,表情凝重:“早说过,她不容易对付。” 旁的蛊师全心研究蛊术的时间还不够,班秋却能一边游刃有余地研究蛊术,一边还时不时地琢磨其它的东西,阵法便是其中之一。 她们两个正上愁,赵思琴却开口了:“这个阵法,我有办法。” 密室中,易饮水身边的液体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蓝色,班秋正琢磨着要如何改良这药液,忽然收到蛊虫的警告,她的杀阵竟然被破了! 这么快?怎么可能? 班秋大吃一惊,终于不淡定了,迅速冲了出去。 而跟着赵思琴轻松进入谷中的易思源和宁微还有些发愣,那么可怕的杀阵,他们就这么简单就过来了? 说好的流血牺牲、拼死闯关呢? 要不要这么容易啊! 顾修言看着他们的神情,嘴角微勾,一副随意的表情道:“我们殿下有研究阵法的小爱好,这种低级的杀阵,根本就排不上号!” 赵思琴深以为然:“是不难,设这阵法的人水平不高,很容易就被人发现破绽。” 连低级杀阵都感到苦恼的易思源和宁微:“……” 易思源轻咳一声,向赵思琴道了声谢,随即就将一直紧紧护在身边的木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阿木给放到了地上,轻道:“阿木,快去找我姐姐!” 赵思琴和顾修言也期待地看向金蚕蛊阿木,按照他们的设想,都是被抓,舒柔很可能和易饮水在一个地方。 阿木在原地停了一小会儿,似乎在感受易饮水的位置,下一刻,就如同一束金光,猛地发射了出去。 然而,它才刚刚出发,半空中就多了一道紫光,瞬间拦住了它的去路。 金光与紫光交缠,两只蛊虫同时落地,易思源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紫色蜈蚣,表情立刻阴沉了下来,叫道:“班秋,我知道你在,赶紧出来,把我姐姐给放了!” 落日的最后一抹光辉即将消失之际,一身黑衣的班秋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易思源,看在你是饮水的孪生弟弟的份上,我不杀你,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我的山谷!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逢 班秋,就是那个带走柔儿的人! 赵思琴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叫道:“你把柔儿怎么样了?快放了她!” “你就是她的夫君,方公子吗?”班秋原本并没有将赵思琴等人看在眼里,忽然听到他的质问,脑海中便浮现出舒柔那张沉静的面容,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浓浓的恶念。 “是!”赵思琴死死地盯着班秋,握紧手中的剑柄,无比渴望听到舒柔的消息。 班秋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讥嘲之意,配上她那布满青黑色斑纹的右脸,更多了几分狰狞邪气:“那可真是可惜啊,你的夫人,已不再只属于你了,她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互许衷心,同生共死了呢!” “你做了什么?”易思源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胡说八道!”顾修言满脸怒容。 “这么说来,柔儿她,果然是还活着啊!”赵思琴的反应却大不相同,怔愣片刻,便是狂喜!蓝色的眸子里满溢着星星点点的喜悦,没有一丝的痛苦纠结和怀疑。 他这样的态度,让恶意满满准备看笑话的班秋大失所望,这种感觉,和她故意去吓唬舒柔却只得到了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表情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真是糟糕透顶!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班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句俚语。 呵,她才不信,世间有哪个男子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而不恼羞成怒的? 她再次挑衅,更为直白地说着:“方公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吧?我可是把我唯一的宝贝双生蛊给了他们两人呢!哦,你们这些外人,大概是不懂双生蛊的含义,不如让小源给你们解释一下?” “双生蛊?”宁微忍不住叫了出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易思源也是同样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思琴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让一旁关注着一切的顾修言心中微沉,却不能阻止他说出关于双生蛊的真相。 赵思琴仔仔细细地听完了,没有一点逃避,在听到双生蛊可以分享寿命之时,更是眼睛一亮,十分迫切地问道:“这么说,柔儿已经完全好了吗?” 众人看向赵思琴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他真的不在乎自己妻子和别人有了这样密切的联系吗? 唯有经历了京城假死之事的顾修言才明白,赵思琴对舒柔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倘若舒柔吃了这个什么双生蛊就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活过那被限定的数月之命,赵思琴一定是愿意的。 只是,那样痴恋着王妃的殿下,真的能将心爱的王妃拱手相让给别的男人吗?顾修言也觉得无比奇怪。 又一次被泼了冷水的班秋更火大了,十分露骨地吼了出来:“我说你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就一点都不生气?真是个窝囊废!” 赵思琴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辱骂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连着好几遍念叨着:“柔儿能活下去了,不用死了,真是太好了!” 随后,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了一样,淡定地给出了答案:“就算是吃了你的双生蛊,柔儿也还是我的柔儿。” “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能再次把她带回身边来!” 这样的深邃的感情,这样强大的自信,不仅让在场的众人为之动容,也让那躲在巨石之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某人也彻底熄灭了心底那刚刚萌发的躁动的火苗。 潘昂的手指用力地按在石壁上,心中悠悠叹息、,他不如这位方公子。 就算潘昂极力否认,可实际上,他确实是对舒柔心动了,在明知道她是有妇之夫且对自己的夫婿情深义重的情况下。 他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唾弃不已,但人的感情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理智所控制的呢? 就如同此刻,他其实来了有好一会儿了,早在班秋胡说八道诬蔑舒柔和他有染的时候就来了。 他本该第一时间冲出去,驳斥班秋的谎言,却在抬起右脚后迟疑了。 怀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心思,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只偷偷去看他们的反应。 这位方公子,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长相颇为清秀,和西南这边惯常的审美差异比较大,但潘昂在脑海中将他和舒柔放在一起时,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很般配的。 随后,赵思琴的表现更是让他羞愧不已。 所有人都对班秋的谎言信以为真,可他在意的却只是自家夫人的生命!唯有这样的人,才值得如方夫人那般了不起的女子痴心以对。 潘昂相信,哪怕班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坏心思,那双生蛊是真能救方夫人的性命,她也是宁愿忍受那以毒攻毒的痛苦,也不愿背叛她的夫君。 潘昂彻底地认输了,他本想跑出去说明真相,却不料只这一会儿功夫,外面已经打成了一团。 金蚕蛊与紫蜈蚣纠缠在一起,班秋以一对四,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潘昂见状,立刻掉头跑回去找舒柔。 他想着,班秋那么强,就算他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现在,班秋可是有求于方夫人的,有她在,更有利一点。 班秋很恼火。 她本就是恣意妄为之人,被逐出族后性情更加扭曲,唯有在唯一的友人易饮水的面前,才像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准圣女。 如她这样的性情,玩弄人心是她的乐趣所在,但赵思琴和舒柔这对夫妇的表现,却让她的伎俩看起来那么的拙劣可笑,她在舒柔那里早就积压了很多火气,碰上了同样难搞的赵思琴,两两相加之后便彻底爆发了。 “闭嘴!”伴随着这一声怒吼,班秋先一步挑起了战斗。 她的目标是赵思琴,可其他人也没闲着,联起手来对付她。 直到此时,大家才感受到了班秋的强大,明明身中可怕的蛊毒,毁了容貌又命不久矣,却能硬生生地顶住了四人的攻击,并且在片刻之后,竟然占据了上风! 班秋不仅仅是一位强大的蛊师,更是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上万蛊虫皆听从她的号令,花草树木皆可为她手中武器! 人与蛊相互配合,变化多端,与她对战,不像是与一个人对战,而像是与一支军队作战,仅仅四人,自然不会是一支军队的对手。 眼看着班秋占据的优势逐步扩大,四人心急如焚,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忽然听到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吼了出来:“班秋,你不想要九转续命丸了吗?” 班秋和赵思琴同时颤了颤身体。 是柔儿!赵思琴心里一阵激动,对敌更加勇猛,只希望速战速决,快点去到舒柔的身边。 班秋手里的动作一顿,依旧命令蛊虫大军继续进攻,自己却想找机会退出战圈,质问舒柔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与她正面相斗的赵思琴又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呢?他就像是疯子一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攻不守,将自己的战斗力猛地又提升了一大档次,班秋被他追着打,根本躲不开,心里怒火高燃,一时烧坏了脑子,竟将手里的竹枝冲舒柔的方向扔了过去! “柔儿!”赵思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趁着班秋分心的功夫,抓住破绽,一剑狠狠地刺向班秋的心口。 班秋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勉强躲开要害,可这剑还是狠狠地插到了她的右肩膀,穿透了过去。 她这一受伤,漏洞就更多了,易思源等人抓住机会,终于反败为胜,将她给制服了。 而就在那竹枝被丢过来的时候,还没等舒柔做出反应,将她搀扶过来的潘昂就直接将她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这一根竹枝。 班秋盛怒之下,一出手自然是全力,虽是一根普通的竹枝,却跟赵思琴的剑一样锋利,穿透了潘昂的左手臂。 潘昂疼得冒出了满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想着,如果他没能挡住这竹枝,凭这力道,以舒柔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柔儿!” 赵思琴叫着冲了过来。 潘昂忍着疼痛往右侧一歪,让舒柔得以起身。 舒柔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不太好。可男人嘛,怎么能在女人面前示弱?尤其还是他们的意中人!潘昂用力掰断竹枝露在手臂外面的两截,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却还强撑着说道:“没事。” 舒柔正要说些什么,但赵思琴已经扑了过来,直接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他的力道极大,就像是想要将舒柔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沙哑着声音道:“柔儿,我总算是找到你了,真好!” 舒柔只觉得自己腰身被勒得特别紧,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可她却不愿拒绝这紧致的拥抱,反而回抱住了赵思琴,无比温柔地回应道:“我早就知道,我们家小峰是一定能找到我的。” 潘昂注视着亲密相拥的两人,只觉得他们身上像是覆盖着一层神奇的罩子,明明他离他们这样近,却仿佛很远,无论如何也无法渗入其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恳求 这个拥抱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赵思琴就发现了舒柔的不对劲。 她的脸色那样苍白,身体那样的虚弱,一点也不像是分享了他人生命已经恢复健康的样子,反倒更像是身染重病。 “班秋是骗我的,她根本就没治好你?”赵思琴一脸焦急地问道。 舒柔没了束缚,接连大口呼吸了好几次,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便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抱我回去,我慢慢和你解释。” “好!”赵思琴小心翼翼地将舒柔抱了起来,就像是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按照她的指示,稳稳地将她抱入了洞中。 而旁边,受伤的潘昂似乎被彻底遗忘了。 潘昂的脸上忍不住浮出一抹苦笑,正要自己起身自救,顾修言却走上前来,感激道:“多谢公子救了我家王妃,我来帮你看看伤吧!” “那就麻烦了。”潘昂顺势将受伤的左手递给了他。 “疼吗?”顾修言仔细地看了下他的伤口,问道。 “都陷在肉里了,能不疼吗?”潘昂说着大实话,却不料,顾修言忽然一个用力,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啊!”潘昂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随后猛吸凉气,瞪向顾修言,以眼神质问他在发什么疯。 顾修言眼神极其冰冷:“你究竟有没有和我们王妃服下双生蛊?” “王妃?”潘昂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鹅蛋。 顾修言这才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但也懒得圆回来,反正知道的人已经很多了,他现在关心的就只有双生蛊这件事。 而开口回答他的,却不是潘昂,而是宁微。 “当然没有,如果真是双生蛊,不仅共命,也共感官,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们王妃不会没有反应的。”虽然没有班秋的厉害,连双生蛊这种绝种的蛊都能研究的出来,但宁微常常会研究一些偏门的知识,对于双生蛊的特性了解得十分清楚。 潘昂这才想起,班秋的污蔑还没有澄清了,他连忙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她是胡说的,方夫人,哦,是王妃,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没有种过双生蛊……” 顾修言听了这些,脸色才稍好一些了,但也没好太多。王妃和这个家伙的确是清白的,但这家伙却明显是对王妃动了心思的,否则,刚才就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观察入微的顾修言早就将潘昂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了。 哼,胆敢觊觎王妃,就痛一下,简直不要太轻松! 旁边,易思源看着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班秋道:“我姐姐在哪里?” 班秋的眼里露出明显的慌乱之色:“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去见她。” “为什么不能,我和她可是孪生姐弟,种有同心蛊,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当然要见她!就算你不告诉我,阿木也会帮我找到姐姐的!” 随着班秋被制住,不仅身体被束缚,连蛊术都被宁微给暂时封印了,强行切断了班秋和蛊之间的联系。如此,紫蜈蚣自然不是金蚕蛊的对手,它跐溜一下就躲了起来。而金蚕蛊阿木则又停在了地上,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可它却似乎听懂了易思源的话,又开始重新接收信息,想要探查到易饮水的下落。 班秋知道,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易思源了,与其被他自己找到易饮水的身体,动了那药液,让易饮水彻底地回不来了,还不如她带他们过去,把全部的真相都倾吐出来。 “我带你们过去。”班秋终于服了软。 易思源大喜过望,直接把金蚕蛊阿木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回了木盒之中,高兴道:“阿木,我们可以见到姐姐了!” 班秋看着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想到躺在琉璃棺药液中昏迷了近一年的易饮水,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且不说易思源和宁微见到易饮水的现状时有多么惊骇,另一边,从舒柔口中得知真相的赵思琴更是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傻傻地愣在那里。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身来,紧紧地抓住舒柔的手,不敢置信地问着:“柔儿,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就剩下三天的寿命呢?” “小峰,你别着急,”舒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会只有三天的,班秋有办法的。她虽然诳了我很多次,但确实是很有实力的。” “那双生蛊呢?既然你没有和另外一个家伙种下,我和你怎么样?”赵思琴急忙道,“只是一半寿命罢了,我愿意分给你更多!” 舒柔摇了摇头:“小峰,你忘了吗?我已经说过了,双生蛊救不了我的。” “那该怎么办才好?”赵思琴急得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顾修言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宁蛊师和易蛊师有要事找你相商。” “什么事啊?”赵思琴心烦意乱地问了声。 “关于九转续命丸。” “九转续命丸……”赵思琴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痛惜不已,要是真还有九转续命丸的话,他根本就不用这么痛苦,直接给柔儿喂下去,就什么都解决了,可惜,这世上唯一的一颗,已经被她给用掉了。 舒柔眸中亮光闪烁,道:“小峰,你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事。” 她心中有些猜测,那两人要找的,大概就是班秋也拼命想要救活甚至愿意同她妥协的那一位吧! 赵思琴听了舒柔的话,乖乖去见了他们。 一见面,易思源就一脸激动地说道:“殿下,我找到我姐姐了,但是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岂止是不好,基本上就是差一口气就会死的状态! 而且安班秋的说法,这情况都维持了快一年了,药液的效果也越来越差,不能把她救醒的话,她就真的要死了。 于是,他听从了班秋的建议,虽然觉得很羞愧,但还是不得不向赵思琴提出请求:“能不能请殿下您和贵妇人继续带着我们一起,却寻那剩下的九转续命丸呢?” 赵思琴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希望 易思源显然误解了赵思琴沉默的缘由,又道:“听闻王妃身体有恙,可否让在下一试?” 赵思琴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拽着人去找舒柔。 然而,易思源看过之后,表情却不大好看:“王妃体内的毒太过诡异,蛊尸之毒虽然能将它暂时压制,但如果不能尽快驱毒,待这毒与毒之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彻底爆发出来,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赵思琴急切问道,原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还能慢慢地去找所谓的神医,可现在,却是远水止不了近渴了! 易思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像班秋原来做的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让王妃服下更强的蛊尸之毒,继续压制下去,只是,蛊尸之毒的强度是有限的,王妃身体的承受力更有限,这个法子也拖不了太长的时间。既然殿下和王妃知道九转续命丸的下落,还是要尽快出发才是。在下只希望,殿下和王妃能按原本和班秋约定的那样,带我们一起去,我必竭尽全力保王妃性命。” 易思源的语气很是诚恳,眼里充满了祈求。 赵思琴的心却是沉甸甸的。倘若真的有九转续命丸,还是两颗的话,他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然而,那只是柔儿为了活下去拖延时间说出的谎言而已。 就连柔儿他都拯救不了,又谈何答应易思源的恳求呢? 他想和易思源说出真相,却又怕说出真相之后,他们便彻底不管舒柔了,那就连本来可以拖延的时间都没有了…… “易公子,可以请教一下,我的身体,到底可以拖多久?”舒柔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班秋说的话果然是半真半假的,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根本就救不了她的命,只是拖延而已。 “以王妃目前的状况来看,最多不过一个月时间,而且,越往后,间隔的时间就越短,王妃所要遭受的痛苦就越大。”易思源斟酌着,还是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若是真到了最后还没解毒的话,体内积存的各种毒便会全部爆发出来,舒柔将会迎来世上最痛苦的死法,甚至连尸身都会变得惨不忍睹。 当然,有九转续命丸,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何必说出来吓人呢?易思源想得十分天真。 可即便是他说出来的部分,就已经让赵思琴变了脸色,而舒柔却是笑了笑:“原来还能撑一个月啊,很好!你说的事情,我还要和王爷仔细商量一下,晚些时候再给你答复。” “多谢王妃。”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舒柔毕竟没有把话说死,易思源觉得还有希望,便迅速离开了,他还得想办法,让姐姐能撑得更久一点。 “柔儿,你……”赵思琴想要询问舒柔接下来的打算,到底要不要告诉易思源他们真相,还是继续编圆了他们的谎言。 舒柔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道:“小峰,你忘了吗?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呢!” “啊?”赵思琴一脸困惑。 “方三叔之前给你的那个锦囊,你还带在身上吗?”舒柔提醒道。在得到锦囊的那天起,赵思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舒柔。舒柔一直记着这件事,也相信方云舟不会无的放矢,那锦囊就如同一把双刃剑,既是机缘,又是危险,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并不想动用。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锦囊? 对,还有那个! 赵思琴赶紧从里衣的暗袋里掏出一直贴身放着的锦囊,没有停顿地拉开了绳子,取出了锦囊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赵思琴不久之前才刚刚听过的名字:独孤阎罗。 赵思琴一下子呆住了。 纸条从他的手里飘落了袭来,落到了床铺之上,又被舒柔给拿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赵思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在乎独孤阎罗是不是朝廷重犯,也不在乎他犯下的累累罪行,只要独孤阎罗能够救下舒柔,赵思琴愿意为他犯下的所有错误负责! 然而,独孤阎罗却已经是个死人了! 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赵思琴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希望,就这么无情地被摧毁掉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如何和舒柔解释,这个最后的希望,早已成了绝望。 他呆呆地看着舒柔,嘴巴反复张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舒柔看着那张字条,表情似茫然又似困惑,忽然间,她原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变得更白,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无法抑制地发出低低地呻吟声,痛苦无比。 赵思琴吓了一跳,立刻扑上前去,焦急地问道:“柔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我马上就去找易思源!” 舒柔却忍着疼,快速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没……事,很……快,就……好……” “柔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你好受些?”不去找易思源,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留……下。”舒柔轻轻地摇头,这样的痛苦,她只能自己承受,并不需要赵思琴做什么,只要他留在她的身边,让她能够看着他,抓着他,她就能更勇敢地熬过这一切。 她家小峰啊,是见不得她遭罪的,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自然会好好地挺过去的! 舒柔觉得自己的表现不错,赵思琴虽然满脸担忧,恨不能以身相待,可他的蓝眼睛里闪耀的光芒却越发地坚定了起来。 等舒柔的脸色开始好转之后,他便认真地说道:“柔儿,你放心,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还可以继续去找能够医治你的神医的!” “这个锦囊,我们就忘掉它吧,就当作,从来没有得到过。” “嗯?”这下轮到舒柔疑惑了,“为什么?” 赵思琴苦涩地开口:“独孤阎罗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舒柔一脸震惊。 “是真的,就在前几天,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赵思琴当即就将宁微说过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那个将军为了不抓错人还用上了西苗的蛊的细节,有了这个前提,独孤阎罗的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然而,舒柔却坚定地摇头道:“小峰,你们一定是搞错了,独孤阎罗肯定没有死。” 赵思琴愣了下,舒柔为何会如此笃定,除非…… “你前世听过他的消息?” 果不其然,舒柔轻轻地点了点头,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将她所知道的情况给说了出来。 两年后,太后突然中风,太医院束手无策,崇元帝发布悬赏令,公告天下,谁能治好太后,就能成为皇室的座上客,不仅能得到丰厚的赏赐,更能向崇元帝提一个要求,没有限制。 此消息一发出,整个朝堂都是一片哗然,诸多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崇元帝将那充满了不可抗因素的“提一个要求”的赏赐给收回去,以免被歹人所利用,可崇元帝完全不为所动,他敢下这么大的筹码,一方面是自信,这天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对母后的孝心,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把太后救醒,他都愿意! 因为这个赏赐太过丰厚了,天下的名医们都闻风而动,汇聚京城。 但是,太后病得太重,又因为年纪老迈,很多药物用起来都有限制,诸多名医纷纷折戟而归,唯有一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大夫,针灸与药物并用,竟然就把太后给救醒了过来! 虽然因为中风的后遗症,太后尚且行动不便,但她的神智已经恢复,还能吃能喝,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在慢慢康复的模样。 崇元帝大喜,当即兑现自己的承诺,给了那个大夫大量的赏赐,并让他提出一个要求。 那个大夫没有别的心愿,只想留在宫中,参阅太医院的典籍,使用宫中的珍贵药材,好研究更加高深的医术。 这样的要求,让众位大臣们放心了,也让崇元帝十分欣赏,虽没有给他封关,却给了他与太医院院正同等的地位,无论是崇元帝还是太后,都对他信任有加。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一心钻研医术的纯粹的医者,谁能想到,所有的仁心仁术全都只是假象?” “独孤阎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欺骗了所有的人,还……”舒柔看着赵思琴,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在太后和皇帝陛下身上试验他的毒术。” “碰!” 一声巨响,床边的石桌被赵思琴一章劈成了两半。 “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赵思琴简直气疯了! “那人就是疯子啊,有句话倒是评价得不错,他的确是纯粹,纯粹到为了毒术研究能够做尽一切疯狂之事!” 舒柔叹了口气,即便现在他还没做出这样的事来,恶名已然在西南之境流传了。 不到彻底没了希望,就不要打开锦囊。想必,送出了这个锦囊的方云舟也是万分无奈吧! 赵思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那些事都还没发生,既然知道了,他就一定可以阻止!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无恕 待赵思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舒柔又继续说了下去:“最初的时候,也有人怀疑他,太医院的太医,到底还是有见识的,当时就有人提出,他救太后的方法似乎有问题,可太医们拿不出实据,在陛下看来,就是嫉妒贤能,便严惩了说话的太医,就没有人敢随便乱说了。” “后来,独孤阎罗在太医院待得久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不是告老就是死亡,剩下的都以他马首是瞻,太医院便成为他的一言堂。” 直到这时,独孤阎罗才终于慢慢撕开了自己的伪装,开始行动了。 偌大的宫廷,凡是被他诊治过的,无论是何种身份的人,都被他动了手脚,最惨的要数太后了,身体忽好忽坏,表面上是因为年纪大了毛病多以及中风的遗留症状,实际上却是因为成了他的试毒人,中了他下的毒! 这样大约过去了半年,二皇子突然在朝堂之上暴出了独孤阎罗的秘密,并称幕后指使者就是几乎被认定为下任皇帝的大皇子! 一时间,满朝哗然。 崇元帝和朝臣们实在难以相信,一向性子宽厚、孝顺长辈的大皇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皇子自己也连呼冤枉,坚称二皇子是遭人蒙蔽,误会了他! 然而紧接着,二皇子却拿出了实质的证据,大皇子与独孤阎罗商议计策的手书,以及帮独孤阎罗篡改户籍、伪造身份、安排诸多事宜的一系列人证物证! 崇元帝顿时大怒,当即让人把大皇子给抓了起来,又派人去太医院捉拿独孤阎罗。 可等到禁卫军冲进太医院的时候,却只见到一地太医的尸体,独孤阎罗已经不知所踪。 后来,经过详细的调查,独孤阎罗所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被揭露了出来,大皇子也根本脱不了关系。 且在独孤阎罗离开之前,又给太后下了剧毒,这一回,没人帮她解毒,就算崇元帝费尽心机,太后还是很快死去了。 后宫众多妃嫔也遭了毒手,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坏了身子,苟延残喘。 崇元帝很幸运地捞回了一条命,但死了亲娘、宠爱的妃子,还包括了几个怀了身孕的,他大受打击,再没了从前的精明睿智,对朝堂的把控力大大削弱,并开始三天两头地取消朝会。 一时间,朝上人心散乱,一直安分的众位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大商宫廷的这一次异变,直接拉开了诸位皇子争位的序幕…… 这一段,舒柔直接几句话带过,又接着道:“我曾在先生处见过一个人,八成就是独孤阎罗。” 那个人,长着满脸的大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个杀猪大汉,却在谈笑间,将和她在一起的下人们全都毒死了,原因是他们看着他的目光有轻视。 那些人服侍舒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算得用,舒柔没想过要换掉他们,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突然地死在她的眼前。 任谁见过这样的场面,哪怕只是一次,都会对凶手印象深刻! “先生管他叫‘独孤先生’,八成就是独孤阎罗!” 赵思琴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心思还沉在舒柔所说的那可怕的未来之中,难以自拔。 难怪柔儿以前和他说起未来的时候,很少说皇家的事,赵思琴原以为她是不了解,却不知,这背后还有这样可怕的内幕! “小峰……”舒柔有些担忧地看着赵思琴,“你还好吗?” “没事。”赵思琴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挣脱出来,无比认真地说道,“柔儿,独孤阎罗能治好你吗?” 舒柔想了想,道:“他是天下第一毒医,最擅研究毒术,如果他都治不好我的话,天下大概就没人能治好我了!” 赵思琴点点头:“那好,我们就去找他!不管他能不能治好你,都一定要杀了他!” 像这样的恶魔,压根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赵思琴觉得自己最开始的设想格外可笑,就算独孤阎罗能够救柔儿,也洗不清他犯下的罪孽! “柔儿,你知道他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吗?” 舒柔拿起那张字条道:“知道是独孤阎罗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得罪了军队出身的镖头,就算死了一年了,还是有人在追查各种痕迹,以免他作假,这种时候,他定是不方便露面的,想要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必然要投靠盟友。”舒柔看了看放在一边,完成了一半的地图,“他很可能和先生在一起。” 先生太过神秘,行踪难觅,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一定会去哪个藏宝的地点! 而距离京城中她复原地图已经过了近两个月,寻宝行动定是早已展开,只是不知道进展到了何种地步。 舒柔只能暗暗祈祷,他们还赶得及去! 于是,她和赵思琴商议好了全部的事情,让赵思琴去和易思源等人谈条件,而她自己却在屋子里奋笔疾书,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地图完整地还原出来。 此刻,靠近宝图所标记的地方,漫天黄沙之中,只有一家破烂的客栈挺立风中。 这家客栈名叫“随风”,意思是随风而动,它屹立沙漠之中已有百年,是用最简单的木板搭建而成的,一点都不牢靠,风沙稍微强烈一点,屋子就会倒塌,再严重点,更会被沙子给埋起来。 但是历任的店主人都很心大,客栈倒了就重建,建不了就搬走,换到另外一个地方继续经营。 凡是入住这客栈的客人都要有极强的心理和身体承受能力,对于由风沙造成的人财物损失,客栈概不负责! 就这样一样客栈,收费还贵的吓人,只因为,它是无边大漠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它或许有无数的缺点,却能让人暂时落脚,还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食物,喝到干净的水,这在大漠,基本难如登天! 所以,它的生意简直是超出想象的好。 朱雀统领常正卿带着自己的手下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他们的运气不错,只倒了一回屋子,没遇上搬家,自己的东西和人都还好好的。 “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作者题外话】:这两天发的文没来得及改错字,明天白天会修改一下,欢迎大家给我指正错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七天 即使是在这种黄沙漫天、大部分人都灰头土脸的地方,常正卿依旧穿着那一身昂贵的锦缎,拿着折扇,做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态。 此刻,他坐在全客栈最好的一间客房里,一手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一手把玩着折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似漫不经心,但下属回复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并在大脑中飞速运转。 “……还有七天,通道就能够挖开了。”一身仆从装扮的暗卫屈身立在他的面前,详细地将他们的施工情况汇报了出来,并且给出了一个准确的完工时间。 “大家都还好吗?” “回公子的话,兄弟们一直很谨慎小心,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也多亏了刘大师的帮忙。” “刘大师?”常正卿顿了顿,又道,“王大师的身体还没恢复吗?” 暗卫摇了摇头:“没有,自从前两年生过一场大病之后,王大师的身体就差了很多,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水土不服,多亏了凌掌柜找来的大夫,他才渐渐地好了起来,但就凭他如今这副模样,恐怕七天之后也很难跟我们一起过去。” “王大师的饮食汤药都检查过了吗?”常正卿又问。 “查了,每一次都查了,没有问题。” 常正卿这才点头道:“让兄弟们注意安全,别出意外,王大师那边还要继续看着,七天后还不行的话,就只带刘大师一个……” 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的折扇忽然停住,常正卿的声音也突然断掉,暗卫微微一愣,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这才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忍不住多看了自家统领两眼,结果被常正卿抓个正着,狠狠地瞪了回去。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常正卿的房门外停住,咚咚,来人只随意地敲了两下,紧跟着,便传来了婉转如夜莺歌唱的娇声呼唤:“卿哥哥,你在吗?婉婉做了些小点心,想请卿哥哥帮忙试试味道!” 常正卿轻咳一声,假装没有看到某暗卫偷笑的表情,道:“婉婉,我在。” “那我能进来吗?”婉婉的声音更加地婉转低柔。 常正卿对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便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成功地伪装成了一个忠实憨厚的仆人,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带着浓浓的蛊惑味道,轻易地便可令人沉醉。 那名唤婉婉的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右手里托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冲着开门的暗卫嫣然一笑,脆生生地说道:“原来赵小哥也在呢,来,你也尝尝我做的糕点如何?” 暗卫顿时感觉后背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连连摆手道:“多谢凌姑娘,可惜我最近牙疼,吃不了甜的硬的,还是请我们家少爷帮凌姑娘尝尝味儿吧!” “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凌婉嘴里说着可惜,脚步却已经迈进了屋子。 暗卫识相地走了出去,关好屋门,留给了自家统领和美人足够的独处空间。心里感慨不已,自家统领还真是魅力惊人,到哪儿都能轻易地勾搭一帮美人,这不,掌柜的独生女,号称随风客栈一枝花的凌婉也成了风流公子的囊中之物。 “卿哥哥,你怎么总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呢?婉婉想见你一次,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看,为了做这些糕点,婉婉的手都给烫红了!”没了碍事的人在,凌婉随意地把手里的糕点一丢,整个人就热情地扑进了常正卿地怀里。 “是吗,我看看?”常正卿淡定地抵住了她的身子,让两人之间保持了安全的距离,再抬起她的胳膊,果然看到了两道发红的印子。 凌婉从小生长在大漠,皮肤没有大家闺秀那样水嫩白皙,却是偏麦色,充满了健康的味道,别有另一番充满活力的美丽,奔放热情,认识常正卿没多久就展开了锲而不舍地追求,信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观念,毫不在意常正卿必然的离去,只求片刻欢愉。 如此诱惑,天下间能拒绝的男子绝对是凤毛麟角,常正卿自然是有所意动,但他有自己的原则,除非任务需要,做任务期间绝对克制,不碰女色。 因此,他虽和凌婉暧昧,却从不越界,反而惹得凌婉对他更为倾心,隔三差五地就要故意勾引他一回。 凌婉想尽办法想要黏上常正卿,但每一次都被他巧妙地化解了,气得她直跺脚,猛地从常正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就要冲出去。 然而不知怎么的,她忽而腿脚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眼看着自己的脸就要栽倒到门槛上去了,凌婉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幸好,有一只手及时地将她拉了起来。 “婉婉,你还好吗?”常正卿一脸关切地问。 凌婉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又扑向了他的怀里,大哭道:“我差点就要毁容了!” 这一次,常正卿终于没再阻止她。 他看着门槛上裂痕与尖刺,深以为然,轻轻抱着凌婉,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好不容易才将她安抚了下来,然后才在小美人失落的表情中,把人送回去了她自己的屋子。 听着屋里的人嗔怨他不懂风情,常正卿也不以为意,笑笑就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受了惊吓躺在床上休息的凌婉就迅速地一掀被子,跳下床,走到了那面一人高的铜镜前。 少女看着镜子里安面容娇俏的自己,纤细有力地手中轻轻地抚触自己的面庞,然后轻轻一拉,竟将整个脸皮给拉了下来! 原来,她竟然是他! 娇俏的少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着桃花眼的青年男子,清浅一笑间,风流无限,比之他所伪装的少女凌婉要光彩夺目百倍千倍! “啧!扮丑女扮多了,还是看自己原本的脸舒服。”青年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脸,一边拉了拉铜镜前的绳子,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提着水进来了。 青年在他们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细细地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打从常正卿接受皇命,立刻京城没多久,他就收到消息了。 他当机立断,加快速度赶到了藏宝处,却发现前往藏宝处的通道被堵塞了,凭他带的那些人手,至少要花上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够疏通,而常正卿一行,已经十分接近了。 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先一步取出宝物的计划,特意设下一个迷局,想要干扰常正卿的判断,只要常正卿被他误导了,调转了方向,发现情况不对再回转过来之前,他已有足够的时间将东西取出来带走。 可惜的是,常正卿并没有上当,于是,他只能启用第二种麻烦点的方法,先借助常正卿的力量,将闭塞的通道给挖出来,再在藏宝出将他们一网打尽!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青年迅速地占领了随风客栈,抓了老板的独生女凌婉,威胁老板听他的话,然后又易容成凌婉的模样,故意接近常正卿,以获得更多的讯息。 不过,常正卿是一只特别狡猾的狐狸,底线又特别高,他牺牲那么大,折腾那么久,也只勉强避过了他的怀疑,连一句重要的话都没套出来! 青年只能庆幸,自己先一步占了这家客栈,在老板的指引下,成功地做了一些手脚,不仅知晓了常正卿的计划,也让自己安插已久的钉子刘大师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已确定会排在进入藏宝地的名单之中。 他一边想着,一边有条不紊地把各项任务分派了下去。 “再过七天,那通道就要被常正卿给打通了,通知大家,全都打起精神来,按计划提前做好埋伏,定要将常正卿那一伙人一网打尽!” “继续给王大师下药,务必让他不能随他们过去!” “留一些人手,等我们离开之后,就把这里的垃圾清理一下,记住,要清理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留!” 服侍他的人连连称是,却从头到尾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待他们收拾好一切之后,青年穿着舒服的长衫,又一次站到了铜镜之前,有些痴迷地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弹了下手指。 “七天,再有七天,就能解决掉常正卿那个白痴了!” 青年一想到自己为了套话和动手脚,故意装成女子的样子接近常正卿时的情形,桃花眼里便流露出深深的杀气。 常正卿这个混蛋,竟然敢对他的魅力视若无睹,他绝不会放过他! 而此刻,仙灵幽谷中,舒柔的藏宝图也终于复原了。 易思源等人一直守在屋外,得知消息后,一窝蜂地拥进了屋子,激动地看着那幅非常详尽细致的宝图,集众人之所长,努力辨认地图中所示藏宝的具体位置。 没多久,就听到潘昂发出一阵惊呼:“咦,这儿离随风客栈很近啊!” “随风客栈?”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凤玉 原来,潘昂曾经奉命追踪一伙杀戮成性的盗匪,一路追踪到了随风客栈的地界,他本担心盗匪会将客栈的人杀死,随之进了客栈才发现,倒霉的却是那帮子盗匪。 而他自己,还差一点被当成盗匪的同伙被客栈里的人给揍了,幸好掌柜的明察秋毫,给他机会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逃过一劫。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了这一遭,交游广阔的潘昂就和客栈老板成了往年交,之后还多次去客栈同老板喝酒,因此,他对那附近十分熟悉,很容易就看出了地图显示的位置。 众人当即拍板,就由潘昂为他们领路,先去随风客栈! 七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大早,那顶替了凌婉身份的青年便在对镜梳妆,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把自己打扮成凌婉的模样,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被常正卿当成备胎的机关大师刘大师。 若是舒柔此刻出现在此,看到青年的这幅打扮,一定会第一时间抽出一把尖刀,直扎青年的心窝! 这一张刘大师的脸,竟和前世骗舒柔喝下毒酒、冷酷结束了她性命的先生有八成的相似! 随后,客房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最近一直与刘大师联系的那位暗卫:“刘大师,时间差不多了,您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青年的嗓音倏然一变,成功地伪装出了和刘大师一模一样的声音:“就来!” 他看着镜子,唇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心中暗道:常正卿,你忙活了这么久,不过是为我作嫁衣罢了,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随后,他起身走出了房门,神情在一瞬间转化完成,就和那个不善言辞的刘大师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大师已经被调了个包! 常正卿带着众人一路前行,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他们挖开的通道,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一处石门前。 石门上雕刻着凤羽的图案,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留下了极小的“凤玉”两个字。 常正卿看到这个词,心里越发笃定,这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藏宝地。其实,他的手里除了那张地图,还有一些崇元帝跟他说起的秘辛。 这座号称前朝皇室埋藏宝藏之地,实际上却是前朝最负盛名的凤玉公主的陵寝。 凤玉公主是前朝最特别的公主,从小就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学习练武,因为天赋超群,很快就将皇子们全都压了下去。 她很有远见,很早就发现,大夏的气数将近,靠她一人,实在是回天乏术。但她仍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没准皇族侥幸,还能够继续传承下去,于是,她便将在征得了大夏皇帝的同意后,悄悄将皇族私库里的宝贝转移到了自己的陵寝之中。 凤玉公主虽名为公主,却并非皇帝的亲生女,她的母亲因为貌美出众,以再嫁之身,仍然得到了皇帝的喜爱,而她,也被皇帝爱屋及乌,极度宠爱着。 但是,大夏特别重视血统,没有皇室之血的凤玉,就算得了公主的尊号,也算不得真正的皇家人,入不得皇陵。 皇帝心疼她,便为她建了一座陵寝。 后来,大夏果然灭亡,皇族死伤殆尽,唯有凤玉公主不知所踪,而当胜利的大商皇帝打开皇家宝库的大门,却只看到了一堆破烂,真正的宝物就跟失踪的凤玉公主一样下落不明。 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这座陵墓,即将揭开这隐藏了数百年的秘密,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大夏皇族究竟在这里藏了多少珍贵的宝物? 就在他们下到通道里的时候,客栈里,青年安排的人,正在认真执行着青年清理垃圾的命令。 最先死去的是王大师,他早就被青年算计,一直都在使用特殊的香料,和他爱喝的茶水混在一起,便使得他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到今天又是上吐下泻,根本不能离开客栈,轻易地就被青年的手下所杀死,还连累了那几个被常正卿特意留下照顾他的暗卫。 不是暗卫们实力不够,而是他们根本没提防。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和店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偶尔还会开开玩笑,玩点色子什么的,几乎像是朋友一样,谁能想到,上一刻还对你笑脸相迎的人,下一刻就能往的胸口捅刀呢? 常正卿的人干掉了,就轮到客栈原来的人了。 伪装的店小二们以为这很容易,却不料,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原本就不是兔子的呢? 当初,青年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客栈里的人赶尽杀绝,就是因为客栈的特殊性。 随风客栈以随时能提供新鲜的食物和水源为特色闻名沙漠,身为它的主人的凌老板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与他交易的是一伙生活在沙漠中央绿洲的异族。 凌老板和他的下属们是唯一懂得这些异族语言,并能和他们准确交流的人。青年虽然易容术高超,却怎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一种太过偏门的异族语言,为了伪装得逼真,不得不留下了客栈老板和他的下属的性命,单单绑架了凌婉做威胁。 而凌老板也是个能忍的,在青年的面前,从不露出任何的不满,私下里却对青年承诺事后放了透明的话嗤之以鼻。这么多天以来,他一边在谋划着如何拯救女儿,一边又鼓动自家的大厨小二们,准备和青年的人手大战一场! 两方人马交手,凌老板人多势众,青年的手下却是武功高强,以一敌十,战斗很快就陷入了胶着。 双方往来厮杀不断,却始终分不出胜负。 就在这时,客栈外忽然传来了潘昂爽朗的大笑声:“凌老哥,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凌老板的眼睛倏然一亮,大叫道:“好兄弟,快来帮忙!” 他的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阵劲风刮进了客栈之中,一人一剑,立于两方人马的正中央。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算计 战斗结束得毫无悬念。 有了赵思琴等人的帮助,凌老板大获全胜,将凶残的敌人全部杀死,还成功将自己的女儿救了出来。 之后,他得知赵思琴等人也同样是为那凤玉公主之陵而来,当即一拍脑门,叫道:“坏了,我以为我们这一回必死无疑,就让阿土带了霹雳弹过去,要在他们进去之后把通道给炸毁!” 因为女儿被绑,凌老板和他的手下们只能听从那个阴狠毒辣的青年的命令,继续维持随风客栈的正常运转,有惊无险地骗过了常正卿一行。 可即便受制于人,凌老板的精明也半分不减,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月之久,就算那两队人马再小心谨慎,还是被他发现了那个秘密,原来,他们都是来这里寻宝的! 凌家在此地经营了这许多年,竟不知道这附近居然还有一个藏满宝藏的公主陵! 不过,生命受到威胁的凌老板根本无心理会宝藏的事情,他只想救出自己的女儿,让自己的家人和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伙计们都好好地活下去。 若是做不到的话,他们死也要拉上垫背的,带着他们的仇人一起!至于常正卿等人,凌老板也不觉得他们无辜,从他偷听到的讯息来看,若是没有这些人,那阴险毒辣的青年根本就没想过在他的客栈里做什么手脚! 因此,在准备反攻之前,凌老板将自家秘密储存了多年的两箱霹雳弹都给拿出来了! 霹雳弹威力巨大,但造价高昂,属于违禁品,只在朝廷特殊队伍中备用。凌老板的两箱,已经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了,但人之将死,这些身外之物也就不重要了,能够除掉仇敌才是关键! 赵思琴等人一听这话顿时慌了,赶紧要过去阻止,凌老板的小女儿,刚刚被救出的凌婉自告奋勇,要为他们领路。 事态紧急且前方危险不明,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舒柔、饮水、班秋理所当然地被留了下来,因为潘昂与凌老板的良好关系,赵思琴也郑重地拜托他帮忙照顾舒柔,并且,有班秋这么个危险人物存在,宁微也只能留下。 宁微自恃自己是蛊术高手,本想让易思源留下,但悲催的是,她自己打不过武功高强的易思源,她的蛊也打不过金蚕蛊阿木,只能选择妥协,誓要盯牢了班秋,绝不给她机会搞什么歪门邪道。 赵思琴恋恋不舍地看着舒柔,承诺道:“相信我,我会把希望带回来!” 舒柔温顺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满脸地怅然之色。 潘昂看着她寂寥的身影,原本能与她单独相处的喜悦便在一瞬间消失于无形。 他又一次在心中告诫自己,有夫之妇不可欺! 就在赵思琴一行离开了半个时辰之后,那名叫阿土的哑巴少年便带着凌老板的宝贝霹雳弹回来了,众人大大地松了口气,舒柔本想询问更多的情况,却忽然胸口一疼,“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原来她的毒又发作了。 也许是耗费心神太过,短短七天的时间里,她虽然如班秋和易思源估测的那样,只发作了两次,但并非都是间隔三天,而是一个三天,一个两天半,而现在,更是两天都不到了! 潘昂忧心忡忡,但除了为她熬制药物,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祷告,希望赵思琴此行一切顺利,快快找到那救命神药九转续命丸! 蛊尸之毒在熬制的时候,味道非常可怕,厨房里的大厨和伙计们都逃得远远的了,潘昂眉头紧皱,很想去捂自己的鼻子,也很想扭过头去,最后却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不论熬过几次,他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药,然而,他只要想起这七天里,赵思琴是如何尽心竭力、不假人手地为舒柔熬药的模样,整个人就像是被打了鸡血般,毫不退避地熬起了药。 没道理一个娇生惯养出身皇室的王爷都能忍受的玩意,他一个小镇出身杂货店老板的儿子还忍不了啊? 自打知道了赵思琴和舒柔的真实身份,潘昂那点小心思就藏得更深了。 赵思琴的能力他不如,身份背景更是甩了他一大截,更不用说,他与舒柔之间那种没有一丝空隙的深情! 潘昂悲催地想着,他这样的,根本算不上是赵思琴的情敌,充其量只是一个卑微的暗恋者,就算舒柔知道了他的小心思,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昂小弟,还忙活着呢?” 潘昂正沮丧着,忽然听到了凌老板的声音,赶紧打起精神来,望了过去,就见他一脸痛苦地站在厨房边,明显很受不了这味儿,却坚定地没有离开。 “老哥,有事?”潘昂和凌老板的年纪虽然差了一大截,但却是真正的铁哥们,说起话来,也很是随意。 “没什么,这不就是知道昂小弟在忙,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着打个下手,”凌老板说着,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就是这味儿,老哥也撑不住,看来是帮不了什么忙了!” 潘昂笑了笑:“没事,我一个人来就行。老哥你受不了,就快点离开吧!” “是得走了。”凌老板也不矫情,却没有立刻行动,又问了声,“这药,是为二楼的小姑娘熬的吧,那小姑娘看着不太对,突然吐血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 “是呀!不过,她不是小姑娘,已经是夫人了!”潘昂郑重地说明了一下。 “就是跟刚才那位少侠?” “恩。” 凌老板眼珠一转,又道:“昂小弟,你是不是很中意那小姑娘?” 潘昂的脸色立刻一沉:“老哥,休要胡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夫人,哪儿经得起这样的闲话?”更何况,那位还是王妃!比起普通人家,更重视声誉! “昂小弟,你别生气,许是老哥看走了眼,误会了,别气,别气啊!”凌老板见情况不对,赶紧变了话题,又跟潘昂东拉西扯了半天。 潘昂应付着答了好一会儿,终于察觉不对,怎么总感觉这老大哥一直在问赵思琴的事呢? 他皱眉问道:“老哥,你到底想干嘛?” 凌老板嘿嘿笑道:“昂小弟啊,你是没看到,我家婉儿刚才看那少侠的眼神!” 潘昂更生气了,要不是要看着火,早跑过去和凌老板动手了:“凌老板,人家好意救了你们的命,你竟然想拆散人家夫妻?”一气之下,他连老哥也不愿叫了。 “没没没,小老弟误会了!”凌老板连忙解释道,“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那位少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凭我家婉儿的出身,怕是拍马难及,不过男人嘛,又不是只能娶一个妻子,婉儿做不了他的夫人,做妾也是行的。” 潘昂一脸震惊地看着凌老板:“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吗,你以前和我说过,一定要给婉儿找一门顶好的亲事,让她被人八抬大轿迎回去!现在,你居然要把她送给人当小妾?”而且还是赵思琴的小妾!舒柔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凌老板叹了口气道:“小老弟,你不懂。原来,是我异想天开了。别看我这随风客栈多有名气,但有谁把我们看作是正经人家呢?就算有钱,婉儿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我本来以为有我在,至少还能护得她周全,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我现在才发觉,自己已经老了!我必须得在我彻底支持不住之前,为婉儿找个好归宿!那位少侠,年纪不大,功夫却极高,人却一点也不骄傲,虽然穿着普通的衣裳,气质却不同凡俗。这样的人物,老哥我在沙漠里这么久,也未曾见过,若是能将婉儿嫁给他,我也就知足了。” 潘昂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却没法继续指责凌老板,只能道:“老哥,你只是受了刺激,一时想差了,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至于那个人,他是绝不会娶婉儿为妾的,他的心里只有他夫人一人!” 一早就察觉到他小心思的顾修言,曾经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特意给他说了王爷王妃的深情往事,尤其是那件轰动京城的冥婚大事!潘昂自问,换作是自己,决计做不到那种程度! 这样的赵思琴,怎么可能对别的女人动心呢? 凌老板不知道这些过往,只道:“那可说不准,比起那位夫人,我家婉儿可出色多了!”一个毁容的重病缠身的女人,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知道凌老板现在鬼迷心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潘昂也懒得多话了,就在那儿专心熬药,凌老板又待了一会儿,得不到潘昂的回应,又受不了那可怕的药味,终于退散了。 待他离开之后,潘昂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声道:“她比你的婉儿强上百倍千倍!” 又过了一会儿,药终于熬好,潘昂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去找舒柔,结果刚一靠近,就被舒柔抓住了衣袖。 他一愣,刚想询问,就听舒柔低声说道:“潘昂,我需要你的帮忙,我必须逃出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逃离 “啊?”潘昂怀疑自己听错了。 舒柔抓着他衣角的手越发用力,身子微微前倾,拉近彼此的距离,又一次重复道:“潘昂,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逃出去。” 潘昂终于肯定自己没听错,顿时觉得更奇怪了。 “为什么?” 舒柔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了真相:“九转续命丸早就没有了。” 潘昂猛地睁大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他迅速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舒柔便把真相告诉了他。 “……就是这样,我说谎就是为了活命,为了拖延时间。”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潘昂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宁王知道这件事吗?” 舒柔点了点头,道:“九转续命丸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初若不是她心生死志,危在旦夕,赵思琴也不会特意为她去求了药。 无法入眠的夜晚,她也总是在想,假如当初,她没有放任自己陷入绝望,就不会用掉那颗九转续命丸,他们两人也无需像现在这样痛苦纠结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那他知道你要去找他吗?” “他知道的,他会在陵墓之中等我。”赵思琴先后失去了她两次,恨不能时刻盯着她不放,怎么会舍得离开她?舒柔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他同意了她的计划的。不过,具体的细节上,她刻意模糊掉了一些关键。 比如,“等为服下药,你就帮我打掩护,我趁机离开。” 潘昂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你疯了?” 服药后,正是舒柔最痛苦的时候,而且,伴随着她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使用的蛊尸之毒越来越强,她忍受痛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之久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了。放心,我已经很习惯这毒了,没问题的。”舒柔坚定地说着。 潘昂明白,自己是无法说服她的,既然如此,他会帮她到极致! 知道凌老板打的主意后,潘昂也不敢再相信这位老哥,却利用了与他的友情,从店小二们的口中套出那藏宝地的具体地点和客栈里密道的位置,还到厨房里偷偷拿了一些干粮和水。 潘昂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做到了。 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她会疼得受不了,走不掉呢? 可惜,他低估了舒柔的意志。 最初的时候,舒柔确实疼得动弹不得,但是坚持了一刻钟之后,她就能站起身来,一点呻吟都不发出去。 要不是看到她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的汗珠,潘昂会以为,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痛苦。 舒柔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对抗疼痛上,也无法说话,只能背着潘昂为她打包好的东西,向他深深地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揭开暗板,钻进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潘昂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前伸的手臂,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说完,他就在屋子里弄出各种动静,模仿舒柔疼痛发作时的反应,成功地蒙骗过了楼下的宁微一行,直到一个时辰以后,趁他离开屋子的空隙,凌老板带着东西过来想要打探一下舒柔的虚实时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宁微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班秋就好似发狂一样地尖叫起来:“他们骗了我们!” “啊?”宁微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一定是去找她的夫君了!他们肯定是想独吞那药,不,不对,她一开始就在骗我,那药的数量根本不是两颗,只是一颗!” 如班秋这样敏锐的人,只要一丁点不对劲,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可她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不肯相信舒柔编造的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一厢情愿地相信,确实是有九转续命丸! 所以,只要她们提前抢到就好了! “走,带上饮水,我们也去!” 宁微觉得她的推测是有道理的,她也不喜欢赵思琴,认为如他这样的外族人都是奸猾的可恶的,总是欺负她们这些单纯的苗人,更不要说赵思琴还是皇族中人,更是大骗子! 不过,“要怎么带?”宁微十分上愁,饮水可是必须泡在琉璃棺中的药液里的。 “我的袖袋里还有一种药,你喂她吃下去,可以让她脱离药液一个时辰,我们速战速决!” 班秋镇定道。 自此,她与宁微那种囚犯与看守的关系就转变成了为救饮水的同盟合作关系。 而另一边,凌老板见势不对,赶紧通知了自己的好兄弟,潘昂便及时逃了出去,没有被宁微和班秋抓到,他想去找舒柔,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凌老板的暗丁,对这个老大哥彻底失去了信任,故意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从随风客栈到凤玉公主陵,有三条不同的路,巧合的是,他们三批人,都走上了不同的路。 提前出发的舒柔,开始走得很慢,但她忍过一刻钟之后,疼痛就过去了,速度瞬间提高了一倍不止,第一个赶到了通道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仔细地注意着通道周围的环境,想要找到赵思琴留下的记号。 可奇怪的是,她沿着一条直路走了好久,却什么都没发现。 舒柔心里不由地咯噔一响: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心里一急,又加快了步伐,很快就从打开了陵墓大门中进入了一间墓室。 “小姐,小姐!” 耳边忽然响起了阿喜急切地呼喊声。 舒柔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她。 “小姐,别睡了,你该起来梳妆打扮了!今天可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啊!”阿喜一边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一边招呼着一众丫鬟,迅速地为她梳洗打扮。 舒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绝美的脸蛋上,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眉眼间都浮现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娘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舒柔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幻象 来人一身红衣喜服,虽貌若好女,却不会让人误会他的性别,尤其是左眉尾处那一点小痣,更让他的相貌增色了不少。 此刻,他满面笑容地,倚门而立,举手投足间风流尽显,轻易地就让那些个侍奉舒柔梳妆的小丫鬟们红了脸。 “娘子,你今天可真美!”他轻叹一声,眼眸中难掩惊艳。 舒柔的大脑依旧有些混沌,但见到此人,她打心里生出了厌恶之情,可面上,她却是笑得格外开怀。 只有身边的阿喜急得直跺脚,迅速地走上前去,气道:“姑爷,都说了多少次了,婚礼前不能相见!你就算来迎亲,这时辰也不对啊!快出去,小姐还要好好打扮一下呢!” 说完,她就果断地把人推了出去,“啪”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其他的小丫鬟们看着阿喜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竟然敢把新姑爷就这么给推出去了! 不过被推出门的姑爷却没有生气,只低低地笑道:“娘子好生装扮,为夫会慢慢等的。” 说完,他便慢慢地离开了。 阿喜长出一口气,回到舒柔的身边,刚才的焦急气恼之态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心地欢喜:“小姐,姑爷这么心急,一定是想快快把你给娶回家去,小姐以后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 舒柔的心里瞬间又浮出冰冷的感觉,然而镜子里的自己却是笑颜如花,嗔道:“就你多嘴!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无礼了。” 顿了下,她又用只有自己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文良自然是好的。”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她心里升了起来,舒柔还没理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迅速地扭曲消失。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又仿佛置身于一个战场之上。 一伙蒙面人将一个穿着黑甲将军团团包围,不留一点空隙。黑甲将军身上的盔甲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血水从身体各处断断续续地往外流淌,而在他们的四周,已经是尸横遍地。 舒柔愣愣地注视着那个黑甲将军,有种浓浓的熟悉感。 围着他的蒙面人之一阴阳怪气道:“宁王殿下真不愧是大商的第一战神,手下都死光了,还能坚持到现在,只可惜,你注定是看不到明天的日出的!” 宁王,赵思琴! 这个称呼一下子就让舒柔确认了黑甲将军的身份,她顿时着急了起来,这么多的敌人,赵思琴还受了伤,怎么能打得过? 另一边,赵思琴却是没有半点废话,直接开打! 他的神情那般冷冽,下手快狠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只是片刻功夫,就击杀了好几个蒙面人。 但是因为对方人数众多,他防不胜防,受的伤就更多了。 那汩汩而流的鲜血刺痛了舒柔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一刹那,一柄细细的长剑避开了破烂的黑甲,一下子就穿透了赵思琴的身体。 舒柔还来不及心痛,就震惊地发现,这柄穿透了赵思琴身体的长剑剑柄竟然是握在她的手里的! 更让她惊恐的是,她竟然还把那柄剑给拔了出来! 不! 舒柔的内心绝望地大叫着,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只能看着赵思琴的伤口处喷射出大量的鲜血,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栽倒在地。 舒柔想要上前抱住他,想要帮他把鲜血止住,想要救他的命,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要痛哭,想要说话,但眼睛里没有泪水,嘴巴发不出声音。 可赵思琴却像是认出了她,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没想到,我会死在你的手里。” 不,不是的,不是的!舒柔的内心在尖叫,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 “柔儿,我信错了你。” 不,你别这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舒柔拼命地想要抗辩。 “我只愿,永世不再相见!” 说完这话,他才闭上了眼睛,死去了。 看着他的尸身,舒柔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直到此刻,她的身体又一次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她扑上前去,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哭泣,不住地忏悔,却再换不来他一星半点的回应,还要感受他的体温在她的怀抱中一点点地变冷。 舒柔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他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只愿,永世不再相见!” 她万万没想到,赵思琴,竟会恨她如斯! ——他为什么不恨你呢?是你亲手杀了他啊——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缥缈无根,如魔似幻,却狠狠地击中了她的痛处。 是啊,是她杀死了他,就在刚刚,用那柄长剑! ——你不仅杀了他,你还背叛了他,让他的部下全都死于非命,否则,他怎会如此恨你,宁愿永世不再相见?——那个声音又说道。 是的,是她背叛了他,如果没有她送出去的情报,他根本不会中别人的埋伏,他可是大商的战神,战无不胜的神明,却因为她倒在了别人的阴谋算计中。 ——你想取得他的原谅吗?—— 想!舒柔用力点头! ——那就用你的生命来赎罪吧!用那柄剑,用你杀了他的那柄剑,也杀了你自己—— 舒柔愣愣地拿起了剑,剑上还沾着赵思琴的鲜血。 她杀了赵思琴,就该为他偿命! 她将冰冷的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鲜血的腥味在她的鼻尖涌动。 她闭上了眼睛,那个声音又在她的脑海中蛊惑着她,告诉她,只要稍一用力,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舒柔握紧了剑柄。 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出无数的影像,正当她打算动手之际,某个影像的出现,一下子让她的神智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眼睛,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地端详赵思琴的尸身,然后将他盔甲上的深蓝色领巾给扯了下来,抖开一看,果然,非常完整的一条领巾,没有一点瑕疵。 这是假的! 舒柔募地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的,赵思琴的领巾破了个小洞,磨着她帮忙缝了起来,从此,他就一直戴着那条领巾,她缝制东西的技术从前世到今生都是一样的烂,那样明显的痕迹,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呢? 况且,她从未亲手杀死过赵思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就在她坚定了信念的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包括都砰地一下破碎掉了。 舒柔这才发现,她仍然身处陵墓之中,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但令她惊悚的是,她的手里竟真的抓着一柄长剑! 这柄剑,与她在幻觉里使用的那一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实里的这柄剑,早已腐朽生锈,并没有幻觉里那样的光亮。 她吓了一跳,赶紧丢开了手中的剑,然后又发现,墓室中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紫色烟雾,想必她看到的幻象就是吸入了这些紫色的厌恶造成的。 并且,她还发现,墓室的其中一面墙壁上,绘制着数十幅话,全是人的各种死法,其中一个就是拿刚才的那柄剑自杀,还有一个引起她注意的就是喝毒酒。 这让舒柔想起了她最开始幻觉是成亲,成亲的日子里,必然是要喝上一杯交杯酒的,而锈掉的剑旁边就是一个装满了灰蒙蒙液体的酒杯。 舒柔不由地感到无比庆幸,倘若那幻觉中跟她成亲的是赵思琴,而不是她无比厌恶的曾文良的话,或许,她真能顺着那个幻觉继续进行下去,也许就真的喝下那杯毒酒了!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舒柔心里对这凤玉公主陵的敬畏谨慎又增强了不少,小心地避开那些紫色烟雾,直接往下一间陵墓奔去。 时间稍稍往前倒回一些,就在舒柔刚刚进入陵墓的那一刻,已经进入陵墓深处的常正卿一行经过了一路的艰难险阻,终于靠近了宝藏所在地,只要再平安通过两个墓室,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一路行来,他们遭遇了无数的突发状况,见识到了这凤玉公主陵疯狂无比的机关布置,即便有高超的机关大师指引,即便他们的武功个个不俗,也不能完美地避开所有的陷阱,人员损失极大。 能出这个秘密任务的,都是他最忠心的下属,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们的死让常正卿很是难过,但为了能顺利完成陛下的嘱托,他只能咬牙让大家继续往前进。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就快要到了! 他们所在的陵墓,障碍已经被清除掉了,狼狈的众人停在这里,想要放松放松,好积蓄力量,一鼓作气地拿下宝藏。 “常统领,来吃点东西吧!”刘大师将一个干馒头递给了常正卿。 常正卿笑着接过,又十分诚心地说道:“刘大师,这一路多亏你了!” 王大师才是他最常接触的机关大师,要不是这一回他实在病得厉害,常正卿并不想换人。 这位刘大师虽是王大师的朋友,被王大师推荐而来,技术没话说,但常正卿一直都对他存着几分戒心,几番试探没有问题也没彻底放心,直到刚才,刘大师为了帮他一个下属,险些死于非命,常正卿才对他放下了防备。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认错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信错了人! 就在他们休息好了,想要一股作气冲破剩下的两道关卡的时候,本该被除去的机关,骤然发动起来! 常正卿手下的暗卫们猝不及防,纷纷中招,一瞬就死伤了大半! 剩下的人紧跟常正卿的步伐,侥幸逃得性命,却又被一群戴着面具的人给包围了,他们的手里全都拿着极具杀伤力的弩箭,而面具人的中央,站着的赫然就是刘大师! 常正卿在一瞬间了悟,原来这是刘大师设下的陷阱! 他心中怒气冲天,表情却万分隐忍,耐着性子询问:“刘大师,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想要这宝藏,更想要你们的命!”刘大师没有太多废话,手一抬,进攻的号令发出,那包围了他们的面具人便齐刷刷地放出了手中的箭! 常正卿的眼前,顿时血红一片。 舒柔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间满是迷雾的墓室,却在走进另一间墓室的时候,直面了死亡的威胁! 不懂武功的她,等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那携裹着劲风破空而来的匕首已然抵达了她的面前,直冲她的胸口要害而去! 舒柔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另一把匕首忽而从她的身后飞出,打偏了另一个匕首的方向,让它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 冷汗在顷刻间湿透了她的全身,舒柔一回头,就看到了易思源那高冷清丽的容颜。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疑惑,仿佛在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舒柔眼露惊喜,急切地看向他的附近,却并没有看到那个她最想见的人。 赵思琴为什么不在? 他们都是满腹的疑问,却并没有时间交流。 一击不成,那躲在暗处偷袭舒柔的人便冲了出来,赫然就是前不久才被人围杀的常正卿。 他遍体鳞伤,喜爱的白色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明显伤势不轻,可他的动作却不见一丝的迟缓,双目赤红,周身布满杀气。 易思源没多想,立刻赶到舒柔的身前,与常正卿厮杀到了一块儿。 向来狡猾如狐的朱雀统领,此刻却如同疯子一般,什么计谋,什么隐忍,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占据他一切思绪的就只有那一片血红色,来自他最忠心属下的鲜血! 他几乎拼尽全力,才独自杀出了包围圈,但却无力去拯救自己的下属,他一路逃跑,刘怀恩却好似猫戏老鼠一样,一直让人追着他,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故意毁掉墓室的机关,才将那些如同狗一样跟着他的追踪者们杀死。 常正卿想要逃出公主陵,却与落单的舒柔相逢了。他不会想到还有别的人进到了陵墓里,只将她看作了刘怀恩的同党,杀意顿生,立刻就想结果掉她的性命,却没想到,易思源也恰巧出现,救下了舒柔,还和他打到了一起。 杀,杀,杀! 常正卿毫不留情,刀刀致命,易思源也不敢大意,直逼他的要害。不一会儿,两人便都成了血人。 舒柔在一旁看得无比心焦,只觉得易思源已经慢慢落入了下风。 就在此刻,也不知他们碰到了什么,墓室中的两堵墙墙面的土陡然脱落,露出了满墙锋利的刀尖,还在不断地往中间逼近。 这样大的动静,打斗中的两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可他们都觉得马上就能杀死对方了,就硬挺着接着打。 舒柔见状,也不再理会两人,径直向墓室的另一个出口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那两堵满是刀尖的墙壁合并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拼杀中的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妥,暂时放下了成见,也拼命地向着舒柔一个方向跑去。 在他们快要跑到另外一个入口的时候,常正卿怀里忽然掉落了一样东西。 是一条白色手帕,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什么。 常正卿没有犹豫地往回跑,把手帕捡了回来,可墙壁却要合上了! 他拼命地往外跑,却还有大半截身子陷在了里面。 就在此时,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个女人却突然叫道:“救他,自己人!” 那本来只是冷眼旁观的青年就向他伸出了手,猛一发力,就将他拖了出来,只落下了左脚的一只鞋子。 人一拉出来,易思源就问舒柔:“你认识他?” 舒柔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刚才掉的手帕,那上面是这里的地图,还是我亲手画的。” 常正卿惊讶地望着。 “一口堂,”舒柔淡定地给出了解释,随即又道,“虽然你们动了手脚,但我还是看出来了,那就是藏宝图。” 常正卿没说话。 舒柔又道:“你放心,我们绝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下,另一队人,害得你这么惨的人,是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 前世,先生面对舒柔时的样貌就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并不特别英俊迷人,却总是特别的温柔,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舒柔也才一步步地迷失,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提起那个人,她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前世被毒杀的最后一幕是她心里永远的刺! “是一个中年人,但只不过是一个猥琐的卑鄙小人!”常正卿恨恨地道,“他故意设陷阱欺骗了我们,杀光了我的兄弟,只有我一个逃出来了。” “如果你们不是他们的人,你们又是谁?”就算被他们救下了性命,犹如惊弓之鸟的常正卿也无法不怀疑他们。 “想要要他命的人!”舒柔的表情无比阴沉,她是真的想要杀死先生。 “呵呵!”常正卿听完,却只给出这样像是嘲讽一般的回应。 他相信了舒柔的话,终于放下了杀死他们的念头,却还是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常正卿一离开,易思源立刻问出了他埋了好一会儿的疑问。 “我……”舒柔正想着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忽然听到了赵思琴的声音。 “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墙角 “小峰!”舒柔面色一喜,顾不得其它,急匆匆地想要往另外一个墓室赶去,结果刚一进去,就遭到万箭齐射,幸好易思源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 “不在?”舒柔奇道,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想要找找有什么暗门,而那个不知所在的墓室里的声音也不断地传过来。 “你在做什么?”赵思琴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恼火。 “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个女声怯怯地说着,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是那个自告奋勇给他们带路的凌婉! 舒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没动,继续听那边的动静。 “胡说!我跟你至少隔了有一丈远,你摔一跤能直接摔到我身上来?而且还是平地!”赵思琴根本就不买账! 舒柔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有人胆大包天地想要挖她的墙角?她还没死呢,好么! 另一边的凌婉也似被赵思琴的不解风情给噎到,气得直跺脚,然后又道:“我,我只是……你救了我的家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很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羞怯,虽然大着胆子告了白,却还是紧张不已,连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另一个旁听者易思源下意识地看了舒柔一眼,选择保持沉默。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赵思琴拒绝得格外干脆果断。 舒柔的脸上不由地浮出了淡淡的笑容,她的墙角可不是那么好挖的! “为什么?”少女的羞涩没能维持多久,就被这冰冷的拒绝给打破,变成了愤怒的质问。 “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赵思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已经有夫人了!” 舒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可是她长得那么难看,还病恹恹的,根本比不上我!”愤怒的凌婉口不择言道。 “谁说的!我家柔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你连她百分之一都不如!而且她的病是暂时的,我过来这里,就是要找到能够治好她的大夫!”这女人竟敢说柔儿的坏话!赵思琴也气坏了。 “你,你,你混蛋!” 凌婉是随风客栈的一朵娇花,从小到大都受到客栈上下包括外来客人的赞叹,虽然没有骄傲到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却也是极其自信的! 她第一眼看到赵思琴的时候,就被他的风采所迷,知道他已有夫人差点没难受死,后来看到了舒柔又变得信心十足,完全不认为舒柔会是自己的对手。 她特意说要来带路,名义是报恩,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接近赵思琴,找到机会赢得他的好感,谁想到,赵思琴居然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 凌婉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哭着跑掉了。 赵思琴也没去追,就待在原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 舒柔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对赵思琴的表现格外满意,拍着墙壁大声呼唤:“小峰!我是柔儿,我在这里!” 然而,赵思琴那里却毫无回应,不仅如此,他竟也离开了那里。 “他听不见。”沉默了许久的易思源又一次开口道。 舒柔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麻烦人物要应付。 她先声夺人道:“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会分开?” 说起这个,易思源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许多:“有人追杀我们!” 一开始,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十分及时地赶到了陵墓入口处,阻止了已经准备使用霹雳弹的阿土,并顺利地进入了陵墓中。但是没过多久,就出现了一伙奇怪的戴着面具的人,配合这陵墓的机关追杀他们,一下子就把他们分隔开了。 没了地图指引的易思源彻底迷了路,干掉了好几个追杀他的人之后,已经完全弄不清方位了,却没想到会碰到舒柔,还顺势救下了她。 “你怎么会一个人跑过来的,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客栈里休息?”易思源解释完原因,又继续追问道。 舒柔知道不给个交代,肯定混不过去,大脑转得飞快,一边想一边说:“谁说我是一个人过来的?我们都过来了!只是跟你们一样,被人追杀,所以才分开了。” “什么,你们都来了?我姐姐、宁微和班秋也来了?”易思源大吃一惊,“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只是不放心啊!”舒柔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走得太急,根本不知道进来这里的那些人有多厉害!我也是跟凌老板聊过之后才知道,那个绑架他女儿还要杀了他的那个是我认识的人,一个特别虚伪、特别可怕的恶毒男人!” “阿嚏!” 陵墓的深处,宝藏的所在地,已经除去了刘怀恩伪装的青年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他身后带着黑脸面具的手下立刻捧过来一方白帕。 青年接过帕子,擤了擤鼻涕,就把帕子扔到了地上。 凤玉公主陵的宝藏的确惊人,他们一进到这陵墓之中,就被那遍地的金子给闪花了眼。 青年本来很高兴,他付出了这么多,果然是有回报的,要是能把这些财宝带回去,一定能给主子带来极大的助力! 可当他走到宝库中央的时候,才发现,正中央最大的箱子居然是上锁的!而且这锁极为复杂,短时间内完全无法破解,暴力砸除的可能性更是为零,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可能触动陵墓的机关,将整个陵墓都给毁了!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拿到钥匙。 青年的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就想到了闯关过程中,常正卿有一刻的表现很不同,在一处没什么特别的墓室里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钥匙一定在他的身上! 于是,本来只想戏耍他、要他命的青年即刻更改了自己的指令,要手下全力活捉常正卿,至于那些后来混进来的小虫子,自然是要全部绞杀的! 这也是他会舍弃刘怀恩假面的原因。 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容,既然决定露面,那有可能看到他真容的人自然是都活不成了! 青年对凤玉公主陵的研究很深,虽不能面面俱到,但对大部分的墓室机关都十分了解,他的手下们得了他的指引,也能在这陵墓中穿梭自如,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入侵者。 后进入的三批人,舒柔、潘昂还有宁微那一行,最先被找到的却是最后进入的宁微一行。 宁微和班秋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但她们是蛊师,自有一套特殊的方式可以找路,因此,她们所走的路径虽然绕了些,却比较安全,并且不断地向真正的藏宝地靠近。 面具人出发自然也是优先选择了安全的地界,于是,他们很快就相遇了! 双方甫一照面,宁微还有些愣神,班秋已经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进攻!面具人自然也没客气,双方很快战成了一团,并且,赶过来的面具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中。 班秋见情况不妙,立刻让背着易饮水的宁微先行离开,她随后跟上。 宁微本有些犹豫,她被班秋说服,进入陵墓之前便解了对她的禁锢,让她能够随意地使用蛊术,若是她们就此分开,她会不会就独自逃走了呢? 可,她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就又有一个新来的面具人从她的身后窜了出来,狠狠地砍向了她背着的易饮水! “闪开!” 伴随着一声怒吼,本来还离她有两丈远的班秋瞬间出现在了她的旁边,拼命护住了易饮水,可她自己的右手小指却被刀锋给斩断了! “班秋!”宁微惊呼出口,却被班秋用力地推到了门口。 “快走!”班秋又一次催促道。 这次,宁微没再犹豫,她已经明白过来,她带着饮水在这里,只会分班秋的心,到最后,也许谁都走不了。 她只能选择相信班秋,相信她一人就足以对付这所有的敌人,相信她战胜了这些敌人之后还会遵守诺言,过去找她们! 逃离了混战区,宁微看了看沉睡着的易饮水的脸,上面还残留着班秋刚刚溅出的血迹。 班秋真的很在意饮水,一定会遵守诺言的!宁微深吸一口气,背着易饮水,拼命地往陵墓深处前行。 易饮水是西苗最有资格的圣女,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拼尽全力救活她! 宁微并没有注意到,伏在她背上的人,眼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下。 另一边,班秋失去了右手的小手指,又被同伴丢下,让面具人们兴奋不已,以为只要三两下就能够轻松结果了她。 谁想,那个本该痛苦绝望的女人却笑了起来:“终于,可以放手做了!” 面具人们只以为她在虚张声势,却不料下一秒,伴随着不易察觉的虫的轻鸣,他们还没靠近班秋,就一个个化为了肉沫、血水和干尸。 整个过程,差不多只有两个深呼吸的功夫。 总共二十个面具人,竟然没有一个能逃走。 班秋慢慢地走过他们的尸体,面色无比平静,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饮水没看到。” 即使饮水是昏迷着的,班秋也不愿在她的面前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杀人,这种,属于堕落的邪恶的蛊师才会使用的方式。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相 藏宝室,一个戴着最低级的白色无花纹面具的人缓慢地走了进来,无视掉其他的人,径直向青年走去。 “封五,你干嘛,有事汇报站在这里就好了!”有相熟的面具人见状,生怕他惹怒了青年,赶紧上前抱住了他。 谁想,就是这么一抱,封五的身上竟然有虫子钻到了他的身体里! 抱住封五的面具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嚎,立刻松了手,但已经迟了,他的身体在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迅速地干瘪起来,成了一句干尸。 众人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大部分都忍不住退后,只有跟在青年身边的几个戴着獠牙鬼面的面具人飞快地冲了出来,想要斩杀掉封五。 “慢着!”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刚才给青年递手帕的黑脸面具叫停了。 他们没有动手,也没有退下,只齐刷刷地看向了青年。 青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黑脸面具人:“阎罗,怎么了?” 原来,这个戴着黑脸面具的人,正是被世人认为已死、被舒柔等人辛苦寻找的毒医独孤阎罗! 独孤阎罗没说话,只一步上前,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拔开瓶塞,往封五的身上一倒! 封五的身体立刻发出吱吱的声音,冒出无数的泡沫,然后直接融化成了一滩五颜六色的水,只有他的衣服还在地上。 有一个戴着獠牙鬼面面具的人想上前查看情况,又被独孤阎罗喝止:“不行,有毒!” 青年的眼中渐渐泛起了好奇之色,静静等待独孤阎罗的解释。 独孤阎罗淡道:“封五早就死了,控制他身体的,是蛊,如果直接砍杀封五的身体,就会把钻进他体内的蛊给放出来,我们这里的人起码要死一大半。” 此话一出,那几个准备砍人的獠牙鬼面具人的身体都不由颤抖了一下,尤其是那个准备上前查探情况的,更是身子僵硬了一下。 “哦,蛊有这么厉害?”青年很惊讶,在西南地区活动,他对蛊师自然有所了解,但他向来只认为他们只是些玩弄虫子的不上台面的家伙,却没想过,竟然会如此惊人! “蛊厉害,是因为使用它的蛊师厉害。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操纵这蛊的,八成就是那个因为使用禁术被逐出族的前圣女备选班秋!” “班秋?”青年跟着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脸上生出明显的兴味。 独孤阎罗虽然假死蛰伏,但对于外界的消息却十分灵通,便将他所了解的关于班秋的事情,尤其是她这一年来与人贩子为伍,买人试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青年听了,脸上的兴味越发浓了,轻轻笑了起来:“这位,倒是个很有趣的人啊,和阎罗你比,谁强谁弱?” 独孤阎罗直率道:“不知,只看年纪的话,我胜。” “哈哈哈,不错,不错!”青年大力地拍了拍独孤阎罗的肩膀,“阎罗,这位班秋姑娘,我实在很欣赏,就麻烦你走一趟,帮我把她请回来可好?” “是。” 蛊虫被杀死的那一刻,班秋就感应到了,她眉头一拧,却又很快放松了下来,淡道:“不错啊,有高手在,这次,就算你走运吧!” 她没多想,继续去找宁微和饮水。 在某间墓室门口,忽然听到了宁微的惊叫声。 她连忙冲了进去,却发现墓室里空无一人。 “太好了,饮水,你竟然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宁微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语中透露的讯息让班秋也瞬间狂喜了起来。 饮水醒了?莫非,宁微已经找到了九转续命丸?真是太好了!班秋一阵激动,也终于发现声音是来自墓室中的某一面墙壁处,她立刻靠过去,继续听那边的动静。 “我没事,宁微,我们这是在哪儿?” 易饮水的声音就如同她的外表般清冷而稳重,总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信服于她。 “我们这是在一处陵墓里,是为了给你求药才过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年了啊!还被班秋那个混蛋抓走,要不是小源假扮成你的样子,你的圣女之位早就保不住了!”宁微三下五除二就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班秋站在那里,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宁微把她做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包括她和人贩子一起的那些事,那样正直的饮水肯定接受不了。 饮水她,会不会从此以后不再拿她当朋友?班秋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些黯然。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早习惯了一个人,不能再跟饮水做朋友,也还能继续研究蛊术。饮水已经活过来了,她就不欠她什么了,这样也好,两清了。 “班秋,她竟然会过得如此狼狈……” 是啊,是够狼狈的,班秋面露苦笑,还差点害得你比我更惨。 “那也是她活该,谁要她要偷偷使用禁术?”宁微不以为然道。 对,她活该!班秋自己也这么觉得。 “不,不是这样的!”饮水却激烈反驳了起来。 班秋黯淡的心情骤然一亮,饮水,难得你还愿意为我说话! “她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 易饮水的声音充满了懊恼与痛苦,在宁微的追问之下,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班秋一日比一日更出彩之后,易家就对她十分戒备,暗地里给她使了不少的绊子,但班秋太过顽强,竟然一一抗了过去,还取得了那样耀眼的成绩,直接被确定为了下任圣女的唯一备选。 到了这个地步,易家仍然不肯放弃,竟然把私藏的禁术之书给拿了出来,打听清楚班秋最近的阅读习惯,就故意把禁术之书与她要看的那本书放在了一起,引诱班秋去读那本书。 班秋果然按他们预想的那样做了,还使用了禁术,不止自己被蛊毒侵蚀,还连累了好几条人命,包括她的养母班长老。 班秋整个人都懵了,她以为一切都是命,却原来,只是别人的算计?她的心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拔凉拔凉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仇恨 宁微听了这些,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来,问道:“这些事,饮水你怎么会知道?”她对易家姐弟的品性还是极为信任的,况且,若这里面真有易饮水什么事,易饮水怎么可能这么直接地把这件事告诉她呢? “是在班长老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爹喝醉了酒,说了出来。”那一夜,她受到的打击可不止一个。 本以为琴瑟和谐真心相爱的爹娘却原来只是假象,爹爹心里面从来爱慕的都是班长老,只是被她拒绝了,才选择了娘亲。 而设计班秋的事情,她的爹娘竟然都参与其中,但爹爹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会牵累到了班长老,看到心爱的人被蛊毒侵蚀而死,爹爹心痛万分,这才喝了酒,吐露了真相! 那一刻,易饮水的心冷到了极致。 “我一直都以为我与她是光明正大的竞争,却没想到,我的家里人竟然从始至终都在算计她。” 贴墙站立的班秋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自己去易家作客时的场景,除了易思源明显地表现出对她的不喜外,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和善,尤其是易饮水的爹娘,笑得格外慈祥和温暖,她怎么能想到,这背后竟然藏着那么多阴毒手段? “那,班秋之所以会绑架你,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真相?她还故意把蛊毒传给你,就是为了报复你?”宁微又问。 “不,不是的!”易饮水连忙否定,“是我去找她的,是我易家对不起她,把她害成了那样!我现在无力对抗家族,但至少,我得治好她!” “你在开玩笑,那可是禁术!”宁微无比吃惊道。 “那是我易家流传下来的禁术,我们易家自然对这禁术研究得很深,虽还没有完全得破解之法,但至少我们自己,可以不受着禁术侵袭。” “咦,那你怎么……” “这禁术不会真正地伤我,一开始,我的表现可能和中了禁术的人一样,但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能自己恢复了。但是班秋不知道这件事,怕我毒发身亡,一直使用药物将我的身体保持着最低消耗的假死状态,那种状态下,我的身体无法自愈,直到刚刚,你们把我带了出来,我身体里对这蛊毒的抗性才开始发挥作用,我这才清醒了过来。” “呵呵!”班秋靠着墙,嘴里发出嘲讽的笑声。 她们接下来说的话,她全都没去听,也不想去听。 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易饮水根本就不用她救!是她多此一举,是她自找苦吃! 班秋想到,自己为了救她,想尽了各种办法,还无奈地堕落到与人贩子为伍的境地,就感觉一阵悲凉! “骗子,大骗子!你从来就没说过,你不怕我的传染!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也没有对我说过一个字!嘴里说着愧疚,却连一丁点的行动都没有,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圣女之位!易饮水,不用装了,你根本就是一个虚伪无耻的女人!” 愤怒的班秋重重地对着墙壁狠拍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出了密室,紫色的武功趴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了主人冲天的愤怒,也发出赫赫的声响,誓要帮着主人将她的敌人吞噬殆尽! “易饮水,我要杀了你!” 班秋在陵墓中不顾一切地狂奔,但没能走多远,就被一群戴着面具的人给拦了下来。 杀意正浓的班秋,看都不看一下,直接出杀招。 那些面具人却是接连后退,只留一个戴着黑面具的人迎向她,空气中瞬间多了些许白色粉末,尚未失去理智的班秋也警惕地后退,但她的蛊虫们却也不少中了招,直接倒在地上抽搐。 “不用担心,它们没死。”虽然只交手了一回,也足够独孤阎罗判断出班秋的水平来了,很高,但,他的毒克她的蛊,他的赢面更大一些,这让他底气更足。 班秋感受到了独孤阎罗释放出的友善信号,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我的名字,班秋大人或许听过,我名独孤阎罗。” “独孤阎罗?”班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竟然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没死。呵呵,西苗那些废物!” 镇西镖局向西苗请蛊的事情她也听说过,所有人都认为独孤阎罗是真的死了,结果现在,这个人又跳了出来,可见,西苗给出的蛊是彻底失效了! 独孤阎罗赞成道:“那位蛊师的实力的确差劲,但据说,还是能在西苗排的上号的高手,搞得我一度对蛊术十分失望,直到遇到了班秋姑娘你,西苗百年难遇的第一天才,前准圣女,果然是实力惊人啊!” 轻易就被叫破了身份,班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想干什么?” “班秋姑娘不用紧张,我和我的朋友们对班秋姑娘也没有恶意,只是我的主人对你的实力非常欣赏,想和你合作一下。” “合作?”班秋冷笑一声,“应该说是利用吧!” 自从她被逐出族,这种事情就没少过,那些贪婪的人们,自以为有点权势,就可以胁迫于她,到最后还不是被她给除掉了? “不,怎么能说是利用呢?应该说是互惠互利。只要班秋姑娘你肯与主人合作,主人会为班秋姑娘的蛊术研究提供极大的便利,班秋姑娘你就不需要再为试药人而苦恼了,还有那些珍贵的毒虫蛇蚁,也无需班秋姑娘辛苦寻找,自有人随时备上,就连那西苗的圣女之位,如果班秋姑娘想的话,主人也能尽力为你争取一二……”独孤阎罗把价码加得足足的。 “圣女之位……哈哈!”班秋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流露出无尽的悲伤和讽刺,就是因为这个虚名,她失去了一切!为她争取一二,怎么争取,用易家那些手段吗? 班秋不是一个好人,也不在意使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但是她刚刚从易饮水那里听到了真相,对那那些有关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恶心,尤其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圣女之位! 独孤阎罗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让她动心,反而更激怒了她! “做梦吧,我班秋这辈子,绝不可能像你那样,成为别人的走狗!” 话音刚落,班秋又一次发动了进攻,这次不仅仅是蛊,还有她自己! 战斗厮杀得极为激烈,跟着独孤阎罗而来的人,虽提前吃了独孤阎罗给的解药,不会被他的毒所伤,却看不住班秋的毒蛊,一个个死去了。 但他们没有白死,死前还是成功地消耗了班秋的一部分实力,让独孤阎罗找准机会,让班秋中了他的毒,不过他自己也没好过多少,被班秋一匕首刺入了胸口处,伤得也不轻。 独孤阎罗胸口插着刀,一边吐血一边笑:“班秋姑娘,我给你下的毒,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解,我刚才说的事情,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呵!”班秋冷笑一声,“独孤阎罗,你也别太得意!我刚才插你的那一刀,已经把我的蛊送进你的身体里了,你若不给我解毒,我死也拉你垫背!” 她话一说完,独孤阎罗就感觉自己的血肉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在动,心中一惊,立刻把匕首给拔了出来,鲜血飞溅,痛呼不已,然而,身体里有东西在动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毒妇!”他怒瞪着班秋。 “走狗!”班秋也不客气地回道。 “班秋,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思琴陡然出现在陵墓之中,一脸震惊地看着两败俱伤的两人。 班秋看到他,眼珠子一转,当即作出一副无比虚弱的样子,道:“宁王殿下,王妃被那个家伙的同党给抓走了!” “什么?”赵思琴无比震惊,长剑直抵独孤阎罗的脖子,厉声问道,“柔儿在哪儿?” 独孤阎罗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思琴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致命的威胁感让他下意识地躲开了,就见,一只紫色的蜈蚣擦过他的身体,落在了独孤阎罗的身体上。 独孤阎罗惊出一身冷汗,大叫道:“班秋,你敢杀我,你自己也活不成了!” “啊!”紫色的蜈蚣没有杀死独孤阎罗,却是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赵思琴扭过头去,班秋却已经不见踪影。 这时,独孤阎罗的脑海中却响起了班秋的声音:“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匕首上并没有蛊,只是抹了一些药,你才觉得不对,不过现在,我家宝贝已经进到你的身体里去了,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杀了宁王,过来找我!” 因为易饮水说出的事实,班秋恨极了她和易家,连带着迁怒了赵思琴等人,如果他们没有出现在仙灵幽谷,如果她不知道九转续命丸的事情,她的世界就还有希望,还有光明,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该死! 班秋的嘴唇有些发紫,脸上却露出无比扭曲的笑容。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要挟 “贱人!你别以为用这些小伎俩我就会跟你妥协!”独孤阎罗也不是好相与的,怎肯轻易地屈服于班秋? 他虽不是蛊师,但对蛊术也有一定了解,当下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一大瓶毒药! 他在脑海中冷笑:“贱人,你要是不收回你的蛊,就等着和我一起死吧!” 紫色蜈蚣就相当于班秋的半身,它的生命力随着独孤阎罗的生命力下降而不断下降,班秋自然感觉到了。 “混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吗?老娘才不会怕死!”反正她什么都没了,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独孤阎罗回敬道:“自从老子开始研究毒术,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两人一个中毒、一个中蛊,隔着老远还在互相较劲,最后,谁也没扛过谁,达成了暂时的和解协议。 班秋想着,她还没能杀了那些人为班长老和自己报仇,死了便宜了她们! 独孤阎罗则想着,为了磨炼毒术甘愿为人卖命,还有那么多毒没有研究出来,死了太不甘心! 赵思琴不知道独孤阎罗头脑里会出现那样的情况,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心里也着急的很。 一方面,他在担心独孤阎罗。他刚刚就是在外面听到班秋叫破了他的身份才进来的,这人可是他和柔儿最后的希望了!而现在,他却中了班秋的蛊,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另一方面,班秋出现在这里,还对他动手,八成是柔儿和他编造的谎言已经被戳破,柔儿应该已经进入了陵墓,不知道她可安好? 赵思琴恨不能立刻去找她,却也不能把独孤阎罗就这么丢在这里,难道,他要先带着独孤阎罗去找班秋解蛊吗? 他正想着,躺在地上的独孤阎罗忽然不动了。 不会是死了吧?不,不可能,班秋还需要他的解药,不会杀死他。 赵思琴握紧手中的剑,慢慢地靠过去。 就在此时,独孤阎罗猛然睁开双眼,然后,一阵毒烟骤然喷出,直袭赵思琴的面部。 赵思琴连忙抬起袖子蒙住口鼻,猛地倒退了好几步,结果,毒烟散尽,独孤阎罗也没了踪影。 “想跑?没那么容易!”赵思琴拔腿就追,誓要把这最后的希望给捉回来! 与此同时,舒柔也在苦苦寻觅着赵思琴。 赵思琴留下的记号不少,但这陵墓的设计太过古怪,绕来绕去的,也就没了方位,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好在有易思源陪着她,足可以让她安全地度过所有的机关考验。 又一次解决掉一波箭雨之后,易思源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也不知道姐姐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到现在都遇不到?” “可能是这陵墓太大了吧,赵思琴他们也不见踪影啊!”舒柔也十分焦虑,自从听到赵思琴的声音后,她就越发地想念他了。 她很怕,很怕这样下去,坚持不到见面,她就已经死去了。 她忽然回头看向了易思源,平静却无比诚恳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请说。” 舒柔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如果我待会坚持不住,倒下的话,拜托你一定把我交到赵思琴的手里,并且告诉他,不要难过,他已经尽力了,我一点都不怪他,希望他能记得我们一起的快乐时光,不要做傻事。” 易思源顿了顿,道:“王妃你不用如此绝望,我们已经在陵墓里,你放心,我会带你找到灵药的,到时候若是你支持不住了,可以先吃掉一颗,我只要一颗去救我姐姐就行了。” 舒柔的心有些发虚,有些不忍再欺骗这个单纯的青年,一咬牙,终于打算把真相告诉他。 “易思源,其实……” 她才刚刚说了几个字,易思源的表情忽然一变,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身体,猛地一转,避开了铺洒而来的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舒柔忍不住惊呼出来。 墓室中响起了一阵笑声:“要你命的东西!” 那个声音刚刚落下,易思源便直接栽倒,只用力地扶住剑撑住自己的身体,脸色十分难看:“糟了,中招了!” “易思源!”舒柔想要去查看他的状况,身后却突然窜出来一个戴着黑面具的人,一把抓住了她。 独孤阎罗呵呵笑道:“对不住了,王妃,谁让王爷他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呢,我也只能抓你当人质了!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只要王爷答应放我离开,我就会放了你。” “你是谁?”舒柔被狠狠掐住了脖子,呼吸都有些困难,却还是坚持问道。 “我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独孤阎罗,你敢伤害柔儿,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赵思琴的怒吼声紧跟着传了过来。 独孤阎罗? 他居然真的活着,还就在这里? 此刻,即便被挟持住了,舒柔的心里仍然涌出了浓浓的喜悦,本来是必死无疑,现在却似乎有了转机。 独孤阎罗没有注意到舒柔的异状,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赶来的赵思琴身上,看到他一脸的紧张和焦急,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抓着舒柔的手不由越发紧了,迫得舒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哼声。 “别,你小心些,别伤到她!”看到舒柔痛苦的样子,赵思琴的心里更痛。 “宁王殿下,我只是一届粗人,下手没个轻重的,一不小心,也许王妃就……”威胁的意味十足。 “你敢!”赵思琴的双眼都在冒火,心急如焚,却不敢随意动弹,却忽然看到被制住的舒柔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额,这是什么意思? “呵!”独孤阎罗正要给舒柔点厉害,让赵思琴看看他到底敢不敢,却突然听到了舒柔的怒喝声。 “蠢货,你绑错人了!” 独孤阎罗一愣,什么?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对我动手?”舒柔气势十足。 “你还能是谁?”独孤阎罗觉得她是在诈他。 舒柔却冷笑一声:“你身为先生的走狗,竟敢伤害他的宝贝徒弟,真是活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救 “先生?什么先生?你别以为随便搬出个人来就能糊弄到我!”独孤阎罗嘴里这么说着,可一听“先生”二字,立刻就想起了性情多变的青年,比起“主人”,他似乎更喜欢“先生”这个称呼,但只有比他更高阶的人才有资格如此称呼他。 而此刻被他绑架的女人是一位王妃,身份上确实没有问题。 “呵,你不知道先生是谁?哦,对,像你这样的,大概也只能叫他主人吧!”舒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 “胡说!”独孤阎罗闻言大怒,心中却是一凛,她似乎真的挺了解青年的!但仅仅这些,还不够。 独孤阎罗阴阴一笑道:“王妃大概是做主人做久了,看谁都像是奴才,不过,敢把我独孤阎罗看成是奴才的,还没有活过三更的!”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独孤阎罗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 他现在是听命于青年,看起来和其他的面具人没什么两样,但不代表他就比青年低,他们之间是临时的搭档关系,他不过是接受了青年主子的资助,帮忙做一些小事罢了!他独孤阎罗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奴仆? 舒柔自然也明白这些,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独孤阎罗。一个人生气时的反应,多多少少都能透露出一些讯息。 比如现在,他虽然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但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却并未收紧。 舒柔立刻明白,自己想得不错,独孤阎罗果然是先生的人! 确定了这一点,她越发地镇定了,一副不在乎的口气道:“是不是奴仆都无所谓,反正你也是要听先生的。你最好马上放了我,不然先生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你一口一个先生,不说名也不说姓,连个代号都没有,以为这么简单就能让我相信?”独孤阎罗终于松了口。 舒柔知道,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先生从始至终都在欺骗她,自称姓君,看起来是个和舒泽气质极为相近的中年文士,但舒柔有九成把握,这些都是假的。 所以,这些绝不能作为验证的信息,她只能…… “哼,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上当吗?先生一直教导我,姓名只是一个代称,无论我怎么称呼他都可以。如先生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小节!先生他……”舒柔一脸狂热,好似赞美神灵般赞赏着所谓的先生,看得赵思琴和易思源都目瞪口呆。 独孤阎罗倒是适应良好,他早就见过好些被青年骗得团团转还把青年当神的白痴,舒柔在他眼里,也就是那种白痴。 不过,他看赵思琴那副明显一无所知的模样,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王爷好像并不知道王妃有这样一位师傅。” “他当然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师父那样低调的人物,又不会随便什么人都能认识的!”舒柔理直气壮地抢答道。 赵思琴的表情很受伤,心里已经醋成了一片**大海,就算知道是假的,但见到柔儿居然对另外一个男人推崇备至,他就忍不住! 独孤阎罗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心里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便道:“既然如此,那王妃就和我一起去见见你那位先生吧!” “真的可以吗?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先生不知道啊,他看到我会不会很生气?”舒柔做出一副期待又纠结的表情。 “呵呵,怎么会呢?王妃你可是他的宝贝徒弟啊,他哪儿舍得生你的气?”独孤阎罗不敢冒险,还是准备继续挟持着舒柔过去,但他手中的力道已经松了大半。 就在这时,独孤阎罗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又钻进了什么虫子,随后,剧烈的痛苦再度袭来! 舒柔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挣脱出去,猛地上前,一下子躲到了赵思琴的身后,然后才看到,独孤阎罗的背后,陵墓的另一个出口,宁微和易饮水淡定地站在那里。 易饮水本来急着去见班秋,想要把真相告诉她,并且向她忏悔,让她不要再走歧路,但是她没办法确定班秋的位置,又因为同心蛊的关系,突然感受到自家弟弟状况不对,急忙赶了过来,顺手救下了舒柔。 同心蛊,顾名思义,异体同心,虽不如双生蛊那样同生共死,却能做到情绪互通,感应到对方的状态却不受其影响。这种蛊,比双生蛊更加实用,多在亲属、夫妻间使用,能够制造出来的数量也极少,易思源明明没什么蛊师天赋,却硬是靠着理论,和易饮水一起把同心蛊捣鼓了出来,然后同时服下,一直到了今日。 “姐姐,你醒了?你们已经找到九转续命丸了?”易思源虚弱地坐在地上,一脸的惊喜。 “不是九转续命丸,是我自己恢复的。”易饮水摇了摇头,赶紧跑到易思源的身边,发现他中的只是短时作用的迷药,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充满歉疚的笑容,“小源,抱歉让你担心了。” 易思源猛摇头:“没关系,只要姐姐能醒来就好了!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与饮水分别了一年之久,易思源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忽然感觉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木盒子的震动,当即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件事,连忙将放着阿木的盒子捧起来,递到易饮水的面前,道:“姐姐,我代替你照顾了阿木一年,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还没等易饮水有所反应,那没上锁的木盒盖子忽然被顶起,一只亮晶晶的金蚕蛊从盒子里探出了脑袋,比米粒还小的两粒圆眼珠专注地盯着易饮水,口中不断地发出欢悦的第名声。 与它精神相连的易饮水,很容易就感觉到了阿木的情绪,那张炽烈的没有任何掩饰的高兴,让她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将右手食指伸进盒子里,轻轻摸了摸金蚕蛊的头背。 可是,她的举动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一会儿,易饮水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易思源一愣,赶紧抓住了她的手:“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快点跟阿木融合?它是提前出身的,状况一向不太好,你该立刻跟它融合才对!” “不行,小源,阿木并不属于我,它该是班秋的。”易饮水安抚好阿木的情绪,重又合上木盒的盖子,将木盒收在自己的胳膊下,镇定道。 “什么?姐姐,你疯了吗,她可是西苗的罪人,已经被逐出族了,根本不可能再成为圣女!”易思源被她的话震惊了,当即想要从她手中抢回木盒,但是饮水不让。 “小源,我没疯,你要对姐姐有信心,姐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无比慎重的!你和姐姐一起长大,难道还不了解姐姐的为人吗?”饮水苦口婆心地劝着易思源。 “但是这可是金蚕蛊,是圣女之位啊!”易思源还是很难接受。 “小源,请你相信姐姐,等方便的时候,姐姐一定会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你。” 易思源很是犹豫,他知道姐姐的性子,虽然看着清冷,但平日里一向很好说话,可一旦她真心认定的某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为了姐姐的圣女之位,他男扮女装一年,真的很辛苦,就这样将一切对一个罪人拱手相让,他也很不甘心,可是,这是姐姐的决定。 “好!”易思源长叹一声,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一边姐弟重逢,情真意切,另一边,赵思琴与舒柔夫妻相见,也是分外的柔情蜜意。 “小柔,还好你没事!都是我的错,竟然让他从我的手里逃掉,还差点连累了你!”赵思琴紧紧抱着舒柔,后怕不已。 舒柔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不,这不是你的错,那可是毒医独孤阎罗,当然没那么好对付,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恩。”赵思琴轻轻应着,又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宁微的轻咳声,才想起这里还有别的人在,迅速地和舒柔分开来,右手却还紧抓住舒柔的左手不放。 他牵着舒柔走到易家姐弟和宁微的面前,和舒柔一起向他们鞠躬行礼:“多亏了诸位帮我救了柔儿,大恩不言谢,诸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琴绝不推脱!” 宁微的脑子里立刻又浮现出了无数的珍稀毒草和毒虫,可刚刚虽是她出手,引路的却是饮水,她已经在赵思琴的身上榨了不少的好处,这次,该让给饮水才是。 她将这个意思明白地表达了出来,易饮水对她感激地一笑,默默记下这份恩惠,然后才对赵思琴道:“宁王殿下,饮水没什么要求,只是想要宁王殿下将这个人交给我,让我去寻班秋。” 她的手指赫然指着已经被蛊折磨得陷入了昏迷的独孤阎罗。 赵思琴一听就急了,这人怎么能交出去呢,他还等着他给柔儿救命呢! 舒柔看他一副要拒绝的样子,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阻止了他,然后微笑着开口道:“易姑娘想要找班秋,我们可以帮忙,但之后,还请将独孤阎罗交还我们,他对我们还有别的用处。” “好!”易饮水也爽快地答应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故人 “碰!” 某处空无一物连机关陷阱也没有的偏僻墓室里,却一再地传出沉重的响声,原来是班秋在撞墙! 独孤阎罗的毒果然是名不虚传,她没逃开多久就毒发了。 但班秋不敢让独孤阎罗知道自己的情况,担心自己会受制于他,失了谈条件的先机,便强撑着和他订完协议之后,迅速地切断与他的精神联系,专心致志地对抗体内的剧毒。 她用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就和对待舒柔一样,以毒攻毒,要用蛊毒压制住毒药的毒性。不同的是,条件有限,她无法像舒柔那样,慢慢地熬药,而且,她也没有随身带着蛊尸,只能将自己身边的活蛊生吞! 这种方式,比起舒柔那种,更要痛苦一万倍! 如班秋这样,身体和意志力都极为强大的人,也难以忍受,只能一次次地用身体状墙壁,企图缓解这种痛苦,可惜的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班秋的眼睛里充满了浓烈的恨意,她想杀了独孤阎罗,更想杀了易饮水等人,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绝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门外经过,还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在撞墙壁的班秋,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秋赤红着一双眼睛看过去,一眼认出了顾修言,更发现了他此刻落单的事实,唇边不由地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压抑着足可以让人发疯一百次的痛苦,缓缓地说道:“你来得,正好!” 顾修言不明所以,但见班秋这状态,心里便有些发毛,当即转身想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边。 一门心思想要向那伪刘大师报复的常正卿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却不想,这里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他面色一凛,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无意中迷路到此的潘昂也极为警惕,反应极快,很快就回以颜色。 然而,他一个刚刚成为南鹰军一员的小兵,又哪里是朱雀统领的对手,即便常正卿伤着,对付潘昂也是绰绰有余。 可,当他们无意中触动了墓室的某个机关,原本黑漆漆的墓室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两人的容貌同时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常正卿挑了挑眉,潘昂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是你!” 原来,两人还是熟人。 大约在两年以前,那时候,潘昂还在被南鹰军考察中,还没成为正式的一员,突然就被指派了一个秘密任务,只要表现良好,就能破格提前加入南鹰军。 潘昂一心想加入南鹰军,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愿意,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肯放弃,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就是那一次,他和常正卿相识了。 常正卿作为朱雀的暗卫,用的自然是假身份,潘昂直到现在,都还以为他是来自京城禁卫军小队长。 当时,常正卿过来是为了捉拿一个狡猾的逃犯,因为逃犯身份的特殊性,崇元帝只能派暗卫出手,还不能让世人直到这个逃犯的存在。 从未来过西南的常正卿一行,对这里的地形犯了难,就想找一个当地人做向导,并且要身份隐蔽,武功高不拖后腿,嘴巴还得严的,便直接联系了南鹰军的某将军,几经筛选之下,潘昂就被推了出来。 潘昂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尤其在行动力上,可谓极强,短短七天的时间里,就帮助常正卿搞定了任务,连抓逃犯都立了功。 常正卿对潘昂的印象极好,可惜因为任务的特殊性,并不能给予潘昂什么明面上的赏赐,只能拜托南鹰军的那个将军多关照潘昂。 朱雀毕竟是特殊部门,跟地方军队的关系不可能有多密切,再加上没过多久,那个和常正卿关系很好的将军救被调职了,从此,他再也没有潘昂的消息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又再次与这位故人重逢。 “郑大哥!”潘昂兴奋地叫出了他的假姓,随即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道,“郑大哥又是过来做事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朱雀的习惯让常正卿即使有些高兴,仍忍不住追根究底。 潘昂也是个实诚孩子,明明吃过亏,但对于曾经合作过的郑大哥还是充满了信任,一骨碌地就把自己遭遇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前面,常正卿听着都没反应,后面,当他听到宁王和王妃的时候,差点没直接跳起来! 和其他没什么消息来源的人不同,常正卿虽然身处西南,但还是经常与鲍伟明保持着联系。 对于被崇元帝要求去看着宁王赵思琴,以防他做什么傻事的任务,鲍伟明在完成之后,不止一次地在信中吐槽过,这让常正卿对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宁王殿下充满了兴趣,却没想到,本该前往皇陵安葬王妃的宁王,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陛下不放心他一个人,特意安排宁王过来帮忙? 常正卿刚一转出这个念头,就自己否决了,不可能,绝不可能!陛下若要派人过来,一定会先知会他的,更何况,宁王这么个奇葩人士,怎么都不像是陛下的选择。 况且,还有那什么王妃…… 他要是记得没错,那个舒丞相家的二小姐,不是早就死了吗?要不然,也不会有鲍伟明那个任务了!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刚才说的是宁王和王妃?宁王是不是叫赵思琴,王妃是不是叫舒柔?”常正卿确认道。 潘昂点点头:“郑大哥,你一直在京城,一定对他们很熟悉吧!” 毕竟是皇家的禁卫军啊! 常正卿:“没有,潘小弟想多了,皇宫那么大,我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队长而已,做做任务还行,哪有机会见到什么王爷王妃?” “这样啊!”潘昂相信了。 他根本不知道,常正卿的心里此刻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一个个阴谋论推演而出,对赵思琴和舒柔这对患难夫妻的怀疑达到了顶点,甚至猜测他们可能和那个阴狠青年是一伙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双面 警惕起来的常正卿开始不动声色地去套潘昂的话,很容易就套出了潘昂所了解的全部情况,仔细分析了一些,才终于放心了些。 如果赵思琴真的想谋算些什么,会把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王妃带进这种危险的地方吗?况且,那王妃还是帮他们把地图给修复完整的人,若真是想要打这宝藏的主意,脑抽了才会帮助自己的对手! 安心之后,常正卿不禁又起一念,按照那个伪刘大师阴狠毒辣、斩草除根的性格,也肯定不可能放过宁王这些意外的外来者,如此,他们或许还能合作一把? 于是,他对潘昂说道:“潘小弟,我这次会来这里,也是背负着皇命而来的,只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手下全都死伤殆尽,只剩下我一个人,现在,那个幕后黑手还停留在这陵墓之中,那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若是发现了你们这些人,也绝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去,你愿意帮我和宁王牵个线,我们一起合作,共同对付那人如何?” “好!”潘昂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虽然很走运,在陵墓中待着,除了机关陷阱,根本就没碰到除常正卿以外的人,但随风客栈凌老板遇到的事情,已经让他对那伙人充满了戒备,大家能够联合起来,自然是最好的! “在这之前,我还得做些准备,潘小弟能搭把手吗?”常正卿又问。 “没问题!”潘昂拍了拍胸脯,立马撩起了衣袖,起身问道,“郑大哥,你说说,我能做什么?” 这样爽快的性情很合常正卿的胃口,他笑了笑,拍了拍潘昂的肩膀道:“跟我来!” 说干就干,两个汉子利索地忙碌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布置好了一个绝妙的陷阱,当即就准备出发找人去了。 他们进展地如此顺利,赵思琴等人明明谈好了条件,却还是被迫留在原处无法离开,因为那个独孤阎罗,他居然好似变了一个人!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易饮水将昏迷的独孤阎罗弄醒之后,他居然一脸迷茫地看着众人,一副失忆的模样。 宁微顿时怒了:“你这个狡猾的毒医,又想骗我们?你以为我们是傻瓜,能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知道独孤阎罗的身份之后,易思源和她最为震惊,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耻辱,那镇西镖局可是特意到族中请了蛊的,本该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也会出问题,竟然又让这个该死的毒医给戏耍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们蛊师的威名一定会大受影响的! 若不是易饮水还需要用他找班秋,赵思琴也需要这人,宁微真想直接结果他的性命!如独孤阎罗这种十恶不赦之徒,要真能死了,只会让众人弹冠相庆,称赞她干得漂亮! 谁想到,这家伙一醒来居然还装失忆? 更让人无语的是,看到宁微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居然还给吓得直哆嗦,坐在地上,用屁股往后挪了挪,战战兢兢地说道:“姑姑姑姑娘,有有有有话,好好说!” 宁微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呆滞。 众人也不由为止一静。 半晌,宁微才侧头看向表情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易家姐弟,有些茫然地问道:“他这是真傻还是装傻?” 姐弟俩同时摇头,又异口同声说道:“试试就知道了。” 宁微点点头,又转向了那个还在抖个不停的家伙,表情依旧阴沉,声音却放得平稳了些:“独孤阎罗,你没必要跟我们耍什么花样,我们不会要你的命,只想让你帮我们找到班秋。” “可是,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而且,我,我也不叫,独孤阎罗。”坐在地上的人抱着膝盖,瑟缩地说着。 众人:“!” “如果你不是独孤阎罗,那你是谁?”易饮水在宁微又要暴躁起来之前及时拉住了她,先一步开口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的名字叫顾遇仙,因为我娘怀我的时候险些难产,多亏遇上了一个神仙一样的人,将我们母子救了下来,为了感恩这个不知名的恩人,我娘就给我取名叫遇仙。” 众人:“……” 接下来,易饮水又问了自称顾遇仙的独孤阎罗很多问题,他虽然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答得却是条理分明,完全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听到后来,众人都有些晕圈了,难不成他们真的弄错了人?不可能啊,刚才这家伙还挟持了舒柔来着! 舒柔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 跟他们说了这许多话,看大家似乎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顾遇仙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害怕和紧张了,听了这话,立刻就笑着答道:“要是别的日子我可能还不记得,但今天嘛,太特殊了,闰七月的七夕啊!” 众人又是一静。 舒柔淡淡地说道:“今天不是七夕,七夕已经是十几天以前的事了。” 顾遇仙说出的这个答案,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那夜的欢愉,钟山镇的庆典上,她和赵思琴玩得多高兴啊,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那真是最完美的一晚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丧气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没关系的,他们已经找到独孤阎罗了,她的毒肯定有办法解除的,他们会有更多更好的七夕! “这种情况,我在书里读到过,”舒柔一边在头脑里整理思路,一边说道,“有的人,一个人却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情,而且在其中一种性情出现的时候,很可能会完全不记得另一种性情时发生的事情。” “曾经大夏朝时,世家里就有这么一位公子,平日里向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爱好吟诗作赋,和一帮文人交好,不过他身体柔弱,每月总有几天会病倒,不能出门,连探病的人也不接待,说是怕把病气过给人家。” “直到后来,他定亲了,与他定亲的那位小姐对他分外痴心,得知他病了,便不顾一切阻拦去看他,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夫不仅没病,而且还生龙活虎地过分,光裸着上身在小院子里举大石,还满口脏话,把那位小姐给吓坏了!这位公子的异常才渐渐为人所知。”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公子是中邪了,后来,经过一位一直为公子诊治的名医辟谣,大家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病,一种特别稀少奇怪的病。当一个人受到巨大压力或者严重刺激的时候,就有可能得这种病。” “就比如那位公子,他在年幼时曾被放在乡下寄养,当时负责管教他的嬷嬷是个伪善之人,表面上对公子很好,实际上一直欺负公子,公子受尽折磨,心里就很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另外一副样子,战胜这个凶恶的嬷嬷,不知不觉,他就多了另外一种性情,野蛮粗俗却强大有力。” “但是公子本身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无论是哪个他,都没有另一个他的记忆。” “我想,独孤阎罗恐怕也是这种情况。” 众人听了舒柔的解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就连顾遇仙也微微发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总是会失忆,总是会遇到奇怪的事情,这竟然都是另外一个我做的?” “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赵思琴感慨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变回独孤阎罗的吗?”宁微问道。 舒柔摇头:“据书中记载,像这种有两种不同性格的人,性格变化是没有规律的。” 就在这时,顾遇仙忽然说道:“这位姑娘,我观你面色,似乎有中毒之兆,在下不才,小通医术,可需要我帮你瞧瞧?” 舒柔一愣,赵思琴却是面色一喜,问:“真的,你能治她?” “这个,我得为她诊下脉才知道。” “慢!”易饮水忽然过来,挡住了赵思琴,道:“不可大意,王妃说的那种病例即便真的存在,我们也无法确定,这独孤阎罗是真有病,还是故意装病来迷惑我们的。” 易思源与宁微深以为然。 赵思琴一呆,看向了舒柔:“柔儿,现在该怎么办?” 舒柔考虑了一小会儿道:“易姑娘,你现在还能控制他体内的蛊的吗?” 易饮水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一笑,试了下,顾遇仙果然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点头:“没问题。” “那就麻烦易姑娘了。” 为着自己活下去的希望,舒柔还是愿意冒险一试的。 赵思琴紧张地守在她的身边,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只要顾遇仙有丝毫的异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舒柔慢慢地靠近了坐在地上的人,刚要伸出手去,却忽然说道:“顾大夫,你能把面具拿下来吗?” 那个黑脸面具怎么看都显得十分扭曲,让人瞧着心里很不舒服。 顾遇仙半点没犹豫,抬手就取下了面具。 【作者题外话】:嘻嘻,其实毒医是双重人格哦!强迫症只想取两个字的标题,可能有些标题是重复的,但是内容肯定不一样,大家见谅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控制 看到顾遇仙的脸,大家一下子都呆住了! 这真的是一张非常可爱的脸,算不得英俊,也并不像小孩子,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感,让人一见就有种很想要拍拍他的头,捏捏他的脸,对着这样一张脸,根本就没人能生出伤害他的念头。 就凭着这么一张可爱的面孔,还有顾遇仙那笑笑的模样,大家对他的好感度一下子就提升了不少,就算仍然戒备,但已没有那么深的敌意了。 看到这样一张脸,舒柔更是安心了不少,正所谓,相由心生,天生长得再好,品性跟不上,那面相也会变得丑恶扭曲,而顾遇仙显然不是。 舒柔将自己的手递给了顾遇仙,他果真乖乖地给她诊脉,并没有任何的异动。 半晌,他才道:“姑娘体内的毒真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好像是数种毒性融合在了一起。我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这里有一些药物,应该可以帮姑娘你暂时压一压这毒。” 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交到舒柔的手上:“一天吃一次,一次吃三颗,可保你体内之毒暂不发动。你们可以先验一下,绝对是无毒的。” “多谢顾大夫。”舒柔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瓷瓶交给了易饮水。 易饮水从白瓷瓶里倒出一丸药来,那药丸是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一闻到味就觉得分外清爽。 饮水用自己知道的一些法子测了测药丸,没有测出什么问题来,舒柔这才把药丸吃了下去。 “怎么样?”赵思琴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舒柔感受了下,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顾遇仙不由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没什么特别的,它只是保证你的毒不发作而已,没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等我们能出去以后,我再为你好好的诊治一下,到正式治疗的时候,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只要能除掉我身上的毒,让我好起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我都能承受。”舒柔坚定地说道。 “那最好不过了。”难得遇到如此配合的病人,顾遇仙也很开心。 “现在,我们可以去找班秋了吧!”易饮水耐心地等待了许久,直到此刻才重新提起这个话头。 顾遇仙一脸茫然:“班秋是谁?” “你只是性情换了,身体并没有变,我的蛊有效果,班秋的也会一样,你只要感受一下身体里蛊的指引,就可以感受到她了!”易饮水解释道。 “好,我试试。” 就在顾遇仙按照易饮水的指点,靠蛊的联系感受班秋的所在时,赵思琴忽然一动,长剑骤然出鞘,直指墓室入口:“谁?” 易思源也是同样姿态,反应只比赵思琴慢了一点点。 “殿下,是我。” 顾修言走了出来。 赵思琴见了他,一脸惊喜:“太好了,小修,你终于过来了!我还担心你会出事!” 顾修言摇了摇头:“没事的,殿下,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赵思琴连声说着。 顾修言的视线滑过在场的每个人,有些吃惊道:“原来你们都来了!我说呢,刚才怎么会碰到了班秋,还很奇怪……” 他的话还没说完,易饮水就激动地跑到他的面前:“你遇到了班秋?她在哪儿?” “就在我来的路上,她似乎中了毒,我想过去看她,但她不许,还用毒虫驱赶我,我没办法,就只能离开了。” “这么说,她应该还在那个地方!你能带我们过去吗?”易饮水的脸上难掩担忧之色。 “好。” 有了顾修言指路,大家就没继续等顾遇仙了,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就往班秋待着的陵墓赶去。 他们绝不会想到,背对着他们的顾修言,双目是多么的无神。 半个时辰后,顾修言出现在了班秋的面前,他面目呆滞,动作微僵,手里的长剑上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 终于将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下来的班秋,嘴唇发紫,面色发青,整个人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恐怖。 “都解决了?”她问道,那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像顾修言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 而顾修言连人气都没了,又哪里会听出她的冷漠,平静地回答道:“是的,主人。” 原来,在他们刚才相遇的时候,班秋已经成功地用蛊将顾修言给控制住了。 “走!”班秋起身,大踏步地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墓室中。 还没进去,她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进去一看,就见赵思琴等人正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鲜血满身,一看就是剑痕。 班秋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了易饮水的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气了。 “哈哈哈,易饮水,你想不到吧,才刚刚醒来,就又如此悲惨地死去!”班秋大笑着,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好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那样的真相?原来我最信任的朋友,竟然是伤害我最深的人!你毁了我还不够,为什么连班长老也不放过?就因为她是我的养母?” “易饮水,我恨你!” 班秋抽出自己的匕首,狠狠地刺向易饮水的身体。 然而,却有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让那匕首再前进分毫。 原本该死去的易饮水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着班秋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伤心:“班秋,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班秋惊住,立刻就要从她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因为中毒,她的身体虚弱了不少,根本就不是易饮水的对手。 她只能叫道:“顾修言,过来,杀了这个女人!” 顾修言想要过去,却被赵思琴和易思源两人完全压制住了。 班秋这才发现,这屋子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死人,哦,不,连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假的! “这不可能!我的蛊明明成功了,你们怎么会没事?”班秋看着顾修言的样子,很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可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生 时间倒退到顾修言为他们引路的时候。 赵思琴走在他的身后,望向他的背影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随后,他轻轻拉了下舒柔的衣角:“柔儿,小修似乎有些不对劲。” 舒柔闻言一愣,看了一眼顾修言,发现他步伐稳定,连头也没回,大约是没有听到,才凑近赵思琴,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小修,刚刚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过我的眼睛。” 顾修言奉赵思琴为主,凡事都会都会先得到赵思琴的许可才去做,但他刚刚被易饮水问话,说起班秋和引路的事情,连看都没看赵思琴一下就直接答应了下来,而后更是没再和赵思琴多说一个字,实在让赵思琴疑惑不已。 “柔儿,你说,小修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陵墓中忽遭追杀,赵思琴见有人想伤顾修言,不得不将他推开,谁想竟触动陵墓机关,导致他们分散开来,直到现在才重逢。莫非,小修是为了这个生他的气? “当然不会。”舒柔答得果断,顾修言的忠心没有任何可怀疑的,不过,除了开头两句寒暄外,他对赵思琴的态度也确实冷了些,实在是有些奇怪。 舒柔仔细地将顾修言出现后的情景重新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将他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细细思索了一番,忽然顿住。 顾修言说,他遇上了班秋…… 舒柔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响,不会吧!但一想,当初在谷里的时候,班秋一人可与赵思琴等四人相抗衡,即便她中了毒,仅凭顾修言一人就能对抗的了她,还这么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赶紧拉过赵思琴的身子,将自己的猜测小声告诉了他。 赵思琴也吓了一跳,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跟在他们身后的宁微,眉毛皱得都快可以打结了,用力地咳了好几下,硬是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后,才道:“虽说你们两个是夫妇,但这大庭广众的,就不能注意一下吗?” 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看着就心烦!某高龄未婚的宁蛊师气哼哼地想着。 赵思琴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他本想辩解一番,他们是在说重要的事,但被舒柔拉了一下衣袖,已经到喉咙口的话就又给吞了回去。 旁边,舒柔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宁蛊师,是我身体不太舒服。” 宁微想着舒柔身上的剧毒,立刻就不吭声了。 倒是被绑得结结实实无法挣脱的顾遇仙多看了舒柔和赵思琴两眼,低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被人训了一通,赵思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为了方便和舒柔交流,两人还是靠得比较近,只是他的心思却稍稍分了些许在舒柔的身上。 连日来的毒发与疲劳,让舒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中带着青黑,看起来憔悴极了。 赵思琴越看越心疼,恨不能让舒柔立刻休息下来,再给她投喂一大堆美食和补药,让她快点恢复好。可现在他们还在陵墓里,这些也只能是空想。 恩,不对!赵思琴猛然想到,他们根本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易思源的姐姐已经醒来了,他们已经不在乎什么九转续命丸了,而独孤阎罗,哦不,是顾遇仙已经被他们捉住了,柔儿的毒也有救了,等找到班秋之后,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赵思琴想得开心,一没注意,顾修言已经停住了脚步,道:“她就在这里,在那道墙壁的后面。” “班秋,班秋!”易饮水一激动,就要往里冲,却被舒柔给拦了下来。 赵思琴则看着顾修言,道:“小修,你怎么不先进去了?” 就在此时,顾修言的右手一动,长剑骤然出手,直刺向赵思琴的胸膛! 赵思琴早有防备,自然不能让他得手,很快便制服了他,让易饮水一检查,发现顾修言果然是中了蛊术,于是,为了引诱班秋出现,他们便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圈套。 “你的蛊,我虽不能完全除去,但压制一二还是能做到的。”易饮水抓着班秋的手不放,定定地看着她。 一年前,她们还是朋友,还常常在一起交流蛊术心得,所以,她才会对班秋下的蛊有法子。回想当初,那样的日子是多么的快活,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易饮水看着班秋眼里的痛恨与憎恶,心一抽一抽地疼,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如今却视她为仇敌! “班秋,我真的没想伤害你!”易饮水又道。 可她得到的,却只是班秋充满嘲讽的冷笑:“你没想过伤害我?那你为什么不向圣女、向长老们揭露真相?承认吧,易饮水,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想当圣女,而我就是块碍眼的石头!” “不,不是这样的!”易饮水的情绪越发地激动起来,喘息声都加重了几分。 易思源听得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听起来,班秋的事情像是有什么内幕,连姐姐的圣女之位也来得不是很光明正大?但他看到自家姐姐那副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又觉得心疼不已,忙想上前拉开饮水,却被饮水毫不在意地甩开了手。 易饮水瞪了易思源一眼:“小源,你别插手,这是我和班秋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易思源的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从不曾想过,这张从小看到大,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有一天会对他露出如此愤怒的表情,说出如此刺耳的话! 宁微见状,赶紧将他给拉了回来,好言安慰:“小源,别想太多,饮水只是心里太憋闷,觉得太对不起班秋了。” “到底怎么回事?”易思源一听这话,立刻从呆呆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想起宁微是和自家姐姐一起出现的,连忙追问,“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宁微不希望他想岔了,便拉过他的耳朵,跟他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易思源的脸上,各种表情变幻莫测,简直把他一辈子会出现的变化都在这一刻给变了出来。 另一边,易饮水的情绪却更加失控起来,大叫道:“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 班秋一脸漠然:“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了,你想杀我,就动手好了。” 她昂起了头,将脆弱的脖颈伸到了易饮水跟前:“来吧,你只要把手放到我的脖子上,稍微一用力,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彻底结束了。” “不,小秋,你别这样!我,我,我……”易饮水被逼迫到了极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抓住了班秋的衣领,道,“我知道了,我有办法了,我可以同你一起使用双生蛊。” 双生蛊? 舒柔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她记得班秋曾经说过,双生蛊是一种阴阳蛊,必须要由一男一女同时服下才有作用…… 然而此刻,班秋却好似忘了她曾经说过的话一般,定定地看着易饮水,眼神深邃:“你确定?” 易饮水点头:“确定。” “好!” 班秋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把随身携带的蛊给拿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舒柔顿时明白过来,班秋对着她和潘昂果然是没有一句真话,什么必须一男一女服下方可,还是骗人的! “姐姐,不行!” “饮水,这也太过了!” 易思源和宁微则激动了起来,拼命地想要阻拦易饮水,然而,易饮水决心已定,为了不被其他人干扰,她居然利用思维链接驱使了金蚕蛊阿木,让它阻挡住了两人。 她算得很准,虽然阿木没有与她融合,没有变的多么强大,可它作为圣女强大的象征,蛊中之王的幼年体,易思源和宁微又怎敢伤到它分毫? “班秋,有了这双生蛊,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易饮水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就像是那开在冰山之上的难得绽放的雪莲,美得惊人! 她就像是怕班秋会后悔一样,飞快地打开了盒子,抓起一只黑色的蛊虫,放到了自己的右手手心。 班秋也沉默地拿起了另一只红色的蛊虫,放到了自己的左手手心。 两人指尖相触,那两只蛊虫竟然就慢慢地融化开来,又一点点地渗入了他们的皮肤里,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瞬间,大量的属于对方的情感迅速地奔涌融入另一人体内。 班秋带给易饮水的,是无尽的黑暗负面的情绪,一如她所表现的那样,而易饮水带给班秋的,只有深深的歉意。 “班秋,真的对不起,我没想骗你的,却还是伤你最深。不过现在好了,我们的性命绑定在了一起,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伤害你了!” 原来,这才是易饮水真正的目的。 班秋有些发愣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默默地低下了头,口中发出轻轻地一声“嗯。” “就这么放过她了?”赵思琴看着这一幕,十分的不甘心,刚才,他其实也想阻止来着,却被舒柔给拦了下来。 “当然不,但,顾遇仙和小修身上的蛊,只有她能解。”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作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常正卿的脸上,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凌婉对他怒目而视,“你竟敢趁机占我的便宜!” 潘昂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去一个鸭蛋,常正卿则捂着被打的左脸,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婉婉,你居然打我?” “流氓!救了我就可以偷摸我了吗?”凌婉气不过,又抬起手掌,却被常正卿牢牢抓住了。 “摸你?”常正卿觉得可笑,“是谁前几天还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扑的?你那手段可比我流氓多了!” 常正卿是个浪子,但对女人真没多少的耐心,并不以征服所谓的清高女子为乐,他更喜欢的是相看对眼,提枪上阵,用彪悍的实力让女人臣服,与他交往的通常都是些风情熟女,一惯是好聚好散,还从没有人像凌婉这般,转身就变脸,不仅骂他是流氓,还打他的脸?打了一次还不够,还想再打? 他可不会放任这种事。 “你胡说!”凌婉听得更生气了,“前几天”这个时间立刻就让她想起了那段被绑架的耻辱日子,满脸羞愤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常正卿嗤笑一声,“打从我第一天住进随风客栈,你就一个劲儿地缠着我,赶都赶不走,就差没直接住我屋里了,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的事!”凌婉又急又气,尖声叫着,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在一旁发呆的潘昂也终于醒过神来,连忙跑过去,为凌婉辩解:“郑大哥,凌婉说的是真的,你在客栈里遇到的人肯定不是她。” 随即,潘昂就如竹筒倒豆子,哗啦啦地将他们救人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常正卿整个人都惊住了,他不知不觉地放掉了凌婉的手,喃喃自语:“原来从那么早之前,我就被算计了。” 他细细地回想自己住进随风客栈里的各种事情,却愣是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顿时更加胆寒不已,对方手段之高,已超过他的想象!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刘先生那张讽刺的笑脸,表情顿时阴沉如水,恨恨地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旁边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凌婉看到这些,又害怕又委屈,“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 潘昂连忙劝解凌婉,让她不要害怕,还担忧地看着常正卿,生怕这位“郑大哥”受打击太大,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冒险的举动。 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常正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还主动表示要和潘昂一起,先把凌婉送出陵墓,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离他们的入口很近。 潘昂有些惊讶,但还是十分高兴地同意了。 两人就在带着哭啼啼的凌婉走向了入口。 恰好,自认为已经完成了全部使命的赵思琴一行也正往入口赶去,双方十分巧合地碰上了! 凌婉一见赵思琴,还挂着两行泪痕的小脸就不由地露出了喜色,正想唤他,却发现赵思琴正亲密地半搂着舒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而且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温柔,和面对她是的冷淡疏离截然不同。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给凌婉吞了回去,她心里十分恼怒不甘,却不愿输人一分,当即快走几步,赶上了常正卿,直接抱住他的胳膊,做出十分亲密的样子。 常正卿原本想要直接甩开她——任谁知道和自己相亲相爱的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面对正主时还闹了那么个大乌龙,肯定尴尬得要死,只想和对方保持距离,可当他对上凌婉那哀求的眼神时,还是有些心软了,也就任由她动作了。 然而,凌婉的这番作态,却根本没有被赵思琴注意,准确的说,是瞄到了也不会在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的心里只有舒柔,别的女人喜欢他或者讨厌他,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影响。 他所关注的,也只有潘昂和常正卿这个陌生人。 看到舒柔和赵思琴亲密的模样,难过的又岂止凌婉一人?潘昂的心里也十分难受,但他更多的却是退让以及对舒柔的祝福。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当即为常正卿和赵思琴介绍了彼此,并把常正卿想要请他们帮忙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谁想,赵思琴却干脆果断地拒绝了。 “不!” “为什么?”常正卿吃了一惊,他都稍微暗示过了,这是崇元帝的意思,做好这件事定会得到崇元帝的另眼相待,作为皇子、还是常年被忽视的皇子,赵思琴怎么会不动心?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宝藏而来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到这个人,只有他才能救柔儿的性命,现在,我已经找到人了,当然要快点出去给柔儿治病,怎么能在这里多耽搁呢?”赵思琴指着一旁仍被束缚着的顾遇仙道。 崇元帝的赞赏,赵思琴怎么可能不渴望?但一句赞赏和柔儿的性命相比,根本无关紧要! 舒柔注意到易思源等人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这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实情,便只能厚着脸皮略带愧疚地说出了真相:这里的确是藏宝之地,但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九转续命丸,而是别的东西。 班秋听了当即冷笑出声:“我就知道,你的话不可信!”竟然敢骗她,要不是现在不方便,她绝对会让这个大胆的女人常常欺骗她的后果! 舒柔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又有多诚实?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宁微哼了一声:“五十步笑百步,都不是好人!” 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四双眼睛的瞪视。 易饮水:“小微,班秋都是为了我!” 赵思琴:“宁蛊师,柔儿是被迫的!” “哼!”一对四这种事一看就不划来,宁微装出一副懒得理你们样子,不动声色地躲到了唯一的盟友易思源后面去了。 “咳咳!”眼看着话题又被岔开得老远,常正卿轻咳两声,重新把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回来。 他本来还对赵思琴有一点怀疑,发现赵思琴是真的想要离开而不是欲擒故纵之后,终于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拿出了百分八十的诚意请求他们的帮助。 常正卿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除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另外一个绝不容泄露的秘密。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再三强调这处宝藏的重要性,若是落入歹人之手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患,让赵思琴原本坚定的心微微地有些动摇起来。 舒柔了解赵思琴,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随即道:“可以,我们愿意帮你。” “柔儿?”赵思琴吃惊地看着她。 舒柔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无比坚定:“小峰,我想杀了那个人!” 她的先生,那个欺骗她、利用她、杀了她的男子,她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他? 对于那个人,舒柔从不深谈,但赵思琴能够感到,舒柔对那位先生的恨意,比曾文良那个恶魔前夫更甚!隐藏得那样深、直到她死亡之时才露出一丁点端倪的可怕的凶手,她怎么可能不恨? 舒柔的恨,就等同于他的恨! 赵思琴用仅剩的克制先问了一下顾遇仙舒柔的情况是否可以支撑,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答应了下来。 更意外的是,班秋竟然紧跟在他后面,就说要留下来。 易饮水十分惊讶:“班秋为什么?” 班秋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断掉的小指又把那包在外面的布给染得通红:“他的人害我失去了一根手指,我就要把他们每个人的指头全都砍断!”包括手指和脚趾!她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啊! 易饮水见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这断指之伤,都是为了她! 她当即表态:“我和你一起!” 她要留下,易思源和宁微自然也会留下,到最后,就只有凌婉一人被送了出去。 凌婉本也想闹着留下,却被常正卿一巴掌给敲晕了,让潘昂把人送了出去,还给凌老板去了个信号,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一个诱敌深入的计划迅速成型。 顾遇仙在这个计划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他必须演回独孤阎罗的样子。 那张可爱的脸有面具挡着,没事,但眼神和姿态,他跟另一个性格的独孤阎罗差得实在太大! 为了让他能够达到逼真的效果,作为他临时搭档的班秋十分“友善”地提供了另一种蛊,把他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惨烈非常! 在这种实质性的恐怖惩罚之下,顾遇仙进步飞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做到了! 然后,在众人担忧的视线中,班秋和顾遇仙两人开始执行他们的诱饵计划! 不久,他们就遭遇了一小队面具人。 顾遇仙原本还有些紧张,他可不是独孤阎罗,不会武也不会杀人,一动手准露馅。 不过,那一小队面具人见了他之后却非常恭敬,顾遇仙按照之前的训练,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说出“跟我回去”几个字。 那一小队面具人就连问都不问就乖乖地将他们带回了青年那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套 “你,就是班秋?” 暧昧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让班秋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怒气蹭地一下从她的心里窜得老高,抬手就是一巴掌,直冲着青年的脸而去! 可以无声无息靠近她的青年自然不会如此容易就被打到,他只是请抬左手,用手背挡住班秋的胳膊,中指轻轻一弹,就击中了班秋手上的某个穴位,让她的手又麻又酸,一时失了力道。 随后,他一个转身,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开了。 “班蛊师,你可真是,让我有点意外呢!”青年托着下巴,眼睛不眨地看着班秋,眼眸中波光流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此刻的班秋,已经恢复了她的美貌,哪怕她面无表情,依旧难掩艳丽之色,摄人心魄。 在跟易饮水达成和解后,易饮水就用自己的血来帮她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这就是当年易饮水研究了最好的办法,通过不断地改造自己的身体,才让自己的血液成为了最好的解药。 所以,当初如果不是班秋将易饮水放在了压制毒性的药液里,同时也抑制了她身体恢复效果,她绝不可能沉睡一年之久。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脑海中的念头只是稍稍转了一瞬,班秋轻轻揉着自己的手,缓解酥麻的感觉,淡道:“你也很令我惊讶。” 顾遇仙脑子里没有他的印象,根据舒柔和郑某人的描述,班秋还以为这个运筹帷幄、赶尽杀绝的幕后黑手一定是一个善于伪装、心思歹毒缜密的中年人,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容貌不俗的青年! 就在她微微发愣的那一瞬间,青年才有了靠近她的机会。 青年轻笑出声:“班蛊师看来颇有诚意。”他故作轻佻,居然没被蛊虫袭击,他真是十分意外。 班秋却冷笑道:“我可不想白白牺牲小家伙们的性命。”这人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不防备呢? “可我很想见识一下班蛊师的实力呢!” 班秋一言不发,直接动手,立刻就有一个跟在青年旁边的鬼面具人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倒地,须臾之间变化为了一滩血水。 同伴的惨死,让其他的鬼面具人大怒,齐刷刷地举起自己的武器,冲向了班秋。 青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阻拦,只冲班秋亮出了右手的五指。 顾遇仙吓了个半死,却强忍着没有动弹,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班秋的身上。 班秋站在那里,并未移动分毫,可那些还没靠近她的鬼面具人,却是刷刷刷地倒了一片,只有两人还维持住了站姿,眼神中却难掩惊惧之色。 就在刚刚短短地一刹那,他们仿佛听到了来自地府的勾魂铃音。 青年见状,微微挑了挑眉:“多了!” 班秋淡定地指着地上还喘着气的三个鬼面具人:“还有三个。” “可我的意思是,最多能让你杀五人,而不是留五人。你有些过了。”青年的声音幽幽似叹息。 侥幸留得性命的鬼面具人都一言不发,眼神略有空洞,对于这受他人掌控的命运已然失去了抵抗之心,站着的两人默默地退回到了青年的身边,倒在地上的三人,能起身的就赶紧起身,不能起的,爬也要爬回青年身旁。 支撑他们的不是忠心,而是恐惧,这世上多的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那就抱歉了。”班秋毫无诚意地说道。 青年哈哈大笑起来:“班姑娘,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呵,”班秋冷眼瞧他,淡道,“不要玩这些没用的,我来找你,只是想谈个暂时的合作。” 青年收了笑,眼睛里兴味更浓:“不知班姑娘想要谈什么合作?” 他口中说到“班姑娘”三个字的时候,总是故意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唤着情人的名字般缠绵,让班秋听得很不舒服。 “你若不愿叫我班蛊师,就叫我班大人吧!”班秋女王气场全开,口气不容拒绝。 青年脸上的笑越发开怀:“若我唤你大人,你叫我什么呢?” “你叫什么名字?”班秋问得直接。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根本不重要,”青年无比随意道,“今年难得闰七,现在又刚好在七月,这回,我便姓七吧,你可以称呼我为七公子。” 一个时辰之后,当某位七公子和自己的手下无一例外地落入众人齐心设置好的陷阱之中时,他脸上的表情格外的精彩。 惊诧、震怒、憎恶、扭曲,却最终归于平静。 被触发的机关在缓缓地启动,而七公子和他的手下们,却无半点挣脱的办法。 “是谁设下的这个陷阱?”死之将至,这是七公子唯一渴求答案的问题。 明明他对班秋一直保持着戒心,明明他每一步都小心试探,从不冒进,为何,却还是会落入这陷阱之中? 原因只有一个,那设置陷阱之人,对他极为了解。 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七公子从不相信任何人,他的性情和喜好全都千变万化,毫无规律,就连名字,也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会了解他如斯?虽不足八成,却已有六成! 仅仅这六成,已足够让他陷入了这陷阱之中了! 七公子觉得很不可思议! 遗憾的是,没人打算把答案告诉他,甚至,从头到尾,出现在他面前的,也只有班秋、顾遇仙还有他掉进陷阱后出来落井下石的常正卿。 舒柔一直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 七公子什么的,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青年的样貌,却是真实的。 可当初,她在成亲三年后遇到的先生,却是位中年男子。 他果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实话啊! 舒柔没有忘记那杯致命的毒酒,却也无意再去追寻什么答案了。先生从来都不是她想象中的先生,而她也不是一心复仇的她了。如先生这样可怕的人物,她得众人相助,倾尽全力,也只有把握算计他这一回! 为了她和赵思琴的安危和未来着想,这样可怕的人物,还是不要继续留下的好! 【作者题外话】:近日浑浑噩噩,下笔好似有巨石压住,难以成文,已在渐渐恢复。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欺骗 “呵呵,真不错呢!”在一群绝望焦虑的面具人之中,一派从容的七公子越发显得镇定从容,他的唇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既不恼怒,也不执着,视线在顾遇仙和班秋的身上游弋片刻,唇边的笑容便越发诡秘起来。 隐在暗处的舒柔看到这一幕,心里忽然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奇怪的“咔嚓”声,顾遇仙和班秋站立的地方,地面忽然裂开,猝不及防的两人,一下子落入了机关陷阱之中,站在一边的常正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两人的手,却只成功地将顾遇仙给拉了出来,班秋的身体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动弹不得,稍一用力,她竟吐出血来了! “哈哈!常正卿,你以为你赢了吗?怎么可能?这陵墓我比你来得还早,里面的机关我研究了至少八成,既然你不想让我活,那你,你们所有的人也都来为我陪葬吧!”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声音,至此,七公子和他的面具人手下们全都葬身于陷阱之中。 整个陵墓便剧烈晃动了起来,联想七公子刚才说的,众人立刻明白,是七公子触动了陵墓的机关,这里马上就要塌了!他们必须要立刻离开! 然而,班秋却陷在了机关之中,并且,随着陵墓的震动,一块巨石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一下子压断了她好几根骨头,硬生生地让她吐出好几口鲜血来。 易思源和宁微见了,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紧跟着易饮水冲到了班秋的身边,众人合力,想要将她给救出来。 “没用的,就算你们把我拖出来,我也活不成了!”班秋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混账,你怎么能死?”易思源怒吼出声,心慌意乱,拼命地想要推开她身上的巨石。 他才不在乎班秋的生死,可现在班秋和姐姐使用了双生蛊,若是班秋死了,姐姐也是活不成的!这样的事情,他绝不容许! 宁微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不过她无意中瞥到易饮水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心里却微微地起了一丝疑惑,好像有哪里不对? 易饮水紧紧抓住班秋的手,眼神凌厉:“班秋,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你就算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就当是为了我,你也该活下去!” 易饮水心乱如麻,愿成为蛊师的人,多半是不怕死的,单是蛊师修炼之中发生的各种意外,就让她们的致死率居高不下。 她不怕死,却怕班秋死。 她最好的朋友啊,因为她和她的家人,蒙受了那样大的冤屈,她都已经做好的准备,要带班秋会族里,为她澄清一切,将圣女的位置重新还给班秋! 正是为了这个,明明已经和金蚕蛊阿木建立了精神联系,她也不愿意真正地和阿木融合,在她的心里,只有班秋才是真正的下一任圣女! 班秋的嘴角一直在流血,血的艳红与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错眼地看着易饮水,天生妖娆的眉眼里升起了点点星芒,唇角微勾,声音微弱:“饮水,你快走吧,你不会死的。” “我骗你的,我们刚才用的,根本就不是双生蛊。” 易饮水陡然睁大了眼睛。 易思源和宁微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班秋看着他们的样子,很想畅快地大笑一番,到最后,他们还是被她给骗了啊!可惜的是,时间太短,她没办法解释更多,就只能冲着那和饮水一模一样面孔的易思源叫道:“快走,离开这里,带她走!” 易思源猛然回过神来,和宁微两个一起,不顾易饮水地抗拒,果断弄晕了她,将人带走! 他本该毫不迟疑地飞速前进,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下头,接过却连班秋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她所在的那一处地方,已经被巨石压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易思源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忙转身,不敢再看,只是在心里轻轻地说道:班秋,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不能救你,谢谢你,放过了我姐姐。 时入八月,暑气渐消,午间吹拂的清风里没了夏日的燥意,变得清凉舒适,令人昏昏欲睡。 东苗的聚居地里,一处普通的民居之中,舒柔躺在赵思琴特意为她搭好的吊床上,闭着眼睛,身体微微摇晃,睡得好不惬意。 距离那陵墓中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原本还在生死间挣扎的她,终于可以微笑着向勾魂使者挥手告别了。 这期间,顾遇仙顾大夫一直表现良好,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仔细研究舒柔身体里的毒,并对症下药,自己造出了一个新的解毒方子,一点点地将舒柔所中的毒慢慢地减弱,化解,到如今,也只残留最后的一点点,再喝上三天的药,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赵思琴得知此事,一个激动,直接抱着舒柔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圈圈,让前来拜访他们的易饮水看得目瞪口呆。 那场被七公子触动的陵墓坍塌事件,他们所有人都幸运地逃了出来,除了班秋。 她的死,给易饮水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跟着弟弟,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西苗,本该和弟弟完美地交接身份,并在马上就要结束的一年的末尾,与金蚕蛊阿木正式融合,成为真正的西苗圣女。 但,易饮水并没有这么做。 她直接召集了长老会,将过去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易家的算计! 长老会一片哗然,易家人也觉得她在发疯,但易饮水却一点都不后悔。 她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早点说出真相?那样的话,班秋也许就不会死了。 一切真相大白以后,易家受到了严厉的打击,可长老会商量过后,仍愿意让易饮水继续胜任圣女一职。 但易饮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圣女的位置让她失去了太多,她根本无法再接受它。 她和大长老长谈一夜,最后彻底脱离了易家,来到了东苗,继续她的曾经的心愿,成为下一任的大长老! 而易思源则选择继续留在西苗。这一对双胞胎姐弟之间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争吵,最终,弟弟还是没能阻止姐姐去做正确的事,只能咬紧牙关,忍受他人的辱骂,想要将家族重新振作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功德 “你是不是傻?”宁微得知此事,把易饮水大骂了一通,但是易饮水意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宁微气过一场,而后发现易饮水来东苗的种种好处,终于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同易饮水谈过几回,反而倒戈到了易饮水这一边,充当起了说客,努力地调和她与易思源之间的关系,只是目前还收效甚微。 另一边,郑公子和潘昂两个,依旧守在那陵墓处,这一回,郑公子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直接发动了整个南鹰军帮他挖宝。 “这样的事情,一个普通的禁卫军队长怎么可能做到?”再联想起七公子临死前的那声喊,舒柔几乎能肯定,这位郑公子用的绝对是假名假身份。 然而,这位郑公子太过狡猾,一句“出门在外,为保密,安排了许多假身份,常正卿也是其中一个”,就成功打消了潘昂的顾虑,而后又与赵思琴详谈了一番,以帮赵思琴保密为由达成了协议,如此,他们也不好再深究他的身份问题。 不过,关于他的身份,赵思琴也曾与舒柔细加讨论过,赵思琴能肯定,郑公子用作身份证明的禁卫军令牌货真价实,绝无虚假。而且他跟赵思琴说的话,词句之间故意透露的某些信息,无不彰显着他对皇室的了解,最关键的是,他还有崇元帝的手书,若非如此,又怎能调动大商最强的南鹰军为他效力? 细想之下,最符合这位郑公子身份的,就是那神秘的只听从崇元帝命令的暗卫了。 “他若真的是暗卫,我们的事,只怕瞒不了多久了。”对于暗卫而言,传递消息不过是个基础活计,再容易不过,虽是有了保密的约定,然时间仓促,又只是口头上的,想钻些空子,根本不需要花什么功夫。 “都怪我疏忽了。”赵思琴想到这事,便颇为懊恼。 “不会,起码他离开这里之前,消息都不会走露出去。”舒柔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柔儿为何如此肯定?”赵思琴好奇地看向她。 “为了那些死在陵墓里的人吧!”舒柔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如赵思琴所想,皇家暗卫是最最忠心不过的,所以,就算他的身份被赵思琴质疑又怎样呢?赵思琴的把柄还在他手上呢,他只需言语威胁一二便不走,何必订立约定?多半是看在凤玉公主陵里的那分相助之情罢了。 “郑公子的一干手下全都丧命于那七公子之手,若是只有他一人,且不说七公子会不会上当,就算上当了,他也未必能得手,甚至连同归于尽都难如登天,但因为我们的帮助,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地报了仇,更有机会重新将宝藏挖掘出来,他心里对我们多少是有感激的。”舒柔分析道。 “那就太好了!”赵思琴顿时心宽了不少,“能瞒多久是多久,只要柔儿你能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就行了。” “会好的。”舒柔温温一笑,心里满满的。 “小姐,小姐!”阿喜的呼唤声将舒柔从梦中唤醒过来。 梦里有什么,舒柔已经不记得了,然而一模嘴角,那上翘的弧度,分明告诉她,那是个极好的梦。 阿喜小心翼翼地将舒柔从吊床上搀扶起来,那样子就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珍贵瓷器。 舒柔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阿喜,你不必这样,我已经好了!” “好了也得仔细休养,要是不注意落下了病根,后悔就迟了。小姐,这天也渐渐凉了,吊床虽然有趣,但睡久了容易着凉,小姐要是倦了,还是回屋睡的好。以前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儿……” 舒柔的表情快要汇集成一个大大的囧字了!虽然万分无奈,却也没有要打断阿喜的意思。 她中毒的事,一直是瞒着阿喜的,好容易回来了,又带了顾遇仙这个大夫,赵思琴又太高兴,自己人说话时又有些随意,终是让阿喜察觉了其中的门道。 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知道,却偏偏瞒了她,阿喜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舒柔很费了一番功夫,外加利用了一下自己解毒时的惨状,才把阿喜的心给拉了回来。 结果就是,阿喜不生气也不伤心了,整日里为着舒柔的身体忧心忡忡,一面把舒柔照顾得无微不至,一面追着顾遇仙一天问个十几回,怎么都不能放心。 搞得顾遇仙现在见到阿喜就想跑,舒柔也只能乖乖听阿喜跟她絮叨。 虽然因为过于紧张,阿喜变得十分唠叨,舒柔却听得十分认真,因为阿喜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她考虑。 舒柔或许不会完全照做,但至少,她会听完再下判断。 这样做的效果是极好的,阿喜的情绪就在这一日日的不断交流中慢慢地放松下来,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昨天还唠叨了一盏茶功夫的她,今天就只唠叨了半盏茶的时间! 待她停了下来,舒柔才点头应承道:“我会注意的。” 阿喜的神色顿时放缓了不少:“小姐,汤药已经熬好了,我放在屋里凉着了,现在应该就可以一口喝下去了!” “该吃药了啊!”连毒蛊之尸熬成的可怕汤药都可以面不改色喝下去的舒柔,自然是不怕顾遇仙熬制的正常药物的,可已经有小半天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她的心中难免有些低落,不由问道,“今天的义诊可还顺利?” 阿喜用力点头:“顺利,太顺利了,小姐您是不知道啊,早上顾大夫还没开门的时候,那队就排成长龙,不少人还是半夜过来的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个性格独孤阎罗都干出什么荒唐事之后,顾遇仙就一直心怀愧疚,胆小的顾大夫不敢去见那些受害人,就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赎罪——开义诊。 独孤阎罗害一人,他就救十人,功过虽不能相抵,却能让他的心好受些。 他要开义诊,赵思琴没拦着,但人却是盯牢了的,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耽搁柔儿的性命? 赵思琴和顾遇仙想的一样,救人是功德,他助他救人,应该也会有福报,他要的不多,只要柔儿能够治好身子,日后平安顺遂就好。 默默地在心里又一次向上苍祷告之后,赵思琴看了看日头,转身进了药堂,面无表情地提醒道:“该回去了。” 他内心的小人焦急地转起了圈圈,好想回去,好想见柔儿!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惊诊 “时间到了啊!”恰好手头的这一位病人已经看诊结束,顾遇仙嘀咕了一句,终于从一整日的忙碌中清醒了过来,随后习惯性地翻了下记录,发现今天总共接诊了十九位病人。 十九,为什么是十九呢?第一天五,第二天十,第三天十五,第四天二十,然后就一直控制在每天二十人,怎么今天就只有十九呢?强迫症发作的顾遇仙,看着自己的记录,怎么都觉得不爽。 “怎么了,为什么不收拾?”等了好一会儿,病人都走光了,也不见顾遇仙有动静,赵思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想再接诊一位病人,把十九变成二十! 可是现在时间都到了…… 顾遇仙十分沮丧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很快就好”,正要收拾东西之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当即打起精神来,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赵思琴,心里嘿嘿直乐,这不是还有一位现成的病人吗? “你要给我诊脉?”赵思琴听了顾遇仙的要求,连连摇头,“不需要的,你只要把柔儿治好就成了,我的身体好的很。” 自从他开始习武之后,可是什么病都没生过! “你的身体是不错,不过你这里……”顾遇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赵思琴:“……”这个人是不是找揍? 这家伙,只不过变了个性格,就变成蠢蛋了吗? 赵思琴觉得好笑,却并没有为此生气。小时候的他,或许还会为此伤心难过,现在却不会了,他早就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一切了。 天生痴傻又如何,他照样可以努力学习,努力进步,甚至比正常人做得更好。 顾遇仙见赵思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忙道:“就算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也是可以调养的,就算不能完全治好,至少可以保持现状,幸运的话,想要改善也不是大问题!王妃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先天性的病症,最难治疗,尤其是像赵思琴这样伤了脑子的,更是难上加难,但是顾遇仙却很感兴趣。 他是无意中知道这件事的,但因为一直忙着救治舒柔和义诊,根本无暇他顾。不过现在,舒柔已经治得差不多了,义诊的事也渐渐平稳,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自然要努力说服赵思琴了! 顾遇仙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一句被赵思琴听进去了。 的确,柔儿一直希望他能够好起来的,想要去寻前世的那位神医,却毫无线索,没想到,顾遇仙会主动提起……赵思琴看着眼睛发亮、充满期待的顾遇仙,思虑片刻,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顾大夫,请先为我诊脉。” “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赵思琴,顾遇仙立刻开心地给他把起了脉。 一刻钟之后,顾遇仙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但搭在赵思琴手腕上的手指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赵思琴侧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尾巴,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了,便扭头看向顾遇仙道:“诊不出的话就算了吧,很晚了,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顾遇仙一脸迫切地恳求道。 赵思琴皱了皱眉:“顾大夫,我的情况我知道,从小到大,宫里所有的太医都给我诊了不止一回,没有一个对我的情况有办法,你无需这么为难,还是快跟我回去看看柔儿要紧!” 顾遇仙能治好舒柔,赵思琴对他的医术也有了点期待,但看到他这副表情,那刚刚升起的期待也就迅速地消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等,等下!”顾遇仙叫着,本想抓住他的手,可抬头对上赵思琴的眼神,身体就是一僵,有些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跟着赵思琴离开了医馆。 归心似箭的赵思琴并没有注意到,走在他身后的顾遇仙露出一脸深思、欲言又止的表情。 一刻钟后,天彻底黑了,一回到他们临时落脚的小宅子,赵思琴就把顾遇仙拉去给舒柔诊脉。 “恢复得很好,药量可以再减轻一点,喝足三天,体内的余毒就能彻底排出了。” 顾遇仙一边说着,一边下笔如飞,迅速地写下了新的药方。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赵思琴兴高采烈和舒柔聊天的模样,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一不留神,就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不好意思!”顾遇仙急忙道歉,在一旁等候的阿喜却只是笑笑,又迅速地为他换好新的纸。 这一回,他集中精神,没有再出错了。 阿喜如同往常一样,将他送回旁边的小屋,却忍不住多问了句:“顾大夫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阿喜帮忙吗?” 这位顾大夫的存在很特别,阿喜知道的不多,但谨遵舒柔的吩咐,一直没有和他有过多的接触,然而顾遇仙那张脸天生就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看他状况不对,阿喜就没忍住开了口,刚说完又有点懊恼。 好在,顾遇仙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感谢了一下她的关心就回屋去了。 “咚!” 顾遇仙将自己的头狠狠地砸进了盛满清水的脸盆里,冰冷的感觉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却还是继续沉在其中。 他的思绪一路飘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师父还在的时候。 有一件事,他一直在欺骗赵思琴他们。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因为,他的师父就是这样。 顾遇仙是个孤儿,打从有记忆起就跟随在师父的身边,学习医术。师父也是孤单一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徒弟,待他非常的好。 但每到月圆之夜,平日里慈眉善目、温和可亲的师父,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凶残狠毒、嗜血成狂。 师父为了不伤害到他,每次月圆都会提前用铁链把自己给锁起来,并一再地告诫他不要靠近。 顾遇仙很听师父的话,一直谨守着这个约定,两人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两年时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师父的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变得越来越强大,终于,无需月圆,他也可以冲出来,取代师父。 另一个灵魂也很看中顾遇仙的天赋,却是逼着他去学毒术,去杀人,顾遇仙若不答应,就会遭到十分惨烈地惩罚。而每当那个慈爱的师父清醒过来,又会为顾遇仙伤怀不已,甚至一度想要自杀。 可顾遇仙怎能看着自己的师父去死呢?他拼劲全力阻止了师父,并暗想着,一定不能再惹怒另一个师父,不能再受伤,这样,师父就不会感到愧疚了。 顾遇仙强迫自己听从那个狠毒师父的命令,但这却是与他的本心相违背的,经历了长久的压抑,又被狠毒师父欺骗毒死了一个他本想救的人之后,顾遇仙终于承受不了,分裂出了另外一个性格——独孤阎罗,一个完全符合狠毒师父要求的人,而将真实的自己给藏了起来,不看不听不问。 所以,他没有独孤阎罗的记忆,只要他不知道,不记得,那么,即便独孤阎罗犯下再大的过错,他也可以原谅自己。 顾遇仙就是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的,他把自己生命中所有的不美好都剔除了出去,只留下他喜欢的,愿意接受的部分,这就变成了现在的他。 然而,赵思琴的病却把那些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重新激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诊断出来了,赵思琴的先天痴傻之疾根本就不是病,而是毒,天下间独一无二只有狠毒师父能够制作出来的毒! 狠毒师父毫无人性,杀人不眨眼,在毒术上却有着极高的造诣,制作出了无数种可怕的毒药,赵思琴所中的毒就是那其中的一种。 这种毒通常是下在怀孕的女人身上的,但女人本身却并不会中毒,只会将毒性一点点地传给腹中孕育的胎儿。这种中了毒的胎儿,身体的机能早早被毒素给破坏掉,出生之后,不是白痴就是残废,且活不过十年。 但是赵思琴已经十六岁了!身体十分健康,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但和纯粹的白痴差别极大,正常情况下,甚至都看不出他是个痴傻之人! 顾遇仙不知道为什么赵思琴会成为例外,但发现了赵思琴中的是这种毒之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浓浓的焦虑和恐慌之中。 因为,这种毒,所有的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他给销毁了啊! 他的师父,他所深深敬爱的师父,隐忍了数十年之后,终于在他学会了师父所有的医术之后,毅然选择了死亡。 打从杀死第一个无辜的人起,师父就已经心存死志,只是不舍得丢下弱小的顾遇仙一人,才痛苦地活了下去,而现在,顾遇仙已经长大了,学会了他所有的本领,就算没有他,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了,师父也终于能够选择死去了。 他遵照师父的遗书,销毁所有的毒药,并且尽力压制住独孤阎罗,不让他去做坏事。 他一直以为,虽然后一件事做得比较失败,前一件事总算是好好做到了,可现在看来,他是一件也没有做好。 刚刚入秋的夜晚,顾遇仙却像是掉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之中,身冷,心更冷。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变数 “你说什么,你能治好小峰的病?”听完顾遇仙的话,舒柔的眼睛瞬间明亮了数倍,再三确认道。 顾遇仙点点头:“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治愈。”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微微汗湿,心里很有些发虚。 他昨天一整晚都没能入眠,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隐瞒赵思琴中毒这个事实。 他心中愧疚,却更加胆怯,不敢将真相说出,只想着竭尽全力将赵思琴治好,以此来弥补他所犯下的错误。 “太好了,小峰,顾大夫说他能治好你!”舒柔兴奋地转向赵思琴,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地加大了几分力道。 赵思琴的表情却有些木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郑重其事道:“那就拜托顾大夫了。” 他看似镇定,心中的喜悦与兴奋却并不比舒柔少,就算是已能无视世人对他的嘲讽,但若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他怎么会不动心? 于是乎,宁王爷快笔向方三舅舅去了一封信,不日,顾修言便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药材。 赵思琴所中的毒是狠毒师父所制,天下独一无二的奇毒,它的解药自然也是不简单的,不仅需要很多珍稀的药材,炼制的过程更是繁复漫长,顾遇仙不能依靠他人,只能自己一个人熬着。 他单独在药房里呆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就在药物即将炼制成功的时候,他终于坚持不住,合上了眼睛。 但仅仅一瞬之后,那双眼睛又再度睁开,却再没了那些愧疚、惶恐、胆怯、坚定,只剩下唯一的情绪——恶意,浓浓的无需任何掩饰的恶意。 顾遇仙已然沉睡,苏醒的是独孤阎罗。 明明是同样一张面孔,当他是顾遇仙时,那就是可爱,当他成了独孤阎罗,却变成了阴翳险恶。 “蠢货!”独孤阎罗口中轻蔑地吐出了这个词。 不同于每次清醒大脑都一片空白的顾遇仙,独孤阎罗无论是醒着还是沉睡,都拥有这个身体里全部的记忆。 顾遇仙是为了逃避现实而创造出了独孤阎罗,可独孤阎罗却完全看不上他,就像是狠毒师父一样,独孤阎罗一直拼命地想要彻底取代掉顾遇仙,而顾遇仙又没有师父那种求死的勇气,为了活下去,就只能一直自欺欺人,舍弃所有关于独孤阎罗的记忆。 而这,无疑让他在与独孤阎罗的交锋中不断地处于劣势,稍有空隙,就会被独孤阎罗取而代之,如同现在。 独孤阎罗看着眼前的药炉,想着陵墓里发生的事情,唇边不由地浮起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原来赵思琴就是当初那女人的孩子啊!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还能活得这么好!这样的体质,多么特别啊,将他变成药人,才是最好的用途啊!” 独孤阎罗转身看向身旁的药材,从中又选出了一些,重新投入药炉之中,将炼药的时间又延长了几个时辰。 药房之外,一直守候在这里的顾修言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只是紧紧盯着药房的大门,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暗藏着深深的期待。 这时候,却有一个金色的小家伙,被药香所吸引,敏捷地蹿入了药房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半天之后,药终于炼制成功了。 不同于看着药炉一刻也不敢放松的顾遇仙,独孤阎罗放好了药材之后就去一边琢磨起别的毒药来。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收获一个极品的药人,就忍不住想要试验更多毒药的冲动,他深信,赵思琴这个新药人,一定会给他带来足够多的惊喜! 因此,独孤阎罗并没有注意到,某个金灿灿的小家伙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蹿进了他的药炉里,而当他揭开药炉之后,那个小家伙却早已溜之大吉。 独孤阎罗没有任何怀疑地拿起那颗黑亮的药丸,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诡异邪恶。 同一时刻,正跟着大长老专心学习东苗事务的易饮水,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小源!”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易饮水的心中便是一阵狂喜。 她有些激动地快步上前,想要触碰久违的弟弟,却被易思源一个闪身躲开了。 易思源看着她,表情冷漠,声音更是冷淡:“易饮水,我有事找你。” 易饮水的心里顿时一阵苦涩,自从她做出了那个决定,毅然地离开西苗以后,小源就再没叫过她一声“姐姐”,本以为,这已是极致,却没想到,他竟还对她抗拒如斯! 几十年来,如同她半身一样的双胞胎弟弟啊,现在待她比陌生人还不如! 易饮水很难过,可若要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此,她只能默默地忍受易思源的冷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中的凌乱,强笑道:“小源,你有什么事?” 易思源尚未开口,跟在他身边的少年就忍不住叫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不想当圣女,就滚!竟然还把蛊王给带走了!你是存心想毁了西苗吗?真是歹毒!” “阿明,闭嘴!”易思源眉头一皱,出言喝止。 名唤阿明的少年顺从地闭了嘴,但看向易饮水的目光却充满了敌意。 阿明是易家旁支,从小跟在易思源的身边,唯易思源之命是从,易思源能够在易饮水失踪期间成功地假扮她、还能暂时脱身去寻她,阿明功不可没。 可,他们长达一年的艰辛,却被归来的易饮水轻而易举地否定掉了! 易思源受到的打击很大,看到自家主子那黯然痛苦的样子,阿明对易饮水的憎恶更添了数倍。 “金蚕蛊不见了?”易饮水大吃一惊,心脏猛地一缩,望向易思源的目光浮现出一丝痛意,“小源,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吗?” 易思源没有否定,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阿木失踪,不是你主动所为,但,必然和你有关。” “有关?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解除精神联系了!”易饮水的心很冷,他们是拥有同心蛊的双生子,就如同彼此的半身,他怎么可以怀疑她?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悔恨 易思源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他是亲眼看到易饮水和阿木解除精神联系的。对于蛊师来说,和蛊解除精神联系是极为痛苦的事情,越是强大的蛊,所遭受的痛苦就越大,后遗症也越严重。 就好比现在的易饮水,看似强大如前,但眉宇间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疲惫之色。 “姐姐!”易思源忽然开口,让易饮水一下怔住。 “姐姐。” 他又叫了一声,易饮水才肯定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不是幻想。 易思源深深地看着她道:“西苗不能没有金蚕蛊,请你帮我们找到它。” 他的话语放柔了许多,但眼中的冷淡与疏离却没有半分减少,就像一盆冰水,一下子浇熄了易饮水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心中的苦涩更甚。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只能喉口微干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与此同时,独孤阎罗已经将那药丸装好,送到了赵思琴手中。 独孤阎罗一脸纯良,与顾遇仙平常的姿态分毫不差,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并且,他拿出那做了手脚的药丸时格外坦然,甚至主动说道:“我特地做了两颗,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问题。” 赵思琴拿着盒子,与舒柔对视一眼,便将药交给了一边的阿喜,阿喜又拿着药找到了守在外面的顾修言,过了半个时辰才再次折返回来,将药重新交到了赵思琴的手中,表示毫无问题。 这期间,赵思琴、舒柔也一直在和独孤阎罗聊天,赵思琴关于舒柔的身体状态,舒柔关注赵思琴的治疗安全性,独孤阎罗淡定从容,完美地表现出了顾遇仙一惯的态度,说的话也与顾遇仙毫无差别,不露一点破绽。 因此,众目睽睽之下,赵思琴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药丸给吃了下去。 独孤阎罗心里满是得意,面上却一点不显,嘴里还道:“我这个药,药性很温和,你不会觉得很难受,就是会让人觉得困倦,你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赵思琴正要点头,脑子里却突然传出一股钻心的疼痛! “啊!”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舒柔大惊失色:“小峰!” 阿喜也吓了一跳:“殿下。” 独孤阎罗更是出乎意料,瞪圆了眼睛:“这不可能!” 惊呼过后,他马上反应过来不妙,已对上了舒柔锐利的视线,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想逃,却没跑出一步,就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这一剑,几乎耗尽了赵思琴所有的毅力,一击得手之后,他终于忍受不住,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 “小峰,小峰!”舒柔泪流满面,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几次都被赵思琴挣脱掉了。 看到他这般痛苦,舒柔的心里充满了恨意和后悔。 恨的是自己太过大意,竟然没有识破独孤阎罗这条毒蛇的诡计,让赵思琴落到这般田地,悔的是自己太过心急,太过急切于要治好赵思琴的痴傻之疾,否则又怎么会给独孤阎罗可趁之机? “殿下!”守在屋外的顾修言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急忙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独孤阎罗、满地打滚的赵思琴和六神无主慌乱无比的舒柔主仆。 他一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心里瞬间火气高涨,第一次对舒柔怒目而视,却顾不上指责她,只留下一句“我去找大夫,照看好殿下”,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听到顾修言的话,舒柔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被她用力抹去,却在看清赵思琴狼狈的样子时再度奔涌而出:“小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不该那样急的,更不该那么简单地就信了独孤阎罗的鬼话! 赵思琴又不是她,九死一生,必须一赌,赌赢了就赚回一条命! 他明明一直好好的! 是她害了他! 就算找不到神医又如何,就算不能变聪明又如何,赵思琴已经足够好了! 舒柔心中的悔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用尽全力,终于将赵思琴抱在了怀中,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紧咬牙关不肯松手。 她眼泪如瀑,倾泻而下,落入赵思琴的脸上、脖颈里,奇迹般地让他的挣扎变弱了许多。 舒柔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身体,泣不成声:“小峰,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恐惧所淹没,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给捏住了一般,紧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可是,她不敢昏,不能昏,只能拼命地抱紧赵思琴,感受他的脉搏与心跳,感受他躯体的温热,不断地在心中恳求着上苍,求它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要收走赵思琴的性命。 “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用她的命来交换,她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她的眼前一闪而过,舒柔微微一愣,下一刻,就发现被她抱着的赵思琴不动了。 他的心跳、脉搏还在,身体也是暖暖的,狰狞而痛苦的表情也渐趋和缓,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无论舒柔怎样呼喊,他都没有醒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舒柔将赵思琴抱到了床上,一脸迷茫地看向身边的阿喜。 阿喜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不比舒柔知道的多。 等到顾修言背着大夫回来了,就看到了像傻子一样坐在床边的主仆,心里不由一慌,难不成殿下已经…… 他赶紧放下背上已经晕头转向的大夫,径直扑到床前,发现赵思琴还有呼吸,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把还没恢复过来的大夫给拖了过来。 那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赵思琴误会为神医后人的钟大夫。 他曾接诊过一个病人,却无法可治,本以为病人必死无疑,没想到过了几天却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回到了镇子上,一问之下,就听说了顾遇仙义诊的事。 钟大夫的医术已经是十里八乡顶顶好的,现在居然又来了个比他更厉害的大夫,他不仅没有嫉妒,反而十分欣喜,迫不及待地就跑来了这里,想要向顾遇仙讨教医术。 他正在村子里打听顾遇仙的下落,还没问两句,就碰到了着急寻医的顾修言。 一看到他,顾修言就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就把人抢走了。 可怜的钟大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被放下,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之中的顾遇仙,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却在下一刻被推到了床边,被要求为赵思琴诊脉。 这样一个场面,怎么看都很诡异,再加上被三双眼睛火热地盯着,钟大夫更是压力山大,深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可怕的事件中。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冷静,认认真真地给赵思琴诊断病情,都亏了有高尚的医德做支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手。 “怎么样?”三个声音一齐道。 钟大夫忍不住抖了下,力求镇定道:“他没什么事,就是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又是三个声音同时说道。 钟大夫哆嗦了两下,一边吞着吐沫一边道:“真的是睡着了。” “如果是睡着了,那为什么我怎么叫他,他都不醒?”舒柔质问。 阿喜在旁边附和道:“就是,我家小姐都叫了好多回了!” 顾修言也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了钟大夫,他可是亲眼看到赵思琴在地上打滚的模样的,要说赵思琴一点事没有,他根本就没办法相信:“大夫,你不会是诊不出吧!” 钟大夫一听这话,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人也不抖了,哗啦一下就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我不是神医,不能说包治百病,但一个人有没有病我还看不出来吗?他一点事也没有,就是睡着了!你们要不信,就换个大夫看,不是说这里还有一个神医在义诊吗?”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了躺在血泊里的独孤阎罗。 “快,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舒柔这才醒悟过来,赵思琴情况不明,只有下毒手的独孤阎罗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修言一个健步上前,把人从血泊里给拉了出来,肯定地说:“还活着。” “快,大夫,快救救他,就是他下的毒,只有他能救小峰!”舒柔急切道。 半个时辰之后,易饮水带着易思源一行出现在了赵思琴等人暂时落脚的宅子前。 看着这熟悉的地方,易饮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怎么会是这里?” “怎么?”易思源疑惑地看向她。 “这是赵思琴和舒柔的地方,”易饮水回答道,面上困惑之色更浓,“金蚕蛊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按照金蚕蛊的习惯,应当更喜欢如同仙灵幽谷那样毒物环绕的地方,怎么会跑到民居里,还恰好是赵思琴他们的地方?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融合 “这还用说,肯定是这群人用了什么诡计诱骗了蛊王!”阿明一脸急迫,恨不能立刻冲进去,但易思源没有发话,他便不动,只快速地询问道,“公子,怎么办?” 易思源神色莫测,看不出情绪,低声说着:“走。”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屋子。 赵思琴等暂时落脚的屋子并不大,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没有雇人,因此,易饮水一行就这样畅通无阻,一路闯到了舒柔的屋子里。 钟大夫正奋力抢救独孤阎罗的性命,阿喜在一边给他打下手,顾修言和舒柔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赵思琴的身边。 一发现有人闯入,顾修言当即就拔了刀,舒柔也是张开双手,转向门口,一脸警惕,没想到却看到的却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易姑娘,易公子,你们怎么会过来?”舒柔有些吃惊,心里却没有半点放松。 虽然有过一同历险的经历,但里面实在藏了太多的欺骗和隐情,就算真相大白了,他们也都互相谅解了,可交情也就淡了,他们这般突然地闯过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况且,易家姐弟不是已经闹翻了吗,这回却一起出现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实在可疑! 易饮水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她的视线飞快地在屋子里扫了几圈,最后牢牢地定在了昏睡的赵思琴的身上,失声叫道:“怎么可能,金蚕蛊怎么会和他融合的?” 什么? 易思源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思琴的身上。 “姐姐,你确定?” “当然。”易饮水一脸凝重,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事情严重了! 易思源忍不住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顾修言的刀给挡住了:“休想靠近!” 阿明等人也不甘示弱,统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冷凝到极点。 “小源,叫他们住手!”易饮水见状不对,忙道。 易思源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双紧盯着赵思琴不放,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他整个思绪都被一件事占满了:为什么,为什么金蚕蛊会和赵思琴融合? 易思源实在想不通。 长久以来,金蚕蛊都是蛊师们心中最强大最神圣的蛊王,只有圣女可与它相配。 囿于天赋和男子的身份,易思源虽然和金蚕蛊相处了一年,还给它取了“阿木”这个亲昵的称呼,却始终不敢对它有任何的妄想,一直觉得,只有自己的姐姐才配真正地拥有它,与它相融。 然而,易饮水却让他失望了。 他花费那么多的气力冒充她、保住她圣女的地位,还费尽心思寻找她、拯救她,结果在易饮水的心里,他和他们身后的易家还不如班秋一个人重要! 易思源不怨易饮水将族人犯的恶事给捅了出去,做错事的人理应受到严惩,他只恨她那般轻易地放弃了圣女之位! 她的放弃,让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样荒唐可笑,让他所有的期望都变成了一场空。 易思源本以为,这已是他遭受的最惨痛的打击了,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现实又给了他第二次重击! 赵思琴也是男子,也不是蛊师,甚至还没有他这样丰富的蛊术知识,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能够和金蚕蛊相融? 他默默守护了一年、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竟被这样一个外人,一个远远不如他的外人给夺走了? 易思源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小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易饮水连喊了好几遍,才把易思源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了出来。 他一抬手,阿明等人虽不服气,也值得收手。 顾修言却没有动。 易思源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赵思琴的身上转移开来,面向舒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舒柔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冷静道:“能让你们的人先出去吗?” 易思源一挥手,阿明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带着人退开了。 阿明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就让一个手下赶紧离开,去找更多的帮手过来,以防舒柔等人耍什么花样。 而屋内,顾修言也在舒柔的劝说下收了刀,让易饮水和易思源走近查看赵思琴的状况。 舒柔将事情发生的经过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易饮水也再三地检查赵思琴的身体,然后明确地告诉众人:“他的确没事,会昏睡不醒,就是在和金蚕蛊融合,等融合结束,他自然会醒来。” “但他不是蛊师,还是男子,也不懂蛊术,为什么,为什么金蚕蛊会选择他?”易思源没忍住,还是将自己心中的困惑吐露了出来。 “这个,恐怕就要问问那独孤阎罗了。” 然而,独孤阎罗虽然勉强保住了命,却因为伤势太重,也陷入了昏迷之中,据钟大夫推测,至少还得昏个三四天才行。 “这件事,必须要报告给长老会知道!” 易饮水感到无比荒谬,蛊师们传承了上千年的荣耀,怎么会在这一回转了个大弯?不仅头回出现了圣子,这圣子甚至还不是个蛊师,不是个苗人!她完全可以想象长老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多么生气! 她本想和易思源商量一下说辞,但易思源却始终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样,无论她说什么,他好像都听不进去,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去。 长老会的反应远比她想象得更加激烈,原本总是分歧多多的长老们,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同心,坚定地认为,就算赵思琴走了狗屎运成了蛊王的主人,也不能成为他们的圣子! 他是男子也好,不懂蛊术也罢,他们最为忌讳的,就是他的身份! 一个皇子,若是成了圣子,那整个苗人不就真成了大商朝的附庸了吗?长老们绝不能接受! 可,他们能不接受赵思琴成为圣子,却无法放弃他们的蛊王。 然而,已经与人融合的蛊,根本就没办法再分开了。 这该如何是好? 长老们吵吵嚷嚷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却不料,那仿佛失了魂魄一样的易思源却忽然开口道:“杀了他。”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决定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为止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易思源的身上。 他站了起来,随着高度的拔高,他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迫人,竟让这些常年处于权利顶端的长老们都感觉到了压力。 他们望着易思源的目光,从起初单纯的惊诧慢慢变成了探究、深思、忌惮、疑虑等各式各样杂糅在一起的情绪。 易思源对此浑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毫不避讳任何一人的视线,无比坦然地说道:“金蚕蛊已经与他相融,除非他死,我们都不可能再拥有新的蛊王了,除了杀死他,长老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默了。 所有人都明白,易思源说的是对的,他们没有办法将已经被融合的金蚕蛊重新分离出来,想要再次拥有蛊王,就只有等金蚕蛊的现任主人死了,金蚕蛊就会按照惯例诞下新的蛊卵,他们就又有办法选出新的圣女来了。 “可,他是个王爷啊!”七长老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黑色小胡子,满脸地不赞同,“他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若是我们杀了他,朝廷一定会把我们打成乱党,到时候不要说圣女了,就连整个苗族都要被毁了!” 当下便有好几位长老附和了七长老的话,苗族地处边界,虽然少受朝廷管束,但他们总能接触到朝廷的边军,更别提他们这里还有整个大商实力最强劲的南鹰军,已经充分见识到大商军队厉害的苗人们可不会不识相地和朝廷硬抗。 易思源却是笑了起来。 他的面容清冷,就像是立于雪山之巅的莲花,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盛放,却又是那般绝美动人心魄,让屋子里的躁动又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七长老说的有理,我们的确是没能力和大商朝廷抗衡的,可,谁说赵思琴是死在我们苗人手中的呢?可怜的宁王殿下,为了给他心爱的王妃解毒,偷偷潜入异族部落,不幸被发现,这才死去的啊!” 这里,毕竟是边境啊,宁王隐瞒身份,偷偷跑到这边,遭遇到一些危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易思源镇定地想着,曾经数日同甘共苦的经历仿佛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谋算着赵思琴的死亡,一心一意只想将他失去的、苗人失去的珍宝夺回来! “咚咚咚!” 易饮水一听这声音,立刻将手中连续一个时辰都没有翻动一页的书卷给丢掉了,蹭蹭蹭地跑进里屋,掀开床板,将安沙从里面给拉了出来。 安沙全身大汗淋漓,拼尽全力才赶了过来,他一脸焦急之色,随意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道:“饮水姨,不好了,爷爷和小源叔想要杀了他们!” 这个“他们”,当然说的就是赵思琴和舒柔。 忽然发现赵思琴竟与金蚕蛊融合了,易饮水太过惊诧,没多想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当时易思源的状态就不对了。 那时候,易饮水还没有深想,结果出了那院子,易思源就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揽了向长老们汇报此事的活计,还让易饮水不要多管。 易饮水虽是大长老的徒弟,受大长老庇佑,但她在西苗做的那些事,已引得多位长老的憎恶,若不是大长老力保她,易家也选择保持沉默,她的下场不会比曾经的班秋好多少。这样的她,目前不去参加长老会,其实是件好事。 但饮水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感到不安,就拜托安沙帮忙打探消息。 这里是东苗,是大长老的地盘,长老们紧急开会,自然也是选在大长老家中了。而作为大长老最疼爱的外孙,安沙自然是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那临时会场之中暗藏的一处密道。 那密道的入口本已被大长老给封了多年,却被调皮的安沙偶然发现,又偷偷摸摸地挖开了。这本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没成想,易饮水才来没多久,就恰好撞破了他。 被发现的安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选择认命,谁想,易饮水却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因为这个意外,安沙和易饮水的关系突飞猛进,惹得宁微都吃了好几回醋。 那个入口,易饮水叮嘱安沙要快点封回去,不过安沙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动手,这次易饮水犯了难,却恰好派上了用场。 安沙这只狡猾的小豹子,嘴里答应得痛快,说是要帮易饮水的忙,但毕竟事关长老们议事的机密,他本是打算偷听之后,捡些不要紧的告诉易饮水就罢了。 谁想,他竟然听到了那样惊人的消息! 外公他们竟然想要杀死赵思琴!不是赵思琴一个,是他们所有的人! 若只是赵思琴死,安沙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那么难搞的情敌死了,可不就是他的机会吗?但是舒柔也会死!这教安沙怎么能接受?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向易饮水吐露了真相,希望她能救下舒柔他们的命! “除了七长老,易思源把所有的人都说服了,他们把七长老困住了,很快就要动手了!饮水姨,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舒柔死!” 从小到大,为了磨炼安沙的意志,他的娘亲、大姨和外公,早已让他见识到无数的生死,他的模样虽然阳光而充满活力,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可这天真却远比一般的少年残忍的多。 他的价值观奇特,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善恶之分,就算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但换成他在意的人,就大不相同了。 舒柔从未接受过他,但他对她的爱慕之心却没有半分的减少,他一点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更不愿意她死在外公的手里。 “饮水姨,你有办法的,对吗?”安沙充满希冀地看向易饮水。 此刻的易饮水,内心无比的矛盾。 易思源的心思、长老们的心思,她完全能理解!换作从前,她可能会做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因为那些事是“最正确的事”。 但这一切的信念,都随着班秋的死亡而崩塌。 夜深人静之际,她一次次回顾过往,一次次地反问自己,她所学到的、所坚信的那些,真的都是最正确的吗? 若那些都是正确的,班秋又为何会落到那般下场?如果说班秋代表着恶,难道她们就是绝对的善吗? 不,不是那样的。 易饮水想得越多,曾经坚固无比的信念就变得越发的支离破碎,最终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最正确的事,只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易饮水沉默良久,久到安沙身上的汗水都已经挥发了,整个人受不住地抖了一下,才猛地抬起头来,道一声:“好。” 她会这么选,并不是认为易思源他们是错的,她只是有一种直觉,他们并不会成功。 而失败的结果,易饮水实在无法想象。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她去阻止他们,但易饮水很有自知之明,连在长老会中很有分量的七长老都被他们困住了,她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补救,减少损失。 这一个念头,当易饮水见到舒柔的时候,就更加坚定了。 明明那个小小的宅院已经被阿明等人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可舒柔却能利落地玩了一招金蝉脱壳,不仅把赵思琴等人早早地运送了出去,就连她自己,也钻进了密道,恰好与赶过来的易饮水来了个狭路相逢。 易饮水:“……” 舒柔:“……” 刷!舒柔立刻抽出了一根铁棒,二话不说,就冲着易饮水砸过去! 易饮水一边躲闪,一边压低声音叫道:“别动手,我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歹意,我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帮倒忙?”舒柔冷声说道。 早在得知赵思琴竟然融合了西苗圣女才有资格融合的金蚕蛊之后,舒柔就觉得不好,而后,他们住的小院子更是被那个紧跟在易思源身边、对他们很不友善的阿明带人围起来了,她就知道要糟,马上就开始想办法逃离此处。 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屋子下面的密道,便将赵思琴等人一早就送了出去,她则留下做掩护,还故意和门外的阿明大吵了一架,为赵思琴争取时间。 不过,即便是断后,舒柔也没打算自我牺牲,她猜想那些人今晚就会动手,于是就先一步想要逃掉,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罪魁祸首易饮水。 要不是这家伙,就算赵思琴与金蚕蛊融合了,又有谁会发现呢? 舒柔相信,赵思琴是因为和金蚕蛊融合才保住了性命,因此,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断这件事! “对不起,白天的时候,确实是我不小心,但现在,我真的是来帮忙的。”易饮水连忙将安沙打听到的事情一骨碌地说了出来。 舒柔听得直皱眉,手中的铁棍却放了下来,问:“你能帮我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躲藏 “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你们暂时躲避,绝不会被他们发现,直到赵思琴彻底和金蚕蛊融合……” 舒柔挑了挑眉:“融合之后就不行了?” 易饮水顿了顿,选择继续坦白下去:“是的,一旦融合完成,金蚕蛊就成了真正的蛊王,那一瞬间,蛊王的威压会笼罩整个苗地,凡是蛊师,都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威压,藏哪儿都没用了。” 金蚕蛊之所以会被奉为蛊王,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它的强大,可以令天下所有的蛊为之臣服。 舒柔闻言,也沉默了片刻,她可没想到,融合金蚕蛊竟然还有这样的效果。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舒柔已经有点相信易饮水了,但心底还是有些迟疑。 “无论是西苗还是东苗,都是我的家,所有苗人的家,我不希望,我,我们所珍爱的家就因为少数人的愚蠢而被毁掉!”易饮水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此刻此地见到了舒柔之后。 “如果我们能平安度过去,我答应你,只会追究首犯,不牵连他人。”舒柔郑重道。她和赵思琴被逼到这份上,要说完全原谅,那是不可能的! 易思源和大长老的面容在易饮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那话给咽了回去。 能先得到这个承诺,已经很好了,其它的,还是等到事情平安度过再说吧! 就在两人达成协议,一起逃走不久,小院周围忽然出现了一批弓箭手,齐刷刷地向着那间院落连射了三轮带火的箭雨,却是一声惨嚎都没听到。 下令的易思源觉得不对,立刻带人冲了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摆设什么的都没有一点变化,但屋里的人却一个个的全都消失不见。 负责看守的阿明见状,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向易思源请罪,他身后的守卫也跟着跪下,表示愿意领罚。 易思源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周围的空气好似冻住了一般,过了好长时间才重新流动起来。 易思源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一脚踹向旁边的圆木凳子,直接将凳子踹成了两半! “追,立刻追,他们肯定逃不了多远!” “遵命!” 然而,易思源亲自带人把整个村子和村子周围的山头都翻遍了,也还是没有发现赵思琴舒柔等人的踪迹,只能愤愤地放弃了追捕的计划,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融合结束,蛊王之威降临的那一刻! 到时候,不管他们躲在哪里,他都一定能把他们给找出来! 呵,就算融合了金蚕蛊又如何?空有力量却不会使用,有了也等于白有! 他要杀了赵思琴,得到新的蛊卵!倘若这苗地真的要打破千年来的惯例,出一位圣子,那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他不是易饮水,绝不会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山中,一处神秘洞穴里。 “舒舒,这是我刚摘的果子,最近才成熟的,可甜可好吃了,你尝尝看?”安沙抱着一堆鲜艳的红果子,一脸殷勤地想要往舒柔的身边凑,却被门神阿喜给拦了个正着。 阿喜一脸甜甜的笑容:“安公子,有劳了,这些交给我就好,我会服侍好小姐用饭的。”心里却在吐槽,叔叔你个鬼啊,我家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淑女,年纪还比你小,你一个劲儿地管人叫叔叔,还要脸吗? 换作旁的时候,有人敢对舒柔如此不敬,阿喜早就抄起大扫帚揍人了!不过,她们现在还需要安沙和易思源的帮助,她也不能太过分,只能强忍着,坚定地保护好自家小姐。 好在,安沙虽然脸皮有点厚,但并非完全不懂得分寸,心里有些遗憾,又没能抓住机会和舒柔更亲近一点,面上却还是将果子都给了阿喜。 “怎么样,他好些了吗?”食物攻势再次失败,安沙再接再厉,为了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不惜拿情敌当借口。 舒柔果然回应了。 “他还是没反应。” 说这话的时候,舒柔正拿着一条毛巾为赵思琴擦脸和手,眼神连一刻也没有挪开。 安沙看得更嫉妒了,但为了和舒柔多说些话,他忍了,继续道:“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替你问过饮水姨了,以前的圣女融合金蚕蛊时,都需要闭关,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月一月,他这也就过了两天而已,还不到时候,你可别太着急了啊!” “多谢。”舒柔终于施舍了安沙一个略带感激的眼神。 安沙险些兴奋地跳了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咳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事,记得让小碧来找我。” 小碧是一条翠绿的小蛇,虽然剧毒无比,却性情温顺,除非遭受到重大的痛苦,否则绝不会随意咬人,而且十分聪明,是安沙最心爱的宠物和信使。 “好,我会的。” 听完这话,安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很清楚,舒柔是再不会对他说什么了。 这些日子,整个村子和周边都戒严了,有人恨不得挖地三尺,把消失的赵思琴等人给找出来,为了消除他们的怀疑,易饮水不敢离开村子,只能让安沙代劳,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待安沙离开之后,阿喜长出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水果,低声询问舒柔:“小姐,这些要怎么处理?” 舒柔看都不看一眼,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分吃了就好。” 阿喜的眉眼间顿时浮起一丝忧虑。 自从来到这个山洞之中,舒柔便衣不解带地照顾赵思琴,只少少地吃些东西冲击,并把最后的几剂药给吃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阿喜很担心,她的身体会支持不住。 可无论她如何劝说,舒柔却不理会,她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赵思琴。 赵思琴一日不醒,她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阿喜纠结无比,却毫无办法,只能抱着果子去找另外一个问题人物顾修言。 这家伙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根本不理人,真是毛病! 结果,没多久,阿喜就狂奔了回来,叫道:“小姐,那个恶棍醒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变 “碰!”舒柔猛地站了起来,还一不小心用腿磕到了赵思琴躺着的石床,那一声沉重的响声,一听就知道撞得不轻。 “小姐!”阿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腿,“你怎么样?” “没事。”舒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一点点疼,比起她服下蛊尸之毒以毒攻毒时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走,我们过去!” 赵思琴现在的惨状都是因为独孤阎罗,她要好好盘问他,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混蛋!” 一进去,舒柔就看到顾修言提起独孤阎罗的衣领,一巴掌将人扇到了地上。独孤阎罗翻着白眼,嘴角流血,胸口的伤口又再次迸裂开来,呼呼地往外冒血。 一旁的钟大夫见状,赶紧过去重新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生气道:“问话就不能好好问吗?要想弄死他,何必要让我救?” 说起来,钟大夫也是倒霉,艰难跋涉到东苗的村子里,只是单纯地想要向神医请教医术,谁想到半道儿就被顾修言给劫了,劫了就劫了吧,毕竟是为了救人,结果人根本就没病,改成了救凶手,而凶手还就是那个他慕名而来寻找的神医! 这也就罢了,空有医术没有人品的大夫,钟大夫也不是没遇到过,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谁想,这伙人竟然又被追杀,连累他这个大夫也跟着东躲西藏,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接连遇到这一串的倒霉事,钟大夫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换作别个大夫,肯定早吓得面无人色、六神无主了。 而钟大夫却是心宽体胖,只郁闷了一小会儿就想开了,老老实实地在山洞里抢救病人,每天按时吃喝、睡觉,因为运动量不够,还又长胖了几斤! 逃跑躲藏的时候,舒柔都跟钟大夫好好地解释过了,钟大夫也明白他们的苦衷,因他生性宽厚,竟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可现在,他却真的生气了! 顾修言听了他的责骂,也不反驳,但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却明显地彰示了他的怒气。 “怎么回事?”舒柔问了一句。 可顾修言却把头一扭,根本就不看她。 舒柔没说什么,阿喜却是忍不了了,她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狠狠地砸向顾修言的后背,气吼吼地叫着:“顾修言,你怎么回事?我家小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连着好几天都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我真是受够你了!” 顾修言不理阿喜,她可以忍,但他无视舒柔,阿喜就发作了! 然而,顾修言还是没有作声,就连那果子,以他的身手,明明是可以轻松躲开的,却固执地站在那里,生受了下来。 只要赵思琴一天不醒,一天不能确定安危,顾修言对舒柔的怨气就不会消失。 但,舒柔毕竟是王妃,是赵思琴深爱的女人,身为赵思琴信赖的属下,顾修言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怨气,都不能真的发作出来,对舒柔和阿喜不理不睬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因此惹怒了舒柔,被罚了,他也只会一声不吭地承受。 看着这样的顾修言,舒柔就想到了前世被他用剑抵住脖子时的情形。 那时,赵思琴为了哄她高兴,特意带她出去游玩,却遭到伏击掉落山崖,行踪不明,一向沉稳的顾修言瞬间失控,差一点就真的杀了她。 不同于赵思琴对舒柔的绝对信任,顾修言从一开始就怀疑着舒柔,只是一直没能抓住她的把柄,才未曾表露,但当赵思琴因她遇险,顾修言慌了心神,这才失态了。 那一刻,他所流露出的杀意是那样的浓烈,舒柔几乎做好准备,就要这么死在他的手上了。 可到最后,他还是收了手。 “若是殿下真的出事了,我必取你性命!” 在顾修言的心中,赵思琴大于一切,而舒柔是赵思琴的心上人,所以,哪怕舒柔犯过再多的错,只要赵思琴不介意,赵思琴没有受伤害,顾修言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绝不会对舒柔出手。 现在也是一样。 舒柔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过顾修言的身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小峰,赵思琴是不会出事的,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他救醒的,就像他拼尽全力去救我一样!”今生已非前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顾修言依旧没有吭声,却不管阿喜的白眼,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钟大夫,他怎么样?”舒柔关切地询问道。 钟大夫还没回答,那躺尸的独孤阎罗却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次睁开了眼睛。 一看到那双眼睛,舒柔的眉就是一皱,只听那人一脸的茫然,无比纠结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那个家伙动的手脚。” 醒来的是顾遇仙,不是独孤阎罗。 难怪刚才顾修言会那么生气! 没有回头看,舒柔都能感受到,顾修言周身的气息又阴郁了几分。 舒柔却没有生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顾遇仙:“顾大夫,他与你分明是同一人。他既然能将你伪装得分毫不差,你又怎么可能对他一无所知?” 顾遇仙和独孤阎罗一体两面,舒柔并不怀疑这件事。 倘若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骗局,独孤阎罗又怎么会真的助他们将先生引入陷阱?又为何真的治好了她的病?顾遇仙确实是存在的。 可就在顾遇仙专心为赵思琴炼药的时候,他却不知何故又变回了独孤阎罗,独孤阎罗伪装得太像,他们才会上了他的当,让赵思琴吃下了有问题的药。 既然独孤阎罗可以伪装得那么好,就说明,独孤阎罗对于顾遇仙的存在相当的了解。反之,顾遇仙就算憎恶着独孤阎罗这个恶毒的性子,也不可能对他毫不知情! “顾大夫,你难道真的以为,只要失忆了,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舒柔的声音猛然变大,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进了顾遇仙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让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直回避不肯接受的事,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扯了开来! 顾遇仙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角,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好似马上就会晕眩过去一样,但并没有真的晕过去。 他看着舒柔,忽然问道:“你相信我不是他,相信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早在凤玉公主陵的时候,顾遇仙就觉得舒柔是特别的。 因为她,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话,相信这世上真有一体两面的人。 从那时起,他就对舒柔心存感激,在治疗她的病情时也格外的用心,所以舒柔才能恢复得这样快。 他本想着,这一回,一定要好好地坚持住,不让独孤阎罗有机会出来作恶,若是察觉不对,一定要先给大家提个醒。 可他对赵思琴的诊断却扰乱了他的心。 他心虚、愧疚、不安,被糟糕的过去所缠绕,竟忘了独孤阎罗这个大隐患,一时不察,就被趁虚而入,又再次害了赵思琴!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顾修言的质问,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以为,这一回,他们是绝不会再相信他了! 独孤阎罗能骗了他们,不就是因为他伪装得太好了吗? 就好比顾修言,他就坚定地认为,所谓的一体两面,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顾遇仙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他的辩解是那么的苍白,又怎么可能令顾修言信服? 但是舒柔来了,她的问题虽然尖锐,却是在相信他是一体两面的这个前提下问出来的! 所以,虽然被戳中的痛点,顾遇仙的心里也还是激动的,欣喜的,让他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你们是不同的。” 这个回答,让顾遇仙感到无比的满足。 他又咳了几声,然后强撑着说道:“独孤阎罗到底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可能正如你所推测的那样,我一直都在逃避,害怕知道他做的那些,害怕变得和我的师父一样。” “我的师父,他也是一个两面人,一面善良,一面恶毒……” 平生第一回,顾遇仙对着别人,讲述起了那段他总也不愿回忆的痛苦的过去,不再有一丝的遮掩,不再有一丝的美化,完完整整地将那整个过去都告诉给他们。 这一切已经在他的心里埋得太久太久,压抑得太深太深,早就迫切地渴望寻个出口。 刚刚清醒的顾遇仙还很疲惫,很虚弱,但他却一直支撑着,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才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当知道赵思琴的天生痴傻竟然是因为中毒,舒柔等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连宫中最好的御医都没有诊断出来的毒,该是多么恐怖! 赵思琴何其可怜,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发现他痴傻的真相!他又是何其幸运,竟然成功抗住了毒性,活了下来! 舒柔深吸了一口气,道:“顾大夫,能请你再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传承 “不行!”顾遇仙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钟大夫却断然开口拒绝了。 钟大夫心宽体胖,脑子却不笨,听完他们的交流,已能很完整地拼凑出一个大致的真相来,心里的震惊犹如惊涛骇浪,比舒柔等人更甚,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但一听舒柔说要让顾遇仙去诊脉,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 “夫人,不,王妃娘娘,”钟大夫一脸的恭敬与诚恳,“顾神医受伤太重,不能随意移动,否则可能会失血过多,再次昏迷,就不一定能救得回来了,而且他刚才情绪波动又大,精神消耗很多,就算把他带过去,也不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舒柔又皱了下眉,看向了顾遇仙。 顾遇仙想说不要紧,他撑得住,但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不留神,人就虚弱无力地躺倒了,连起身的力道都没有了。 这样还怎么为赵思琴把脉?顾遇仙心里着急,奈何身体不给力,只能对舒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舒柔心中急迫,又问钟大夫:“他要多久才能恢复?” “只是要恢复到为人诊脉的程度,大概只需要三天。” “不,只要让我睡一觉就好了。”顾遇仙喘着粗气虚弱道。 钟大夫瞪他:“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顾遇仙却笑:“怎会?我是个再胆小怕死不过的人啊!钟大夫,能给我看看你的药方吗?” “!”钟大夫眼睛骤然一亮,这才记起,眼前这个被他费心费力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可是个比他厉害的多的神医啊!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就把自己写好的药方递给了顾遇仙。 顾遇仙一眼扫过,张口就换了两味药材,又把某些药材的分量调整了下,这样的伤药药方,钟大夫还是头回见到。 顾遇仙的改动,乍一看真是十分荒谬,整个药方都不像是治伤的了,可是他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越想越觉得这药方好,越想越能感觉到顾遇仙的水准之高,顿时对这位神医的敬仰又拔高了一大截。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钟大夫兴奋地脸都红了,当即拿着新的药方去熬药去了。 他们虽然困在山洞之中,但有易饮水和安沙相助,基本什么都不缺,用来治病的药材更是不少,新药方里需要的药材更是一种不少。 “好好休息。” 舒柔丢下这句话,就立刻赶回去照顾赵思琴去了,顾修言则继续守在这里盯着顾遇仙。 阿喜本想跟舒柔一同离开,但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将一大半的果子都放到了一边的石桌上,然后才快步跟上舒柔的步伐。 她刚走没多久,如同石头一样站着的顾修言却是一动,从桌上拿起了一个果子,一边吃一边继续盯着顾遇仙。 唔,挺甜的。 待钟大夫熬药回来,大半果子都已进了顾修言的肚子。 赵思琴在做梦。 一个冗长又无聊的梦。 梦里,他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卵,不知母不知父,自有意识起,就知道,他以后会是个极其厉害的存在。 梦里变成卵的他,一动也不能动,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睡着就做梦,梦得越多,懂得就越多,越来越聪明,也越长越大。 他明明尚未出生,尚未看过着世间,可那一个一个的梦却将世界的许多面都展现给他看,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让赵思琴明白,他所做的梦并非只是梦境,而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属于他先辈们的记忆。这就是传承,无比奇妙的传承,也是他强大的根源。 先辈们的记忆或长或短,忠实地记录了他们生命中的每一个画面。 透过这些,赵思琴看到了惨烈的战争,看到了如画的风景,看到了亲切的笑脸,看到了绝望的死亡……每一个梦,就是一个先辈的人生,他做了许许多多的梦,就将许许多多的先辈们的人生都见识了一遍,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每一个先辈身边,都有那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始终伴随在先辈们的身边。 他知道,他也会找到这样一个存在。 这世上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将与他同生共死的存在。 每个先辈都有他们特殊的喜好,挑选的人自然也大不相同,而他,则有着更大的野心,他想找到一个比所有先辈们的同伴都强大的多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最强壮有力的! 那个人,应该是最光彩夺目的! 那个人,会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他努力地学习,努力地长大,最终成功地破茧而出!比所有的先辈都更快! 他骄傲,他自豪,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顿时无精打采起来。 他的身边,有那愚蠢无知的人类在逗弄着他,但他怎么可能搭理他们?他们那么弱,根本就不配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他选择了忍耐和等待。 如果不能找到那个期盼已久的人,他宁愿选择死亡。 他就这样懒洋洋地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在意到了什么地方,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气息,特别又迷人! 那一刻,他终于抛弃了所有的懒散,努力地去追寻那个气息。 一张面孔慢慢浮现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清晰。 他期待着、渴望着,在看清了那张面孔之后,只觉得脑子一懵,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就在这一瞬,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他不是什么奇怪的卵,他是赵思琴,是崇元帝的第四子,大商的宁王,拥有着这世上最美的珍宝——他的王妃舒柔! 赵思琴终于找回了自己,但他的脑子里却多了另一个意识,渺小却强大,还会因为他对舒柔的珍视而发出嫉妒的嘶鸣。 你是什么?赵思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那个意识却显得十分委屈,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发出可怜兮兮的嘶鸣声。 那并非人类的语言,赵思琴却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我,是王。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出 一股强大的气息骤然扩散开来,让每一个蛊师都感到心颤。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同一个所在,迫于那巨大的压力选择了屈膝,与他们相伴相生的蛊虫们更是瑟缩着,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向那新生的王者表示臣服。 而这其中,却有一个小家伙,不甘被本能所控制,拼尽全力与那威压相抗衡! 相当于正常蜈蚣两倍大小的躯体坚实有力,覆盖着一层散发着妖冶气息的紫色硬壳,数十条细长的腿狂乱地舞动着,前半截身子高高抬起,向着那虚空的方向发出如同宣战一样的嘶鸣,仿佛在叫嚣着:来啊,我不怕你! 那强大气息的源头仿佛感受到了这么一个挑衅者,无形的威压陡然又加大了几分,紫色蜈蚣蛊虫猝不及防,直接被压趴下去,几乎动弹不得,却有一只白皙的手忽而轻抚它的脊背,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它,让它得以抵抗住那压力,重新站了起来。 紫色的蜈蚣蛊虫冲着自己的主人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一个被欺负的孩子,在向自己的母亲撒娇诉苦,可换来的却是主人清脆的笑声。 “小紫,你这个傻孩子,明知道金蚕蛊和主人融合的时候受天地庇佑,强大无比,却偏要在这个时候向它挑衅,可不是在自讨苦吃吗?” 紫色蜈蚣的嘶鸣声越发委屈了。 “小紫,你竟然是在吃醋,因为我差点就成了它的主人?”一身黑袍的班秋忍不住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大笑,随即将那紫色的小家伙给托到自己的面前,并未被遮挡的绝美容颜上满是怜爱之色,“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小紫才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就算金蚕蛊得天之佑,生而为王,小紫你也无需担心,我会帮你变得更加强大,终有一天,你会将它从王座之上拉下来!”班秋郑重地承诺道。 苗人初制蛊,何曾定王,金蚕蛊不过是夺天之运,机缘巧合之下拥有了绝佳的天赋,才被封为王者,传承至今。曾经,她虽为天才,却也受困于族群,只看得到金蚕蛊,只看得到圣女之位,而现在,她经历了被诬蔑、被除族、被欺骗,更在生死轮回间走了一糟,她的视野、她的心态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放下了所有的过去,突破了所有的桎梏,班秋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广阔。她承认金蚕蛊的强大,却并不认为那就是终点!她会追寻上古蛊师们的荣光,一生以练就出更强的蛊为目标!没有最强,只有更强,这才是蛊师们应当追求的终极目标! 班秋遥遥地看向那强大气息传来的方向,心里却隐隐有些疑惑:西苗这么快就选出新的圣女来了吗?这样的气息,比饮水更让她感到了压力。 凤玉公主陵一役,班秋侥幸未死,逃出升天之后,又听闻易饮水所做之事,所有的爱恨纠葛就此化为一缕轻烟,随风飘散。 她们不会再是朋友,却也不再是敌人,倘若有缘再见,班秋也只想拿自己的小家伙和她好好地斗上一回。她会让易饮水知道,让族里的蛊师们知道,她班秋就算离开了西苗,就算没有了圣女之位,也还是最强大的,失去她班秋,是族里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斯斯!” “恩?”听到小紫的叫声,班秋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说,那些讨厌鬼又跟上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小紫,我们走!” 黑色的袍子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迅速地与黑夜融为一体,让好不容易跟上来的面具人再次失去了目标。 东苗的村落里,陡然发现那强大的气息竟然离得如此之近,易思源顿时有种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感觉,赵思琴,原来根本就没逃走,一直都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现在能确定方位了吗?”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妒忌,询问着一旁的宁微。 宁微看了他一眼,即使易思源努力压制,眉目间仍然泄露了一丝焦躁和不耐。 宁微知道,易思源的心乱了。 从他几天几夜不妙不休到处搜寻失踪的赵思琴等人的下落时,从他在长老会议上率先提出杀了赵思琴以绝后患时,从他得知金蚕蛊选中了赵思琴与他相融时,从易饮水背弃了他们共同的理想放弃圣女之位时…… 现在的易思源状态很差,这段时间里,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了,比当初伪装易饮水时更大。 宁微并不完全赞同易思源的办法,但在他如此困难的时候,她还是决定站在他这一边。 她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面上却没有泄露一点情绪,只点了点头:“当然,跟我来吧!” 同样感受到蛊王威压的易饮水暗暗叫苦,好巧不巧,今晚正是大长老考教她功课的时候,即便有了这么一层异动,大长老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仍安稳地坐在那里,耐心听着易饮水的回答。 易饮水心急如焚,脑子却还清明,回答问题有条不紊,听得大长老连连点头。 好不容易,考教结束了,还没等她松口气,大长老却一脸兴致勃勃地拿出了一盘围棋,摆到了桌子上,笑眯眯地说道:“大商的官员们很喜欢这种游戏,你以后会经常跟他们打交道,也要学会才好。” 易饮水:“……”难道不是您老自己想玩吗? 若是平常时候,易饮水当然不会拒绝,可是现在,金蚕蛊已经与赵思琴彻底融合了,这样强大的威压,他们肯定会被发现的,她得赶快去通知他们,没办法再耽搁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做出一脸痛苦的表情,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大长老,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改日再学?” “怎么了?”大长老一脸关切地问道。 “许是白日里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肚子不舒服。” 作为一个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两个女儿拉扯到的老头子,大长老对女人们的某些特殊情况绝对是熟门熟路,顿时流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终于愿意把易饮水给放走了。 易饮水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慢吞吞地离开了大长老的院子,拒绝了下人们的护送,坚持一个人回去,但一脱离众人的视线,便飞一般地逃掉了。 大长老仍然坐在原处,没有了与他对弈的人,他便翻出一本破旧的棋谱,照着棋谱摆棋子,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 刚刚送易饮水出门的下人过来回禀,大长老手指微顿,轻声问道:“派人跟上了吗?” “是的,大长老。”下人恭敬地说着。 “恩。”大长老点点头,挥了挥手,下人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退了出去。 烛光之下,大长老继续摆棋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一颗白子的位置放错了,险些把势均力敌的棋变成了黑子大胜。 他不慌不忙地将那颗白子重新推到了正确的位置,喃喃自语道:“错了就重来,毕竟是我的白子啊!” 就在整个苗族的蛊师们都因为蛊王的诞生而躁动不安的时候,山洞里舒柔等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因为,这样的异动只有蛊师才能感觉的到,而山洞里的众人,却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就连一直守在赵思琴身边的舒柔都没有发现半点特殊情况。 此刻,她正向往常一样,用热毛巾为赵思琴擦脸。 听过了顾遇仙所说的真相,舒柔对赵思琴的怜惜更深。 她现在已能确定,前世赵思琴遇到的那个治好他的神秘大夫,就是顾遇仙。 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奇毒,只有顾遇仙知道,那解毒的也只会是他。 一体两面啊! 顾遇仙救了赵思琴,独孤阎罗却杀了太后,还间接谋害了崇元帝……前世的记忆中,某些模糊的事件也渐渐明晰了起来。 比如,一向中立的赵思琴,却在那次事件之后又一次失去了崇元帝的关照,还险些下狱,大约就是因为,他以为的顾遇仙实际上却是独孤阎罗,狠狠地坑了他一回! 原来赵思琴和她一样,都被自己的恩人给坑了。 舒柔看他的目光越发柔和,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眼睛,低下头去,如叹息般轻语:“小峰,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呢?我好想念你的蓝眼睛。” 想念那双蓝眼睛凝视她时的专注,清澈的眼眸中,永远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我也想你。” 舒柔不由一呆,死死地盯着赵思琴的唇,是幻听吧,他的唇分明没有任何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她深深想念的蓝眼睛就重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调皮:“柔儿,你不记得了吗?我可是有一项特殊本领的。” 赵思琴懂腹语,为了逗舒柔开心,费了好大劲儿才学会的。 然而此刻,舒柔哪里还想的到这些,她只是呆愣片刻,随即猛地扑进他的怀里,顷刻间泪流满面:“你终于醒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麻烦 “柔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感受到颈间的湿意,赵思琴分外心疼,一边拥紧了舒柔的身体,一边忙不迭地宽慰她。 舒柔无声哭泣,轻轻摇头,语带哽咽道:“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如果不是我太心急,你也不会中了独孤阎罗的圈套!” 只要一想到赵思琴在她面前直挺挺地倒下的情景,舒柔的心就紧紧地揪在了一起,若不是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她真的会失去赵思琴的! “我们都已经知道顾遇仙是一体两人,却还是疏忽了,太过信任他,放松了戒备!”即便事情已经过去,舒柔仍是自责不已,但她更关心赵思琴的现状,“你昏睡了好多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赵思琴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怎么回事?”赵思琴可是头一回在她的面前如此示弱,舒柔吓了一大跳,连忙追问道。 “我沾上大麻烦了。”赵思琴的叹息越发悠长。 “你是指,金蚕蛊?”因为顾遇仙不靠谱的失忆,舒柔到现在都还迷糊着,“小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金蚕蛊会与你融合?” “这只是一个顺带的小麻烦,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柔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舒柔问都不问,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 易思源一直知道,融合了金蚕蛊的圣女是蛊师中最强大的存在,任何蛊在蛊王的面前,都会虚弱无力,除了臣服便只有死亡。 但他绝没有想过,根本没有学习过蛊术的外人赵思琴,在融合了金蚕蛊之后,竟会拥有比他想象中的圣女更强大的力量。 蛊师们离他尚且有十步之远,就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站都站不直,只有宁微勉强支撑住了,却是再无法向前靠近一步,全身汗水湿透,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易思源呆呆地看着赵思琴,满眼的不可置信,“不是只有刚刚融合成功的时候才会有强大的威压吗,为什么现在还会这样?” 而事实上,其他的圣女,就算是刚刚和金蚕蛊融合成功时,也只会对蛊虫产生巨大的影响,对蛊师的影响实际上是微乎其微的,赵思琴这种,是绝对的特例。 特例的缘由,就是关于他的那一点小麻烦,不过解释起来超长超麻烦的,现在时间不过,还是快点解决大麻烦要紧。 赵思琴无视掉那群已经丧失战斗力的蛊师,径直走到了易思源的身边。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是压抑着浓浓的怒火。 宁微感觉不对,明明自己已经无比虚弱,却还将易思源拉到了身后:“不要伤害他!” 顿了顿,她又道:“金蚕蛊是我苗族重要的传承之物,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你带走!”所以,他们只好追杀你了! 赵思琴听懂了宁微的未尽之语,眉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易思源又把宁微拉开了,站定在他的面前,一脸冷漠:“一人做事一人当,说要杀你的人是我,你要算账,就冲着我来!” 易思源深深嫉妒着赵思琴,嫉妒到有些失去理智,但当宁微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理智便开始回笼,旁的不说,让自己的好友为自己顶罪这种事,他怎么会做? “小源!” 宁微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被易思源给打断了。 “小微姐,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这件事,真的和你无关。” 宁微有些呆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易思源管她叫姐,随即又很快清醒过来,叫道:“什么和我无关?要不是觉得你是对的,我堂堂东苗第一蛊师,怎么可能受你的调遣?” “小微姐……” “小源……”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僵持不下的情形下,赵思琴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停!” 两个人一下子就忘记了争论,全都看向了他。 舒柔安静地站在赵思琴的身边,温柔而坚定地挽着他的胳膊,默默地向赵思琴传递自己的信任和支持。 她也还不知道所谓的大麻烦究竟是什么,但无论赵思琴说出什么样的事情,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一边。 舒柔深信,无论前世今生,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她、欺骗她,唯有赵思琴不会。他早已将信任全数托付于她,她当然也可以向他交付同等重量的信任! 赵思琴轻轻地拍了拍舒柔的手背,深吸一口气道:“三日内,西苗将有大灾临世,你们必须赶快将你们的族人迁出。” 易思源和宁微一脸莫名。 赵思琴知道,要是连这两人都说服不了,就更不要说是西苗的其他人了。 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说得太深,他只说了几个关键词:“关在圣山里的恶魔就要逃出来了。” 宁微依旧茫然,易思源的眼眸却紧缩了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一个声音将他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路狂奔赶来的易饮水。 易思源看到她,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是你帮他们逃掉的!” 难怪,他会找不到人! 易饮水没心情跟他分辨这些小事,追着赵思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圣山恶魔的事情的,恶魔怎么会逃出来?” 圣山就是苗人心中的圣地,通常圣女在融合的金蚕蛊之后,都会在圣山上举行一个隆重的加冕仪式,以禀告上苍并接受众人的祝福。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圣山之中,还另外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历来只有大长老和易家人才知道。这个秘密不能轻言出口,知晓它的,便给它起了一个代称“恶魔”,易家历来都会派人镇守在“恶魔”左右,以防意外。 正因为这个“恶魔”,除非易家犯下叛族的重罪,都不会受到过于严厉的处罚。 也因此,易饮水在以为班秋死后,能那么痛快地将那罪魁祸首供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易家的根本不会受损。 现在,她只想知道,赵思琴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始祖 “是小金告诉我的。”赵思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心朝上,一道金光闪过,与主人顺利融合也拥有了一个新名字的金蚕蛊出现在了那里,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属于蛊王的威压,让那些一直被压制的蛊师们变得更加难受了。 赵思琴见状,忍不住狠狠瞪了它一眼,低斥一声:“小金,乖点!” 被主人骂了! 原本威风凛凛的金蚕蛊只能顺从地收敛了自身的威势,蛊师们总算好受了一些。 而易思源却还在发呆。 打从金蚕蛊一出现,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它的身上,贪婪地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阿木长大了!阿木身上的金光变得亮多了!阿木看起来可精神了! 可,它已经不再叫阿木了,它有了真正的主人了。 易思源的心中难掩失落,对比金蚕蛊和赵思琴相处时的情景,他才明白,自己曾经以为的亲密,于金蚕蛊来说,压根什么都不是…… 直到现在,他的心仍然被浓浓的不甘所覆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啪!” 易饮水看不下去了,对着易思源的后背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在他茫然的目光中皱眉道:“现在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重要的是那个!” 易思源一下子清醒过来,专心地听赵思琴解说。 谁成想,他一开口,就扔下了一个惊雷,将易家姐弟都给轰傻了! “你们称呼它为‘恶魔’,可实际上,你们都弄错了,它的真正身份,应该是始祖,蛊之始祖。” 众人目瞪口呆。 易家姐弟更是异口同声地大叫:“怎么可能?” 镇压“恶魔”,守卫圣山、守卫苗族,是易家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职责,每一个族人,从很小的时候就要经历守护者教育,以确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守护者都不会出现空缺。 易饮水和易思源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那被镇压在圣山之下的“恶魔”是多么强大、多么可怕,一旦被它逃脱,整个世界都会被毁灭。 他们或许曾怀疑那“恶魔”的真实性,却从未想过,“恶魔”并非“恶魔”,而是他们所一直信奉的“神”。 “蛊之始祖早在人类诞生以前就出现了,它经历了无数次的大劫,艰难求生,实力也在不断地下降,到人类主宰世界的时代,它更是虚弱到要靠长时间的沉睡,才能勉强活下去。但即便是虚弱的它,也绝不是渺小的人类可以抗衡的存在。” 赵思琴想着自己以小金的眼睛看到的那些画面,尽管模糊到了极致,却依然让他心潮起伏,久久难平,那遥远到连文字都没有的过去,波澜壮阔,奇诡绚丽,还有那些强大无比的异类生物,行动间天地为之臣服!这一切,都深深触动了他的灵魂,但那些,却已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最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而蛊之始祖,也不过是它们中最弱的一个,却也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蛊之始祖拥有极高的智慧,它清醒的时候不多,却对主宰世界的人类产生了好奇,掌握了一种同人类交流的办法,并将一些独特的知识传授于人类知晓,那些人就成了后来的蛊师。” “所谓的守护者,最开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在蛊之始祖沉睡的时候,保障它的安眠,不让它被惊扰。这是人类与蛊之始祖签订的契约,是蛊师对始祖的尊重和报恩。” 听到这里,易家姐弟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这和他们从小学习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人类的寿命对蛊之始祖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往往它一睡,就是数百年过去了。在这数百年里,因为不断的战乱,几乎所有的知情人都死去了,所有记在真相的典籍也逸散了,慢慢的,就连守护者都忘记了他们真正的使命。” “不过,蛊之始祖并不会因此而生气,它早就知道人类寿命的短暂,人类守它一场安眠,已经算是完成了约定,它本来打算向从前一样,重新接触人类,学习新的知识,谁知道,只是刚开头,它都倒霉地选择了一个感染了瘟疫的人。” “瘟疫来势汹汹,差一点夺走了蛊之始祖的生命,它又一次挺了过来,却不得不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就在它沉睡之后,圣山之上长出了一种新的药草,拥有治疗瘟疫的奇效。” 说道这里,赵思琴又转头看向了舒柔,眼神温柔,声音更温柔:“柔儿,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到钟山镇去的原因吗?” 舒柔眼睛一亮:“史书上记载得那个解决了瘟疫的钟神医……” 赵思琴点了点头:“没错,是钟神医。” 原来,钟神医虽然医术高超,但也同其他大夫一样,对瘟疫一筹莫展,而最让他痛心的是,他的母亲也不幸感染上了瘟疫。 钟神医用尽各种办法,母亲的病情却还是在一天天加重,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这时候,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圣山上新长出来的奇妙药草。 梦醒之后,他抱着活马当死马医的念头,独自赶往了圣山,将他梦到的那些药草全都摘了下来。 这种药草看似平平无奇,但只要被人手碰到,草叶就会自动断掉,掉下来的无需保存也一直栩栩如生,留在原处的根系却迅速地枯萎腐败,再长不出新的药草来。 钟神医带着药草回到家,果然治好了母亲的瘟疫。 消息迅速地传开,所有生病的人都赶来想钟神医求救,钟神医没有藏私,将所有的药草都拿了出来,终于将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给救活了。 随后,消息进一步扩散,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寻求神医帮助。然而,那些治疗瘟疫的药草根本就没有多少,光是治疗镇子上的人就用完了,没了药草,钟神医对瘟疫就毫无办法。 “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治好瘟疫的神医,有的只是无意中制造出了神奇药草的蛊之始祖。” “这些都是金蚕蛊告诉你的?”易饮水越听越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玄幻,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忍不住又问道,“那金蚕蛊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蚕蛊代代以命换命,生来就有传承记忆,这一点,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赵思琴不答反问。 在场的蛊师们全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这一点,在族中根本不是秘密,反而是金蚕蛊实力强大的又一佐证! “你们就没想到金蚕蛊为什么会这么特别?” 众人不由一愣,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想过! 从小就被教育,只有金蚕蛊才能称得上是蛊王,也确实感受到了金蚕蛊非同一般的强大,但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如今被赵思琴提出,他们仔细一想,就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别的蛊都是被蛊师们炼制出来的,唯有金蚕蛊,竟然是天生的!那最早的金蚕蛊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 最初的金蚕蛊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蛊,机缘巧合之下,它误入了蛊之始祖的沉眠之地,还吞噬了蛊之始祖的一点残躯,身体发生了异变,这才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蛊变成了蛊王。 也正因为吞噬了始祖的残躯,它和蛊之始祖之间也建立起来一种奇妙的联系,能够知道始祖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不过,这层联系伴随着金蚕蛊一次又一次的涅槃重生,变得极不稳定,到现在,更是长达百年都处于断联的状态中。 这一回,也是机缘巧合,在小金身上发生了奇迹,竟然将这断了许久的联系重新建立了起来,因此,赵思琴才知晓了这许多秘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易思源惊讶之余,越发得眼红起来,竟能与蛊之始祖重新建立联系,阿木真是太厉害了,可它怎么就选中了赵思琴?就算不是他,族里还有那么多有实力有天赋的蛊师,选谁都比赵思琴强啊! 沉默了许久的宁微忽而开口:“照你这么说,那圣山底下的蛊之始祖,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对我们如此之好,就算它醒过来,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吧!怎么会变成大麻烦?” 是啊是啊,蛊之始祖多好啊!众人连连点头。 “以前是很好的,可现在,唉……”赵思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面露苦笑,“刚才说过了,它上次清醒之后沾染上了瘟疫,虽然熬过去了,却变得特别虚弱,只能继续陷入昏睡。按照正常的情况,它还需要再沉睡个一百年才能康复,可现在,却发生了一些意外。” “什么意外?” “一年以前,西苗是不是出过意外,死过几个被蛊毒侵袭的人?” 众人的脑海中一瞬间就冒出了同一个名字:班秋! “人死如灯灭,逝者已逝,你们怎么就不能让她们好好安息呢?为什么要把她们的尸体丢入圣山,丢到蛊之始祖那里?”赵思琴皱眉问道。 “这不可能!”易饮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为了怕毒性传播,班长老他们的尸体时被火化了的! “呵,哪有什么不可能,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赵思琴的笑里充满了嘲讽。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毒变 实际上,这几具尸体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在更早以前,当某些蛊术被当作禁术禁止学习使用开始,每隔那么一段时间,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总有那么些因为各种原因违背了禁令接触了禁术的人被处死,连带那些个被她们连累的人,全都丢进了圣山之中。 这是西苗的领导者们从易家人身上得到的启发。 易家世代守护蛊之始祖,身体不知不觉发生了异变,这异变没有别的作用,只是恰好能够克制这些蛊术之毒,使得易家人不会被蛊术之毒所侵袭,但若想救人,却几乎要落到以命换命的程度。若非如此,易饮水想要拯救班秋就不会那般艰难了。 总之,易家人的这种特别让西苗的领导者们产生了一种错觉,蛊之始祖可以帮助他们消除蛊术之毒带来的危害,因此,他们毫无顾忌地将所有接触了禁术而死的人都丢入了圣山之中。 那些尸体最终消亡,禁术之毒却被蛊之始祖尽数吸收。 一开始,的确是没什么影响,但常年累月下来,这些禁术之毒在蛊之始祖的身体里大量堆积,最终改造了蛊之始祖的身体。 “现在的始祖,就是一个可怕的剧毒之源,一旦它苏醒过来,离开圣山,那种异变之后的毒就会迅速散播出去,到时候,不仅是整个苗地,就连大商,这天下都会被毒素所占据,所有的人、动物甚至植物都会被污染!” 赵思琴说着这些,表情无比沉重,西北地区的瘟疫之难刚刚过去,这里却又将迎来一场更加可怕的灾难,他的心情难免压抑。 四周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这后果远超他们的想象。 舒柔紧紧地抓着赵思琴的胳膊,以眼神向他表明,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全力支持他! 那双蓝色的眼睛因焦虑压抑而有些暗沉,却在与她视线交汇时闪过一丝温柔的亮光,仿佛在回应,不用担心,事情一定会解决。 “我们能做什么?”有金蚕蛊为证,还有那许多族中秘辛,易思源对赵思琴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八成。 赵思琴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祭炼金蚕蛊,再以金蚕蛊喂蛊之始祖,方可使始祖再次沉睡。”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牺牲蛊王?这怎么可以?”当下便有蛊师嚷嚷了起来,抗拒之心十分强烈。 “还有别的办法吗?”易思源抬手让众人保持安静,沉声问道。金蚕蛊对于苗人,尤其是蛊师们的意义非常重大,在易思源的心中亦是特别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想打它的主意。 赵思琴在梦中也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只能摇头。 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继续压制住蛊之始祖,不然,就只有杀死始祖一途了。可是,那样可怕的存在,仅仅是一点残躯就能让原本普通的金蚕蛊一跃成为蛊王的强大的存在,他们这样的凡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将它杀死? 即便真的可以办到,在那之前,又会牺牲多少人命?赵思琴无法估量。 正因为如此,牺牲金蚕蛊才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这也是金蚕蛊自己的意志。 四周再度沉寂了片刻,随后,易饮水才缓缓开口道:“如何祭炼?” 此言一出,当即有数道不善的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就连易思源望向她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些许不满,但他并未开口阻拦,甚至还帮忙约束了情绪有些激动的数人。 易饮水并不在意这些,她沉着冷静,目光只专注地投放在赵思琴的身上,只等他说出答案。 赵思琴心中微微赞叹一声,抛弃了曾经的优柔寡断,敢于为了班秋将易家丑事揭开并毅然辞去圣女之位的易饮水,当真出色无比,莫怪她也成了小金的选择之一。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想当圣女的易饮水自然就不会接受小金,甚至还强行切断了她们之间的精神联系,若不是小金还想抢救一下,故意来了个藕断丝连,大概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默默感慨了一下命运的奇妙无常,赵思琴没有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随即再次回答道:“用天下最毒的毒虫,以及最强的易家蛊师的血,才能祭炼出最强的金蚕蛊。金蚕蛊越强,蛊之始祖再次沉睡的时间就越久。” 说白了,蛊之始祖为什么会来者不拒,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完全消化,还是将所有被丢进圣山的尸体上的禁术之毒都给吞了呢?理由十分简单质朴,因为它饿了呀! 蛊最爱的就是各种毒物,它们吃的不是物体本身,而是物体带的毒性,但每一种蛊都有自己的特性,能够辨别哪一种毒才是自己能够吞噬和彻底吸收的,轻易不会去挑战那些对己有害的毒。 蛊之始祖亦是如此,但是它昏睡的时候,意识总是有些模糊的,还因为长时间的休眠,太久没有进食,察觉到食物就在嘴边,张口就吞了下去,哪还会去悉心辨别食物合适与否?一不留神就吞下了太多的禁术之毒。 禁术之毒就像是有害食品,披着美味的外壳,引诱着蛊之始祖不断地吃它,却在一点点损害着始祖的身体,最终导致了如今的恶果。 蛊之始祖因为身体发生了异变,一时间消耗太大,迫切地需要补充更多更上等的食物,这才会选择苏醒,想要离开圣山。所以,为了不让它离开,就只能给它投喂食物,而且必须是最强最有诱惑力的毒,那除了接受了始祖力量的金蚕蛊和易家人,哪儿还有更好的选择?只要能让蛊之始祖感到满足,习惯了安逸舒服的它自然就不会离开圣山,且会再一次进入沉睡之中。 同时,金蚕蛊本身也存着一份期待,或许,它的牺牲不仅能换得一时的安逸,结合了易家人力量的它,也许真的能够克制那可恶的禁术之毒,还原蛊之始祖最初的模样? 赵思琴没有说得太多,但易饮水已经听懂了。 “以毒攻毒吗?我明白了,那就用我的血吧!”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作者题外话】:不小心放飞太久了,这次尽量恢复日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缘由 “不行!”易饮水刚说完,就被易思源一口否决。 易饮水愣了下,一眼望去,就看到了易思源脸上满满的愤怒,以及那极力掩饰却还是泄露出来的担忧。 赵思琴却没有理会他,只看向易饮水,点了点头道:“小金也说你是最合适的人。” 易家传承已久最正统的嫡系血脉,天赋超群,实力强大,还曾与小金建立过精神联系,当然是最合适的。 易思源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易饮水却比他先一步开了口:“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毒虫毒草你无需担心,我们自会寻来。” “三天,只剩下三天时间了,我也会帮忙去找的。”事到如今,赵思琴已经顾不得其他,决心主动暴露身份,寻求帮助。 三天? 竟然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 这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一股强烈的紧迫感瞬间压上了众人的心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那带着寒意的夜风轻轻吹过每个人的脸庞,却吹不走那对未来的迷惘与焦虑,无星无月漆黑如墨的夜空仿佛变成了一只大张着的贪婪的巨口,轻易地将所有人吞没其中。 因为赵思琴的可怕预言,东苗和西苗再不顾所谓的矛盾,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还未选定新的圣女,长老会凭借她们在西苗留下的种子,迅速地将两边的力量集中到了一起,疯狂地在苗地全境寻找起毒性最强的毒虫毒草。 不过她们并没有将赵思琴的预言公开出去,用的理由是金蚕蛊因为长期没有绑定新的圣女,需要毒虫毒草来延续寿命。这个理由相当完美,金蚕蛊是苗地圣物,无论东苗和西苗,都以有这样厉害的蛊王为荣,怎么会容许她们心中的至宝就这样死去?一时间,苗地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为了救活金蚕蛊而努力! 而赵思琴等人,却再次被禁锢了起来——就算他一再强调自己是真心想要帮助她们,绝不会逃跑,长老会还是没有一点动摇。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不敢冒险,毕竟,现在金蚕蛊和你绑定在了一起。”经常来和赵思琴交流如何祭炼金蚕蛊相关事宜的易饮水如此解释道。 这次的意外,让易饮水和易家的关系大大缓和,因为她的自我牺牲,易家只需要推出几个备选者以防万一,可她和易思源的关系却更差了,两人争论许久,却是谁都无法说服对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用鲜血来祭炼金蚕蛊,风险自然是很大的,所谓的备选者,也是在易饮水这个主要提供者无能为力之后才会派的上用场,到了那时,易饮水可以说是必死的。易思源再怎么和易饮水生气,易饮水也是如同他半身般的存在,他们的同心蛊也自始至终没有解除过,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去死呢? 但,易家同意了,长老会也同意了,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与之相抗衡?在按捺住心中的憎恶与不爽,和赵思琴长谈了一次之后,他就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易饮水担心自己的弟弟,但为了顾全大局,仍然选择了留下,只安排其他人去寻找易思源。 无论她内心多么焦急,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且极力专注于和赵思琴交流祭炼金蚕蛊的相关事宜,想要尽可能地做好全副准备,以免万无一失。 交流的多了,关于金蚕蛊为什么会选中赵思琴的原因,易饮水也慢慢知晓了,连带着她的三观也被狠狠地冲击了一遍。 原来,她们长久以来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她们一直以为是她们为金蚕蛊选择主人,殊不知,从头到尾,都是金蚕蛊自己在选择主人。 金蚕蛊并非普通的蛊,不是蛊师们的造物,它是通过一代生、一代死,以传承记忆的独特方式而生长的蛊王,既是王者,又怎会轻易地被人类决定关系一生的重要同伴? 所谓的圣女,实际上都是金蚕蛊不动声色地引导人们选出来的! 金蚕蛊选择同伴的标准,无关男女、无关蛊术的强大与否、甚至无关于蛊师和苗人的身份,唯一的评价标准就是精神力,无与伦比的强大的精神力! “可,历届的圣女都是女子,而且也是强大的蛊师啊,只有你才是这唯一的意外!”听到这答案的易饮水,清丽的面容上难掩惊愕。 “那是因为,蛊师的精神力本就强于一般人,而越是精神力强大的蛊师,也很容易就拥有强大的实力,而蛊师,又大多是女子。而且,金蚕蛊在与圣女融合之前,几乎不会接触到外界,因此它能选择的范围也只局限于你们蛊师了。” 赵思琴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一次,它本来选中的人是你,可你却不愿意接受它。” 易饮水面露苦笑:“不,它最初选择的是班秋。” 提起这个名字,易饮水的心又不由地抽疼了下,这个人,大约是她永恒的心结了。 赵思琴默了下,并没有反驳,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完整地说了一遍。 金蚕蛊尚未出生,就感知到了即将发生的可怕意外,便拼劲全力,提前一月出生,谁想,它先后选中的两个圣女却一个也没有和它融合。 班秋已经被驱逐出族,再无资格。 易饮水也因为班秋之事心怀愧疚,主动放弃。 族内剩下的人,根本就入不了金蚕蛊的眼,于是,金蚕蛊就追随着易饮水来到了东苗,没想到却发现了赵思琴。 它本来只是受独孤阎罗炼制的毒药吸引,吸取了其中的毒性,但其它的成分效果却没有改变,赵思琴吃了药,体内中的毒慢慢解开,一直被压制的强大的精神力终于解开了束缚,一下子就让金蚕蛊注意到了,于是,它毫不犹豫地放弃易饮水,转而选择了赵思琴,间接救了他一命。 赵思琴每每想到这里,都感到无比的庆幸,舒柔亦是如此 【作者题外话】:太羞愧了,不多说,努力更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夜话 即便赵思琴并不怪她,原本有些心结的顾修言也恢复如常,但舒柔的心中仍然免不了有些自责。 她忘不了赵思琴倒在她面前的模样,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天塌了一样! 舒柔一直觉得经历了前世那般痛苦折磨的自己已经变得十分顽强了,但那一刻,她真的差一点就晕过去了! 当时的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那时的记忆也变得模糊,唯一牢牢印入她骨髓里的就只有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舒柔再一次意识到,赵思琴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比起她的野望,比起复仇的心愿,比起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她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只为换得他的平安! 所以,对于金蚕蛊,舒柔真的是满心感激的,一再地叮嘱赵思琴要与小金好好相处,赵思琴都温柔地应了下来,果然与小金相处得极为和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两天。在长老会和世家们的大力推动下,毒虫毒草都已找到,备选者也已安排妥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全部到位,只剩下祭炼金蚕蛊这最后一步了。 而这一步,却要由完全不懂任何蛊术的赵思琴来完成。 舒柔难免有些担忧。 这一夜,弯月如钩,悬于天际,尽管院外的守卫又增加了一倍,却并未影响到院内的宁静与祥和。 赵思琴与舒柔并肩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澄澈的夜空,细数一颗颗明亮的星辰。 数着数着,舒柔的目光却定格在了赵思琴的身上。 那夜,在赵思琴忙完他的要紧事之后,终于有空闲喘口气时,舒柔便请钟大夫和顾遇仙分别给赵思琴诊了脉。 钟大夫:“比牛还壮,什么毛病都没有!” 顾遇仙:“剧毒已去,已无大碍。” 舒柔当场喜极而泣。 赵思琴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可,治好了痴傻之疾的赵思琴有什么不同呢? 曾经在舒柔的印象里,他是威震四方的战神,强大有力,令人敬畏,哪怕面对她时极力保持着温柔,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些许煞气——久经战场杀戮无数带来的煞气。正因为如此,即便明明知道他绝不会伤到她,面对那样的煞气,她的心里也总有些畏惧和忐忑。 而现在…… 舒柔静静地注视着赵思琴的侧脸,他的蓝眼睛依旧如他送给她的倾城宝石一般璀璨夺目,他的笑容依然比阳光更加耀眼,他对她说话时的模样依旧是那样温柔体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这让她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对于前世的战神赵思琴,舒柔心有愧疚,可她心里深深喜欢上的,却还是那个痴痴傻傻眼里只看得到她的赵思琴。 人心啊,总是这样贪婪,有了失去的危险,才知道已经握在手里的是多么珍贵! 被这样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赵思琴的脸颊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终撑不住了,有些无奈地回过头来,笑道:“柔儿,你怎么了?” 蓝色的眼睛中蕴含的情意缠缠绵绵,只一眼,就让她的脸也跟着红了。 啊,还是有一点变化的,现在的赵思琴,感情的表达更加露骨了! 舒柔既有些害羞,却更加欢喜地想着。 虽然是十四岁的年轻身体,但内里却是二十四岁历经沧桑的灵魂,舒柔一直觉得自己比赵思琴成熟的多。 过去的赵思琴也确实表现得很幼稚,对舒柔的喜爱更多的是如孩童般的占有欲,只是他的喜爱要比孩子执着用心的多,这才慢慢打动了舒柔。 而现在的赵思琴,却像是从孩子变成了大人,终于懂得该如何将内心澎湃的情意透过眼神、动作等各方面的小细节表现出来,尤其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总会让舒柔脸红心跳,不能自拔,就连呼入的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清醒,还有正事要谈! 舒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自己冷静了下来。 “小峰,明天,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吗?” 明明已经听他说了很多很多遍,多到她都能把他说的话倒背如流了,可她的心里仍然充满了不安。 她差点就失去他了,很害怕又要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又听到了被重复了几十遍的问题,赵思琴却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的眼神越发的柔软起来,那满溢的情意也越发浓烈起来,他松开一直紧握着舒柔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擦去手心的湿汗,同时抬起了两只手臂,温柔而坚定地搭上了舒柔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搂紧怀里,嘴唇附在她的耳畔,低语道:“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柔儿。” 停顿片刻之后,他又将整个祭炼的过程,更加详细地说给她听。 所谓的祭炼,就是在一处极为安静的密室之中,用苗人们特制的炼蛊容器,将毒虫毒草与金蚕蛊都放入其中,每隔一段时间,就加入一些易家人的血作为辅助,越到关键时刻,需要的血量越多,一切顺利的话,炼制过程快速完成,不需要太多的鲜血,易饮水就不用死。 而在此过程中,完全不通蛊术的赵思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一旁凭借精神联系关注一下祭炼中的金蚕蛊的状态,根据金蚕蛊的提示,指导易家人添加鲜血的时机和数量就可以了,并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以往,听到这里,舒柔就不会再问写什么,然而,今夜的她,却是格外的焦虑与不安,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最糟糕的设想给问了出来:“万一,不成功呢?” “嗯?” “若是金蚕蛊反而被其它毒虫给吞噬了呢,你会不会有事?” 炼蛊,不就是毒虫们相互吞噬,留下最强的一个吗?这次找到的毒虫可都是很厉害的,谁能保证金蚕蛊一定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万一出岔子呢?那喝金蚕蛊融合的赵思琴又会怎么样?舒柔真的很难不担心。 小金在赵思琴的脑子里不断地抗议,为舒柔对它的贬低而恼怒。 赵思琴一边安抚了一下闹腾的小家伙,一边轻轻拍了拍舒柔的背,轻笑道:“不会的,因为,我不是蛊师啊!” 蛊师与金蚕蛊的契约是双向的,互相有所制约,然而赵思琴和小金的契约却是单向的,因此并没有什么影响。 “那真是太好了!”舒柔依偎在赵思琴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只觉得无比安心。 “还数星星吗?”赵思琴的轻笑声犹如酷热夏夜拂过的凉风,轻易地驱散了她心中的焦虑不安与躁动。 “好啊!” 两人又开始了他们的游戏,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最后,舒柔不幸落败。 赵思琴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道:“我要把这个要求留在解决这件事之后。”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调查 就在离东苗小村不远的山林之中,一间猎户搭建的临时小屋,外表和内里看起来都无甚异常。 忽然间,一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衣男子陡然从深浓的夜色中现出身影,左顾右盼了一阵,便一溜烟地蹿进了小屋之中,在床边摸索了一阵,原本紧紧闭合的床板骤然一开,他就从容地跳了下去,床板再次合上,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变化。 床板之下,是一条漫长的地道,鬼面男子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随手点燃了墙边的油灯,一路走,一路点灯,大约绕了五六个弯,终于来到了一扇石门前,有两个带着白面具的守卫守在门边,见到他递出的身份牌,便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转身打开了石门。 鬼面男子昂着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威势,大步走了进去,顿时进入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新世界。 依旧是地底,却是布满了明亮的夜明珠,墙壁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各种装饰都繁复而华丽,这里不是密室,而是一座恢弘壮阔的地宫。 而这座地宫,却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建成的!这就是他们主子的力量! 鬼面男子想起那姿容妖冶的青年,就是一阵心颤,更是无比困惑,这样强大的人,竟然还有效忠之人,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啊! “夜十一?” 熟悉的声音将鬼面男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发现自己在主子面前竟然走神了,他的手心和后背立刻出了大量的冷汗,整个身子都更深地匍匐在地,无比恭敬道:“主人神机妙算,那常正卿果然动用了南鹰军的力量……” 随即,他就将常正卿发现他们并未死在凤玉公主陵中暴跳如雷的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出来。 夜十一知道,自家主子很讨厌那个常正卿,甚至故意派他们引导常正卿发现他们未死的真相,就是明明白白地向他挑衅,一切可都尚未结束! 那,他多说点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应该能够让主子感到愉悦吧!夜十一想着,说出来的话便夸张了些许。 假如他敢抬头去看主子的脸,就会发现,伴随着他越发夸张的述说,七公子的脸色已经由原本的微笑变成了不笑,到现在已经是阴云密布,充满了不耐烦了。 “够了,这种小事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东西呢?” 夜十一听出了七公子口气里的不满,当即住了口,又听到“东西”两个字,脸色便不由有些发白,一颗心紧紧悬在了半空,吞了吞吐沫,战战兢兢地汇报道:“常正卿太过狡猾,我们被骗了,东西已经被他送回京城。” 说完这些,夜十一全身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就像是整个人都浸在了冷水里。 然而,他假想中的主子的暴怒却并没有发生。 “哼!”就听七公子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道,“就知道你们靠不住,好在,我还有后手。” 什么后手,七公子没说,夜十一也不敢问,他只是万分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不过,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他定了定神,继续汇报其它事情的进展情况。 这些事情,都是有专人负责的,一般来说,都应该由负责处理的人向七公子汇报,但七公子事务繁忙,又不愿他们在这件事上耽搁太多的功夫,就让他们自己协商,每次派一个人来汇报所有的情况,再讲他的指示全部传达回去。 于是乎,对自家主子充满敬畏的手下们,每次出任务前都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汇报的人选,而夜十一,很不幸的,已经连续中了三回签了,是兄弟们之中最悲催的一个。 为了保命,他也自行琢磨了许多应对主子的汇报技巧。 比如,汇报顺序,主子最感兴趣的要放前面,拿不准的、情况悲催的,放在最后。 “和班秋小姐联系成功,主人您的邀请已经传达,班秋小姐答应考虑……”自从陵墓中脱逃出来,夜八就带着自己那一队人马,没日每夜地去追人,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考虑?那人呢?” “夜八一直带人跟着,一定会如您所愿。”自己想明白了,那就和和气气地把人请回来,想不明白的,就只能动用特殊手段了。 “恩。”七公子没有发表多余的意见,显然对这个处理方式很是满意。 夜十一微微松了口气,一面得意于自己排列顺序的正确,这一条放在前面果然是对的,一面又很是羡慕夜八,这个任务完成得好了,没准主人还能高看他一眼。 “独孤阎罗的下落已经查到……” 这一件事是由他们的老大夜二负责。原来的老大夜大已经在半年前的任务中死去了,在主人没有选出新的老大之前,能力最强的夜二便是他们心中的临时老大。 夜十一很不喜欢夜二,他自私贪婪,犯了错总喜欢让别人给他背黑锅,夜十一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因此,汇报起他负责的事情时,夜十一便不由地带了点情绪,看似平常的汇报里面却暗藏无数坑,暗指夜二的不负责。 然而,这点小伎俩放在七公子这里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对于手下们的不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从不想着调和,相反还觉得这样很好,他们只要把各自的事做好就可以了,关系不好对他来说反而有利。 独孤阎罗在东苗的村子里开义诊,还被传为神医……夜十一一边汇报一边都觉得不可思议,真不知道夜二传这个消息给他的时候有没有过脑子,那可是独孤阎罗!视人命如粪土,毫无人性的毒医!与其说他良心发现不杀人改救人了,还不如说他是打着义诊的幌子,骗人去做试毒实验还来得可信点! 不过,那个毒医胆敢反水坑害自家主人,那就一定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然而,坐在上首听了这个汇报的七公子却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独孤阎罗的确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但是,凡是总有特殊不是? 他的脑海中迅速地回忆起凤玉公主陵中的那次欺骗,还有过去无数回独孤阎罗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的场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了。 独孤阎罗身上果然是有秘密的啊!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吩咐道:“找机会把人给我捉回来,记住,不要伤他的性命!” “是,主人!” 夜十一将七公子重点关注的几个对象都汇报结束之后,才开始汇报几个意外的情况。 原本听得有些懒洋洋的七公子,忽而精神一振:“你说,宁王赵思琴在这里?” “是的,主人。” “单独再派一队人,给我盯牢他!” 七公子的声音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喜悦,夜十一心下惊讶,却还是恭敬地遵从了他的命令,只是有些困惑,为什么提起这个宁王,主人会如此兴奋呢? 同一时刻,仙灵幽谷。 消失了行踪的易思源正在这里。 短短两天时间,他就由高冷清丽、貌若好女的大美人,变成了胡子拉碴、全身脏兮兮的叫花子,一向顺滑的发丝上都沾上了各种颜色的枝叶,一张脸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可他全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字的手上,那一个小小的琉璃杯中,那里盛着他的鲜血,鲜血中加入了他特别调制的毒汁,正在发生着一些变化。 半晌,伴随着“啪”得一声脆响,易思源整个人状若疯癫,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大叫不止:“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两天两夜的辛劳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他不甘心! 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姐姐! “易思源,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寂静的山洞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疯狂的易思源猛然僵住了身子,扭过头去,便见到了一身红衣恣意的女子依靠着洞壁,把玩着一只紫色的蜈蚣,一脸嘲弄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讽刺和不屑。 易思源僵硬了片刻,口中忽然发出“呵呵”的笑声:“原来我真的疯了吗?竟然出现了幻觉!” 班秋的脸上忽地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故意道:“什么疯了,你明明是死了,不然怎么能见到身在阴曹地府的我?” “我死了?”易思源闻言不由一怔,“我竟然死了?” “是啊,你已经死了。”班秋斩钉截铁地说道。 原本安静下来的易思源一瞬间变得更加狂躁,他用力捶打着桌子,明明感觉到了疼痛,却因为精神暴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大叫着:“不,不行,我怎么会死?我怎么能死?” “你不过是个凡人,当然会死。”班秋继续蛊惑道,她一直讨厌易思源,能看到这个做作的家伙发疯真是太有趣了。 “不,我不要!我怎么能死得这么不值得?我死了,谁能去阻止姐姐,谁能救她?” 班秋的脸色倏然一变:“易饮水出了什么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失败的求助 班秋的谎言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已然陷入死胡同的易思源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被逼入绝境的他根本就不能分辨出真假,大叫着发泄一通之后便颓然倒地,神经质一般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班秋。 班秋不由怔住。 什么蛊之始祖,什么大灾难,她通通都不在意,自己抗不过死了那是她弱,活该,别人的生死就更和她无关了,可班秋却要为救这些无关之人自己选择死亡。 “白痴!”班秋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狼狈不堪的易思源坐在一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忘了周遭的一切,只一遍一遍重复着:“我怎么死了呢?我死了,还有谁会救姐姐?” 看他这幅模样,本该落井下石的班秋都失了兴致,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身上:“够了,你还没死呢!” 身体的疼痛和班秋冰冷的声音双管齐下,拉回了易思源的神智,他就像是一个从大梦中清醒过来的人一样,先是有些恍惚,然后眼神慢慢地变得清明,头脑和身体都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下一瞬,他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弹起,跳到三步开外,一脸戒备地看向班秋,凌厉的眼神中难掩惊骇:“你还活着!” 易思源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样的绝境,就连他们都逃脱得惊险万分,明明被困住的班秋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班秋一眼就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某些她极力想忘掉的片段自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想活下去吗?那就按我说的做。” “哎呦,你怎么这么固执?宁愿死也不肯与我合作?” “啧啧,像你这样的人,死在这里太可惜了,也罢,就当我做做好事吧!” 直到现在,班秋也没有弄清楚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那本已落入陷阱的七公子一行,却神奇地脱离了出来,还顺带救下了她,还是在她毫无犹豫地拒绝了合作之后。 那时的她,是真的了无牵挂,无惧死亡,且以她一贯骄傲的性子,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不可能为了活命向他人低头。 却没想到,七公子会直接把她打晕带了出来,还为此牺牲了三个白面具人的性命! 清醒后知道了一切的班秋却是无动于衷:“不要以为我会因此感谢你。”她不会感动,更不会愧疚,她本就不是会在意他人性命的性子,更何况,让那三人去死的是七公子,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如此“不识好歹”的班秋,七公子却并没有生气,眼里的兴味甚至变得更浓了。 “用三个废物换班姑娘的性命,当然是值得的,只有班姑娘你活着,我们才会有合作的可能啊?” 那全身都散发着黑暗魔魅气息的青年,对牺牲掉的手下比班秋更加冷漠。 之后,他更是仅以几只蛊为条件就将班秋放走了,只是一直派人跟着她,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说服她和他合作。 班秋试过各种办法,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跟踪,实在是不胜其扰,终于同意了与他合作,还故意提出了各种苛刻的要求,没想到他都同意了! 七公子这个人,班秋一点也看不透他,在敌对与合作的选择中,最终偏向了合作,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的紫蜈蚣居然在畏惧他! 要知道,紫蜈蚣可是连蛊王都敢挑衅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可它却怕他!这让班秋对他的戒备心一下子攀升到了极点,衡量之后这才选择了合作。 班秋不怕死,但既已死里逃生,便会继续好好活着,与七公子的合作不辱她尊严,还好处多多,她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些事,她并不打算告诉易思源,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用充满嘲讽的口气说道:“易公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竟然连生人死人都分辨不清楚了吗?” 易思源的瞳孔瞬间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脸色发红,眼眸里飞快地闪过奇异的光芒,猛地扑向了班秋,叫道:“班秋,帮帮我!” 红衣微旋,班秋一个侧身,轻松避开了他的扑袭,回过神来的易思源也没再犯蠢,扑空之后,双脚猛地用力点地,在半空翻了个身,踉跄几步,也成功稳住了身形。 这一下过后,易思源的神智越发清醒了。 看到班秋眼神来毫不掩饰的嫌恶,他也没敢再扑过去,只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一脸恳切地望着班秋,哀求道:“班秋,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救救姐姐吧!” “帮你,我为何要帮你?”班秋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智障。 “不是帮我,是在帮我的姐姐啊!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易思源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讶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班秋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似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朋友?我和易饮水?”班秋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紫色的蜈蚣也在一旁舞动着自己的几十只前足,发出奇怪的声响,仿佛也在嘲弄着易思源一般。 易思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班秋并没有笑很久。 收起了笑容后,她的脸色比刚刚与易思源相逢时更加冷漠无情,她径自走到易思源的身边,在他一脸发懵的表情中,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身侧,抬脚狠狠踹向了他的小腿,直接把他踹得跪倒在了地上,还让紫蜈蚣爬到他的脖颈上,威胁着他不能动弹。 她转身站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易思源,你给我听好了。我和易饮水,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再相见,只会是对手。你觉得,我是个傻的,会拼尽全力去救我的对手吗?” 易思源这才想起,姐姐、易家与班秋之间的恩恩怨怨,班秋被他们害得那么惨,怎么可能还会帮助他,还会去救姐姐? 可他却不甘心就此放弃,执拗地看着班秋道:“若姐姐死了,你连对手都没有了。” 班秋无比冷漠地说道:“这么轻易就死了的女人,又怎么配成为我的对手?” 易思源无话可说,眼里希冀的光芒彻底黯淡,他明白,想要指望班秋出手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他低下头,用力地捏紧拳头,就算没有任何人帮忙,他也一定要救下姐姐! 低着的头易思源并没有发现,班秋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眠之夜 “咳咳!” 黑漆漆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守在屋外的顾修言眉头微皱,敲了两下门,没等屋里的人应声,便推门而入,径自走到床边,就见那躺在床上的人半个身子已经倾斜到床外,像是要下床的模样。 顾修言几步上前,伸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脸色变得更差,低声斥责道:“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微微敞开的窗户,屋檐下的灯笼透进来些许光线,足够让顾修言看清屋里的一切。 躺在床上的顾遇仙伤重未愈,至今连下床都不可以,脸色苍白如纸,刚才的那一点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让他的额头上渗透出点点汗珠,整个人显得越发的虚弱无力起来。 但是顾修言对他却没有半分同情,只觉得他活该!竟然胆大包天地给宁王殿下下药,被刺中一刀都是轻的! 顾修言只要一想到这事,就感到万分的懊恼,要知道,这人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变化,他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这在顾修言看来,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对他分辨能力的莫大嘲讽!甚至让他对自己能否当好赵思琴的贴身侍卫都产生了怀疑。 好在,经过赵思琴的劝说,他最终想明白了,心境有了很大的提升,整个人也比过去更加坚定了。 犯过一次的错误,他绝不会再重复,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看紧了这家伙! 管他有几个面目,管他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遗忘,顾修言只当他就是那个恶魔,绝不会放松警惕,让他有可趁之机! 顾遇仙看到顾修言满脸戒备的模样,心下苦涩,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犯下的错已经太多太多了,仅仅是苍白的语言,根本不能挽救他的过失。 他又咳了两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道:“我想喝水。” 顾修言将他的身体调整好,让他靠在枕头上,然后才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摸了摸冰冷的茶杯,握着茶杯的手骤然发动,不一会儿,那本已冷却的茶水竟然就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随后,他才将杯子递给了顾遇仙,硬邦邦地说道:“喝吧!有事就叫我,不要自己动,没有殿下的命令,你别想找死,更别想逃跑!” “对不起。”温热的茶水滋润了顾遇仙干到起皮的苍白嘴唇,也微微驱散了一点深秋的寒意。 因为他虚弱的身体状况,尽管盖着厚重的被子,顾遇仙却依然觉得无比寒冷,可他自认是个罪人,又哪有资格去提些要求呢? 然而,看顾修言这个态度,他才发现,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己,似乎又在用别的方式麻烦了别人还不自知。 他并不在意顾修言冷硬的态度,只懊恼于自己的愚蠢,既然赵思琴不想他死,那他就继续活下去,留着自己这副身体继续赎罪。 想明白了这些,他便冲顾修言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会再有下次了,能再给我一杯水吗?” 顾修言从他手里接过已经空了的杯子,面无表情地又给他接了一杯水,却并没有将他的道歉放在心上,他只有一个信念:听王爷的话,看好这个大麻烦! 另一边,赵思琴和舒柔都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看似都已进入了梦乡,却谁都没有真的睡着。 赵思琴的胳膊环绕着舒柔的身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脑子里却在思量着献祭的事情,别看他跟舒柔说的轻松,然而这当中却也有很大的危险性,祭炼金蚕蛊的过程是很安全,但是要将祭炼好的金蚕蛊送给蛊之始祖食用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尤其,身为契约者的他,在献祭之时可是必须与金蚕蛊保持住限定的距离的,也就是说,那时候,他会离蛊之始祖很近很近,这当中的危险性自是不言而喻。 但是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让舒柔知道。 大脑重新恢复清明,彻底摆脱了毒素影响的那一刻,过去的一幕幕如同剪影一般迅速地在他脑海中飘过,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困惑的、无法理解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世界揭开了那层透明的伪装,在他的眼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从那时起,他原本干净如白纸的心增添了许多五彩斑斓的色彩。 唯一不变的,就只有他对舒柔的在意。 他对她的爱恋越发清晰明澈,想要守护她的心情也越发执着和坚定。 蛊之始祖一事关乎大义,然而他如斯努力的背后,却也是恐惧他深爱之人被卷入这场浩劫之中。失去过一次的他,绝不想再体会到同样的甚至更深的痛苦。 所以,这件事,无论有多大的危险,他都一定会去做。 成了,所谓的风险就失去了意义,失败,所有人都会迎来最惨重的结果。 如此,说与不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说了,也只不过让柔儿更加担心。赵思琴思虑良久,最终选择了隐瞒。 他紧紧地抱着舒柔,唇触碰到她柔软的发丝,淡淡的清香飘入他的鼻腔,让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小小的弧度,整颗心都变得慰贴起来。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她承诺:柔儿,我的柔儿,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会毫发无损地回到你的身边,带你重返京城,让你得到世人的认可,成为我的王妃! 而感受到他臂弯力量的舒柔,看似睡得很沉,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紧闭的双眼下却是无比清醒的神智。 虽然赵思琴早早地给她吃了定心丸,她也选择了相信,但在这样的夜晚,她却怎么也无法安眠。 夜越来越深,周围也越来越静,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彼此规律的心跳。 这样的环境,再适合入睡不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头脑却更加的清醒,因为那个时间也更近了。 她紧紧依偎在赵思琴的怀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峰已经和我保证过了!小峰是绝不会对我说谎的,我信他! 就这样,两个装睡的人安静地相拥在一起,直到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屋子里,一室明亮,他们才同时睁开了眼睛,眼神交汇之时,相视一笑。 天亮了,一切就要开始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掉包 漆黑的地底密室,从顶部到墙壁到地面,一切都被漆上了浓浓的黑色。 这里也没有灯火,只有东侧墙壁的石柱上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放置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就连那光线也是灰暗的,让黑暗的密室变得恍若深渊,谁人进入到这里,便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压抑与痛苦。 紧跟在赵思琴身后踏入密室的易饮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思琴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意思多余的情绪。 今天的他,穿着纯白的长袍。那是专属于苗族圣女的服饰,一生一次只会在圣女继承仪式上穿起的礼服,是所有蛊师心中最憧憬的服饰,让易饮水打一看到就眼神复杂。 长老们嘴上说绝不接受赵思琴这样一个不是蛊师也丝毫不懂蛊术的异族人成为他们的圣子,却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刻为赵思琴准备了这样一套衣服! 即便没有那繁复的继任仪式,口头上的称呼也未曾发生改变,甚至连这套服饰所代表的意义都没有告诉给赵思琴,但能为他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定制完成这样一套衣服,不也表明了长老们对他隐晦的认同吗? 看着赵思琴平静的目光,同样白衣却只是普通装扮的清丽佳人心中不由地涌出一股浓浓的酸涩之意,却又很快地将这种等同于嫉妒的心情给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事。” 赵思琴闻言,看向白衣佳人的目光登时一变,当场就沉下脸来,怒斥道:“易思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姐姐在哪儿?” 白衣佳人不动声色,只皱眉道:“宁王殿下错了,我就是易饮水,不是易思源,我那弟弟前几天就离开村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那镇定的表情,淡然的口吻,和易饮水惯常的模样没有一丝区别,就算是换成他们的爹娘也未必能分得清,可赵思琴却没有半分动摇,坚持自己的判断:“易思源,不要再装了,我知道是你。” “宁王殿下……”白衣佳人还想再辩解几句,却被赵思琴直接打断。 “我会错,可小金不会错,你是不是那个曾与它建立精神联系的人,你觉得它会认不出来吗?” “没有姐姐,我不行吗?不是还有别的备用人选吗,你大可以用他们,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对吧?”谎言被拆穿,易思源却没有半点惊慌,恢复了自己的声音镇定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你不是不知道,血的纯度对祭炼的结果影响很大!”即使有再多的备选,也不及易饮水一人。 易思源和易饮水是双胞胎,还曾经在易饮水被班秋带走之后,假扮了易饮水长达一年之久都没有被人识破,赵思琴作为一个外人,自然就更难看出他的伪装了。 而现实就是这么巧,为了这一场祭炼,小金一直在养精蓄锐,直到进密室之前都在沉睡,刚刚苏醒过来就发现约定好的易饮水变成了易思源,在他的脑海中吵得不行。 面对赵思琴的愤怒,易思源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他早已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背负千古骂名,也绝不要自己的姐姐成为牺牲品。 赵思琴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再怎么逼问也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正如易思源所说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他必须尽快开始祭炼仪式了。 他深吸一口气,铁青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道:“既然你想代替她,那就来吧!” 易思源的表情不由放松了些许,清丽的容颜上,欣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变成了凝重。血脉纯净的姐姐尚且有生命之危,换做是他,怕只能是个十死无生的结局了吧! 这般想着,他却还是踏进了密室之中。 黑色的石门缓缓地下降,易思源的眼睛盯着那石柱上的夜明珠,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决绝。 就在那石门快要闭合之时,忽然出现了一双手,猛地拖住了门底,努力地想要阻止石门的坠落,充满了焦急的娇喝声传来,那声音,熟悉得让易思源心颤:“停下!殿下,你弄错人了!” 易思源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用力攥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恨不能冲到门边,赶紧把那双手拨开,将那人赶得远远的! 可,做足了祭炼准备的赵思琴,已经将他牢牢地绑了在石凳之上,易思源根本动弹不得! 他拼命挣扎,但束缚他的绳索却未曾有一丝松脱的迹象,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那双手,怒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点离开,他已经答应用我了!” 门外传来的是比他更加愤怒的吼声:“易思源,这该是我来做的事,你凭什么代替我?” 赵思琴反应极快地按停了开关,让黑色的石门再次升起,易饮水愤怒的容颜一点点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她飞快地冲进门内,用力地按住易思源的肩膀:“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后果会多严重?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那与他一般模样的面孔上除了高涨的怒气,更多的却是失望,即便是他们那次为了家族几乎决裂的时候,她也未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仿佛要彻底抛弃他的神情。 不,怎么可以?她怎么能抛弃他?他是她的半身,异体同心,这世上最重要最特别的存在!他绝不要被她放弃! 易思源拼命挣扎着,眼见她面上的失望越来越浓,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我不想你死!” 易饮水愣了愣,随即变得更加愤怒:“不想我死,就要代替我死吗?你想过你代我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这样做,不就是希望你和大家都好好活下去吗?” 易思源本来想要反驳回去,却忽然看到了易饮水脸上落下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到他的脸颊上,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她的眼泪,让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能傻傻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一边的赵思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谁说你们一定会死?为什么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呢?饮水,你既然来了,就把你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给抬一边去吧!” 易思源闻言,狠狠地瞪向了赵思琴,却再也无法阻止接下来的事情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七公子的诱惑 “班姑娘,我需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收到七公子消息的时候,班秋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东苗的村子。 虽然对着易思源说了最残酷无情的话,理智也一再地告诫自己不理会才是明智的,然而犹豫再三,她还是跟上了易思源。 我只是来看个热闹!她如此说服了自己。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她想得那样轻松。 易思源打算用自己来代替易饮水,这个主意并非他临时起意,而是在听到易饮水自己请求献祭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念头,并且也做了一些计划。 然而,毕竟只有三天时间,他还为了寻找更好的方法耗尽心神,计划也做得无比粗糙,有好几回都险些被人发现,还是悄悄跟在他身后的班秋帮了忙,这才让他顺利地蒙混过关,一路跟着赵思琴到了密室,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当班秋看到一身狼狈仓皇而来的易饮水时,就知道易思源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 班秋本来有机会拦住易饮水的,却最终没有这么做。 她就这么静静地藏身在安静的角落里,等待事情的最终结果,却没想到,会先接到七公子的传讯,还差点被人发现。 那戴着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家伙死死地盯着她,让班秋感觉很不舒服,很想挥一挥手,直接让这恶心的家伙变成一滩肉泥。 但最终,她并没有这样做。 如无必要,她是绝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七公子结仇的,七公子的要求,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没有拒绝的必要。 班秋又看了眼那紧闭的石门,密室之中发生的一切,都被这厚重的石门给阻绝了,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石门之中,因为不断流失的鲜血,易饮水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她整颗心都投入到金蚕蛊的祭炼上来了,根本不知道,她曾经的友人、以为已经天人永别的班秋,刚刚还在注视着她。 七公子对班秋的要求很简单,他要把顾遇仙,准确的说,是独孤阎罗给抓回去,还要不动声色、不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将人带走。 这对于他的手下来说,也并非难事,但难办在,他要的非常急,而且十分明确,不能被人发现,至少是在献祭结束前,不能惊动别人,这个难度就要高的多了。 于是,他很有诚意地给出了一个班秋难以拒绝的价码——一本苗域内早已遗失的上古蛊术竹简,成功地打动了班秋。 班秋拒绝了面具人所谓的辅助,只与他约定了交人的地点,就将他赶走,单枪匹马地来到了拘禁顾遇仙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守卫并不多,除了顾修言,谁也没将那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顾遇仙放在眼里。 班秋藏在角落里,默默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嘴角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因为被独孤阎罗欺骗、险些将自家主子害死的顾修言,对顾遇仙、对所有人都防备到了极点,就连喝的水都要是自己去提的才作数,每回使用之前,也是各种试毒,导致那些个守卫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很是古怪和鄙夷。 但顾修言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像是最尽忠职守的门神,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要将顾遇仙牢牢看住,绝不再让他寻到可趁之机。 然而,就算顾修言千防万防,防得了那些心思不明的守卫们,防得了不知何时就会切换灵魂的顾遇仙,却放不住蛊术超群的班秋。 蛊非毒,普通的方法根本无法查出蛊的存在,班秋耐心十足地守了一个半时辰,成功找到了一个机会,将蛊下在了顾修言的水里。 这是一种短效的迷魂蛊,时间本来只有短短的一刻钟,无色无味无形,一旦中了招,基本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只会在施蛊人引导的事上产生错觉,还无知无觉。 这种蛊只是一种特别初级的蛊,凡是学习了蛊术的蛊师们都会掌握,因为时间短,又没什么特别的效果,且只要喝了酒就能轻易解除,除了偶尔想要恶作剧的时候,基本没有蛊师会用这种蛊。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蛊,却在班秋的改良下,时间变成了一天,成功地让严防死守的顾修言中招了,让班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个偷梁换柱,直接把顾遇仙打昏带走,放了个枕头装假人。 看着顾修言对着枕头假人面无表情冷声斥责的样子,班秋的脸上满是嘲讽,如同她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开了,且如七公子所要求的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班秋来到约定的地点,本想交了人直接离开,但听到面具人说,七公子想要见她一面,亲手把那古籍交给她后,班秋犹豫了片刻,又回望了眼东苗的村落,恰好收到了她留在密室周围的蛊发出的讯号,得知赵思琴和易饮水已出来,易饮水尚算安好之后,便再无顾虑,点头同意了。 顾遇仙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人从顾修言那么严密的防守中给偷了出来,更没有想到,会直面独孤阎罗的合作者,那个长相出众却气息诡秘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的七公子。 他努力地保持镇定,回想凤玉公主陵时的情景,打算再向那次一般,伪装成独孤阎罗的模样,蒙混过关。 独孤阎罗可以装成他,把他害得这样惨,他自然也可以装成独孤阎罗,狠狠地坑这些坏家伙一回! 他想得很好,也成功地骗到了一部分人,却在与七公子视线相交时,看到了青年眼中浓浓的嘲讽。 “你骗不到我的,顾神医。” “不要把我跟那个废物相提并论,我是独孤阎罗!”顾遇仙不相信七公子看穿了他的伪装,没有独孤阎罗记忆的他,叫不出眼前人的身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伪装,不惜自黑。 然而,七公子并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就有几个面具人上前来,制住了顾遇仙的手脚,将人抬了起来。 顾遇仙终于有些慌神了,叫道:“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七公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轻轻托起顾遇仙的下巴,笑道:“顾神医,我对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啊,既然独孤阎罗自己醒不来,那我就帮他个忙,把他喊出来好了。”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却让顾遇仙不寒而栗,他想要挣扎,想要尖叫,却被那些制住他的面具人给阻止了,粗鲁地带到了刑房之中,那里,有人正磨刀霍霍,对顾遇仙这个新奇的实验品充满了兴趣。 七公子手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从属下的情报里察觉出了顾遇仙的异状,没花多少心思便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恼恨于顾遇仙的欺骗,却更想把独孤阎罗这个好用的帮手给换回来。 至于这个过程里,独孤阎罗会吃多大的苦头,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他,七公子毫不在意,他太了解独孤阎罗,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独孤阎罗永远都不会背叛他,至多,不过是杀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卒们泄愤罢了,都是小事。 将顾遇仙的事情放到了一边,七公子的眼睛便亮闪闪地盯住了班秋,热情地想要去抓她的手,班秋没动,紫色的蜈蚣却出现在班秋的肩膀上,示威似的冲七公子舞动着自己的足。 七公子的手在离班秋的手只差一丝空隙的地方停住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重新收了回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眼神也越发明亮:“多日不见,班姑娘的实力见涨啊!” 被看出来了!班秋心中一紧,对七公子的忌惮之心更重,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直接忽略掉这个话题,直奔主题:“现在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七公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拍手掌,便又鬼面具人快速地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走到七公子的面前,将东西交给了他。 七公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竹简,那只有蛊师才能留下的特殊标记便出现在班秋的眼前。 “这就是班姑娘的酬劳,你可以仔细检查一下。” 班秋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了竹简,她全身紧绷,满心戒备,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当即便能反应过来。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七公子的确信守了他的承诺,给班秋的东西货真价实,并且没有做任何手脚。 看到班秋的表情有所放松,七公子也笑得十分开怀。 他望着班秋的眼神专注而热烈,就像是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只有最敏锐的人才能发现那其中深藏的冷漠与无情。 他的声音无比柔和缠绵,仿佛在对恋人诉说情衷:“班姑娘,像这样的书册,我手上还有很多,只要你一句话,全都可以交给你。” 还有很多! 这句话让班秋的眼眸猛地一缩,心跳也不由快了几分。 从她开始接触蛊术起,对蛊术的狂热就从未消减,这样的宝贝,简直比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更加符合她的心意,她很难不动摇。 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尤其这馅饼还握在七公子这样的人手里,比起诱惑,危险更大。 七公子看出班秋的防备之心,没有任何的在意,只继续笑道:“班姑娘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放在我手里,就像是蒙尘的明珠,唯有交给班姑娘,才能让它们重新绽放光辉。班姑娘越强,我们之间的合作便会越成功,这不过是我的一番诚意罢了!” 班秋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一事换一书,两清。” 被拒绝了,七公子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却并没有生气,还让人客气地将班秋送了出去,然而,那些带走顾遇仙的人慌慌张张跑来宣告顾遇仙死讯的时候,原本八风不动的七公子的完美表情终于还是龟裂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顾遇仙之死 “怎么回事?”盛怒的青年,周身的气息就如同狂风暴雨般恐怖渗人,刑房之中的面具人跪了一地,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的矮胖男子更是惊恐无比,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 矮胖男子很害怕,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逃得远远的,然而那只是幻想,逃避只会让他死得更惨,七公子的手段,他只晓得冰山一角便不敢心存妄想。 他只能颤抖着声音,主动地向七公子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一体两魂这种奇特的案例,虽然稀有,也并非不存在,舒柔的见识大部分都得自于七公子的书房,七公子和他的手下们了解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便也知道,只要给予足够的刺激,就能将顾遇仙身体的独孤阎罗给唤醒。 至于是什么样的刺激才可以,那就不得而知只能一点点试验了。 作为实验的主宰者,矮胖男子极为兴奋,别人的痛苦就是他快乐的源泉,顾遇仙的抗拒、惨叫、伤痛,都只会让他更加愉悦,然后便是变本加厉更加可怕的刑罚。 矮胖男子并不认识独孤阎罗,并不明白独孤阎罗的清醒即意味着他的死亡,只一味地折磨着顾遇仙,以便达到七公子的目的。 他很有经验,知道是怎样才能把握住那个度,绝不会让顾遇仙死去。 但他们不愿杀死顾遇仙,顾遇仙却自己选择了死亡。 顾遇仙本是个胆小怯懦的人,长久以来,面对痛苦和压力,他总是习惯性地选择了逃避,这才造就了那样一个凶残狠毒的独孤阎罗。 即使他清醒后无数次地懊悔,拼命地去救人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但那些犯下的罪孽却永远无法消除,已经死去的人也永远无法再回转过来。 一次一次,他心里的愧疚累积得越来越深,直到现在,被舒柔和赵思琴激起了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又差点杀死赵思琴并差点被他所杀后,顾遇仙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独孤阎罗出来! 然而,他的忍耐力明显比他自己预估得要差得远,在矮胖男子的折磨下,他连一刻钟都坚持不到就有些崩溃了。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独孤阎罗的幻影。 那个与他有着一般面貌却无比邪恶的恶魔冲他得意张狂地笑着,宣称要让他陷入永远地沉睡之中,再也清醒不过来。 顾遇仙无比惶恐,过去的一幕幕飞快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满身狼藉的自己,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那些惨烈的景象,那些悲伤的哭声,那是独孤阎罗的罪孽,也是他的罪孽! 他已身处地狱的泥沼,无论怎样努力都再洗不清周身的污垢。 与其放任那个恶魔为祸人间,还不如他自己选择死亡。毕竟,永远的沉睡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胆小的懦弱的顾遇仙,头一回鼓足了勇气,咬破了他不久前才偷藏在口中的毒药,来自独孤阎罗研制出来的最凶暴的剧毒! “不!” 生命即将泯灭的那刻,顾遇仙无比的平静,安然闭眼,独孤阎罗却挣扎着清醒过来,想要拯救自己的性命,却只能无助地发出一声惨嚎,便戛然而止了。 独孤阎罗一生痴迷制毒害人,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毒下。 他一死,刑房中的众人就慌了神,却不敢隐瞒,立刻向七公子报告了事件的始末。 矮胖男子心怀期待,也许他老老实实地交代,没准能侥幸不死,毕竟,顾遇仙是自杀的啊! 然而,在他战战兢兢地说完了所有的一切,并极力减低自己的过失后,只听青年柔声问道:“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矮胖男子摇了摇头,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他便飞了起来。 哦,飞起的不是完整的他,只有他的头罢了。 一瞬间,身首分离,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血溅出。 没人知道七公子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只是更加恐惧地趴下身子,绝望地迎接必死的结局,却无人敢向他求饶,只怕自己一出声,便会得到和矮胖男子一样的下场! 七公子很生气,好不容易引诱过来的班秋软硬不吃,没有半点动摇,就连原本十分好用的独孤阎罗也死了!他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愤怒的他,只想把眼前这些愚蠢的手下统统清理掉,不让他们再来碍他的眼!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之前,束缚着独孤阎罗尸身的绳子忽然一断,那具尸身便直接栽倒在了七公子的面前,褴褛的衣衫下,露出光洁的皮肤。 七公子一眼扫过,本欲继续杀人泄愤,眼神却忽然停在了独孤阎罗的胳膊上,明明被矮胖男子施加了酷刑,独孤阎罗后背的皮肤又怎么会依旧如此光洁完好? “你,去把独孤阎罗的衣服扒了!”七公子随便指了一个面具人,那个面具人二话不说,立刻上前,三两下就把独孤阎罗脱了个精光。 七公子紧紧地盯着独孤阎罗的后背,在那靠近脖颈位置的皮肤,有那巴掌大的一块皮肤看起来太过完好,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肯定了——那是一张假皮! 他糟糕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冷笑一声道:“给我研究清楚这具尸体的秘密,半天,研究不出来,就和他一样的下场!” 众人并不知道,七公子口中的他,是指独孤阎罗,还是矮胖男子,只有一点很明白,他们,得到了一个生的可能性! 有了这层认知,本来死气腾腾的众人一瞬间又变得鲜活了起来,他们如狼似虎地扑向了独孤阎罗的尸体,恨不能将他的皮肉一块一块切下来! 七公子没有多停留,直接走了出去,他还有许多别的计划亟待执行,不可能为了一件事多加停留。他很确信,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人一定会给他一个最好的答案。 唯有真正有才能的人,才值得他花心思去利诱,去感动,至于这些平凡的无能的小卒,只需要令他们敬畏再偶尔施舍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就足够了。这便是七公子的御人之道。 圣山脚下。 舒柔等人被挡住了去路,不是人为的阻拦,而是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了她们。 只有赵思琴能易家的守护者能够进入其中。 舒柔只能远远地看着,默默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为赵思琴祈祷,希望他一切顺利,平安过来。 这一刻的时间过得尤其的慢,只是短短的一刻钟而已,却比祭炼金蚕蛊的四个时辰还要漫长。 天已渐渐地黑了,人的视野也变得越来越窄,只有那山中的一点亮光指引着他们的所在。 “柔儿!” 空气中传来了赵思琴温柔的呼喊,舒柔睁大眼睛,还看到了他向她挥舞的手臂,心中不由一喜,事情应当是成了! “小峰!”她也不由地抬起了胳膊,用力挥舞着手臂给他回应。 一起在此等候的苗族众人也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本安静的人群一下子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事情终于解决了! 可就在这时,舒柔却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扭曲了起来,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她的心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山上的光芒骤然熄灭了,原本安静的圣山忽然震动了起来,赵思琴所站立的地方霍然崩塌,他的身影一瞬间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啊!”舒柔忍不住发生一声尖叫,拼命地想要向赵思琴所在的地方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所阻挡,只能看着圣山不断地震动、破碎…… “小姐,小姐!”阿喜焦急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舒柔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体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看着周围熟悉的装饰,猛地转身抓住了阿喜的手,急切道:“阿喜,我是在做噩梦对不对?小峰他还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 阿喜看着舒柔眼里的希冀,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又来了,又是这样……自从她回到小姐的身边,小姐每次醒来都是这样。 她张了张嘴,很想就这样顺着舒柔的话去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在做噩梦罢了。 可,她到哪儿去给舒柔找一个赵思琴过来呢? 舒柔看着阿喜悲伤的表情,记忆慢慢地回笼过来,这才想起,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她的噩梦只是源于她的想象,圣山并没有崩塌,金蚕蛊也献祭成功,可是赵思琴却下落不明了。 她每一天都在疯狂地寻找着赵思琴的下落,却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舒柔的心被懊悔所填满,仅有了几回小睡其实都是累到了昏迷,但就算在昏迷中,她也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赵思琴,恨不能重回那一天,恨不能违反她与赵思琴的约定,不是留在这里傻傻地等待,而是陪着他去圣山。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梦里,她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遭遇不幸。 小峰,你究竟在哪里?柔儿好想你,你快回来吧! 舒柔将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地落泪。 她只让自己的情绪发泄了一小会儿,就再次起身,穿戴整齐,继续寻找赵思琴的下落去了。 阿喜拦不住舒柔,便紧紧地跟在了舒柔的身边,然而她们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刚刚跑来正要敲门的顾修言。 一向面无表情的侍卫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笑容:“王妃,王爷有消息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赵思琴的消息 “小峰他,回京了?”从顾修言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舒柔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真的,王妃,你看这个!”顾修言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衙门专用的告示,“这是钟镇长从县衙里拿到的,上面就有殿下的消息!” 舒柔赶紧接过告示,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赏恩令,大意是说,皇四子宁王赵思琴痴傻之疾痊愈,崇元帝十分高兴,决定三年内减少税负两成。 短短的一片告示,只有数十字,舒柔却反反复复地看了七八遍,抓着告示的手不觉用力,绝美的面容上,泪水倏然滑落,生怕告示被泪水沾湿,才念念不舍地将告示交还给了顾修言。 她的声音哽咽,被泪水浸透的眼睛里却洋溢着浓浓的喜悦:“太好了,他还活着,果然还活着!” 一个月多了,准确来说,从得到赵思琴下落不明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二天又三个时辰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已经是深冬时分,大雪纷飞,道路难行,但即使是最恶劣的天气,只要舒柔清醒着,就会去寻找赵思琴的下落。不管多么艰难,只要有任何一丝的可能性,她就不会放弃! 终于,终于给她等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一旁的阿喜同样笑颜逐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双手合十不断地在心中感谢上天诸神,感谢他们的庇佑,让赵思琴平安无事。只要赵思琴没有事,她家小姐就不会有事。 顾修言的表现最不明显,不常笑的他,连笑容都显得无比僵硬,但他的喜悦却不输于任何一个人。 宁王失踪,紧跟着,顾遇仙那个混蛋也失踪了!虽然舒柔不曾责怪他一丝一毫,但他的心早已被内疚与自责填满!一想到不久之前骗过他向赵思琴出手的独孤阎罗,顾修言心里的恐慌就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几乎想要当场自戕以明忠心。 还是舒柔点醒了他。 “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不会放弃!赵思琴绝不会就这样死去,他一定会平安无事,我一定能够把他找到!” 那一刻,舒柔眼中那坚定无比的光芒,一下子就撼动了顾修言。 是了,王爷只是失踪,又没有人见过王爷的尸体,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也许王爷正困在什么地方,就等着他去救呢! 顾修言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仗着自己练武的身体强健,比舒柔更能熬,脸上青黑的双眼圈越来越深,眼里的血丝密布,满脸的胡茬肆意,本来清隽的青年变得像落魄的中年大叔一般,毫无形象可言。 原本清高的性子,更是低到了极点,拼尽全力,发动他所能找到的所有的人,全力去寻找赵思琴的下落,到如今终于有了结果,他怎能不喜悦呢? 而看着同样开心的舒柔和阿喜,他心里对她们的认同也更深了几分。 过去,顾修言一直觉得,自家殿下对舒柔的用心太过,舒柔的回应却只是一星半点,根本就不及王爷,而且她还总是出各种意外,连累王爷劳心劳力,伤心伤神。 可这一个多月,舒柔的所作所为被他看在眼里,那种坚定和执着,甚至还影响到了他,顾修言必须承认,舒柔并不像他想得那样,对王爷感情不深,或许,只是出于女子的羞涩,平日里并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小峰……王爷他怎么会突然回到了京城?”高兴过后,舒柔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看着告示的意思,赵思琴应当是平安无事的,要不然,崇元帝也不会开心到下了赏恩令。可,他既然平安,为什么没有来找她们?哪怕是递个消息也好啊!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王妃安心,属下这就去联络车马,立刻回京。”顾修言看出了舒柔的不安,好言劝慰了一句。 阿喜也连忙劝慰舒柔:“小姐,你不要担心,王爷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也许他已经派人过来接您了呢!” 舒柔觉得他们说的有礼,心下稍安,略一思索,不想继续停留在钟山镇傻等,就让顾修言继续去找车马,让阿喜给她准备笔墨,开始写信。 舒柔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镇长夫妇的,衷心感谢他们的帮助,诚恳地表示不会忘记他们的恩情,来日定当相报,还请他们留意,若有京城的车马过来寻人,就告知他们,她已自行返京,让他们自行离开。 一封是给易饮水的,非常简短,就是单纯的告别信,连一句多余的客套话也没有。自从赵思琴下落不明之后,苗地的人也很用心地帮她寻人,但舒柔心里终究对她们心存怨气,若不是因为她们,赵思琴也不会失踪,就算现在有了消息,她心里的怨愤之情也并没有完全消散,能留下这么一封告别信说明情况,已经是极限了。 最后一封,舒柔写得最是认真,最是深情。因为这是给赵思琴的信。她将她的担忧、思念,全都写进了信里,满满都是对赵思琴的牵挂与爱意。 自她重生以来,不过半年多时间,她的心境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纯粹的复仇执念不知何时已经淡若薄雾,到如今,也只在她的心上占了那么一个小角,不刻意去回想,不碰到那些人,她的心根本毫无波澜。反倒是赵思琴的一举一动,轻易地牵引住了她的全副心思。 舒柔曾以为,经历了曾文良那样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之后,她对于婚姻、对于夫婿,已经没有的想望了,甚至看到那些个痴男怨女,也只会觉得那样的感情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毫不牢靠,十分可笑。 可这一切,都因为赵思琴而改变了。 是他用他的一片真心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化为一汪清泉,柔情满腹。 只要能够与他一生相守,相伴不离,舒柔甘愿放下自己的复仇执念! 小峰,我很想念你。信的末尾,舒柔落下了这样一句话。 这封信,她足足写了两个时辰,写满了厚厚的一沓信纸。回头再看纸上那缠绵的字句,她的脸颊都有些发红,不敢相信,这样直白大胆的话语竟然是出自她的手。 于是,当阿喜问她要怎样寄出这封信时,舒柔的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样一封信,怎么可以经由别人的手传递给赵思琴呢?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就连赵思琴,她都不太想让他看到。 这样想着,舒柔却道:“小峰虽然安然回京,但现在情况不明,我已是个死人,又怎能随意与他传消息?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不妙,不如先放在我这里。” “还是小姐想的周全。”阿喜用力点头。 舒柔淡定地将信纸叠好,却没有交给阿喜保管,自顾自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阿喜见状,也只是笑笑,便用要收拾东西的理由离开了。 舒柔的脸颊红晕久久不消,心里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给赵思琴呢? 还是见到他再说吧! 京城,皇宫。 一身朝服的宁王赵思琴立于御书房门口,器宇轩昂,风姿绰约,比起数月前,看起来有些清减,双目却更加清明有神,谁能想到,他曾是个痴傻之人呢? 刚从书房出来的高公公看着这样的赵思琴,心中感慨万千,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屈身道:“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赵思琴冲高公公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迈步进了书房。 “小……四,”站在书房正中央的崇元帝,回头看到赵思琴,神情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想要呼喊他的小名,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道,“第一天上朝,感觉如何?有什么想跟父皇说的吗?” 崇元帝怎么也想不到,本该老老实实去到皇陵的儿子,会突然之间音讯全无,更加想不到,再见到他时,那连太医院掌院都束手无策的痴傻之疾竟然已经彻底痊愈了! 知道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他激动到直接进了数年未入的琴妃寝宫!迈进去的那一刻,崇元帝是有些后悔的,但他的骄傲让他选择了继续前进,直到看到那人的画像,看到那熟悉的装饰摆设,浓浓的思念浮上心头,他才觉得自己真是傻,竟然过了这么久才过去,明明早就想过去了! 再次置身于琴妃的寝宫,他并未像自己曾经想象得那样被无尽的悲伤淹没,丧失斗志,反而回想起的全是那些美好的过往,让他翘起的嘴角没有一刻放下。 与琴妃分享了赵思琴康复的好消息后,再见到这个孩子,崇元帝才恍然惊觉,他早已不是他印象里的懵懂孩童,永远无法长大的孩子,而是一个翩翩少年了,还是一个长得最像他的孩子。 缺席了十几年的父爱忽然在崇元帝的心中泛滥升起,竟让这一代君王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想要关心他,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下达了赏恩令,赐予了他参与朝政的权利,却连想要温柔地和他说一句话都无比艰难。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听起来却是那么死板,反倒变成了考教的意味,崇元帝心中懊悔不迭。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赵思琴失忆 赵思琴并不能从崇元帝严肃的外表中读懂那份关切的意味,他只是本本分分地回答了崇元帝的问题。 本来还有些懊恼的崇元帝渐渐地不再沉湎于自己的情绪,反而被赵思琴的答案所吸引。 坦白说,赵思琴的见解十分稚嫩,然而他看问题的角度却十分独特,提出的观点有些脱离实际却很有新意,连崇元帝的思维都被打开了不少。 崇元帝看着赵思琴的眼神不由发亮,这可是赵思琴第一天参与朝政啊,早在朝上时,崇元帝都偷偷关注了他的状态,觉得他很专注已是十分满意,却没想到,他不仅听得细,想得更细! 崇元帝顿时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心里更是得意到不行,这才是他和琴儿的儿子啊,就该如此出色,如此优秀! 而赵思琴说着说着,却忽然顿住了。 一直看着他的崇元帝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立刻道:“怎么了,头又疼了?” 赵思琴抬起头看向他,清明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蒙蒙之中,他忽然觉得,印象中的崇元帝似乎要沧桑些许,威严仍在,人却憔悴。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要将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一双手却按住了他的头,温柔地揉着他头上的穴位。 “忘记了就忘记了,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赵思琴手足无措地看着崇元帝,从未与父皇如此亲密的他很是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他对崇元帝的孺慕之情从未消减,但从小到大,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与父皇撒娇嬉戏,一旦他靠近,得到的却只有冷漠,可现在,父皇却在帮他按摩穴位,减缓头疼! 能与父皇如此亲近,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忘了一些事罢了,连父皇都不介意,他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忘了便忘了吧!赵思琴这样想着,头疼顿时缓解了不少,可他的心却忽然抽痛了一下,仿佛在斥责他不负责任的想法! 赵思琴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胸口,整个人更加茫然了,为什么他不去回想,却变得更难过了呢?他忘记得究竟是什么呢? 崇元帝见状不好,立刻让高公公去找了太医过来。 赵思琴在崇元帝心里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宫里的人也见风使舵,对赵思琴热情无比,以往有些敷衍的太医把起脉来也格外的小心谨慎。 “皇儿他如何了?”崇元帝耐着性子坚持等太医把完脉便急忙询问道。 “回陛下,宁王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劳神,喝下几副凝神药剂就能很快恢复。” 崇元帝不由皱了皱眉:“只是这样?那他为什么总是头疼,胸口疼?” “宁王殿下遇意外失去了一些记忆,强行想要记起就可能引发身体的不适,只要不再勉强自己,就不会再有这些症状了。”太医如此解释道。 “那他会想起来吗?” 这个问题,老太医也无法回答。 崇元帝也没有怪罪于他,他只是走到赵思琴的身边,将手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道:“皇儿,小峰,不要去勉强你自己,现在的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比起记起来,崇元帝更希望他继续失忆下去。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他一点也不希望变得如此优秀的赵思琴,再回到过去,为一个死人做出更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他会保留玉牒上的名字,这也是对丞相的交代,但赵思琴不会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会让舒柔这个人从赵思琴的人生里彻底地消失踪影。 是夜,崇元帝又一次召见了常正卿。 “听说,四儿和你见过一次。”龙椅上的帝王,威严无比,强大的气势全部笼罩在常正卿的身上,让常正卿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的后背一瞬间被汗湿,整个人伏跪在地上,无比恭敬顺从地回答道:“是的,陛下。” “那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帝王的威压更重。 “臣告诉宁王殿下,救他是臣理所应当的职责,臣遇到他只是一个意外,臣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到了什么。” 常正卿说的都是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从凤玉公主陵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东西运出来后,他就急着回来复命,半路上却又遭到截杀,虽然东西没丢,却发现了那个本该死在陵墓里的家伙的痕迹。 常正卿很紧张,一面使出声东击西的伎俩,派人秘密把东西送回京城,一面亲自追踪起七公子的下落来。 结果,七公子没找到,反倒找到了一个昏迷的宁王。 常正卿也没多想,确定赵思琴身体无碍,但却总也醒不来,就直接快马加鞭,把人送回了京城。 有了太医的诊治,赵思琴终于醒了,痴傻之疾居然康复了,然而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关于舒柔的全部记忆。 身为朱雀统领,常正卿对崇元帝忠心耿耿,自然将陵墓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崇元帝。 崇元帝大吃一惊,仔细询问之下,又知道舒柔虽然还活着,却也命不久矣,就叮嘱常正卿不要将舒柔的事告诉赵思琴。 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为那个女人疯魔了一回,又怎么能放任这件事再来一次? 至于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继续活着,但她既然还是要死,崇元帝也就不再关心了,只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次因为她而伤心伤神。 常正卿谨遵崇元帝的心意,对舒柔的事情进行了隐瞒。 而宁王府的众人,也被全部告诫,不能对赵思琴说一个多余的字。 听完常正卿的叙述,崇元帝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随后,便让常正卿离开了。 宁王府。 遵医嘱,早早上床休息的赵思琴,却忽然从床上醒了过来。 可此时的他,却有些木愣愣的,比他患有痴傻之疾的时候更像一个傻子,准确的说,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穿好自己的衣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王府,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所发现,径直来到王府附近的一处民居,等待他的赫然是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对赵思琴颐指气使,极为不屑,一边辱骂着他,一边细细地逼问他一整天的见闻,与崇元帝相处时的对话。 而赵思琴就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反抗,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他。 鬼面具男子得到想要的消息后,就驱使赵思琴赶紧离开这里回到王府,整个过程,大约半个时辰,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的鬼面具男子却没有任何的迟疑,飞快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七公子正在等他。 听完了他的汇报,青年脸上不由地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和其它的消息一样,赵思琴没有说谎,看来,我们实验的效果很好!” 鬼面具男子单膝跪地,奉承道:“主子英明!” 七公子嗤笑一声:“若没有独孤阎罗的笔记,又哪来这样的奇事?” 那天,发现独孤阎罗身体的秘密后,为了求生,面具人们想尽办法分离了独孤阎罗身上的假皮,找到了一副地图,并且循着地图,最终找到了独孤阎罗的秘密基地。 独孤阎罗不愧是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毒医,秘密基地里的陷阱多不胜数,且全部都是一击毙命。但那些面具人却别无选择,只能冒死往里闯,到最后,十余人死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眼前这个鬼面具人侥幸活了下来,还找到了独孤阎罗的研究记录。 靠着那些记录,早就谋划好了并且成功抓到赵思琴的七公子,很愉快地改变了原本的计划,结合独孤阎罗的毒和班秋的蛊,让赵思琴成了一具半傀儡。 表面上,赵思琴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只要七公子想要找他,心思一动,他就会瞬间丧失一切的思维,变成一具傀儡,对七公子言听计从,更妙的是,他自己本身根本不会察觉这些,夜晚所发生的事情,他不会有任何的印象。 完成了这个过程,七公子才故意引来了常正卿,把赵思琴送回他的手里。 七公子是个极谨慎的人,虽然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他也没有完全信赖赵思琴,总要搜集旁的信息与他所透露的信息进行比较,再来断定真假。 如今看来,效果显然很不错。而更令他满意的是,赵思琴与崇元帝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待到关键之时,他只要对赵思琴下那么一道命令,没准就能看到这对父子自相残杀的好戏了,那时候,被亲生儿子背叛的崇元帝的脸色一定是相当的精彩。 七公子想到这里,不由地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良久,他才停了下来,又吩咐鬼面具人道:“继续盯着赵思琴,多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无事,方可为我们所用。” “是,主子。” 鬼面具人得到命令,恭敬退下。 七公子脸上的笑容却隐去了许多,幽幽叹了口气道:“独孤阎罗,真是个天才,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惨烈的代价 曾府。 “失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曾文良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周围服侍的仆役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僵硬地站在那里,只怕这位主子又突发奇想折磨他们出气。 自从曾文良伤到了要害,原本还保留几分理智的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曾经只喜欢凌虐柔弱的女子,现在则是不管男女都一样,男的只会比女的更惨,不只要承受曾文良残暴的打骂,更有随时会变成太监的危险。 这让曾经被富贵迷了眼一心跟着曾文良的仆人们后悔不迭,却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否则只会赢来更加悲惨的结果,唯一一如既往受到曾文良信任的就只有他的侍卫长阿杰了,他在得知曾文良受伤不能人道之后,竟然选择了自宫,陪自己的主子一起变成了太监! 这样的忠心,非常人所能及,因此,曾文良再变态,也还是对自己的侍卫长信赖有加,甚至比以前更加倚重了。 也因此,搜集到赵思琴消息的属下不敢见曾文良,便托请侍卫长代为汇报,阿杰看在那家伙能力还不错还有用处的份上,应允了下来,说明完了全部的情况,便同仇敌忾地问道:“主子,我们可要动手?” 在愚忠的阿杰看来,曾文良的种种恶行无一不妥,反而是为了夺回舒柔伤了曾文良命根的赵思琴才是罪大恶极,他甚至比曾文良更恨赵思琴,完全不在意他王爷的身份,只想杀了他为自家主子出气。 只是,赵思琴没多久就离开了京城,几个月来,他们都没有他的消息,如今,他总算回来了,阿杰便觉得,这就是该解决他的时候了。 曾文良对阿杰的忠心满意至极,连带着心里的怒火和恨意都消减了一些,理智回笼,稍一思量,便摇了摇头,神色阴沉道:“想杀他不急在这一时,我要好生谋算一番,定要让他身败名裂而死!” 仅仅是死亡怎么足够呢?赵思琴毁了他的下半辈子,他就要让赵思琴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嗜血的心思一起,曾文良的手便有些发痒,抬头扫了眼屋子里的仆役,却是一个也看不过眼,却在瞥在一个侍女粉色的衣裙时豁然一动,呵呵笑道:“差点忘了,今天可是捉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来人,给我把舒大小姐请过来。” 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子里,昏睡中的舒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用力地打了几个喷嚏,正要大发雷霆,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而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手脚还都被绳子紧紧地绑着,束缚在床上。 舒雯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啊!” “啧啧,舒大小姐用不着如此惊慌,是为夫派人将你请过来的,也定会好生将你送回去。”一身迤逦红衣的曾文良手里提着蜡烛,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他原本长相俊美,不失阳刚之气,桃花眼勾魂摄魄,轻易便能迷惑女子的芳心,但是受伤之后,阳刚之气全无,变得更加雌雄莫辩起来,整个人也十分阴郁,虽然越发俊美,却没了那勾魂摄魄的魅力,更不要说他此刻诡秘的模样,就如同毒蛇在吐着信子,足以让任何女子退避三舍。 而看着他的舒雯,眼神里除了慌张,更暗藏着几分鄙夷。 舒柔的死虽然和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因为她动的那些手脚,原本还对她有几分怜爱之心的丞相舒泽好似彻底厌弃了她,不仅给她禁足,还一点预兆都没有地将她许配给了曾文良! 曾文良是谁?一个落魄的世家子,草包纨绔,除来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舒雯怎么可能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她可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人人夸赞的名门淑女!若是嫁给曾文良,可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然而,无论她如何哭闹,丞相都不为所动,就连一直帮着她的红杏,竟然也劝她屈服。 舒雯不甘心,既然没人帮她,她就自己帮自己! 舒柔一个死人都能跟傻子王爷完成冥婚,她怎么可能比她差? 于是,舒雯想尽办法查到了三皇子的行踪,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利用美色与贪花好色的三皇子来一段露水情缘,坐实了两人的关系,就算当不成正妃,也起码能得到一个侧妃之位!怎么不比嫁给曾文良这个草包纨绔强? 然而没想到,她连三皇子的面都没见到,就中了别人的暗算,如今看来,就是曾文良动的手脚。 舒雯很是惊惶,她没想到自己会落到曾文良的手里,更担心看穿了她计划的曾文良恼羞成怒,侵犯了她,那她就真的只能嫁给他了! 不行,一定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 舒柔努力掩饰掉所有的情绪,只做出一副害怕委屈的姿态,怯怯地叫道:“曾郎,你别这样,我们已经定亲了,我迟早是你的人,你不能这么欺辱我。” 一边说着,还一边嘤嘤地哭起来了。 曾文良看着这个虚伪的女人,几乎要为她的表演鼓掌喝彩! 他一直对舒柔抓着不放,就是觉得舒柔很特别很有趣,折磨起来肯定很带劲,却没想到临到头了,却因为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这让他对舒柔所有的兴趣都转变成了愤恨。 赵思琴失踪又回来了,身边却没有假死的舒柔的踪影,曾文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他绝不相信,舒柔会就这么死去,他跟她之间的账,也不会轻易了结! 岂料,舒泽却突然向他示好,还愿意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他! 变成了太监的曾文良虽然变得更加暴虐,但脑子还在,立刻就明白舒泽怕是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一向忠君爱国的丞相却向陛下的暗卫示好?崇元帝能被蒙蔽,曾文良却不会。 他向来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忠心,所有的忠心都是有价码的,他现在向崇元帝效忠,只是因为崇元帝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的人,他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但若是有一天,崇元帝不再是最强的了,曾文良也会立刻转投他人。 这样的心思,他向来在崇元帝面前藏得很好,正因为他自己是这样的人,对于同类,也更加的敏感,那丞相舒泽,分明就这全天下最大的伪君子啊! 变成了太监,人生了乐趣少了一样,曾文良对名利更加执着,也好奇丞相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没想到,舒雯这个贱人,竟敢背着他去勾引三皇子! 看到她如今唱作俱佳的表现,曾文良心里的火气与欲望同时攀升。即便他成了太监,他也有的是法子发泄自己的欲望! 他面露笑容,慢慢地蹲下身子,伸手抬起舒雯的下巴,用含情脉脉的口吻温柔道:“大小姐说的是,你总归是我的人,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失去清白的。” 舒雯被他这样捧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便扭感觉,但因为他的承诺,又着实放松了不少,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便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曾郎,你能不能把我放开?” “可以啊,不过,不是现在。”曾文良的嘴边噙着扭曲的笑容,就像是把猎物牢牢制住的毒蛇,满腹玩弄的心思。 舒雯觉得不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曾文良手里提着的烛台忽然倾斜,滚烫的蜡烛油低落到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让她忍不住发出惨痛的呼号声。 听着这熟悉的叫声,曾文良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将烛台放在一边,抓住舒雯的衣领,双手用力一拉,就将她的衣服瞬间扯开,让大片的皮肤暴露出来,然后又重新拿起烛台,大笑着让蜡烛油一滴一滴地滴落到舒雯的身上。 舒雯惨叫着,拼命向他求饶,然而恶魔的心硬如石铁,又怎么会对她心存怜惜? 惨叫声持续了一整夜,到最后,原本娇滴滴的相府大小姐已变得遍体鳞伤。 要不是看在他确实需要一位妻子,且与丞相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存疑的份上,曾文良绝不会留下舒雯的性命。 将舒雯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曾文良的心里畅快了不少,也不打算把人送回去了,就给丞相去了一封信,言明要让舒雯在他府上好好“休养”一番,成亲之前再送回去完婚。 而收到这样一封书信的舒泽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对于曾文良的某些恶习,他知之甚深,原想把舒敏作为筹码,奈何,他这个嫡女实在太不争气,做出了那许多令他失望的事情,将她许配给曾文良,只当是废物利用罢了。 只要能够笼络住曾文良,区区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呢?并且舒泽相信,曾文良是个有分寸的人,只要成亲之时还他一个好好的女儿,让婚礼好好地举行,便足够了。 舒泽将信放在了一边,又让人把红杏叫来叮嘱了一番,雯淑苑的下人们便乖乖地闭上了嘴,不会有外人知道,舒雯早就不在相府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赵思琴的重生 “王爷,不好了,我们身后的路被封死了,我们退不出去了!” “王爷,对方人太多,兄弟们顶不住了!” “王爷,属下能够跟在您的身边,是属下此生最大的荣幸!只是您的恩情,属下这辈子回报不了了,若有来世,属下愿当牛做马来偿还!” “王爷……” “王爷……” 刺目的鲜血,支离破碎的尸体,喧嚣的喊杀声,悲壮的呼号声,惨烈的痛呼声……这一切,都强烈地刺激着赵思琴,他的双眸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这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军队,一次又一次战胜了强悍异族的铁军,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卑劣之人的阴谋下! “啊!”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赵思琴没有任何的犹豫,鞭策身下的战马,径自冲入了敌人的阵营之中。 他恍若自地狱而来的魔神,想要得到他的死亡,就必须用百人、千人来填! 可他终究并非魔神,没有刀枪不入的强悍身体,最终还是只能迎来那从踏入这陷阱之时就已经注定了的死亡。 头颅被斩下的那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始终记挂在心上的身影,浮现出了她好似含情却冷漠的眼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 “喝!” 原本安静地躺在床上的赵思琴忽然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骤然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的额头、脖颈乃至整个身体都出了一层薄汗,在这深冬之夜,哪怕是盖着被子,也依然让他的身体微颤。 赵思琴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眸中神色不断变换,他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身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从被数万人埋伏的绝境峡谷中死而复生,回到了这十六岁的芳华! 自从被太医救醒,赵思琴就一直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十六年的记忆变得好似薄雾般轻飘飘的,像是久到不能再久的过去,头脑像是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一般,时不时地胀痛,唯一的好的变化,大概就是他不再痴傻了。 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也找不出他头疼的原因,就如同十几年前面对他的痴傻之疾时一样束手无策,只能推说这是失忆的后遗症。 失忆?呵,哪里是失忆,分明是记得太多了! 他不仅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记忆,更想起了七公子对他动的手脚!那个恶棍,竟然想要把他变成傀儡! 只要一想起自己这些时日时不时出现的反常行为,赵思琴就不由地惊出一声冷汗,那种全身心都被人所操控却无法反抗的情形真是太糟糕了!赵思琴不知道那个诡异的七公子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他竟然敢对一个皇子下手,必定所图非小。 他一定要尽快想法子了结这件事! 赵思琴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各种办法,却并不打算向任何人求助,包括自己的父皇崇元帝。 有了前世记忆的赵思琴,再做不到向过去那样单纯地孺慕崇元帝了。崇元帝不仅是他的父皇,也是其他皇子的父皇,更是高高在上掌控着整个大商命脉的帝王!身为帝王,为了某些利益的权衡,即便他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也同样会将他弃如敝屣。 赵思琴想到前世,他展露军事才华之后是如何地遭到了众人的排挤和陷害,可崇元帝却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不曾出手相助。 他的身上出现了这样大的隐患,对崇元帝来说也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赵思琴拒绝想象,崇元帝会做出如何的选择。他已经被自己所爱的人背叛而死了,再不愿连这一点点亲情都彻底失去,哪怕这亲情并不那么纯粹,也还是引他留恋。 至于舒柔……仅仅是想起这个名字,赵思琴的心就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他对她满腔的爱意,在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全军覆没的那一瞬就彻底泯灭了。 他不在意她失去了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不在意她一次次地从他的身边窃取秘密,不在意她将他的真心踩在脚下,但她千不该、万不该,让那些跟着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死得那样凄惨和绝望! 幸好,他又回来了,他的兄弟们现在还都好好的,他还有机会重新与他们相识,这一回,他绝不会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绝不会再带着他们走入那样的绝境之中! 至于舒柔,他对她已没有了爱,却也不再有恨,权当是个陌生人罢了。 脑海中忽又浮现出那张可怖的面孔,想起她曾经的控诉,赵思琴憋了好一阵,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他就最后再帮她一回,若是现在她还没成亲,就破坏掉她和曾文良的亲事,若是她已经到了曾家,就想办法将她救出来,如此,他们也就两清了。 被前世记忆深深刺激到的赵思琴并没有注意到,他关于舒柔的全部记忆都是来自前世,今生却只有一片空白。 第二天,当他让人去打听相府二小姐的消息时,那个护卫的脸色骤然变化,失声叫了出来:“殿下,您记起来了?” 赵思琴有些诧异,面上却不懂分毫,只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忘记?” 与赵思琴对话的护卫便是昔日在游船之上装作赵思琴替身的杜威,他与阿喜有几分情分,也一直为赵思琴对舒柔的深情所感动,虽迫于圣上的旨意,不能主动对赵思琴言明舒柔之事,但既然赵思琴自己想起来了,他说与不说,也没什么所谓了。 于是乎,赵思琴没费多少工夫,就将杜威知道的情况全部套出来了。 表面上,他长吁短叹,暗自神伤,为舒柔的事情难过不已,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赵思琴怎么也没有想到,重来一回,他和舒柔的关系竟会变成这样! 他竟然主动向崇元帝求到了他和舒柔的婚约! 他与舒柔竟会两情相悦! 舒柔意外身亡,他竟然还固执地要与她举行冥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赵思琴只觉得格外神奇,心却并没有随之而动。 这一刻,他是旁观者,而非局中人,自然就不会有原本的赵思琴的感触。 他只是有些失落,有些惆怅。原来,他们也可以这样相濡与沫,情深与共。 惆怅过后,更多的却是庆幸。 舒柔竟然已经死了,他想救她的计划自然是不成了,但,他也用不着真的承担这份婚约了。 遗忘了这些荒诞无比的过去,只剩下前世无尽痛悔的赵思琴,是绝不会让舒柔感到幸福的,也不愿再与她有更深的牵扯。 他只是淡淡地叮嘱了杜威:“我想起她的事,不要说出去,既然父皇不想我想起,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 “是,殿下。”杜威有些惊讶地应下了,心里却十分感慨,只觉得赵思琴的痴傻之疾好了,竟然连感情都变了。 几个月前能为了王妃对抗禁卫军,差点与崇元帝闹翻,现在却一点都找不见那样的深情的模样了。 即便赵思琴伪装得再好,与当初的模样还是差别太大了。 但杜威的想法,赵思琴是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舒柔已经死了啊。 半月后。 快马加鞭,疯狂赶路,终于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赶回了京城,虽然疲惫不堪,但舒柔等人的精神确实极好。 此时,已近年关,即使天气寒冷,积雪满地,也阻挡不了这喜庆的氛围,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裁制新衣,整个京城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舒柔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象,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再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赵思琴了,她的心就越发雀跃起来。 虽然迫切希望见到赵思琴,但舒柔并没有冒失地直接进入宁王府,她和阿喜、顾修言更是经过了一番伪装,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进城给亲戚百年的富裕人家的小姐,光明正大地住进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 顾修言细心地安排好了一切,还给舒柔和阿喜留下了足够一个月花费的银钱,反复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客栈,走到僻静处,去除了伪装,匆忙地返回了宁王府。 宁王府的大门守卫还是原来的那两人,他们一见顾修言,就激动地叫道:“顾侍卫长,你可算回来了,王爷一直念着您呢!” 因为赵思琴失去了记忆,顾修言的行踪和生死便成了一个迷。但赵思琴一直没放弃去找他,固执地留下了侍卫长的空缺,坚持一天没有见到顾修言的尸体,他就还是他最得力的侍卫长! 顾修言听到这些,心里顿时觉得暖洋洋的,想要见到王爷的心也更加迫切了,但今日是上朝的日子,王爷还未回来,他只能继续等待。 这档口,整个王府的护卫们凡是有空闲的,都用自己的方式欢迎他们的侍卫长回归,副侍卫长杜威更是热情无比,生怕顾修言离得久了不习惯,特别话痨地将他们离开以后王府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经常来觅食的流浪猫生了三只小猫这种事都给给说了一遍。 换作过去,顾修言肯定收不了,早早地找个借口溜掉了,今日却是耐心十足地听完了所有,让杜威十分开心,临到末了,才想起了险些被他遗忘的重要事情:“对了,陛下说了,千万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王妃的事情。” 顾修言心头一跳,装作困惑地询问:“为什么?”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顾修言的隐瞒 “修,你回来了!” 一下朝回府就得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赵思琴连朝服都顾不上换,身形如风,第一时间冲到了顾修言的面前,不等顾修言向他行礼,就紧紧地抓住了顾修言的手臂,心潮澎湃,有无数的话想对这个生死与共的忠心侍卫诉说,却什么也不能多说,最终只能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十六岁的少年赵思琴,还没有完全长大,各自比顾修言矮了不少,本想拍他的肩膀,却发现难度有点大,只能换成胳膊凑数。 这样的亲密更是让顾修言怀念不已,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宁王府一等侍卫长顾修言归来,请殿下责罚。” “罚?你何错之有,我为何要罚你?” “顾修言擅离职守,没能守在王爷的身边,让王爷遇险,自当受罚!” “是我让你离开的,又怎么会因此罚你?”赵思琴有些头疼地看着不肯起身的侍卫长,无论何时,只要他有一星半点的损伤,不管是和原因,顾修言都会认为这是他没有尽到责任的错。 “起来吧,受罚的事暂且放到一边,你快些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赵思琴迫切地想要搞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 自从他前世的记忆觉醒,又惊讶地发现了舒柔之事的异变,他就变得无比谨慎,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所有的讯息,大部分都和前世相府,但只要牵扯到他自己,便成了不可预料。再加上七公子在他身上动的手脚,赵思琴每行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 好在,顾修言还活着,并且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作为他最最信任的贴身侍卫,顾修言几乎掌握了赵思琴全部的秘密,赵思琴相信,有了他的帮助,他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对于那个神秘的七公子,一定会有更多的了解。 “是,王爷。” 正事要紧,顾修言也将受罚的事放到了一边,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小心地问道:“殿下,你都记得些什么?” 对着顾修言,赵思琴便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什么伪装也没有,只苦笑道:“似乎只记得四月以前的事了,这半年发生的其他事,几乎没有印象了。” “那您,还记得王妃吗?”顾修言的声音压得很低。 赵思琴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杜威和自己的说过的那些事,以为顾修言担心自己会又为了舒柔寻死觅活,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她既然已经死了,过去那些荒唐事便忘了吧。” 顾修言心里的震惊溢于言表。 他们一直疑惑赵思琴为什么会突然回京丢下他们不管,也奇怪他明明平安无事却连一个消息都不曾传回,原来是他忘记了! 顾修言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王爷和王妃经过了那么的艰难坎坷,死去活来,到如今一切都归于平静,但王爷却把王妃给忘了,还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王妃死了,这叫什么事!顾修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要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想着杜威跟自己说的话,想到顾修言回来之前,那个奉崇元帝之意突然出现的暗卫的叮嘱,忽然产生了一种困惑,是不是老天爷都不赞成王爷与王妃在一起?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王爷平平静静地过了十六年,虽然因为痴傻之疾常受人冷待,但也还算安稳,可自从和舒柔订婚之后,就彻底没了消停,一会儿地动,一会儿落水,一会儿假死,一会儿中毒,好不容易解了毒吧,还遇上了什么蛊之始祖……当时太过紧张刺激,顾修言只知道恪守自己的本分,如今回想起来,这么多的事情挨个发生,实在是邪的很,说不准那舒柔就是和王爷八字相克,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顾修言越想越觉得,这两人还是分开的好!赵思琴既然已经不记得舒柔了,那他也没必要再提起,免得自家王爷又因为她遭遇不幸! 顾修言一心为主,将赵思琴的利益摆在首位,他对舒柔的敬重和认同也是完全建立在赵思琴的态度之上的,既然现在赵思琴已经把人给忘了,那舒柔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他对她的承诺也不再作数。 他打定主意,便将舒柔的信息全部隐瞒了下来,只把其它的事情说与赵思琴听,他没有说假话,只改动了些许细节,就让赵思琴信以为真。 等赵思琴听得满意了,顾修言才告退离开。他想起还在客栈里等候的舒柔和阿喜,心里不由地流露出些许愧疚,却还是下了狠心,决定尽快把人送走。 唯有她们离得远远的,再不与王爷想见,才最保险。 顾修言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但为了王爷,他愿意跳入泥沼,一切的后果,他愿意一力承担。 想到就做,很快地安排好了一切,顾修言便去了刑房,自行领受了五十鞭的刑罚。 旁人都以为他这是自责自己的失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还以下犯上,欺骗王爷,冒犯王妃,但,他绝不后悔! “小姐放心,我们并无歹意,只是受人之托,将你送去别处,到了地方,我们就会把你们放开。” 身长九尺的壮汉白布蒙面,对着容颜绝世的舒柔也眼神清明,没有一丝淫邪的意味,坦荡得仿佛他是拯救她们的侠士而不是绑架她们的恶徒! 即使被绑住了手脚,忠心的阿喜也依然坚定地挡在了舒柔的面前,冲着这绑架犯大喊道:“你们休想伤害我家小姐!” 蒙面壮汉颇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这就出去,反正到了地方,你们就明白了。” 说罢,这壮汉便撩起车帘,退了出去。 人不在了,阿喜才放松了些,她缩回舒柔的身边,苦恼地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们听了顾修言的话,好端端地在客栈里等消息,谨言慎行,又时时记得伪装,怎么只是睡了一夜,就被人给绑了? 舒柔的面色却有些发冷,她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低声回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才回京城一天,连客栈的门都没出过,谁能知道我们回来了?除了顾修言,不可能是别人!” 阿喜一脸震惊:“是顾侍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怕王爷怪罪吗?” 顺嘴提到了赵思琴,阿喜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呀,顾修言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们?她家小姐可是宁王妃!除非,这是宁王的意思…… 舒柔看着阿喜变换的神色,当即就明白她想的是什么,连忙打断:“不要胡思乱想,赵思琴是绝不会这么对我的。这肯定是顾修言自作主张!” 舒柔绝不相信,能为了她出生入死的赵思琴,会这样残忍地对待她。如他那样的人,就算真的对她绝情了,至少也会给她一个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被人弄走。 阿喜向来对舒柔言听计从,舒柔说什么,她便信什么。既然舒柔说不关赵思琴的事,她便把账都记在了顾修言的头上,也不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么做,只要想到他竟然把她家小姐逼入这种境地,她就愤恨不已,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刻钟。 舒柔没拦着她,外面的蒙面人也没什么动静,这让舒柔的心更沉了几分。 这些人致使把她们绑住,防止她们逃跑,却没有封住她们的声音,可见,现在一定已经在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了,就算她们闹得再厉害,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想清楚这一点,舒柔便阻止了阿喜继续发泄,让她留下几分体力,耐心等待,只要找到机会,能跑一个是一个。 舒柔不知道顾修言这么做的原因,但他既然不让人伤害她们,那么就算她们逃跑被抓也没什么危险,尽可以放手一试。 或许是上天眷顾,只一回,舒柔和阿喜就成功了。 她们先是假装要跑,当着几个蒙面壮汉的面使劲折腾,不出意外地被捉了回来,从精神抖擞变得有气无力还假装节食,最后成功地松懈了蒙面壮汉们的心防,找准了机会,把暗藏在身上的迷药下到了他们的水中,成功放倒了几人,溜之大吉。 阿喜对舒柔膜拜不已:“小姐真是厉害!” 舒柔跑得气喘吁吁,无力说话,只能勾起嘴角笑了笑。 说来好笑,这迷药还是顾修言留给她们的,大部分都在她们熟睡的时候被蒙面人搜走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舒柔还悄悄地藏了一点在固定头发的木楔之中,小小的不起眼的木楔,再一次出其不意地发挥了作用,帮助了她。 舒柔和阿喜虽然成功逃脱,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顺走的马车也怕被人追踪到而故意让马儿跑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只靠着一双腿前进,衣服又不够暖,冻得够呛,最糟糕的是,一向身强体壮的阿喜竟然发起了高热,直接瘫倒在地。 她一再地祈求舒柔丢下自己独自离开,但舒柔怎么可能会愿意?她强行将阿喜搀扶了起来,一步步地带她继续走。 到最后,两个人双双倒在了雪地里。 发着高热的阿喜已然神志不清,清醒却无法动弹的舒柔陷入了绝望,难道,她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了吗?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逃跑,只恨自己没有考虑得更加周全。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有人惊呼道:“少爷,那里有人?” “快去看看。”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的舒柔听着这个声音,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耳熟。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婚事 慈明宫。 赵思琴下了朝,向崇元帝请示过后,便来慈明宫探望太后。自从他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最想做的事之一,便是多多陪伴这位慈祥的长辈。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总是忙这忙那,渐渐地忽视了这位孤独的老人,直到她大限将至,才感到后悔莫及,深恨过去那些时光,没能好好地多陪她一些。 如今,他重回少年,慈祥的太后也还是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的老奶奶,他只希望能在那可以预见的尽头之前,能够尽他所能,让太后能多高兴一些。 没想到,他才刚到慈明宫的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前来引路的嬷嬷回禀道:“温平郡主正在侍奉太后娘娘。” 温平郡主?赵思琴愣了下,慢慢地从自己的脑海中挖出了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讯息。 温平郡主,名慧,是崇元帝唯一在世的幼弟平王收养的义女。平王妃早亡,平王拒绝再娶,膝下空虚多年,偶然遇到了被强盗杀害的县令夫妇,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县令独女阿慧的小命,心生怜惜,便收养了她做义女。 阿慧虽然没有皇家血脉,却被平王视如己出,悉心教养,还特意向崇元帝求来了郡主封号,比那些个真正的郡主还要尊贵几分。 赵思琴依稀记得,阿慧的性情很是温顺,崇元帝和太后都很喜欢她,不过她一直随平王居住在封地,只在平王归京时才会入宫侍奉太后。 说起来,今日早朝时,礼部好像汇报过此事,说是昨晚才刚刚到京的,没想到,温平今日便进宫了。 赵思琴心中顿时对温平高看了不少,果然是个知礼孝顺的女子。 他一进屋子,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连连挥手让他到她身边去,一边拉着他,一边指着另一边容颜娇俏的少女,笑眯眯地问道:“小四,你可还记得她是谁?” 赵思琴装作一副困惑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是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一身禾绿色宫装的娇俏少女脸颊微红,福了福身,向赵思琴行了个礼,抿着唇,小声说道:“阿慧见过四皇弟。” 赵思琴恍然大悟:“原来是阿慧姐姐。” 太后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怜惜,又转向温平郡主道:“阿慧,你别生气,小四不是故意认不出你的,他只是近来受了伤,忘记了好些事情。” 温平郡主摇了摇头:“阿慧怎会生四皇弟的气呢,四皇弟不记得阿慧,阿慧便只当跟四皇弟再认识一回。” “好孩子。”太后高兴地用另一只拉住了阿慧,看那样子,竟是想将他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赵思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甩开了太后的手。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崇元帝正在召见舒泽。 例行公事谈完之后,崇元帝还兴致勃勃地关心起丞相的私生活来了。 “听说,你已经向兵部的曹大人家下聘了?不知是怎样出色的女子,竟然能令敏言也为之动心?”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崇元帝真是吃惊极了。他并非刻意去探听丞相的隐私,只是那位曹大人,竟然被丞相看中下聘,激动异常,逢人便说,把自己的妹妹夸得跟仙女似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搞得满城皆知。 众人会对这事好奇,也实在是因为这个曹家太过奇葩了。 那个曹大人就不说了,单从他能把妹妹定亲的事传得到处都是,就足见他多么不靠谱了。而且,他在兵部待了足足二十年,在从五品的官位上没有半分变动,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小官,而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官位,还多亏了他岳父的提携,为此,这个曹大人对自己的老婆十分敬畏。 然而,他尽管怕自己的老婆怕得要死,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第三条腿,只要有一点空隙,就要去外面风流快活,不止一次被那位凶狠的曹夫人捉住,揍得鼻青脸肿,但尽管如此,他也半分不改,每次被抓到,就鬼哭狼嚎地向夫人讨饶,干尽了各种奇葩事,经常变成满京城的谈资。 再来说那位彪悍的曹夫人,不仅性格凶瞒,模样也是凶狠异常,又高又壮,就算是换上一身男装都毫无违和感,混在男人堆里,比男人还男人,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却比真正的村妇还要粗鲁,偏偏她如此凶悍,却还是管束不了喜欢偷腥的丈夫,成了整个京城贵妇圈的笑柄。 而曹大人的妹妹,丞相下聘的这位姑娘,倒是没什么不好的传闻,只是年岁已经不小,将近三十还尚未婚配,都是让她那没廉耻的兄长给耽搁了,对聘礼狮子大开口,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娶她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大龄剩女,居然能赢得丞相舒泽的青睐,多少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听到这个消息,都气得扯坏了好几块帕子。 如此,怎会不激起崇元帝的好奇心? 被问到自己的亲事,丞相却是十分坦然,先是哀叹了一下已经被监管起来的疯妇张氏,表明自己绝不会抛弃糟糠之妻的决心,但相府没了女主人,乱成一团,便只能娶一个贤惠的女子做平妻。 平妻虽也是妻,却还是低正妻一头,而且他年纪已大,舒泽表示,不能委屈了那些娇贵的高门淑女,所更倾向于务实勤恳的小官人家。 “曹姑娘虽然婚姻不顺,但臣已经请最靠谱的媒人打听过,听说她性格坚毅,处事大方,为人坦率,绝对当得起丞相夫人一职。” 这后面一长串对于曹姑娘的赞美,崇元帝基本没听进去,他只注意到了丞相在提到家里一团乱时的无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无缘的四儿媳,不觉有些尴尬。 崇元帝一直对丞相心怀愧疚,好好的闺女就那么突然死了,临到出殡的时候还被他脑子不清头的儿子给劫了,现在又因为儿子失忆掩盖掉了冥婚的事情,搞得舒柔的存在变得遮遮掩掩,隐隐约约,丞相虽从无怨言,崇元帝的心里却还是难受的紧。 如此,他也不好再多追问些什么,只许诺会给那位平妻曹氏略低于张氏的荣耀。 舒泽连忙叩谢圣恩。 然而崇元帝沉默了片刻,忽又开口说道:“敏言,我想为小四再赐一门婚事。” 舒泽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宁王府确实需要一位王妃。” 凡是开府封王的皇子必然要有一位王妃,这是赵氏皇族约定俗称的规矩。崇元帝当初是为了让赵思琴与舒柔的婚约好看一些,才提前给了赵思琴宁王的加封,岂料舒柔还没过门就死了。 那场荒谬的冥婚,崇元帝虽然最终选择了妥协,但除了那时已经有些疯魔的赵思琴,谁都不曾真正地认可这场婚事,哪怕玉牒上有了舒柔的名字也是一样。如今,连赵思琴自己都遗忘了舒柔,又还有谁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如此,有了宁王身份的赵思琴倘若还想名正言顺地待在王府,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娶一位妻子。 崇元帝悠悠地长叹一口气道:“敏言,若有别的选择,我不会如此。” 舒泽恭顺地回道:“陛下无需顾忌老臣。柔儿她既然已经去了,就都是过去的事了,宁王爷对她用情至深,陛下对她宽容至此,柔儿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老臣总想着,宁王爷会忘记柔儿,或许也是柔儿自己的心意,不忍心看宁王爷继续为她伤神痛苦。” “陛下慈父之心,处处为宁王考虑,所看中的王妃也定是极出色的,就算日后宁王爷再想起柔儿来,也只会感激陛下今日的决定。” 舒泽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慷慨激昂似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让崇元帝颇为动容,不禁感叹道:“敏言,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 随后,崇元帝停顿片刻,又再次开口:“敏言,你觉得,阿慧这孩子怎么样?” 舒泽瞬间了然:“郡主自幼受平王殿下悉心教导,又幸得陛下和太后娘娘多加关照,温柔贤淑,守礼至孝,堪为闺阁女子之表率,自是极好的!” 崇元帝点点头:“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虽然比四儿大了几个月,也不算什么,皇帝那里我已经问过了,他对四儿也没什么不满意,这门亲事也算是合适了。” 舒泽正想要继续附和崇元帝的话,门外忽然传来了高公公的问话声:“陛下,宁王殿下求见。” “嗯?”崇元帝疑惑了一瞬之后,忽然想到,今天是赵思琴惯例向太后请安的日子,而温平郡主也恰好在那里,心里不由一沉,眉头微皱,“让他进来吧!” 转头,崇元帝又对舒泽道:“敏言,今日事毕,你且回去休息吧!” 舒泽从容告退。 结果还没出门,就见赵思琴如同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差点把他给撞倒了,幸好他眼疾手快,又把舒泽给扶住了。 崇元帝顿时脸色一沉:“赵思琴,你的仪态呢?像什么样子!” 舒泽和高公公见势不妙,火速离开。 刚出门,就听到屋内赵思琴掷地有声地驳斥:“父皇,我绝不会同温平郡主成亲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法承受的救命之恩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外的天气冷得瘆人,屋里面却烧着旺盛的炭火,温暖如春。 舒柔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连出了好几回大汗,身上的热度才慢慢地降了下去,头脑已经清醒了很多,身体却还虚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她在雪地里倒下的时候,其实已经和阿喜一样,发起了高热,只是那时的她并没有发觉罢了。 被人发现、被人带走时,舒柔都是有意识的,然而她的身体却是无比的虚弱,不仅无法反抗,更是连一句清晰的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那时的她,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来安排。 不管她是落到什么人的手里,只要老天爷愿意放她一码,留下她一条性命,那么,无论处在多么恶劣的境地,她也一定会咬牙活下去。 她已经遭受过人世间最悲惨的命运,还有什么痛苦熬不下去? 好在,上苍还是眷顾她的。 发现她们的人没有伤害她和阿喜,还请来大夫救治她们,将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因为高热,舒柔的意识一直不甚清醒,但她强烈的戒备心让她硬撑住没有陷入彻底的昏迷之中,并且随着身体的恢复,她也听到、了解了更多的情况,例如她的救命恩人家境不俗,侍奉她的侍女很是温柔小心,救命恩人很关心她的安危…… 直到今日,终于清醒了的舒柔第一次完整地听到了他和大夫的交谈,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卫松明,这个早已被她抛在脑后的名字,没想到又再次出现了。 舒柔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讨厌卫松明,若不是他,丽妃不会那样针对她,毁去了她的容颜,让她险些再次陷入绝望之中,若不是他,前世的云山寺事件也不会发生,或许她前世的命运会截然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卫松明竟然还死缠烂打地表明对她的爱慕之情,不仅没有在舒柔心中掀起一丝的波澜,更是让她觉得无比的反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舒柔本以为,她和这个人之间的孽缘已经随着丽嫔倒台,卫家被罚彻底结束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度重逢。 听到卫松明因为她身体恢复而欢呼雀跃打赏大夫的时候,舒柔更是忍不住想要皱眉,但无论她多么不情愿,这份救命之恩,她还是欠下了。 又过了许久,到了傍晚雪停的时候,舒柔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睁开了眼睛。 卫松明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抛下了手里的书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紧跟着他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的,抬头望着自家公子那兴奋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沉。 卫家经过丽嫔一事,算是与丞相府结下了难解的仇怨,可承载在卫家无数希望的卫松明却痴恋丞相家的庶女,一度让卫父卫母愁白了头,幸好,舒柔很快就和赵思琴定了亲,而后更是遭遇横祸身死。 那时的卫松明还想偷偷去祭拜舒柔,却没想到赵思琴又做下了抢灵和冥婚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彻底了断了卫松明的心思。 冥婚举行的当天,卫松明便把自己偷偷珍藏的为舒柔而做的画像和诗词全都烧得一干二净。 一边烧,一边感慨自己不如赵思琴,就算再恋慕舒柔,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那之后,卫松明便一心读书,也顺从着父母族人的心意,去与那些个高门新贵打交道,还成功虏获了礼部尚书之女的芳心,要不是礼部尚书忌讳卫家触怒丞相与帝王之事,这门亲事早就成了。 不过,那位尚书小姐却对卫松明很是痴情,一直不敢其志,努力了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礼部尚书到底疼爱女儿,原本坚定的拒绝已经变得有些犹豫了,只要自家公子再加把火候,许是就成功了! 可就这么紧要的关头,那个早该死得透透的被葬入皇陵的宁王妃居然又出现了! 一开始的时候,小厮看到舒柔时都快吓破胆了,还以为她是女鬼,结果他家少爷一见她就失了魂,不管不顾地非要把那对主仆带上车,还把人带到了这个偏僻的庄子上,让他千万保守秘密。 小厮看卫松明那副着魔的样子,真的很想把这件事向卫父卫母报告,但看到舒柔那张完好无损的脸就觉得心里毛毛的,那伤可是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现在却恢复了! 就算舒柔有呼吸有心跳,身体温热,小厮也怀疑她成了什么鬼魅精怪,只怕自己泄露了她的讯息,立时就会被这女妖杀了!贪生怕死的小厮自然是不敢多嘴的,只能苦着脸跟在卫松明的身后,不断地碎碎念,提醒他小心谨慎,别被女妖给害了! 而卫松明却完全不当回事,他十分确定,舒柔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至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需直接问她便好,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她还活着,还活得这样好,对于卫松明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卫松明一踏进屋子,就看到舒柔正在喝粥。 微晕的烛光下,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惊心动魄,轻易地击碎了他自以为是的定力,让他心跳如鼓,一如当初初见,只一眼,就失了魂魄,却未曾有一刻后悔。 他心神恍惚,忽觉小厮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样的佳人岂是人世间当有的,她许是真的精魅也说不定。 舒柔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将手里的碗递还给侍立在旁的侍女,面色淡然,语气平静:“卫公子,你终于来了。” 卫松明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激荡的心情瞬间平复,含笑的嘴角也不由收起,理智回笼,他才想起,他们之间的矛盾重重,绝不会因为他侥幸救了她的性命就彻底消弭。 他只能扬起苦笑,无奈道:“舒……二小姐,你真的无需对我如此戒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震惊的消息 卫松明苦涩的表情却没有让舒柔的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依旧冷淡地看着他,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坚定地拒绝着他靠近的企图:“卫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会记得,但,你若想以这恩情抵消我与你卫家之间的仇怨,请恕我做不到。” 卫松明脸上迅速地浮出了一丝愧疚:“对不起。”女子的容颜何其重要,特别还是舒柔这样的绝色女子,却因为他,轻易地被毁去了,若不是有赵思琴的痴心眷恋,卫松明不敢想象,舒柔会跌落到怎样的深渊之中。 哪怕她现在恢复了,想必也是吃尽了无数的苦头,卫松明怎敢奢望她能将这恨意置之脑后? 想到这里,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二小姐安心,卫某绝非卑劣之人,断不会以恩情之名要挟二小姐的,不,这根本算不上是恩情,充其量只能算是对二小姐的弥补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舒柔的神情终于有了稍许的缓和,却还是坚持道:“一事归一事,仇,忘不了,恩,也一定会还。卫公子无需拒绝,将来或许就会有那么一回,我能真正地帮到你。” 你只是在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以此告诉我,我们之间绝不可能吧?卫松明苦涩地想,并没有将舒柔所谓的报恩放在心上。 他心情低落,思绪却越发清明,不切实际的幻想全被抛之脑后,一腔关心却并未就此减少:“二小姐的承诺,我记下了,但请二小姐继续安心住在此处,待调理好身体后再离开。二小姐放心,这庄子是我的私宅,地处偏僻,少有人知,你住在这里的消息,绝不会泄露出去。” 舒柔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黯淡。 被顾修言出卖让她很难过,但她更想知道,京城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赵思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顾修言会这样做。 “卫公子,你能和我说说宁王回京之后的事吗?他怎么就失忆了?” 许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摒除了对舒柔的妄念,卫松明听到舒柔提起赵思琴虽然还有些不舒服,面上却没再显露半分,并且详详细细地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诉给了舒柔。 卫家遭到崇元帝厌弃,消息自然也大不如从前,但卫松明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一些高门子弟有了交情,又得到了礼部尚书之女的衷情,能提供的信息并不算少。 舒柔就如同干渴的植物一样,拼命吸收着他所说的话语,赵思琴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牵动着她的心,尤其是听到他因为痴傻之疾已愈,被崇元帝重视还入了朝堂的事情,她的表情就如同被春阳温暖了一般,彻底融化了冰霜。 她的嘴角勾起,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真好!” 虽然他不知何故不记得他了,但他能够平安无事,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朝堂,舒柔只觉得无比的高兴和自豪。 她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卫松明就算想开了也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被他深深藏起的嫉妒趁机冒了头,一不小心,他就将本打算瞒着舒柔的消息顺嘴说了出来。 “陛下似乎打算另立宁王妃了。” 舒柔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卫公子,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卫松明就后悔了,但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于是,他轻轻一叹,没有多犹豫就把缘由告诉了舒柔。 事实上,这件事还是礼部尚书提出的。 按照大商的规定,未娶亲生子的皇子是没有资格称王的,赵思琴能提前被封王也是崇元帝对丞相的一种补偿,但现在,在明面上,舒柔已是个死人了,就算名字上了皇家的谱牒,那一场冥婚,还是不受认可,况且宁王年纪尚小,没有子嗣,如今又恢复了常人的神智,崇元帝与他的父子关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自然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在这些有心人的提醒下,礼部尚书就上了要为宁王选妃的折子。 “陛下已经看到了折子,虽然并没有在朝堂上提起,却私下里召见了礼部尚书。” 这些消息,自然都是尚书小姐告诉卫松明的。 赵思琴与舒柔的冥婚,在长辈们看来是一场荒唐无比的闹剧,但在天真烂漫的闺阁千金眼里,却是远比话本更浪漫感人的恋情。 尚书小姐就经常和她的小姐们聚在一起感慨赵思琴的痴情,期盼着自己未来的夫君也能如同赵思琴一般深情。 因此,大胆的尚书小姐在偷听了父亲与客人的交谈,得知了选妃之事,又不敢告诉给小姐妹们,就只能和自己的情郎倾诉自己的伤怀,为什么天下的有情人要如此坎坷? 卫松明当时听了,也只是有些感慨,就连对舒柔如此用情的赵思琴都要开始新的人生了,他又何必继续将自己困在永远无法得到回报的爱恋之中呢?也因为如此,他才会想要努力一些,将那个一心恋慕着自己的傻姑娘娶回家。 可万万没想到,舒柔还活着! 他自己就算了,反正舒柔从未将他看在眼里,他娶不娶别人,对舒柔一点影响也没有,但是赵思琴呢? 眼看舒柔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卫松明忍不住安慰她道:“二小姐,你别太担心,事情还没最后确定就会有转机,只要王爷能重新想起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是,他想不起来。”舒柔面色惨淡,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顾修言背叛的原因吧! 原来,赵思琴竟然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那个女人定是身份不凡,比起她一介已死的相府庶女对赵思琴来说更有助力,所以顾修言才会舍弃了她! 舒柔只觉得自己心好似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疼痛,她的爱人,愿与她生死与共的小峰,怎么能成为别人的夫君? 她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像是下一瞬就会直接晕过去一样。 卫松明吓坏了,急忙道:“二小姐,你别乱想,我会帮你的,我帮你去和宁王相见!”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放下 数日后,舒柔和阿喜的身体已完全康复,便向卫松明告辞离开。 卫松明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里不由地升起一种预感,也许,这就是他与舒柔的最后一面了吧! 她还是拒绝了他的帮助,不想与他有更多的牵扯,哪怕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赵思琴。 这样也好,这一次,他是真的可以彻底死心了。 一直跟在卫松明身边的小厮看着远走的马车,心里一阵欢欣雀跃,这可怕的妖女终于走了,他家公子终于逃过一劫! 他本来还以为,还要继续在这儿守好久,直到那马车彻底消失在公子的视线中,却不料,马车才走远不久,公子竟然已经转身向庄子里走去了。 小厮大吃一惊,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卫松明走了几步,发觉他没有跟上,回头看他一副呆样,不由笑道:“怎么,想在门口当雪人?” 小厮猛然惊醒,小跑两步,迅速跟上,利索认错:“公子别气,是小人犯傻了。” 小厮心里虽然困惑,但绝不可能去询问卫松明,没想到,卫松明却自己说了出来。 “阿东啊,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阿东受宠若惊,连忙摇头:“公子言重了。” 他还想借机表个忠心,就听卫松明又道:“你没向我爹娘报告此事,还算聪明。” 阿东吓了一跳,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扑通一下就给卫松明跪下了:“公子,我……” 即便是寒冬腊月,阿东身上的汗也一层层地往外冒,根本就控制不住。他本就是个胆小的性子,虽有些奸猾,也不过仗着卫松明是个宽和心大的主子,这才敢在背地里耍下小花招,本以为卫松明一无所觉,却不料,他竟是什么都知道! 卫松明沉默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辩解,可那目光却给了阿东巨大的压力,让他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卫松明悠悠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起来吧!” 凝滞的空气终于被打破,阿东恢复了自己的行动力,却没有起身,反而快速地给卫松明磕起头来,一下一下,十分用力,响声沉重:“公子,我错了,你原谅我,别赶我走!” “我不会赶你走的,没了你,还会有别人,都一样。”卫松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是真的不在意了,他知道爹娘对他的担忧,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他的情况,但即便知道了他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只要别太出格,便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妄为。 但,这次不一样,舒柔的事不一样。即便又一次被无情的拒绝,卫松明也不绝不希望,自己家的人再对舒柔做出什么事来。 “阿东,你不用害怕,只要继续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了,我爹娘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什么,但,二小姐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提,听清楚了吗?” “是的,公子!” “起来吧,随我去书房,为我磨墨,我要给阿若回信。” 阿东听了,面上顿时一喜,中气十足地应道:“是的,公子!”尚书府的阿若小姐才是公子的良配! 既然他注定和舒柔不会有任何的结果,那就好好地珍惜阿若吧,那个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只要她的心意不变,他会努力争取得到尚书大人的同意,终此一生,怜她护她,不教她伤心难过。 卫松明的心思变化,舒柔毫不在意,就连他特意提供的马车,舒柔也在抵达一个还算繁盛的镇子之后便舍弃了,并且干脆利落地消除了所有可能泄露自己行踪的痕迹。 阿喜始终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不管她做什么都不曾提出任何的质疑,只一心一意地帮助她完成所有的一切。心思单纯的阿喜只对一件事感到担忧,要如何才能再见到宁王爷,让他想起小姐来? “办法当然是有的。” “小姐真厉害,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阿喜一脸崇拜地望着舒柔,急切道,“阿喜一定会努力帮助小姐的!” “我知道。”舒柔裹着厚重的棉衣,眼睛却盯着几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跟上她们。” “是,小姐!” 一个时辰后。 “小姐,这里是,云山?”阿喜认出了眼前的山峰,“莫非小姐你是想去云山寺求助?” 舒柔笑了笑,看着云山寺屋舍的一角,眼神坚定:“现在只有圣僧能够帮我了。” 圣僧,超然于皇权之外整个大商最独特的存在,只对赵思琴另眼相待的奇异之人,不慕名利,不喜奢华,不会被任何势力所趁,只有他,才能让舒柔稍稍放下戒备,交予信任,向他求助。 只要他答应帮她,只要让她见到赵思琴,她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记起过去! 舒柔相信赵思琴,相信他对她的爱恋绝不会因为意外就彻底消失,只要他们能再次相见! 方家。 “我可怜的乖孙,那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头发已经全白的方老爷子拄着拐棍站在床边,对着赵思琴直掉眼泪,“若是琴儿还在,看到你这样,肯定心疼坏了!” “爹啊,小四只不过是额头擦破了点皮,用了太医院准备的药膏,一天就能愈合,三天就淡了,七天之后,保管你连它的位置都找不到了,哪有那么严重?”方云舟颇有些无奈道。 “谁说不严重,怎么不严重?乖孙的伤那是被茶杯砸破的!当时就血流满面,别提多吓人了,要不然怎么整个太医院都被惊动了?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瞎说!”方老爷子提起拐棍,对着方云舟就是一通狂揍,方云舟赶紧告饶,灵活弹跳,没让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一下。 被强迫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头还被绕了一圈又一圈,足足大了一倍的赵思琴更是有些尴尬,连声劝阻道:“外公,三舅舅说的是真的,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一听到他的声音,方老爷子立刻就顾不上揍方云舟了,忙道:“你别说话,别动,一定要躺好了,好好休息!” 然后,他又敲了敲拐棍,一脸伤怀道:“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和你父皇关系好些,怎么就又变成了这样?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惹怒了他?”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不想成亲 “我不想成亲。”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为之一静。 但不过须臾之后,方老爷子便轻咳一声道:“为什么?是不是陛下给你挑的人不合适?没关系,外公帮你找,一定给你找个最合心意的!” 赵思琴摇头:“这和人选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成亲罢了。” “胡说!什么不想成亲?你现在都已经封王了,哪能不成亲?总不能让陛下把圣旨给收回去吧?”皇子成亲方可封王乃是祖训,由不得赵思琴任性,方老爷子即便心疼赵思琴,也不想他犯了忌讳惹得那些个阴险小人借此攻击于他。 “除了成亲,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吗?”趁着老爷子没注意,赵思琴很自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住额头上布巾的一角,轻轻一拽,那长长的布条就迅速地脱落下来,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那破皮的伤口早已愈合,连疤痕都变得淡淡的了。 “另一个方法?”方老爷子不由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方云舟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光芒:“军功?” 从文一道,顶点也就是如舒泽一般,成为大商丞相,但丞相这种官职,皇子们自是没资格沾染,更别提由此封王了,但从武就不同了,皇子的身份并不会受限,立下功劳另有赏赐,功劳足够高,异姓都可封王,虽只是虚衔,也是至高的荣耀,大商武将们对此趋之若鹜,但从先帝即位至今,无一人能做到,可见其难度之大! 赵思琴扔掉了布巾,从床上跳了下来:“没错。” “不行!”方老爷子终于醒悟过来,当即阻扰道,“绝对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别没等到立功,便把小命给折腾没了!” 方云舟则是露出一脸深思的表情,并没有立刻表示反对。 赵思琴却道:“外公放心,你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的。” 前世的十六岁,他懵懂无知,阴差阳错进了边军,幸运地取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从此开启了他的战神之路。 他也曾犯错,也曾失败,也曾受伤,也曾后悔,在兵事一事上,他经历了所有一切的苦难与挫折,也享受过无上的光荣和喜悦,哪怕最终被爱人背叛,一切归零,再次重来,他也还想再回到自己最熟悉最怀念的地方。 并且这一次,他会做得比过去更好! 然而,除了赵思琴自己,其他人可想不到他还有重生这一说,听了这话,只觉得是少年人的狂妄。一个痴傻了多年,一朝清醒从未接触过军事的少年,竟然妄想凭军功封王?这不是说笑吗? 方老爷子简直怒不可遏,当下就想拿起手里的拐杖去打赵思琴,但看到他那倔强的表情,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当年不顾劝阻,一定要嫁给崇元帝的情形,心里就是一痛,拐杖抬不起来,只能狠狠地砸向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沉重的响声。 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火气,想要跟赵思琴讲道理:“男儿志在四方,你有自己的主意,想要从军,可以,外公不会阻拦你,但你想要得到能够封王的功勋,那就不一样了!” “大商规矩,封王一事即便有特例,但在封赏下达后一年内,如不能达到封王的条件,那么这道旨意就会自动作废,且封王之事永不可再提!你得封宁王一事已过了半年,外公问你,你要怎么才能在剩下的半年里立下可堪封王的功勋?” “思琴呐,你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方老爷子说得声情并茂,用心良苦,连向来喜欢走“歪门邪道”的方云舟听了,都忍不住暗自点头,老爷子说得确实有理,封王一事若出了问题,影响真的太恶劣了! 于是,一直保持沉默的他也不由地开口帮老爷子劝说起赵思琴来:“小四啊,三舅舅一直都觉得你很不凡,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你想从军,想得到封王的功勋,三舅舅也觉得你能做到,但是半年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啊!” 赵思琴闻言不由一笑:“父皇也是这么说的,的确,半年时间是很短,也不现实,但,我已和父皇打了个赌,若我能在半年时间里让他看到我有能得到封王功勋的实力和机会,他就会给我开个最大的特例,将我达到封王条件的时间再延长两年。” 两年半的时间,足够他实行自己的计划了,到时候,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宁王,根本不需要通过成亲来巩固王位。 “那你要是做不到呢?”方云舟问。 赵思琴不语。 方云舟了然:“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愿意成亲啊!” 他的目光又在赵思琴额头上的伤疤处停留了一会儿:“难怪陛下会如此生气!” 竟然宁愿舍弃王位也不愿成亲,崇元帝不生气才怪! “为什么你对成亲的事这么抗拒?你总是要成亲的啊,早晚又有什么区别?能成为你王妃的人,必定是我们精心挑选过的。难道你,想起来了?” 方云舟此话一出,原本还火冒三丈的方老爷子顿时泄了火气,一脸紧张地看向赵思琴。 几个月前的那场冥婚闹剧,他们还记忆尤新,舒柔之死将赵思琴的疯狂彻底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这才明白,赵思琴对于舒柔的爱恋有多执着! 现在他重新归来,失去了舒柔的记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他寻死觅活了,要不是为了解除封王的后患,无论是崇元帝还是方家,绝不会这么快就提出让赵思琴成亲的事。 可赵思琴现在抗拒成这样,莫非是真的想起来了? 赵思琴将他们的担忧看在眼里,很想说他们真的多虑了。就算他曾经为了舒柔做出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情,但他已经被她狠狠地背叛过了,连累得那么多的兄弟都随他而去,那些浓烈的爱早已转化成了深深地恨,而如今,重回过去,历史似乎走上了岔道,她早早地死去了,他的兄弟们却还都活着,爱也好,恨也罢,都已没了着落,他对她,便只剩下一片淡漠了。 他之所以据婚,不是因为舒柔,只是为了他自己。好不容易回到了过去,他不想让大商再遭遇那些即将到来的危难,也不想让他的兄弟们继续如浮萍般漂泊无依,想做的那么多,时间却那样短暂,他怎么还愿意浪费到成亲这种耗费心神的事上呢? 况且,他的秘密实在太多了,若枕边人居心叵测,简直是防不胜防,他绝不想让舒柔的事情再次重演! 因此,他不想成亲,至少,在他想做的事情完成之前,他不会成亲! 不过这些细节,赵思琴是无法对人言的,无论是他的父皇,还是关心他的外公舅舅,因此,他只能做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想起什么?父皇也这么问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难道,我以前曾经有一个意中人?” 方老爷子一听,连连摇头:“不,不是,没有……” 方云舟却道:“是啊,你有过一个意中人。” “!”方老爷子回头对方云舟怒目而视,臭小子胡说什么! 方云舟用眼神安抚老爷子,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赵思琴也很惊讶,在所有人都选择隐瞒的情况下,方云舟竟然敢说出事实,实在是出乎他的意外。 但他看到方云舟与方老爷子眉来眼去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这三舅舅怕是想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道:“真的吗,三舅舅,我真的有意中人?可父皇和外公都说没有啊!” 方云舟镇定道:“你又没对他们说过,他们怎么会知道呢?你只偷偷告诉了三舅舅一个人。” 赵思琴的眼珠子不由一转,对着方老爷子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外公……” 小乖孙一撒娇,老爷子就有些撑不住了,虽然很想留下来制止自家儿子胡说八道,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离开。 他走过方云舟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了句:“我就在外面。”言下之意,你们说话我都听得到,敢乱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方云舟笑了下,同样小声回答:“爹,你就对我有点信心吧,我是不会乱来的。” 方老爷子忧心忡忡地出门了,本来真的打算听墙角来着,谁想,突然被小厮通报有老朋友来访,不得不去接待,只能离开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方云舟彻底安下心来,一改准备给赵思琴打暗号的主意,直接走到赵思琴的面前,轻松道:“老实说吧,你这次在耍什么花样?要不要三舅舅帮忙?” “三舅舅,你说什么呀?你不是要告诉我关于我意中人的事吗?”赵思琴继续摆出一副天真的表情。 方云舟翻了个白眼:“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我早就看穿你了!” 赵思琴注意到他手的小动作,就知道这还是试探,便叹了口气道:“三舅舅,不管是不是有这个意中人,我都是真的不想成亲。” 正文 第二百章 赵思琴的梦想 为了打消方云舟的怀疑,赵思琴将他用来说服崇元帝的理由又跟方云舟说了一遍。 方云舟从听到他说已经把自崇元帝即位至今所有边疆官员的奏报全部看完,就已经是目瞪口呆了,等听到他对东南西北四边境现状的分析,表情更是一点点地变得严肃起来。 在外人看来,方云舟是方家的奇葩,是风流肆意的浪荡子,就连方老爷子也常常斥责他不务正业,但私底下,他始终居于方家的核心之内,有着过去前世记忆的赵思琴很清楚,披着懒散外壳的方云舟是多么的有能力,为了方家的传承做了多么周密的步骤。 方云舟,绝对是整个大商最聪慧的人之一,他的眼光无比深远,早早地就看出了隐藏在崇元帝统治盛世下的诸多隐患。 曾经,他也曾警告过赵思琴要提防舒柔,告诫他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值得他倾心爱恋的姑娘了,然而,赵思琴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方云舟只能叹息着离开,却在暗地里偷偷帮助了赵思琴许多次,要不是后来方家被卷入混乱之中,方云舟为了家人自顾不暇,没法分心看顾赵思琴,也许,赵思琴也不会拖着自己最忠心的部下,直接踏入那死亡的陷阱。 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智者,自然能够轻松地理解赵思琴的思路,甚至还沿着他的思路,分析出了他接下来的诸多打算。 “你确定要这么做?”方云舟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确定。”赵思琴亦是无比严肃地回应道。 方云舟定定地看着赵思琴,这一刻,他恍惚觉得,眼前的不再是刚脱离蒙昧过往的稚嫩的十六岁少年,而是一个身经百战气势逼人的名将! 这怎么可能?八成是最近太懈怠了,连看人的眼力都下降了!想不到还有重生这种如此神奇事件的方云舟只在心里轻嘲自己的糊涂,对赵思琴的努力也表达了自己的认可,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赵思琴能将这一切实践出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的计划对军队的要求太高了!” “是的,要完成这种计划,的确是需要超高标准的军队,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都必须是精锐。”赵思琴淡定地回道。 方云舟几乎忍不住想要讽刺他,但觉得不能太打击少年人的自信,就委婉地说了句:“哪怕是士兵皆精锐的南鹰军也达不上你的标准。” 赵思琴笑了:“三舅舅直说我痴人说梦就行了,父皇就是这么骂我的。” “但,南鹰军做不到,不代表商卫军做不到。” 方云舟眉毛一挑:“商卫军?” “这是未来大商第一强军的名字!”赵思琴昂头挺胸道,“我会打造出一支最强的军队,比南鹰军更强大,让我大商的城池固若金汤,让那些异族听到我商卫军的名字就心生畏惧,让所有的边境小国都对我们俯首称臣!” 赵思琴的声音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将方云舟的心神都带入他所描绘的那一片美好的图景之中,激荡不已,久久难平。 方云舟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平复自己的思绪,质疑的态度未曾松动:“你说的这些,我也曾听别的将军讲过,他们勾画的图景,比你所说的还要更加美好动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做到了这些,不说别的,单是打造出一支比南鹰军更强的军队,就无人能做到。” “最难也最关键的就莫过于此,所以,我和父皇的赌约就是,半年之内,我带的兵,要能击败南鹰军,否则,就是我输。” 方云舟:“半年?就算是陛下给你和南鹰军同样的资源,也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勉强打造出一支和南鹰军实力相当的军队,更不要说超过了!” “父皇什么都不会给我,哦,不是,是不会给我超过普通军队的任何待遇,我想多弄点什么,就得自己想办法,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三舅舅。”要不然,他怎么可能顶着脑门上的伤,无视迅速传播开来的流言,冒着被方老爷子当成易碎的小瓷人对待的风险,一路直奔方家而来? “就算我很有把握,但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紧,必须用点特殊手段,光靠父皇给我的那些绝对不够,三舅舅,你可得帮我啊!” “你想要什么?”方云舟警惕地看着他。 “听说,三舅舅在西北有一片牧场……” “休想打牧场的主意!那是我的老婆本!” “我只想借用那牧场的场地来练兵,当然,如果三舅舅能再资助我一些良马就更好了。” “做梦!” 方云舟怒气冲冲地将赵思琴丢了出去,一点都不想再搭理他了。 赵思琴却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冲着屋门向方云舟行礼道别,高声道:“三舅舅,小四还会过来拜访你的。” 屋内传来方云舟的怒吼:“来多少次都没用,别来了!” 赵思琴充耳不闻,微笑着离开了。 古人尚且能三顾茅庐,他多求三舅舅几次又有什么关系? 隔着门缝看到赵思琴自在模样的方云舟,脸上却没有一丝怒容,有的也只是疑惑,赵思琴是怎么知道他的家底的?牧场的事也就罢了,他并没有刻意瞒着别人,但那些良马,可就是他的秘密了,就连方老爷子和崇元帝都不知情,赵思琴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云舟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氤氲的热气扑在他的脸上,缕缕茶香更让他的大脑变得更加冷静清明,他衔住杯沿,轻轻地抿了一口,烟气缥缈中,他似笑非笑,幽幽地叹了一声道:“看来我们家小四,不止是变得聪明了,还多了些有趣的小秘密。” “对着三舅舅都能面不改色地说谎,可真是不得了啊!” “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这小家伙要怎么打动我,让我自愿将牧场和良马都交到你的手里。” 与此同时,慈明宫中。 怒气难减的崇元帝忍不住向太后诉说了此事,简直为那不识抬举的四皇儿伤透了脑筋,更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失手伤了他,那血流满面的凄惨模样,让他连骂都不能多骂了,结果,他一回头,那小子早溜出宫去了! “明明是娶个王妃就能解决的事情,他非要弄得这么麻烦!阿慧哪里不好了,他竟然宁愿去从军吃苦,宁愿丢了王位也不愿娶他,真是混账!”崇元帝越想越气,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果盘都被震了下。 屋子里没有其他宫人,温平郡主也早已出宫,只有太后一人在,崇元帝这才能够稍微松懈一些,尽情地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太后娘娘先时还有些吃惊,但见崇元帝这幅虽然暴怒却还难掩担忧的神情,表情也越发地柔和起来,伸手拍了拍崇元帝的肩膀:“阿慧是个好孩子,但既然四儿不喜欢,这门亲事便也罢了,再为阿慧相看一户合适的人家便是。至于四儿,他这般年纪就有这么大的抱负,你该高兴才对,何必如此生气?” “他想从军自然没问题,但他怎么能用王位来开玩笑?半年打造出一支比南鹰军更强大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个赌约?”太后疑惑道。 崇元帝噎了一下,当时他看到赵思琴满脸鲜血却还固执的模样,心里实在是心疼,为了让他乖乖听话,好好地让太医治伤,这才答应了下来。 这样的心情,崇元帝自然是不愿意承认的,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生母,他固执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半年后,他做不到,朕逼也要逼他娶妃!” 太后一脸的不赞同:“哪有逼孩子娶亲的道理?那可是王妃,他的正妻,是要陪他过一辈子的最亲密的枕边人,怎么能强塞给他?” 崇元帝不作声了,他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了,为了巩固皇位,不得已娶了那个毒妇为妻,却让自己唯一的爱人屈居人下,受尽苦楚,到最后更是被人迫害而死。 崇元帝忽然想起,当年他与琴妃琴瑟和鸣时曾对她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一定会让他们的孩子得到最大的自由,娶自己心爱的人为妻。 如今,他已经违背了诺言,轻忽了赵思琴这么多年,现在,又要为了王位,再违背第二个承诺吗? “唉,舒家那孩子,怎么就那么短命呢?”崇元帝忍不住抱怨道,要是舒柔还在,这些麻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太后也想起了那个温柔安静的小姑娘,想起了赵思琴说起她时整个人都在发亮的开心模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那孩子和四儿的缘分不够啊!皇儿啊,你也别生气,这不是还有半年的时间吗?我们多想办法,让四儿多认识一些好姑娘,没准,这当中就有他喜欢的,到时候不用你逼,他自己就愿意成亲了呢!” 崇元帝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母后说的是,朕一定会让四儿多认识一些好姑娘的。”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撞见 云山寺后山,元悯大师的禅房之中,舒柔正与大师相对而坐,手谈良久。 舒柔不善棋艺,哪怕是前世遭逢巨变,为了求生,为了复仇,拼死去学各种技艺,在棋道上却因为天赋所限,并没有太明显的进步,到最后,她便不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有那空闲,她去做点别的会更有价值。 可明明她下得很是糟糕,思考和落子的速度也很慢,元悯大师却没有一点不耐烦,陪着她慢吞吞地下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她走投无路,主动认输,这才停了下来。 “正月初十,你会见到宁王。” 舒柔正收拾着棋子,忽然听到这句话,便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激动地看向元悯大师:“大师,你答应帮我了?” 元悯大师摇了摇头:“你与宁王之事,还需看你自己,且下山去吧,只待初十。” “是,大师。”舒柔带着浓浓的感激向元悯大师行礼致谢,满心都被欢喜所占据,完全没有注意到元悯大师看向她的目光里不经意泄露出来的一丝忧虑。 舒柔离开的那夜,元悯大师念了一夜的经,这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开始发白,所有人都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元悯大师已经站在院子里了,他看着天空那逐渐膨胀的白,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久远的未来。 元悯大师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喃喃念叨:“福兮,祸兮?天命何可逆?缘来自聚,缘去自散。” 正月里,云山寺的香火始终繁盛,哪怕元悯大师被皇室请进宫礼佛,不在后院镇守,前来上香的百姓们仍然是络绎不绝的,达官显贵们,更是为了一炷头香抢得头破血流。山下的村镇也是难得的热闹,鞭炮声响个不停,家家户户都是一副喜庆洋洋的景象。 这种时候,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生意却没半点衰落,从外地过来探亲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往往是拖家带口地来,亲戚家没有足够的地方,就都一窝蜂地涌向了客栈,连柴房都住满了人! 这种奇异的景象也只会发生在云山寺附近的村镇里,如此勤快地在新年里还跑来探亲的老百姓们,多半是想沾沾这云山寺的福气,保佑家人平安康泰,万事顺遂。 这样热闹的情景,连阿喜都忍不住常常向外面瞧上一瞧,舒柔却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每天待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存在,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清晨的时候,在木板上刻上一道深深的印子,默默地计算着将要与赵思琴相互的日子,一遍遍地掩饰着见面时的场景,一天比一天更期待,一天比一天更紧张。 就在这样紧张又期待的情绪里,时间飞速流转,转眼就到了初十。 这一天,舒柔起了个大早,用心地给自己画了个妆,让自己整个人变得更加朝气蓬勃、艳丽照人,女为悦己者容,她只希望,呈现在赵思琴眼中的自己,是最完美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满心期待的重逢竟会变成她从未设想过的情景。 赵思琴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那个姑娘,赵思琴称她阿慧姐姐,在前世,她曾与赵思琴有过婚约。 时间过得太久,当年的她对赵思琴也太过不在意,以至于现在,舒柔仅仅记住了阿慧这极为特殊的身份,却忘记了他们之间那场婚约开始与结束的缘由。 看着言笑晏晏、详谈甚欢的两人,舒柔的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团,她几乎是仓皇狼狈地逃开的。 京城里探听的消息、顾修言的背叛、卫松明说过的话,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地涌进舒柔的脑海中,仿佛全都在印证着,赵思琴已经移情别恋…… 不,不可以,不能就这样逃走! 一个声音忽然在舒柔的脑海中尖声响起。 一旦逃走了,也许就真的没机会了! 舒柔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个声音继续道,你想放弃赵思琴吗?你甘心就这样结束吗? 舒柔连连摇头,当然不! 阿慧与赵思琴的婚约是前世的事情,现在可还没发生呢!只要没发生,你就还有机会!不要忘了,这辈子,赵思琴是你的夫婿! 舒柔慢慢地转身,重新鼓足勇气,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儿,不能放弃,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放弃,赵思琴会这样,是因为他失忆了!她必须见到他,唤醒他的记忆,如此,他对她的爱也一定会重新回来! 这样想着,舒柔越走越快,很快就返回了原处,可赵思琴和阿慧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去哪儿了?舒柔焦急万分,却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深恨自己的懦弱,太过轻易地逃开,却弄丢了那人的踪迹。 然而,与舒柔所误解的相谈甚欢、柔情蜜意不同,此刻的赵思琴正在苦心地对阿慧进行第七次劝说,劝说她忘掉崇元帝给他的许诺,坚定地表明自己绝不会成亲的决心。 然而阿慧很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诉说,却是面带微笑,只以三个字回复了赵思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赵思琴简直要抓狂,“温平郡主,你可别说,你是真的喜欢我,非我不嫁啊,这话我可不信!” 阿慧笑眯眯地点头:“四皇弟如此人才,多少大家闺秀都对你倾心,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可信的?” 赵思琴眉头皱紧:“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温平,不要再缠着我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阿慧见他真有些火气了,才收敛了笑意,道:“四皇弟,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敢抗旨。除非,你喜欢上别的姑娘,愿意娶她为妃,否则,我跟定你了!” 赵思琴的眉皱得更厉害了,却没有反驳,这就是崇元帝想出来的新花招,只有每天相亲一次或者和阿慧单独相处一个时辰,才能继续保有他手里的虎符,直到他答应娶妃为止。 此等厚颜无耻的主意,赵思琴偏偏还不能反抗,苦肉计已经用过一次,再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但,他可不打算就这样屈服。 “对不起了,温平郡主。”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故人 阿慧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还残留着惊讶的表情,下一瞬,人已经软倒在地了。 动手的赵思琴却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任由阿慧倒在地上,漂亮的衣服上沾上了许多灰尘。 他抬头看向了屋顶,明明什么也没有,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淡淡地丢下一句“照顾好温平郡主,别再跟来了”,随即便扬长而去。 躲在屋顶上的两个暗卫不由地面面相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真的不跟?”暗卫甲小声询问同伴的意见。 暗卫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的职责就是跟着宁王殿下,既然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从暗地里跟变成了明着跟,温平郡主的丫鬟不是已经过来了吗?会有人照顾她的,我们继续!” 于是,很快达成共识的两个暗卫便直接追随着赵思琴的脚步而去,只留阿慧一人孤零零地晕倒在地上。 赵思琴早就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崇元帝派来的暗卫,不过他们待的时间并不长,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监督和记录他每天的相亲或者和阿慧的相处,时间也准确无误地控制在了一个时辰。 为了虎符,赵思琴咬牙忍了,可今天却不一样。 “正月初十去云山寺,你会与久违的故人重逢。” 这是在宫里,元悯大师在与他下棋时告诉他的。 赵思琴一直对元悯大师十分尊敬和推崇,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是一位真正的智者。前世,赵思琴经过他的指点,学到了很多,元悯大师的恩情,他永不敢忘。 赵思琴只是有些困惑,看大师的模样,他的心结已解,据说,帮助大师也依然是他赵思琴,但,为何他们的相遇会提前了这么多? 前世与今生,就仿佛本该完全重叠在一起的两条线,却不知从何时何处,却画出了一道岔路来,而偏偏,这些岔路又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赵思琴不由生了警惕,究竟是什么引起了这一系列的变化?莫非,有人与他一样,也有了这样神奇的经历? 然而即便如此,赵思琴也没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就算被那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的人发现了又如何,不管有没有重生,他遭受的暗算还少吗?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未知的敌人罢了! 他绝不会为此而束缚自己的手脚,他只会加快自己的速度,更快地实现他的目标,再次站到甚至超越自己曾经的巅峰!他倒要看看,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阴翳小人还有多少手段来招架他! 这第一步,自然是去见见元悯大师特意提及的故人。他本打算像前几日一样,随便应付过去那一个时辰,谁料,那些给他洗脑的家伙昨夜又召唤了他,还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 时间紧迫,他实在没办法继续与阿慧周旋,既然赶不走她,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崇元帝那里,他过后会想办法解释。 至于身后那些个执迷不悟硬要跟上来的暗卫……赵思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猛地加快速度,就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任凭那两个暗卫们如何拼命,却怎么也追不上他。 故人,故人,究竟是哪一位故人? 赵思琴的脑海中接连浮现出好几个名字和影像,也不知,这一次,究竟是重逢还是初见? 元悯大师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赵思琴只能一点点地在云山寺里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然而他几乎找遍了,却依然没有看到一个故人的踪迹,只偶尔遇到几个眼熟的,却绝当不起他心中的故人一词,直到,他来到了云山寺外的那一片桃林,这才见到了一位真正的故人。 哦,不,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还只是初见。 “路以仁。”赵思琴忍不住叫道。 那背着竹筐,正仰着头,用着吃奶劲儿去掰桃树枝杈的少年吓了一跳,手一松,脚一滑,当下就摔了个四脚朝天,痛呼不已。 始作俑者赵思琴见状,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路以仁爬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向他走来的少年,两手插腰,瞪圆了一双黑溜溜的眼,凶巴巴地叫道:“笑什么笑!要不是你突然叫我,我怎么会摔倒?哎,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少年的严重流露出浓浓的戒备,从小被拐子拐走,辗转数个人家,最终变为乞儿的他,经历了无数的人情冷暖,对陌生人有着比别人更重的防备! 这个时候的路以仁还真是淳朴啊,换做几年后的那个腹黑鬼,这种时候只会一边装出可怜兮兮没见识的模样,一边想着要怎么把他这个敢嘲笑他的傻帽狠狠地收拾一顿了! 还是路家的家教厉害呀,短短两年就让路以仁脱胎换骨了! 赵思琴记得,路家找回路以仁就在几个月后,据传找到的方法还非常戏剧性,还是小乞丐的路以仁不知怎么的就害了他堂妹的名声,路家人几乎把他打死,结果竟意外发现了他身上的胎记,路以仁他爹当场就有些疯魔了,竟然直接抱着遍体鳞伤的路以仁就往皇宫旁,要找御医给失散了十五年又被他自己揍个半死的儿子救命。 把守宫门的禁军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带着人闯进去,但认出了路大人工部尚书身份的他们,也没敢真的把路大人怎么样,总之,在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之后,路以仁活了,也以最快的速度闻名了全京城。 大概是失而复得太过珍惜,路大人只用了仅仅半年的时间,就把路以仁宠成了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声明狼藉却不以为耻,哪怕是后来落到赵思琴的手里被狠狠收拾了一通,又在商卫军中磨去了棱角,对于这段过往,路以仁也只觉得有趣,从不避讳。 按路以仁的话说:“不管是可怜的乞丐,还是风流的纨绔,那都是我,正是有了这些从前,路以仁才是现在的路以仁,否定过去,岂不是就是否定我自己?” “再说了,有那种过去不是更能趁得出我现在的英明神武?没看到那些小姑娘听了我的故事对我有多好吗?” 赵思琴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大了,没有纨绔生活的路以仁就不是完整的路以仁,他不是一直抱怨商卫军的生活太过艰苦,怀念纨绔时期的无忧无虑吗?那他大发善心,不这么早就把人弄去军队了,还是帮他一回,让他早日与路大人父子相认,舒舒服服地过上半年纨绔的美好生活,再来征他入伍吧! 于是,赵思琴对着尚且稚嫩的少年路以仁露出了老母亲般的慈爱的笑容:“我知道你爹是谁。”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爹是个大官,就我一个儿子,找我找得发疯?” “咦,你怎么知道?”赵思琴惊讶道。 “白痴!这种骗人的伎俩已经不时兴了!”路以仁拿起自己的竹筐,飞快逃走,一边逃,一边还扭头冲赵思琴做了鬼脸。 赵思琴不生气,也不着急,等他跑到快看不见的时候,身形立时翩然而起,如同大鹏展翅,很快就追上了路以仁,落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满意地看着路以仁目瞪口呆的表情,赵思琴脸上的笑容慈爱中透着无奈:“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不愿相信人呢?我可是你以后最信任的人啊!” “鬼啊!”路以仁惨叫一声,当即扔了自己的竹筐,落荒而逃了。 但,不懂武功的他,又怎么跑得过武功超群的赵思琴呢? 许是被曾经的路以仁戏耍了太多次,赵思琴虽然是真心想要帮助路以仁的,却是不慌不忙,好像逗弄老鼠的猫一样,任由路以仁一次又一次地跑掉,再一次又一次地追上他。 一时间,桃林里惨叫声连连,偶有路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只见赵思琴一身白衣,飘忽不定,路以仁又一直喊着“鬼啊鬼啊”的,全都吓得跑得远远的了,谁还敢过来瞧个究竟? 如此,折腾了一刻钟左右,又饿又累的路以仁终于跑不动了,整个人往冰面上一摊,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随你怎么办吧! 赵思琴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路以仁体力真差,都没有尽兴,然后便蹲在他的身边,详详细细地把他和路大人的渊源说了一遍。 路以仁听得一愣一愣的,先是震惊,后是麻木,对着赵思琴露出了无比鄙夷的神色:“这么夸张的事情,你以为我会相信?” 赵思琴耸了耸肩膀:“是有些夸张,但这可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只是转述而已。” “我自己,怎么可能?” “当然是你,不过是未来的你罢了。” 赵思琴站起身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最惨,也不过像你以前一样,被你老爹给狠揍一顿,总还是能顺利认亲的。” 说完,赵思琴就运起轻功,飞快地离开了。 等他离开了好一会儿,路以仁才从地方爬了起来,嘀咕道:“到底是人是鬼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呢?那我可是赚大发了,最惨也不过是挨一顿打嘛,就去试一试吧!”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绝情 看似离开的赵思琴实际上并没有真的离开,他就躲在离路以仁不远的一棵桃树后面,确定路以仁真的打算去碰碰运气找路大人才松了口气。 赵思琴嘴上说得潇洒,但若是路以仁真没信,他也会想法子去暗示路大人,总归要让他们父子顺利相认才好。 路以仁当乞丐时,常常有上顿没下顿,身体底子本来就差,又被路家人打了个半死,就算被救了回来,也是元气大伤,留下了许多暗伤,冷不丁就要发作一回,尤其是在战场上,这可是要命的症状! 重生而来,又提前遇到了路以仁,赵思琴当然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只愿他能顺利认亲,再在路家好生调养,还他一个精神抖擞身体倍棒的商卫军军师。 路以仁离开了,赵思琴也打算离去,然而,他还没走出桃林,一道明媚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小峰……”舒柔站在那里,口中还喘着粗气,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已变得无比凌乱,额头上还留有未擦去的汗珠,妆容都有些花了,可她的眼睛却是无比明亮,专注地看着那白衣的少年,仿佛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尽管她狼狈至此,她的美貌却没有半点折损,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些形容绝世美女的词句放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违和感。 哪怕赵思琴一再告诫自己,这个女人何其狠心,何其恶毒,见到了这样的她,心神依旧忍不住晃了一下。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迷茫,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正月里虽冷了些,天气却一直晴好,尤其是此刻,已近正午,太阳大大地挂在天上,只让人看到,便觉得周身的寒意就消减了几分。 这样的大晴天,妖魔鬼怪应该不敢出来晃荡吧? 赵思琴正想着,舒柔却已向他跑了过来。 赵思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舒柔欣喜的表情不由一僵,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苦涩,有些无奈道:“小峰,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赵思琴看着她,没有说话。 舒柔与他双目对视,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虽然依旧倒映出她的身影,却没有了曾经的绵绵情意,甚至连刚刚的惊艳都迅速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犹如对待陌生人一帮的漠然。 这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舒柔的心仍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道:“我不怪你,我都听说了,你不记得我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知道我没死的,也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全都联合起来欺骗你,不想让你想起我是谁。” “我是舒柔,是你的妻子,是你这辈子最爱的人!”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肯定很难相信我,但我会向你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舒柔不敢奢望太过,她只求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近赵思琴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要有了这个机会,她相信,即便赵思琴想不起他来,她也能再让他爱上她一次。就算他失去了记忆,可爱恋的感觉却绝不会就这般如同记忆一样失去。他对她的爱早已成了刻骨铭心的习惯,只要他们在一起,即便他的大脑没有反应,身体也会下意识地行动起来。 “原来你还活着啊!” 舒柔整个人都懵了。 “小峰,你……” 赵思琴笑了起来,可这笑却没有到达他的眼里。 他不了解这辈子的自己到底与舒柔有多深的纠葛,也不愿去了解。就算这辈子事情发生了变化,舒柔不会再对自己做那些恶事了,那又怎么样呢? 他永远不会忘记,商卫军的兄弟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的情景!再浓烈的爱意,都被那一刻的恨所磨灭。重生而来,对于还没犯错的无知的舒柔,他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报复,只把她当称一个陌生人,已经是极难的了,况且,他一直都以为,她是真的死去了,他与一个清白的死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舒柔竟还活着! 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说大家骗了他,说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挚爱! 前世,他拼命想要给她爱,她弃之如敝屣,还残忍地背叛了他,重生而来,他对她已没有了爱意,她却自动出现,祈求他再次想起她,想起对她的爱!这是何等的可笑! 一股难言的恶意涌上了赵思琴的心头,情绪压住了理智,让他无视掉她苍白的脸色,无视掉今生她的无辜,冷酷无比地说道:“我都记得,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舒柔。” 这一句,就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舒柔的胸口,就算是为了压制毒性,以毒攻毒吃下毒蛊之尸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痛苦。 舒柔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赵思琴的面孔,想要从那冷漠的眉眼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却什么都没看不出来,那冷漠,那残酷,那恶意,全都是最真实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 来这里之前,她曾设想过无数的场景,设想过赵思琴会有的各种反应,但哪一种都不会有现在这般可怕! 舒柔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样的赵思琴,陌生极了,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寒冷。 她想开口询问他为什么,可张开嘴巴,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股热血就涌上喉口,让她“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赵思琴不由一惊,当下就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可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舒柔的鲜血让他的理智开始回笼,愧疚慢慢地涌上他的心头,然而,他却不能伸出手去,他不想再给舒柔任何的希望。 舒柔看着他停半空中又慢慢收回去的手,忍不住低下头去,她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无声地哭了起来,泪珠一点一点地落下,仿佛落到了赵思琴的心里。 赵思琴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明明告诉自己要对她冷漠,却又莫名地想要抱紧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不让她再落泪。 这样矛盾的心情,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然而下一秒,他便警惕地看向了右前方,叫道:“谁?”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杀心 没有任何回应。 赵思琴眉头一皱,一个轻身迅速跳起,直接跳到了那棵桃树后,一把将人抓了起来,随手就要丢出去。 “啊!” 熟悉的声音传入赵思琴的耳中,让他的动作为之一滞。 “温平郡主,怎么是你?” 两人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受到惊吓的阿慧用力捶了赵思琴的肩膀一下,满眼幽怨之色,嗔道:“你这狠心人,竟然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就不怕我被歹人害了?” 打晕她的事情,赵思琴虽是迫于无奈,急于脱身,但也确实做的鲁莽了,听到阿慧的抱怨,自然地选择了道歉:“是我的不是。” 阿慧点了点头,视线从赵思琴的身上转移到了舒柔那里。 赵思琴下手不轻,她晕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唤醒,刚刚才找到这里,还没等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赵思琴给抓了出来。 此刻,舒柔只来得及擦干嘴角的鲜血,面上还残留着泪水淌过的痕迹,眼睛也有些红肿,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憔悴与悲伤。但即便如此,她的美丽也是那般的惊心动魄,就连阿慧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好不容易回神之后,她看向赵思琴的眼神中多了无数的控诉,这样令人惊艳、惹人怜惜的女子,你竟然把人弄哭了! 赵思琴无言以对。 他和舒柔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并不想和外人争辩什么。 况且,看着这样的舒柔,想到她刚才吐出的鲜血,他心里的愧疚就又一次涌了出来。 犯错的是前世的舒柔,和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今生的舒柔还是痴傻之时自己的妻子,她眼里的深情,没有一丝作伪,可她想要的那个一心恋慕她的赵思琴却是彻底不在了。 罢了,罢了,前世的事就让它随前世过去吧,他也不再怨她恨她了。 赵思琴正想着,忽然听到阿慧与舒柔说的话。 被舒柔的绝美容颜所惊艳又对她充满怜惜的阿慧对着赵思琴翻了白眼之后,就带着一脸热情的笑容走到舒柔的面前,伸手想要握住舒柔的手,但却被舒柔躲开了。 阿慧却也不恼,只当舒柔是害羞,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柔声道:“姑娘你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小四他脾气不好,若是惹着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只是不知道,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 舒柔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向赵思琴,她想要赵思琴来回答,她究竟是谁! 赵思琴并没有注意到舒柔的眼神,一听到这个问题,他心中就是一凛,急忙抢着说道:“温平,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和她又不熟,这么问,太失礼了。” 阿慧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原来竟是陌生人吗?那怎么会…… 还没等她的思绪转过一个弯,耳边就传来的那绝美女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似有无尽的苦楚和幽怨,阿慧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变得更加寒冷。 “你说,你和我不熟?”舒柔猛地倾身上前,逼近赵思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疯狂的色彩,“你竟然说我和你不熟?” “赵思琴,你敢对天发誓,你不认识我舒柔,不记得我这个被你遗忘的妻子吗?” “就算你想要另娶她人,也不能这样羞辱我!” 赵思琴愣住了,他没想到,舒柔会这样将她的身份直接说了出来,他的眉毛又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冒失了!就算她想要恢复身份,也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可是舒柔等不了了。 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她一直以为赵思琴是失忆了,所以才没有去找她,才会和别的姑娘那么亲密,才会定下婚约,可事实却是,赵思琴亲口告诉她,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不再爱她了。 舒柔怎么可能接受? 她的右手心里还攥着被献血染红的帕子,喉咙里还残留着血的腥味,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阿慧与赵思琴“打情骂俏”的情景,耳边还回荡着阿慧的那句“我帮你教训他”,赵思琴,曾经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弃的赵思琴竟然一夕之间就移情别恋?舒柔怎么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不甘,她愤怒,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地揭露了这一切! 她的眼里充满了绝望与决绝,赵思琴,你怎么可以不爱我?就算你真的不爱我,我也要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绝不让任何人把你夺走! 舒柔的心灵早已在前世的经历中变得扭曲,赵思琴就如同她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明,她怎么能够放手? 凡是阻碍她的,她会倾尽一切去毁灭! 阿慧被舒柔的话惊呆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眼前这个美到极致的女子就是舒柔,就是那个让原本的赵思琴爱的痴狂无比的妻子,就是那个所有人都拼命隐瞒了她的存在的宁王妃! 原来,舒柔还活着! 震惊之后,阿慧又猛然醒悟过来,赵思琴失忆了,舒柔想要与他相认,他却不记得她了,所以舒柔才会那么伤心! 阿慧在脑海中脑补了舒柔所受的各种痛苦,认定她能再次出现一定是历尽了各种艰难险阻,心里对舒柔的同情无限泛滥,连忙想要和舒柔解释。 “舒柔,你不要难过,千万别误会,小四他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他只是失……”忆了。 阿慧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声音骤然中断。 一直无视她的舒柔忽然看了她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黑暗、暴虐、凶残,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原本绝美如女神一样完美的女子,却好似须臾之间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浓烈的杀气几乎要将阿慧完全吞噬掉。 阿慧无比恐惧,可是却连远离舒柔都做不到,她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好可怕!救命,我不想死! 阿慧想要尖叫,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直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那种恐怖的杀意瞬间消散了。 赵思琴警惕地看向舒柔:“你想做什么?” 那杀意虽是针对着阿慧,但以赵思琴的敏锐又如何察觉不到? 这样的杀气,就好像是在最绝望的战场上历经了无数杀戮的士兵才能散发出来的,阿慧一个娇养长大的郡主自然是招架不住的,可,舒柔这种同样养于深闺的小姐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可怕的杀气? 赵思琴心惊不已,不由开始怀疑,自己被七公子洗脑了,舒柔是不是也被动了什么手脚? 舒柔的心很痛,自己最爱的人,现在却拦着自己,害怕她伤害别的女人! “你说我要做什么?赵思琴,我不许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赵思琴愣住了,一时好像没能听懂她的话。 倒是躲在他身后的阿慧终于松了口气,难怪舒柔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一副想要杀死她的模样,原来是误会了她和赵思琴的关系! 阿慧连忙探出一个脑袋来,果断地解释道:“赵思琴不会娶我的,他谁也不会娶!为了这事,他都被陛下给砸了!你看,他脑门上还有一点印子呢!” 舒柔愣了下,当即伸手去播赵思琴额间的碎发。 她的靠近,让赵思琴呼吸一紧,肌肉也紧绷了起来,但强忍着没有后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头桩子,僵硬地站在那里。 太医院的药很好,过了这许多日子,赵思琴额头上的上早就愈合了,痕迹也已经消除得差不多了,基本看不到了。 可舒柔看得很仔细,确实又那么一丝皮肤,看起来比周围的皮肤要嫩一些。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里,赵思琴顿时变得更加僵硬了。 舒柔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怎么这么傻,又和上次一样?” 赵思琴不明所以,舒柔的表情却温和了不少。 她想到了那次,她高烧昏迷不醒的时候,赵思琴为她进宫求药,也被崇元帝给砸了,她事后知道的时候,赵思琴的伤也好了,但那时的他,还会很亲热地和她撒娇,让他摸摸他受伤的地方。 舒柔的手指在赵思琴的额头上滑动,滑到了另一边,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上次,你伤的是这里。” 赵思琴没有做声,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良久,舒柔才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 她看着赵思琴,表情平静了不少,语气却无比坚定:“赵思琴,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就得负责到底,你是我舒柔的夫君,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妻子,你的女人,就只能有我一个!” 赵思琴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根本就不想再跟舒柔有任何的牵扯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听到她这如此霸道的宣言,他心里某个角落却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欣喜。真是太奇怪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阿慧却开心地跳了出来,大声欢呼起来:“太好了,小四,你终于不用再被迫相亲了!” “相亲?”舒柔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阿慧忙道:“弟妹,你别乱想,容我和你好好解释!” “弟妹?” “咳咳,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其实是赵思琴的堂姐……”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特别行动 阿慧是个极聪慧极贴心的女子,她将舒柔拉到了一边,只三言两语,就将崇元帝为了稳固赵思琴的宁王之位,逼迫赵思琴娶亲,赵思琴抗拒不从,无奈相亲的一系列事情有条不紊地诉说了出来,至于她自己是崇元帝看中的第一人选这种事情,很自然地就被她忽略不计,半点不谈了。 听完了这些话,舒柔的脸色越发地缓和了起来。 阿慧看着舒柔美丽的侧脸,心中愉悦,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舒柔一边回答,一边旁敲侧击赵思琴的事情。 冷静下来之后,舒柔的心里疑惑更深。赵思琴对她一往情深矢志不渝,那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要不然,崇元帝也不用费心在整个京城抹去她的痕迹。这样的赵思琴,怎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对她那么冷酷无情? 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认为赵思琴是真的失忆了,可赵思琴面对她时,却连一点疑惑的神情都没有,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并没有失忆,那他为什么要装作失忆,隐瞒众人呢? 一个个疑点涌上心头,答案却掩藏在层层垒土之下,需要舒柔自己去挖掘。 舒柔觉得自己应该更耐心疑点,给赵思琴时间,也给自己最后的机会,必须揭开所有的真相,找到那埋藏最深的答案,她想要相信,赵思琴对她的心从未改变,他只是迫于无奈。 舒柔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打算冷静地和赵思琴好好地谈一谈,结果赵思琴却是早就离开了。 阿慧见她一脸失望的模样,自责道:“都是我耽误了时间,小柔,你别急,我一定带你找到他!”不过一顿话的功夫,阿慧就自来熟地将对舒柔的称呼变成了小柔。 舒柔不以为意,名字只是个代号,如何称呼,并不会影响她对阿慧的判断,不管阿慧如何巧言善辩,舒柔始终警惕,毕竟她可是最有可能成为她情敌的人选啊! 不过现在既然还没有什么征兆,舒柔也不会刻意去找阿慧的麻烦,相反,她还需要她的承诺。 “郡主,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关于我活着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的好。” 阿慧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赵思琴并非不想留下,如同舒柔对他的变化感到困惑一样,他也对舒柔感到怀疑,更对自己时不时冒出的奇怪情绪惊疑不定,他也同样想要和舒柔好好地谈一谈。 但,他必须去做七公子的手下布置的任务了,在他没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前,他必须进一步得到他们的信任。 七公子的这个要求很简单,就是要赵思琴去常正卿那里拿一样东西,一把好像三角形石头一样的钥匙。 这是他们第一次不是听他说情报,而是下达进一步的指令,要他去采取行动。 连时间、地点、怎么做都给讲得清清楚楚,根本无需赵思琴多费心。 赵思琴得到这情报的时候,差点就露馅了。 他真的太惊讶了!那可是皇家暗卫朱雀分部的秘密地点,除了父皇,当无人知晓才是,七公子那群人是怎么调查得如此清楚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连那宅子的地形图、守卫的分布与变化,甚至是常正卿和他的精英手下明日此时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么样的组织能厉害到连皇家暗卫都可以了解至此?他们的幕后首领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想要实现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赵思琴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轮廓,却完全不敢深想。 没有确实的证据,他不能擅加揣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在这个组织潜伏下去,收集更多的讯息,想办法了解自己被洗脑的细节,消除所有的隐患,再将这些人、这个神秘的组织,消灭得干干净净! 而这把神秘的钥匙,就是他的敲门砖。 能被朱雀统领保管的钥匙,价值不言而喻,赵思琴不想如此,却又不得不如此,他心中暗想,倘若七公子的安排当真是天衣无缝,他也定要给常正卿留下些许线索才行。 就这样,赵思琴按照七公子的计划,准时潜入了朱雀分部的府邸,果然是一路通行无阻,没有遇到任何的问题,很快就来到了常正卿所住的院子。 只看了一眼,就被那满院子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风流与骚气震惊了,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见过的那个严肃沉稳的朱雀统领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赵思琴心中感慨,行动上却还是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没有任何的停顿,跳开情报里提到的几个陷阱,无惊无险地就来到了常正卿的门口。 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一种强烈的心悸感忽然涌上心头,赵思琴的身体比大脑还快,第一时间就飞快逃走。 然后就听到“呼”地一声,那打开的门内,飞出了三支银色弩箭,直穿刺到对面的院墙上,没得极深。 赵思琴见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完全能够想象,要是自己没有躲开,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这个机关,七公子的情报上可是半句都没提。 “呵,运气不错!” 忽然传来了一声嗤笑,赵思琴定睛一看,常正卿竟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队武装整齐拿着努的暗卫! 本该出任务的他竟然还在府邸! 常正卿一身紫衣,与那骚气的院子十分相配,他望着赵思琴道:“就凭一个假消息就想骗到我,真是太天真了!你是想自己下来还是被我们射下来,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赵思琴伪装得十分到位,连身形都和平常的自己完全不同,隔着这样的距离,常正卿绝认不出他的身份,他心中暗喜,朱雀果然是朱雀,就算是被卑鄙小人算计,也能反将对方一军,要是换做一般人,肯定能被他给留下。 不过,他就不一定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常正卿也没留手,当即就下令射击,他对自己的手下有绝对的信心! 可万万没想到,来人的武功竟然那般高强,强行躲开了数支弩箭,便彻底消失无踪了。 “该死!”常正卿低咒一声,却是毫无办法。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试探 虽然任务没能成功,但赵思琴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被那个他一只手就能捏死却还总是忍耐着假装顺从的鬼面具人带到了七公子的面前。 他刚一出现,那端坐着的青年就笑了起来:“宁王殿下,真是好久不见呀!” 赵思琴没什么反应,眼神还是如同被控制的木偶一般空洞。 领他来的那个鬼面具人谄媚地对着青年说道:“主子,他被操控期间一直都是这样呆傻的,根本不认人。” 青年没有说话,但他身边却有另外一个鬼面具人走了出来,一棍打在那人的背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让那人疼得瑟缩了一下身子,却不敢叫出声来。 七公子看都没看那个被打的倒霉蛋一样,目光始终停留在赵思琴身上,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时在陵墓里,宁王殿下可真是强悍啊!以一人之力,破除陵墓陷阱,还打杀了我不少手下,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把殿下您收归麾下,该是多好的事情啊!没想到,这个愿望还真的实现了。” 赵思琴看似没有变化,却听得极为专注,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自己以前是真的和这个诡异的青年见过面,并且从前就是敌对的。 七公子这番话明显是想要试探赵思琴,但对失忆的赵思琴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反而还给他提供了一些有用的讯息。 说着说着,七公子却忽然丢下了个惊天炸雷:“你的王妃舒柔在我的手里。” 这样一句话突兀地出现,还有舒柔这么个关键词,倘若是曾经的赵思琴,九成以上会中招,无论之前掩饰得多好,情绪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波动,轻易地落入陷阱,被七公子试探出真相。 但,现在七公子面前这个赵思琴,虽然有着同过去一样的外表,内里却是一个历经生死看破了一切的沧桑的灵魂,他对舒柔的情感早已随着那场无比惨烈的死亡之战而烟消云散,这个名字已不能再让他的心绪为之波动。 并且,这具身体里那个原本的十六岁的赵思琴的灵魂,其实也没有真的消散,只是因为催眠的效果陷入了沉睡,唯有舒柔的存在可以触动他沉睡的意识,然而,就在前不就,沉睡的灵魂已经接触到了活生生的舒柔,那样的刺激远超一切,甚至让他在沉睡中依然对沧桑的自己产生了影响。如此,七公子这拙劣的谎言,又怎么可能再影响到他? 两个赵思琴,一清醒、一沉睡,统统都不会被影响,七公子的打算自然是落空了,还让他对赵思琴的信任更加深了几分,这一回的试探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七公子终于转移了话题,谈到了今日的行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常正卿,还真是不能小瞧啊,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破绽,真是可惜,错过了这次,想要拿到钥匙就更难了。” 虽然是在惋惜行动的失败,但七公子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和消沉,提到朱雀统领也没有一点愤恨,有的只是浓浓的兴味和战意。 随后,他又抬起头来,温和地看向赵思琴,表情十分愉悦:“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惊喜也不是没有的。” “宁王殿下的实力,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我果然是得了个宝贝,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仰仗殿下出力啊!” 赵思琴木木呆呆,没有反应,刚才被揍的鬼面具人又被狠狠地打了两下,这才醒悟过来,冲着赵思琴叫道:“蠢货,主子如此看重你,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向主子道谢!” 鬼面具人与赵思琴之间有种特殊的联系,每次他催动起那联系的力量,赵思琴的身体都会有种被控制的感觉,但他的思想却是无比的清明,故意装作木讷地说了句:“向主子道谢!” 七公子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面具人气急,当即想要对赵思琴动手,又被狠揍了几下。 七公子回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语气中充满了警告和威胁:“宁王殿下会是我的一大助力,你身为辅助者,若要我知道你再有对宁王殿下失礼的举动,就把这件事让给别人来做吧!” 鬼面具人当即向七公子讨饶:“主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还不向宁王殿下道歉?” 那人立刻转向赵思琴:“宁王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催眠的效果没有被发动,身体没有特别的感觉,赵思琴自然也懒得回应他。 赵思琴被这个无耻的鬼面具人多次欺辱,早就想收拾他了,但为了自己潜伏的计划,只能忍耐,没想到这次不仅成功地见到了七公子,还附带得了这样一个好处。 不清楚鬼面具人和他之间的奇怪联系究竟是什么之前,赵思琴不会弄死这家伙,但想要教训他一下却是不难。不过现在,要是这个鬼面具人能真改了,他的某些小招数可以忍着暂时不动。 收获颇丰的赵思琴在催眠解除之后,迅速地摆脱掉那些跟在身后的小尾巴,绕了圈,又再次返回了云山寺。 此时,答应了舒柔要保守秘密的温平郡主已经离开,而舒柔也已经进到后山元悯圣僧的院子里休息,这是圣僧明确愿意给她的一个帮助。 圣僧的院子总是宁静而祥和的,即便圣僧不在,院子里的僧人们的作息也一如过去,分毫不乱。 此刻,正是他们做晚课的时候,那念诵经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得有些缥缈,仿若人们常说的真佛之语般,朦朦胧胧,听不出其中真意,却能让人的心灵变得更加平静。 因这诵经之声的洗涤,独自一人守在这里的舒柔并没有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反而有一种超脱之感,灵魂仿若与身体相分离,能够冷静地分析所有的讯息。 欢欢喜喜地想要与久别的恋人重逢,得到的却是最残忍的拒绝,换作谁都无法承受,而对舒柔的影响就更大!前世今生,她一次又一次地遭遇背叛,内心本已封闭大半,是痴傻的赵思琴用自己的真心付出一点点打动了她,让她在浓浓的复仇心愿之上,又重新注入了更浓烈的情感。 却没料到,这个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与她分开的爱人,却突然给了她这样狠狠的一击!赵思琴这样的举动,就好像从黑暗的深渊里一点点把她拉了出来,却又在即将走到光明顶端的时候,又狠狠地将她重新推了下去! 倘若她就此掉下去,就会直接掉到更深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了。所以,她紧紧地抓住了悬崖上的一根树枝。那根树枝很脆弱,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倘若无人拉住她,她就会真的掉下去了,而现在,能拉住她的,就只有站在悬崖之上的赵思琴。 对舒柔来说,那树枝就是她给自己的最后希望,她很想知道,推她的赵思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还愿不愿意重新伸出手来,向过去一样,再次把她拉上去? 思索间,天色渐渐暗沉,舒柔点亮了蜡烛,静静地继续等待。她只给赵思琴这一天的时间,倘若他没有回来,那根树枝也就彻底地断开了,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他与她再不相干。 只要想到这样的未来,舒柔的心都疼痛难忍,让她忍不住抓紧了桌子,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任指尖的鲜血一点点流出,似乎身体感受到疼痛,心才能不那么痛。 “你在做什么?” 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自然、要大方的舒柔却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到赵思琴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仿佛发出了亮光。 “小峰,你终于回来啦!”舒柔无比欣喜地唤着他的小名,她终究不愿与他那般生分。 可赵思琴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的蓝眼睛紧紧地盯着舒柔指尖的鲜血,只觉得那红色是如此的碍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从怀里取出一方白帕,利落地将舒柔的伤口包好。 一边包扎,一边冷声说道:“你不要以为一点苦肉计就能让我回心转意,这是没用的。” 舒柔心中喜悦的火苗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迅速地熄灭了。 但有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再听到这样的话,她的承受能力也高得多了,虽然依旧心痛不已,却不会吐血了,并且还能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不再爱我了呢?” 赵思琴的动作不由一顿。 为什么不再爱了? 因为她将他的真心在脚下践踏,视他的情意于不顾,一次次地背叛他? 因为她泄露的情报,他的兄弟们全都在他面前惨死,让他怀着无尽的愧疚和悔恨而死? 是的,确实是如此。 但这都是前世的舒柔所做的事情,和现在的舒柔,嫁给了痴傻的赵思琴为妻并与小傻瓜赵思琴深深相爱的舒柔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此刻的舒柔来说,他的恨意的确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第二次初吻 赵思琴抬起了头,却忽然发现自己与舒柔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让他的心跳都不由地跳乱了一拍。 其实,他并不是刚刚才到的,他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却一直都没有进来。 一开始,他的踟蹰犹豫,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和舒柔开口,后来,却是不自觉地望着她美丽的倩影发起了呆。 即便已经对舒柔没有了爱意,可在赵思琴的心里,舒柔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哪怕前世她容颜尽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依然觉得她是美丽的,只在前世最绝望的时候才觉得那张脸是那么的丑恶。 可他再次回到了十六岁,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舒柔也还是那么美丽,而这样的美丽,他已经太久太久没看到过了,这美丽超越了他过往所有的回忆与想象,一瞬间就覆盖了他心中所有关于她的印象。 面对对方的无辜和这样的美丽,他却要继续诉说那样绝情残忍的话语,赵思琴自己都觉得有些艰难,因此才更不敢进来。 可当他看到舒柔竟然在自伤的时候,心里那奇妙的情绪又再度冒了出来,身体比大脑更快,直接冲了进去,骑虎难下的他只能继续自己的冷酷,心里却对舒柔感到万分抱歉,现在的他已经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了。 赵思琴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掉自己的心情,不想继续伤害她,也不愿被她的容颜所迷惑,尽可能温和地了断他们之间的纠缠,可是,他才刚张嘴,紧紧说出了“舒柔”两个字,那张绝美的面孔就陡然逼近了他。 下一瞬,她的唇就贴上了他的。 轰隆! 赵思琴的大脑一嗡,仿佛就无数的烟花在他的脑海中炸裂了开来,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迅速地沸腾了起来,从脸颊到耳朵,到脖颈,所有露出外面的皮肤都变得红彤彤的,与带着丝丝寒意的空气相遇,还能滋滋地冒出热气来。 这一瞬,时间好似凝固住了,又好似变得无比的缓慢。 赵思琴睁大着眼睛,明明清晰地看到了舒柔的一切动作,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和阻止,但身体却仿佛受到了某种禁锢,完全无法动弹,或者说,不愿动弹。 这个吻,属于舒柔的亲吻,他期盼了太久太久。 或许曾经这个身体的赵思琴已经和舒柔有过无数次的亲吻甚至是更加亲密的触碰,但对于这个沧桑的以为自己失去了爱的赵思琴来说,这却是他的初吻。 赵思琴一生,只爱过舒柔一个女子,也只想和舒柔一个女子亲近。 即便他想要收回对她的爱,也永远不会再将这爱给予第二个人。 赵思琴远比他的父皇崇元帝更为痴情,他的爱和人都只会属于一人,哪怕是再高的权势地位利益都不会令他有任何的动摇。 这样的赵思琴,面对舒柔突如其来的袭击,明明可以躲闪开来,明明可以拒绝,但只因心灵那一瞬的动摇,理智便向欲望选择了屈服。 赵思琴觉得时间很漫长,可实际上,这个吻却很短暂。 它由舒柔开始,也由舒柔结束。 舒柔离开的时候,赵思琴的心明显地有一丝失落,但理智迅速回笼,阻止了欲望的继续沉沦,他已经放纵了自己一回,绝不能再犯更多的错误了。 这样的舒柔,美丽的、痴情于他、还未犯下错误的完美的舒柔,其实并不属于他。 这样想着,赵思琴不由地有些羡慕起此世的自己来了,也许他不该记起从前,哪怕是真的失忆了也好啊,至少,他也能够重新再与舒柔在一起。 即便他失忆了,不再记得舒柔,可不管多少次见到她,都一定会再次爱上她的。 赵思琴的心绪飘荡,眼神也有些迷茫,那可以撑起的冷酷与漠然便也当然无存,这让舒柔的心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赵思琴并没有真的对他绝情,他那么冷酷的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反问了那个问题开始,舒柔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赵思琴的身上,他所有的情绪变化、身体反应分毫不差全都落入了舒柔的眼中,她立刻就知道他想要说的话绝不是她想要听的,也察觉到了他冷酷的态度有所动摇。 因此,舒柔当机立断,以吻封唇,既阻挠了赵思琴继续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又可观察赵思琴的更深一层反应。 舒柔很自信,深爱着她的赵思琴是绝不会拒绝她的,赵思琴果然没有动! 这个发现,已经让舒柔十分惊喜了,因此,趁他还有些迷糊的时候,舒柔直接绕开了刚才敏感的对话,直接亮明了她的目的。 “赵思琴,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赵思琴依然有些迷糊,下意识地重复了舒柔的话。 舒柔点点头道:“是的,合作。白天,阿慧都和我说过了,你现在,急需要一位宁王妃。” 赵思琴终于清醒了:“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 赵思琴想要拒绝,但舒柔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快速地接着说了下去:“爱与不爱的话就不用继续说了,现在,我们只谈利弊。我知道你与陛下的赌约,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时间真的很紧不是吗?本来就很紧的时间,偏偏还要每天耽搁一个时辰来相亲,你就算能忍得了一时,难道能真的坚持半年吗?” “这对你的计划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赵思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舒柔感觉自己走对了路,再接再厉:“与其继续相亲,倒不如干脆接受陛下的好意,再立一位王妃。而比起那些陌生人,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宁王妃不是更好吗?” “而且比起别人,我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我愿意与你订立协约,倘若你能取得可以封王的战功,我愿再‘死’一次,永远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赵思琴一脸震惊地看着舒柔:“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舒柔笑了起来:“如此,我便可留在你身边了啊!我也想赌,赌你战功可封王之后,也舍不得让我‘死’去。”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沉睡的赵思琴 “你……”理智告诉赵思琴,他应该立刻拒绝,可他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心里面那种古怪的感觉便再次升腾而起。 如果说,一开始,那让他产生奇怪情绪的力量只是一波小小的浪花,只会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影响,那么现在,这股小波浪就在他猝不及防间,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让他的身体瞬间失控。 赵思琴听到他用着十分欢喜的声音叫道:“柔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舒柔也不由愣住了,怎么一转眼,那冷酷的赵思琴就好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熟悉的亲切感涌上心头,那一句“柔儿”更是几乎让她肝肠寸断,泪水迅速地盈满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纷纷落下。 “小峰,你……”回来了吗? 舒柔那小心翼翼的带着欣喜的问话,终究还是没能问出来,因为只一瞬,赵思琴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若不是他那深索的眉头,舒柔几乎要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了。 赵思琴暗暗松了口气,差一点,他就以为自己真的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好在,那股力量的强盛就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惊觉,那股总是干扰他的力量,应该是来自原本的赵思琴,属于此世的十六岁的赵思琴,他似乎因为某种神秘力量的干扰陷入了沉睡,只在遇到舒柔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 这多半是那个神秘的七公子洗脑的缘故。 难道,因为十六岁的自己被迫沉睡,未来的自己才被拉了回来?那若是他解了那层禁锢,重新唤醒了十六岁的自己,那现在的自己又当何去何从? 赵思琴不由地有些迷惘。 “刚才,是怎么回事?赵思琴,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舒柔忍不住问道。 但此刻,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极大动摇的赵思琴却根本顾不上她了,他看了她一眼,倏然起身,一言不发就运起武功,飞快地离开了。 舒柔呆呆地坐在那里,心乱如麻,赵思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赵思琴并不是真的丢下了她,不多时,一个老熟人便出现在了舒柔的面前。 顾修言跪在舒柔的面前,老老实实地转述着赵思琴的叮嘱:“王爷说,他同意了。请您稍安勿躁,等他安排好一切,就会立刻接您回府。” “我知道了。”舒柔的心里难掩失落,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还是宣告破灭,等待她的,依旧是冷酷无情的赵思琴,而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不要紧,他既然出现过一次,就一定还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 舒柔不知道赵思琴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他还是她的小峰,她便一定会将他重新唤醒。 她的心思飘了很远,好半天,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顾修言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舒柔十分冷淡地说道:“你带的话我都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倘若顾修言不是赵思琴的信使,她连这屋子都不会让他进!若不是他毫无征兆地让人绑架了她和阿喜,她们两个怎么会在冰天雪地里倒下,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受下了卫松明的救命之恩? 倘若他按照她们一开始的计划,安排她与赵思琴见面,或许那时,赵思琴的奇怪病症还没有那么严重,早些见到她也许便痊愈了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些事情,舒柔怎么可能对顾修言有好脸色?哪怕他是赵思琴最信任的侍卫长,她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的接触。 然而面对这明显冷淡,顾修言却并没有退缩,他仍然跪在那里不动,坚定道:“请王妃责罚。” “这么说,你是知道错了?” “是。” “那你后悔了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那么做吗?” “……” 顾修言没有回答。 舒柔只觉得可笑,顾修言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却完全不后悔,那她惩罚他又有什么用呢? 顾修言是赵思琴最信任的侍卫长,为了赵思琴,舒柔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那么,给他那些无关痛痒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仅不能让她消气,还会让他连最后的愧疚都没有了。 不过,就算他真的觉得愧疚,可要是再遇到这种事,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如此,就连他那一丝愧疚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赵思琴知道你做的事了吗?”若是有谁能给予顾修言真正的惩罚,那就唯有他忠心无比的主子了。 倘若是过去的赵思琴,若是顾修言胆敢如此对待舒柔,知晓一切的他,绝不可能轻饶了顾修言。 “知道。” “……” 这一次,轮到舒柔无言以对了。 她在心里暗笑自己犯傻,表情却不自觉地便得无比悲伤。他知道了,却还是原谅了顾修言,还让这个伤害了他的人这么快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舒柔的心又忍不住痛了一下,可最近似乎是痛了太多次了,她竟是觉得有些麻木了,身体一点异常的表现都没有,声音还无比的冷静:“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妃,请惩罚……” “滚!”舒柔的情绪终于爆发,顾修言只能起身退了出去。 在听到屋门闭合的声音之后,舒柔忍不住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任泪水无声地从指缝中滑落而出。 哭过这一次,等进了王府,就不能再哭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能放弃,一定要让赵思琴清醒过来! 平王府。 在宫中和崇元帝兄友弟恭了好些时日,只有回到王府,平王才稍稍放松了些。 身为崇元帝在世的唯一一个兄弟,平王一直十分谨慎小心。 崇元帝并非先帝最喜爱的儿子,但他是太后的独子,又是长子,立他为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事情。 但因为先帝的偏心,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弟弟们便有些不安分,成天里想找他的错处,想要取而代之,多亏了先帝对太后的那一份情分始终不变,也多亏了崇元帝自己言行谨慎,从没给人抓到过把柄,这才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直到先皇驾崩。 先皇死时,崇元帝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那个曾经不安分的皇子们也有好些时候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了,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宫中却是血流成河,皇子们死伤了大半,原因是逼宫。 崇元帝为此大发雷霆,牵涉其中的皇子们哪怕已经死了,他们的家人与臣子也被牵连,或处死,或贬为庶民,侥幸留得一命的,也全都被流放圈禁,没过几年也死去了。 唯二没有受到影响的,就是最小的两个皇子,其中一个天生痴傻,体弱多病,注定活不过二十岁,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他生前一直住在皇宫之中,很少见人,死得也是无声无息的,很多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皇子在。 而另外一个,就是平王了。 平王就如同他的封号一样,十分的平庸,文不成武不就,胆子还小,从小就知道躲在崇元帝的身后,就连那个傻子皇子都能欺负他,每每看到他,崇元帝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然而,他的生身母亲是太后的亲族,与太后一同进宫,身份上却比太后差了许多,人又比较粗苯,所幸有太后照料,这才在吃人的后宫中生存了下来,还幸运地有了平王这个儿子,小小地被提了一点位份。 可惜,好景不长,有宫妃意图谋害太后,在太后的糕点里下了剧毒,那糕点恰好是平王母亲极喜欢的,她虽不敢造次,不敢一人独享,等太后吃了一块,才将剩下的糕点都吃尽了。 结果,两人同时中毒,太后吃的少,九死一生地被救了回来,平王的母亲却中毒太深,回天乏术。 先皇对此极为震怒,彻查了半年之久,终于找到了幕后真凶,处死了那位宫妃。 平王母亲的仇是报了,但人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太后心存愧疚,便将平王养在了自己的膝下,待他如亲子,崇元帝也把他看作自己的亲弟弟,虽然恼恨于他的烂泥扶不上墙,却还是很照顾他。 好在,平王平庸是平庸了点,却一直都很听崇元帝的话,也不曾与当年的事情有一丝一毫的瓜葛,这才成了崇元帝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兄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崇元帝身上的帝王之威越发深重,每一次见到他,哪怕他笑得再亲切,给予平王的封赏再丰厚,平王依旧对他无比的敬畏,只有回到平王府里才能稍稍安下点心来。 平王沐浴更衣之后,却发现往常他一归来就会立刻过来请安的乖女儿竟然不见踪影,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招来大总管甘公公询问:“阿慧还没回来吗?” “王爷,郡主早已回府,只是心情不太好,一直不肯用饭,小的们怎么劝,郡主都不听。”甘公公为难地说道。 “阿慧竟然也会生气?”平王大吃一惊,当即道,“走,过去看看!”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余毒未清? “碰!” 平王刚刚靠近阿慧的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响,一干下人们全都在院子里跪了一地,屋内更是不断地响起阿慧身边的大宫女明芳的哀求声。 “郡主,您别再砸啦!东西坏了没关系,可那些碎片都太锋利了,要是伤到了您的玉体就不好了!” 平王一听,也着急了,一边喊着“乖女儿”,一边往屋里走。 他刚一进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梨花带雨地扑进他的怀里,哭诉道:“父王,有人欺负我!” 平王听了大怒:“谁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跟父王说,父王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他的宝贝阿慧都敢欺负! “就是赵思琴那个混蛋!”阿慧咬牙切齿地说道。 平王不由一愣,脸上的怒容顿时变成了古怪的笑容,轻轻拍了拍阿慧的后背,道:“阿慧,那臭小子怎么欺负你了啊?你和父王好好说说,就算父王做不了主,也一定让陛下为你做主。” “他,他,他……”阿慧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却是悄悄给平王使了个眼色。 平王眼中精光一闪,高声道:“不好意思说?没关系,你就告诉父王一个好不好?” 明芳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屋子,只留平王与阿慧父女两独处。 阿慧脸上的娇羞恼怒的神色瞬间消失,只剩下浓浓的敬畏,小声道:“父王,计划行不通了,宁王妃还没死。” “宁王妃没死?”平王的脸色也不由一变,“她怎么会没死?” 阿慧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实在云山寺看到了她,而且她已经和赵思琴见面了,所幸,赵思琴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把她给弄哭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赵思琴对她,也仍然有几分情意,我的眼线告诉我,他已经把顾修言给派过去了,恐怕正要想办法把她接回王府。我们的计划,只怕是行不通了。” 平王沉吟一阵道:“这事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刚才出宫的时候,那小子正好进宫,只怕陛下也已经知道这事了。” 阿慧羞愧地低下了头:“是阿慧考虑不周,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平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可怜的舒家二小姐啊,还没过门就死了一回,既然有一,就能有二,像平王这么命硬的人,克死了自己的亲娘,再克死两回王妃,也很正常。” “父王说的是。”阿慧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仿佛死一个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平王满意地笑了起来:“我的阿慧果然是最乖巧聪慧的好孩子,像你这样有福气的孩子,才不会被赵思琴克到,宁王妃之位,只会属于你。” “是,父王。”阿慧低下了头,果然是一副乖顺无比的样子,可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忍不住握了握。 京城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路大人家丢了十五年的小公子居然找回来了,不过找到的过程不是很美好,小公子跑来认清被当成了骗子,差点被自家门房打死,路大人惊慌之下差点带小公子闯了宫门,好在陛下宽厚,不仅没有责怪路大人,还派了太医给路小公子治病,救了路小公子一命。 另一件就更惊天动地了,去年那个被丫鬟下毒而死又被宁王强行举办了冥婚的宁王妃,她居然又活了!据说是宁王把王妃的尸身送往皇陵的路上,梦遇仙人提示,结果一遇到一神医,说宁王妃只是假死,花费了半年功夫,才终于把宁王妃给救醒,宁王大喜回来想要给陛下报信,没想到一不留神摔下了山崖,失忆了! 宁王妃等不到宁王回来,就自己上京寻找宁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与宁王相认。 然而,这个本该让众人齐声叫好的大团圆结局,却在宁王妃入府的第一天就画风一转,宁王妃突然病危了! 大家本来也是感慨一下宁王妃的命不好,谁想到,有一个道士经过宁王府门前,恰好看到了宁王,便疯了一样地大叫宁王乃天煞孤星,专克亲族。宁王府的人立刻就想把那道士给抓起来,谁知厮打间,那道士竟然不慎撞到了宁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就一头给撞死了。 于是乎,关于宁王天煞孤星的命格流言便迅速地传遍了京城,而且越传越玄乎,说是宁王克死了亲娘,克了两回宁王妃,那倒霉撞死的道士也是因为泄露了天机扛不住宁王的煞气才死的! 崇元帝听了这消息,差点就把御书房给砸了,怒道:“什么天煞孤星,什么克亲之命?小四要是真有问题,第一个死的就该是朕!” 一旁的高公公吓了一跳,忙道:“陛下慎言!不过是些妖道邪说,当不得真!” 崇元帝气怒未消,问道:“那个舒柔是怎么回事?死了一次又重新冒了出来,还以为是个命大的,结果现在又出事,还说小四克妻?我看是她克夫!” 舒柔死而复生之事,赵思琴匆忙之间没有细问,面对崇元帝的质疑时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搞得崇元帝是一头雾水,但想到宁王王位之事能因此解决,丞相失女之痛也能愈合,便也觉得不错,哪知道,才这么些功夫,就又出了这样的意外,赵思琴的名声也被人所诬,崇元帝自然开心不起来。 高公公连忙答道:“太医已经派去王府了,据说是中毒。” “中毒?又是中毒?在相府中毒,在宁王府还中毒?” “据太医院传来的消息,似乎是宁王妃体内的余毒未清……” 宁王府。 “余毒未清?这不可能!”阿喜听到太医的诊断,只觉得荒谬,“我家小姐早就好了!” 不清楚情况的赵思琴看向了顾修言。 顾修言想起顾遇仙的古怪情况,实在无法向阿喜那么确定:“那顾神医确实医术高超,可是,他毕竟还有变成毒医的时候,属下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偷偷地在宁王妃身上做手脚。”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梦中交锋 连太医都没办法的事情,赵思琴又能如何呢?至于当初那个为舒柔解毒治病的神医,却早已失踪,生死不知,他又能到何处去寻呢?就算能找到顾遇仙,又如何能保证一定赶得及?根据太医的诊断,舒柔的情况大大不妙,若不能找出应对之法,只怕不出三天就会去了。 赵思琴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舒柔,眼神无比的复杂。 他们才刚刚定下约定,他才刚刚发现身体里的异状,他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与她相处,结果,她却又要死了。 顾修言很担心他,就在大半年以前,为着舒柔的死,他先是吐血昏迷,后又不顾一切举办了冥婚,整个人恍若疯狂,如今,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大家生怕他受刺激过度真的发了疯,就连崇元帝都特意加派了人手来宁王府,并把大半个太医院都塞了过来,表面上是为了救舒柔的命,实际上却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知晓女儿归来却又再次毒发的丞相舒泽也赶来了宁王府,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悲伤不已,直接在王府里住了下来,谁劝都不走,还直接了当地告诉赵思琴,他已经向陛下请了长假,暂时不上朝,若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也就在王府里做了,只要他的女儿一天不醒,他就绝不离开! 舒泽对赵思琴如此说:“她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我就没能守在她身边,没能保护好她,上苍仁慈,让我又有了和她团聚的机会,这一次,我绝不离开!” “我不怪你抢走她,只求王爷你能成全我这个当爹的对女儿最后的心意!” 赵思琴听到“最后的心意”几个字,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舒柔绝不会死,可理智又告诉他,舒柔清醒的机会真的不大。 于是,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又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明明丞相大人对舒柔的父女之情如此之深,他竟然连一丝感动都没有,反而还觉得厌恶,怎么会这样? 当夜,在众人的劝阻下,赵思琴没有坚持,选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将舒柔交给太医和阿喜,众人都松了口气,唯有阿喜,看着赵思琴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 阿喜对舒柔,就如同顾修言对赵思琴,她永远只忠心于舒柔一人,赵思琴对舒柔一心一意,她就觉得赵思琴是天底下最好的姑爷,为他赴死也无所畏惧,可现在,赵思琴看似关心舒柔,却早没了当初的痴心与深情,敏感的阿喜发现了,自然也就对赵思琴冷淡了下来。 阿喜想到舒柔与自己这一路寻找赵思琴的各种艰辛,越发地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她一边为舒柔擦拭着身上的汗珠,一边小声说道:“小姐,王爷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要是他待你不好,等你醒了,阿喜一定会带你走。” 尚未走远的赵思琴极听觉太好,一字不差地将这话听了个正着,脚步顿了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心想,离开也好,或许他正像那个疯癫的道士所说,是天煞孤星吧,否则为什么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到头来都没什么好下场呢? 赵思琴踏着夜色而去,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 赵思琴原以为,自己会像重生以来的每个夜晚一样,难以入眠,可没料到,他的头刚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准确的说,应当是被拉入了梦中,被那个本该沉睡的十六岁的自己。 那是一片白雾迷茫的所在,一进到这里,赵思琴就发现自己变回了曾经二十三岁的模样,一身铠甲,满身伤疤,威风凛凛。 十六岁的稚嫩的赵思琴就站在他的对面,甫一见面,就满脸怒容,飞快地冲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砸过来。 二十三岁的赵思琴没有闪躲,右手如闪电般快速抬起,曲指成爪,轻易地就将十六岁的赵思琴的拳头握在了手中。 十六岁的赵思琴并不气馁,手不行,就用腿,一招一式,都直击要害,力量十足,又凶又猛,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被他给打趴下了。 然而他面对的是二十三岁的赵思琴,比之十六岁的自己,增长的不仅仅是年纪,还有更高的武功和丰富的多的作战经验,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了解甚深。 因此,无论十六岁的赵思琴的攻击如何刁钻,二十三的赵思琴都能够成功化解。 数百回合下来,十六岁的赵思琴没有真正地打中二十三岁的赵思琴一下,却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他一脸愤恨地看着那个年长的自己,大声质问道:“你怎么能那么对柔儿?” 一身铠甲的年长的赵思琴选择了沉默。 稚嫩的小赵思琴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气,滔滔不绝地数落起他的不是来:“一开始你不记得柔儿,没有及时去找她,害她等了那么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柔儿千辛万苦地自己回来和你相见,你怎么能对她那么绝情?”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长大以后的我,可你那样对柔儿,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长得和我一样的坏人,故意占据了我的身体?你是不是和那个七公子一伙的?” 一代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旁人胆敢质疑,他肯定不会废话,直接把人揍一顿了事!可他面前的,却是年少时的自己,虽然被痴傻之疾所限,遭人冷待,可那时的自己却还保有着最诚挚的赤子之心,让历经沧桑的他,忍不住就想要呵护他,不想让他受到太多的伤害。 于是,他只能耐下心来和小赵思琴交谈:“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你呢?你应该可以感应到的,我们的灵魂是完全契合,可以相融的。” 十六的赵思琴愤愤道:“可我不相信,不过是长大了几岁,变聪明了一点点而已,我对柔儿的感情就变了!” “不是我变了,是她变了。” “你胡说,柔儿才不会变!” “她就是变了!”二十三的赵思琴骤然发怒道,“她变了,变得太厉害了,她一直都在骗我,我就是像你这么天真,一直相信她,才害死了那么多人!舒柔,她就是全天下最虚伪最丑陋的女人!” “我不相信,你这是污蔑!” “你不信?”一身铠甲的赵思琴忽然上前,不顾他的反抗紧紧抓住了他,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你不信,就自己看,看完了,你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小赵思琴无法抗拒大赵思琴的力量,当两人额头相触的那一刻,大赵思琴的记忆就如同凶猛的洪水,迅速地涌到了小赵思琴的脑海中。 记忆从他与舒柔的再次重逢开始。 那时的他,已经被顾遇仙治好了痴傻之疾,并且靠着军队,一步步得到了父皇的重视,成为了名扬四海的战神,无数的势力想要打他的主意,企图用金钱、美人各种东西对他威逼利诱,但赵思琴从未心动过,直到一次在云山寺山脚下遇到了如同乞丐一样狼狈不堪的舒柔。 自从云山寺流言事件之后,他就与舒柔断了联系,并且舒柔很快就嫁给了曾文良为妻。 那时的他,因为痴傻之疾的缘故,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只觉得心里很难过,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在山下,他重新见到舒柔,明明那时她早已容颜尽毁,明明她衣衫褴褛就和普通的乞丐一样,可还没等她做出任何举动来,他就一眼认出了她,叫出了她的名字:“舒柔,你还活着?” 他满心喜悦,她却是一脸震惊,想来,她虽然想要找个机会接近她,却根本没打定主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地认出她来。 再见舒柔,哪怕她变得丑陋,变得疏离,赵思琴也依然无比喜悦,这一次重逢,终于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舒柔就是他此生挚爱,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对她的爱意都不会有任何减少。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将人带回了王府,全心全意地照料着她,哪怕她有诸多疑点,哪怕顾修言、方云舟等人都提醒过他要小心,他却依然没有对她有一丝防备。 在他的心里,一直坚定地认为,他的柔姐姐不管怎么变,都绝不会真的伤害他。 可是他错了。 舒柔真的变了。 因为她泄露了他的情报,让他带的几千人的队伍遭遇了数万人的围攻,还陷在了进退不得的峡谷绝地之中,最终只能全军覆没而亡。 那满眼的血色、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质问声,无不成了赵思琴心上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一身铠甲的赵思琴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一身铠甲骤然变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多了无数的裂痕,鲜血汩汩而流,似是立刻就要死去。 他满眼悲凉,无比凄怆地说道:“我对不起那些兄弟们!” 十六岁的小赵思琴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看到这副即将气绝的模样,又是一惊,连忙叫起来:“快停下,我相信你了,相信你了!要是你在这里再死一次,就是真的死了!” 重生的赵思琴心思一动:“你的意思是,我会变成现在的你,是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死了,灵魂不灭,所以回到了从前?”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相 这话一说出口,大赵思琴自己都觉得荒谬,觉得自己命不该绝的人何其多,要真是像他一样,全都回到过去,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果然,小赵思琴摇摇头道:“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突然就出现了。我们本该融为一体,但因为那个该死的七公子对我下了毒手,我被迫沉睡,无法于你相融,才变成了现在的一体两魂。” 大赵思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此刻的小赵思琴,完全没有刚才无理取闹的模样,眼眸明亮,思路清晰,连说话也十分正常,哪有一点痴傻的模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痴傻之疾已经治好了?” 小赵思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果然骗过你了,没错,我好了,现在的我,可不比你笨,你瞧,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大赵思琴:“……”居然被自己给算计了! 但他还是很困惑:“怎么可能呢?我遇到神医明明是在两年后。” 小赵思琴眨了眨眼:“你是不是还发现了其它不对劲的地方?” 大赵思琴连忙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也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和柔儿好好相处,不许再恨她。” 大赵思琴不由有些迟疑,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有点迁怒了,这里的舒柔毕竟不是我那里的舒柔,我说的话是有点重了。” 小赵思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如果我说,她就是那个舒柔呢?” “你……”大赵思琴微微一愣,一直以来积攒在心中的疑问一一浮现在脑海中,联想小赵思琴所说的话,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铿! 一身铠甲的赵思琴骤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雪亮的剑直接架到了小赵思琴的脖子上。 小赵思琴一惊,想要反抗,却是动弹不得,那笼罩在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强大。 从记忆中,小赵思琴就知道这个重生的自己很强,却没想到,这强比他想象得更加可怕! “她竟然也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赵思琴周身气流涌动,杀意惊人,满眼都写着恨! 他竟然一直都觉得愧疚,觉得自己迁怒了一个无辜的女子!结果她真的无辜吗?这真是天下最可大的笑话! 倘若时光可以倒转,回到两天以前,在云山寺再次见到舒柔的那一瞬间,他一定会将手中的长剑送入她的心口! 这样无情黑心的女人,沾满了那么多人鲜血的女人,凭什么还能得到上苍如此的优待? 再一想舒柔现在命悬一线的状态,他更是嗤笑不已,这就是恶人的下场!即便重来一回,也绝不会有好结果! “够了!” 一声怒吼骤然打断了大赵思琴的思绪。 “你在干什么?”大赵思琴发出一声惊叫,当即就想要收回自己的剑,但是小赵思琴却死死地抓住剑尖不放,任自己的鲜血不断地溢出,再顺着剑身滑落。 “请你不要恨她,别再恨她,她也不想那样的!她只是被人骗了!她一直都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不要恨她,不能恨她,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剩下我,只剩下你了。”小赵思琴满脸哀伤,不是因为手上的伤痛,全是为了舒柔。 “后悔有什么用?后悔能把我兄弟们的命都还回来吗?你都已经看到我的记忆了,为什么还是向着那个女人?”大赵思琴无比愤怒道,连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简直是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了! “也许前世她是走错了路,可你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只看到她的错,你调查过她犯错的原因吗?你真的觉得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吗?如果她真是这样的恶人,老天爷又怎么可能眷顾她?她对你的背叛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不是你一直放任她的吗?为什么到最后,你却把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去了?与其说你是在恨她,不如说你是在恨你自己!是你自己的骄傲、自大害死那些兄弟们的!” 大赵思琴一下子呆住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她是有问题的,可是他不在乎。 他其实也知道,她泄露了他的重要信息,可是他也没在乎,还是继续按照计划去走。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知道消息泄露了,却还是不做任何改变呢? 是了,因为他太骄傲了! 他得到的胜利太多,他的兄弟们太强,他一直都觉得,他有足够的实力,可以轻易地击碎那些阴谋诡计,把它们看成一个笑话! 结果却是,他和他的兄弟们全军覆没! 他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是他自己害死了他的兄弟们! 这是赵思琴心中最隐秘也最怕被揭露出来的真相,本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不会被任何人知晓,可是分享了他记忆的十六岁的赵思琴知道,正如大赵思琴了解小赵思琴一样,小赵思琴也同样能够看破大赵思琴心里的秘密!并且毫不犹豫地揭露了出来。 啪! 长剑掉落在地上。 大赵思琴蹲下了身体,双手抱头,整个人的气息都无比消沉,连身形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小赵思琴见状,更生气了:“自责有什么用?你要是就这么消失了,怎么对得起老天爷让你回来的好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该吸取教训,让一切变得更好,怎么能自己求死呢?连柔儿一个弱女子都做的到的事情,你怎么就做不到?” 大赵思琴的身形重又变得清晰起来,可消沉的意识却没有恢复,低声道:“你懂什么?” 那些事,在小赵思琴看来,只是一段记忆,可对于大赵思琴来说,那是他的亲身经历,是他心上永恒的枷锁,永远无法解开的结。 “我是不懂,但是柔儿懂,她比你坚强一百倍,一千倍!我把我的记忆分享给你,就看了就会明白的!” 小赵思琴蹲下身子,学着大赵思琴刚才的动作,让两人的额头相触,把从云山寺开始所有的记忆都分享给了大赵思琴。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承诺与告别 及至看到这份记忆,大赵思琴才知道处于懵懂时期的自己对舒柔的爱恋究竟有多痴。 在十六岁的自己的记忆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淡化的,整个世界,只有舒柔是唯一清晰的存在,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鲜活,让人感觉不到这是记忆,就好像她就在你的面前。 云山寺下,舒柔醒来之时便是重生之时,她的眼里有着同大赵思琴一般无二的沧桑,还有浓浓的恨意与戒备,但却在发觉赵思琴身份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愧疚和坚决。 这是小赵思琴的记忆,大赵思琴并不能了解舒柔的全部心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但仅仅这一点,并不足以打动他。大赵思琴固执地想着,就算他才是造成一切悲剧的真正根源,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原谅舒柔了。 大赵思琴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舒柔为了自己把小赵思琴带到了圣僧的面前,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女人,终究还是在为了自己考虑。 然而后来,一切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舒柔改变了自己被流言所困,被迫嫁给曾文良的命运,却又莫名地得罪了丽妃,被毁去容貌,当小赵思琴听说她可能嫁不出去的时候,就立刻主动跑去找了崇元帝,请求赐婚,并向舒柔告白。 容貌再次被毁,舒柔虽然强自忍耐,但还是很难过,可小赵思琴所做的事情,却令她感动不已,终于开始对他打开自己的内心。 紧接着,她就把即将发生的瘟疫之灾告诉了小赵思琴,通过小赵思琴的帮助化解了大商的一场莫大的灾难。 大赵思琴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前世那一场瘟疫之灾,让大商无数臣民为止牺牲,让圣僧耗尽心力身体衰弱,也让异族有了可趁之机。可如今,这一切都被舒柔改变了。 并且,她一点都没居功,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了痴傻的赵思琴。 再后来,她某日突然高烧病危,小赵思琴为救她求来了九转续命丸,她的心彻底被打动了,竟然将她重生之事说了出来,对于自己从前坑害过他的事情也完全承认了。 小赵思琴原谅了她,大赵思琴也沉默了,虽然他还是不能完全原谅她,但对于她敢于说出一切的勇气还是认可的,也终于承认舒柔是真的愧疚了想要悔改。 他们两和好如初,舒柔又再度向他诉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当在那条船上,听到丞相舒泽的名字时,大赵思琴震惊地张口结舌,几乎忘记了自己就是一个虚空的旁观者,想要大叫着“不可能”! 在大赵思琴的心里,或者说,在全大商人的心里,丞相舒泽那都是一个真正的高洁之士!他从不结党营私,一心忠于大商、忠于崇元帝,对政事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甚至多次带病处理政务,天下学子以他为榜样,崇元帝也深深信赖着他。 并且,他无比疼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在舒柔的名声败坏到极致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还在她出嫁之时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羡煞一干闺阁少女,大家唾弃舒柔的败德,却羡慕她有舒泽这样的父亲。 结果,舒柔却说,丞相舒泽才是造成她一切不幸的根源? 大赵思琴很震惊,但最终还是和小赵思琴做出了一样的选择,相信了舒柔。 到此,大赵思琴对舒柔的感情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他不仅不再恨她,更是有些同情她了,知晓了舒柔前世的遭遇,他才知道,她活得有多艰难,大概是太过黑暗了,才不愿意相信一切,也包括他,直到他死了,才明白自己错了,可最后,却也死在了信赖之人的手上。 因为对舒柔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当看到舒柔之死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十分悲伤,连小赵思琴做出抢棺材、办冥婚这样的事情时,虽然惊讶,却也觉得,这样的感情完全符合小赵思琴的思维。 就这样,大赵思琴跟随小赵思琴的记忆,经历了这大半年以来的所有的悲欢离合,清晰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爱恋是如此深沉,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也更加理解了云山寺中找到自己的舒柔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直到此刻,大赵思琴才终于流露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种情绪——羡慕,对小赵思琴深深的羡慕,他用尽了一辈子的努力也不能得到的舒柔的爱,小赵思琴却得到了。 小赵思琴略带鄙视地看着他:“羡慕什么?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我得到的,就是你得到的呀!” 然而大赵思琴却固执地摇摇头,叹息道:“不一样的,哪怕你把你所有的记忆都分享给我,哪怕我知道了你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可那终究不是我所经历的。我无法再爱舒柔了,至少,做不到像你那样地爱她。” “只要解掉那奇毒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真正地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体,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你想想看,柔儿她也是重生的,她可从没觉得,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小赵思琴觉得大赵思琴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大赵思琴仍然有些忐忑:“或许吧,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弄到解毒方法的。” 小赵思琴看着他,想到他临死前的痛苦记忆,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你不用勉强你自己,尽情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柔儿一开始也是对我防备的很,后来不也被我感动了吗?我能做到的事,柔儿也一定能做到,只要你给她机会。” 大赵思琴没说话,表情却有些意动。 小赵思琴再接再厉:“这次在梦中和你交流之后,我将完全陷入沉睡之中,直到你解毒的那一刻才会重新醒来,再一次地和你融合在一起。除了我们,柔儿再没有别的依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大赵思琴这一次没有犹豫,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赵思琴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好的!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什么?” 沉睡中的赵思琴忽然醒来。 此刻已是四更天了,万籁俱寂。 赵思琴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亮光,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谢谢”,然后就运起轻功,一眨眼就来到了舒柔的屋子里。 屋子里一直烧着炭火,很是温暖,冬夜的寒气不能侵袭这里一分一毫。 太医们已经回到客房中休息,连阿喜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思琴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舒柔的床边,看着床上昏迷的舒柔,满脸都是心疼。 他蹲下身子,伸手想要碰触舒柔的脸颊,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蓝眼睛里满是犹豫和迟疑,他很怕自己若是真的碰到了舒柔,大概就舍不得离开了吧! 如果此刻舒柔睁开眼睛,就会知道,这个正在床边守着她、痴痴地望着她的少年,才是那个与她心意相通、情深不渝的赵思琴,这具身体的原主。 这就是小赵思琴向大赵思琴最后的请求,请求他暂时舍弃身体的控制权,代替他进行沉睡,让他最后再陪伴舒柔一阵儿。 “我不知道你需要多久才能解开毒,也不知道和你完全融合了之后,我会不会变的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想以现在的自己再陪伴她一会儿,不会惊动任何人,就只是陪着她,看看她。” 这样的请求,大赵思琴无法拒绝,二话没说就代替小赵思琴去沉睡了,他甚至觉得,若是就这样把身体重新交回给小赵思琴也挺好的,至少,他和舒柔在一起会很幸福,并且有了大赵思琴记忆的他,也一定会完成大赵思琴的心愿,重新聚集起他那一帮商卫军的兄弟们,好好地守护大商的国土。 只可惜,小赵思琴受那不知名毒素的影响太深,他深知,就算自己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也会被七公子等人所控制,并不能像大赵思琴那样保持清醒,他很害怕,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因此,他只求一个时辰,足矣。 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深情,他的手指虽没碰触到舒柔的脸,但却在顺着舒柔的脸的线条慢慢游移,他是想把舒柔的影响牢牢地刻印在自己的记忆中,这样,就算他陷入了沉睡,梦中也会有舒柔的陪伴。 他不敢发出声音,只在心里小声地和她说话。 柔儿,千万不要放弃,那个我已经答应我了,一定会把你给治好的! 你不要伤心,欺负你的那个傻瓜我已经好好地教训过他,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倘若他再让你伤心,就算是拼着魂飞魄散,我也一定会再出来替你报仇! 赵思琴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一不留神,时间就快到了。 他心里一慌,万分不舍,却也只能离开。 他留恋地看了舒柔最后一眼,在心里与她道别,柔儿,我要走了,我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不会知道我来过,不要伤心,赵思琴,小峰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然后,赵思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变成了那个年长的他,他一摸眼角,竟然是一片湿润,再一低头,赫然发现舒柔的眼角竟也流出了一滴眼泪。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求助 方家。 方云舟正在自己暖洋洋的屋子里品尝着美酒,屋外忽然传来了小厮的传话声:“公子,宁王殿下来了!” “噗!”方云舟一口美酒全喷了出来,顾不得可惜,当即把酒壶扔到一边,蹭蹭蹭地跑到了窗户处,就要推开窗户逃跑! 结果他刚一推开窗,就看到了赵思琴那熟悉的面孔。 两人大眼对小眼了一阵儿,方云舟只能放下了自己的已经抬起一半的右腿,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两天是不会过来的。莫非,小四媳妇的病好了?” 赵思琴摇了摇头:“太医们虽竭尽全力,却也只能拖延,解不了她的毒,所以我特来向三舅舅求助。” 方云舟先是皱眉,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想让我再给你请孙大夫来!” 赵思琴点头。 这也是小赵思琴的主意。 顾遇仙是没法找的,且不说他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就是舒柔的情况,也拖不了那么久,反倒是孙老大夫,虽然解不了舒柔曾经所中的毒,可他的实力却一点也不差,至少,不比现在在王府的那一群太医差,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为了救活舒柔,赵思琴必然会竭尽全力。 方云舟看着赵思琴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现在这样,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四啊,前几天你那模样,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小四!” 赵思琴心里一突,知道自己的变化太过巨大,引起了方云舟的怀疑,但也没有太过紧张,毕竟,他就是真正的赵思琴,而现在,更是有了小赵思琴所有的记忆,无论方云舟如何调查,如何试探,都绝找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好在,方云舟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很快就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你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保证以后不能再跟我提牧场和良马的事,还要帮我保密。” 赵思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挣扎纠结之色,为了商卫军的尽快成形,方云舟的牧场和良马真的非常关键!舒柔那边,当初孙老爷子就没能解了那毒,如今,还会有可能吗?他真的要用一个连五成把握都没有的可能性去换有九成把握能成功建立的商卫军吗? 这个问题,赵思琴并没有思考太久便果断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牧场和良马没了,他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总能把商卫军建起来的,哪怕是输了赌约,只要能让父皇看到商卫军的潜力,他就算是成功了。 而舒柔,哪怕只有不到五成的可能性,他也要试一试,这是他对小赵思琴的承诺,也是对宁王妃的责任。 方云舟听完,哈哈大笑了起来,当即就吩咐小厮准备马车,一起前往孙府拜访老爷子。 孙家人对待方云舟十分客气,但听到他的请求却十分为难,原来老大夫最近整理书册的时候,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腰,到现在都还不能起身,又怎么去为舒柔治病呢? 方云舟对此也感到十分棘手,只能向赵思琴说抱歉,赵思琴却不愿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希望孙家人能将此事转告给孙老爷子,请他拍一位医术高超的徒孙前往王府诊治。 孙家人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下来。 谁想到,得知此事的孙老爷子,竟然不顾自己的腰上,坚持亲自前往王府诊脉,谁劝都不管用。 没法子,孙家人只能准备好一辆最大的马车,让几个人把老爷子抬了上去,又叫了老爷子平时最倚重的小孙子作陪,一起去往王府。 路上,赵思琴向孙老爷子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对孙老爷子的医德表示深深的敬佩。 孙老爷子却哼了一声道:“王妃那毒,我想尽办法也治不好,你们也不知道找的哪个赤脚大夫,别把人治得更糟了吧!不过,这半年时间已过,王妃却还活着,也算是有点本事了,老夫自然要过去仔细瞧瞧!” 一旁的孙姓少年听了,脸上扬起古怪的笑容,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妃之毒很是稀奇,自从到过了宁王府,爷爷就一直牵挂此事,连翻了好几个月的医书都没想到办法,如今时越半年,还有机会为王妃诊断,爷爷自然不想错过,但求上苍保佑,王妃的毒,爷爷能解。” 虽然觉得少年的模样有些奇怪,但赵思琴还是从心底感谢他们的帮助和祝福。 半个时辰后。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旧毒发作!这回这毒根本是跟上回是两种毒!”孙老大夫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把了三次脉,脸色顿时黑成一片,“你们不是在把我老头子耍着玩吧?” “咳咳!”孙少年用力地咳嗽了两下,企图掩盖掉自家老爷子失礼的叫嚣。 然而赵思琴根本不没在意这些细节,只追问道:“孙老大夫,你真的确定吗?这不是上次的毒,而是别的毒?” 孙老大夫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方云舟连忙出来打圆场:“孙老大夫,我这外甥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冒犯您的。那既然不是上次的毒,那依您看,这毒要如何去解呢?” 孙少年也忙走到老爷子的身边,给老爷子顺气。 孙老爷子缓了缓,怒气已消,便道:“这回你们来找老夫,还真是找对人了,这毒,太医院没法子,老夫却有。” 赵思琴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浓浓的喜色,一直沉默的阿喜更是扑通一下直接给孙老爷子跪下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大夫,请你救救我家小姐!” 孙老爷子虎了一跳,赶紧让小孙子把人给搀扶起来,道:“你们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救,来,小兴,帮我写药方。” 孙老爷子腰不利索,就连诊脉,都是躺着来的,自然不能写字,阿喜听了,赶紧准备好纸墨笔砚,让孙兴少年写药方。 孙老爷子一个个药名报出来,大家听得脸色都有点发绿,什么毒蝎、毒蜈蚣、毒蛇,那么多种药,就没一个不含毒的,但见老爷子自信满满而舒柔又情况不妙的样子,大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上了。 两天后,舒柔果然醒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求和 舒柔醒来已经一整天了,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精神已经好多了,可她却总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比如现在。 又是该吃药的时候了,阿喜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那浓郁呛人的药味,让阿喜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连闻着都受不了,真不敢想象自己小姐是怎么喝下去的! 然而,倚靠着柔软的垫子坐在床上的舒柔却是面不改色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碗,拒绝了阿喜想要喂药的打算,端起那碗难闻的药汁就要一饮而尽,一只手忽然出现,按在了药碗上。 舒柔心里不由咯噔一响,又来了! 就见,刚才连人影都没有的赵思琴,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床边,抓着她的药碗,轻道:“药太烫,不要喝得这么猛,我来喂你吧!” 舒柔真的很想拒绝他的要求。 她才不在乎药烫不烫,她只想快点喝掉好减少那可怕的味道在嘴里停留的时间。 然而,听着他久违的温柔关怀,看着那双蓝眼睛里淡淡的担忧,舒柔整个人就有些晕了,手一下子失了力道,任凭赵思琴将药碗拿走,拿起小勺子,一口一口地把那味道可怕的药喂进她的嘴里。 站在一旁的阿喜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生气赵思琴总抢她的活计,但看到自家小姐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就将所有的抱怨和不满全都压了下去,只要小姐开心就好。 舒柔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她的心里的欢喜却是做不了假。 药的苦味在嘴巴里一再的加重,却化为了心里的甜。 舒柔不明白赵思琴为什么突然改了态度,或许是因为她中了毒,关心则乱,泄露了真心? 倘若真是如此,舒柔甚至希望自己的身体不要好的那么快,也许能让他的温柔延续得更久一些。 未来的不确定让她只想抓住眼前的一切,竟然不动声色地放慢了喝药的速度,拖延着赵思琴停留的时间。 也不知道赵思琴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也许他发现了也假装不知道,就那样耐心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喂着舒柔,从不催促她,待到全部的药都喂下了,他才站起身来,将空空的药碗放到了桌子上。 舒柔以为他会像早晨和中午一样,与她告别之后径直离开,心中难掩失落,却小心地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情绪,只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先一步开口道:“你要走了吗?不要担心,我会听你的话,好好保重身体的!” 赵思琴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舒柔注视着他的背影,满眼都是惆怅。 可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转身,像风一般冲回到舒柔的床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方纸包,递给了舒柔,哑声道:“差点忘了,这个给你,解苦味。” 舒柔呆呆地接过纸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赵思琴又像风一般地从她的屋子离开了。 好一会而,舒柔才回过神来,三两下解开纸包,露出了里面蜜饯,尝一口,甜而不腻,口齿留香,迅速地驱走了嘴巴里的苦味,让她嘴甜,心更甜。 然而,走远了的赵思琴,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沮丧和郁闷——他本来是不打算离开的。早晨和中午要走,那是因为有事情要处理,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已经有空闲来陪舒柔了,结果却…… 赵思琴心中郁闷,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岂料力道太大,竟然正中一人的小腿。 “哎呦!”那人一叫唤,赵思琴才发现,原来是杜侍卫。 赵思琴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正要开口,却听杜侍卫笑道:“殿下无需担心,我没事,只是看殿下的模样,似乎心有郁结,可有小的能效劳的地方?” 赵思琴本不欲多言,但他猛然想到了杜侍卫似乎是个花中老手,他曾无意中听到侍卫们谈及杜侍卫追求女子的手段,个个都是十分钦佩的样子,或许,杜侍卫真能给他一点帮助? 仅仅犹豫了一瞬,赵思琴就有了决定,开口道:“我有一友人,他与他的妻子因为误会感情生分,现在他心中后悔,想要与妻子重归旧好,应该如何去做?” 一友人?杜侍卫一听,脸上的表情就差点扭曲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凡是以友人之名求助的,多半都是托词,友人即己身,这么说,王爷和王妃现在在闹矛盾? 杜侍卫想起阿喜对他越发冷漠的态度,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根子出在王爷这里。 为了自己的幸福,也为了王爷的幸福,杜侍卫鼓足了劲儿,挖空心思为赵思琴出谋划策,将自己哄姑娘们开心的绝技悉数相传。 赵思琴听得专注,对于姑娘们会那么简单就被哄住感到不可思议,但只要能够化解他与舒柔之间的尴尬,让他有勇气开口,他一定照做! 第二天一早,舒柔正期待赵思琴的到来,谁想,却听说了他已经上朝的消息。 因为舒柔的毒,赵思琴已经休了好几天的假,今天本也打算继续留下照料舒柔,但恰好朝会上要谈论关于他申请的建立商卫军所需物资的事,他无法缺席,只能离开。 舒柔听了,有些沮丧,但并没有生气,毕竟,正事要紧。然而即便想得如此透彻,她本来高涨的精神还是蔫了,直到,她一口气喝干了可怕的汤药之后,阿喜却好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枝黄色的梅花来。 “小姐,这是王爷特意让我捎给您的,是王府里开的最好的寒梅,他早上挑了好久才挑中。其实,王爷他一大早就在小姐房门前守着了,但他见小姐睡得香甜,不让我惊扰到小姐,直到上朝的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才不得不把梅花给我,让我转交给小姐。” 舒柔的脸上刹那间如同鲜花绽放,美不可言,当即从阿喜的手里接过那枝寒梅,嗅着梅花那淡淡的冷香,心里的那一点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阿喜也笑道:“小姐,王爷这回可真是用心的很呢!” 舒柔紧抓着手里的梅花不放,就好像抓着什么贵重的宝物一般,眉目中涌动着无尽的欢喜:“是啊,他是真的很用心。” 不仅如此,等到中午赵思琴归来的时候,表面上好像和以往一样在给她喂药,却在离开给她点心的时候,在点心袋子里偷藏了一张字条,舒柔展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首情诗,脸上的笑容更加放大了! 她联想到赵思琴离开时那恍若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中若有所悟。 到了晚上,赵思琴喂完了药,鼓足勇气想要跟舒柔开口,结果一张嘴,就又变成了普通的关心,像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他心急如焚,想要运用杜侍卫教给他的办法,然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急得都快要出汗了。 舒柔见他这副样子,唇角微勾,缓缓道:“你今天晚上可有急事需处理?” 赵思琴一听,连连摇头:“没有。” 舒柔的笑容更加灿烂,柔声缱绻:“那,今晚留下陪陪我可好?” 赵思琴大喜,当即应声道:“好!” 成功留了下来,赵思琴有很多话想说,想要为自己前几日的过分举动道歉,想要谈谈他们的未来,想要说说他的计划……然而,他却不知道要从何起头。 最后,还是舒柔先开了口。 “这两天,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你原先忽然对我那般无情,现在却又如此关心我,虽不似从前,但我已心满意足了。”舒柔的目光专注地盯着赵思琴,“我总不相信你我之间的情意会那么容易就烟消云散,我相信你定有你的苦衷,倘若不能说出来,便不要说,只是,千万不要向那次一样拒绝我就好。” 赵思琴连忙摇头:“不会的,绝不会再有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舒柔,却听到她又开口道:“云山寺里,我虽对你提出合作的要求,想要不顾脸面地留在宁王府,表面坚定,内里却还是害怕的,害怕你真的对我绝情,害怕我费尽了心思,仍不能让你的回转,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赵思琴想要辩解,舒柔却伸出一只手来,堵住了他的嘴巴,眼里水光盈盈:“你先听我说完。” “进府那日,我心里真是万般忐忑,想要重新抓住你的心,又不知该如何去做,却不想,竟又误中他人的暗算,中了毒。” 赵思琴眉头微皱,此事他一直在查,却是毫无头绪,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敢在他的宁王府对舒柔动手,一日不查出来,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说来奇怪,昏迷的时候,我竟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你对我的态度从未改变,满面都是对我的担忧,却不知为何,不敢碰我,也不言语,但我却听到了你心里的声音,你在心里对我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最怪的是,我竟有种要和你永别的悲伤,看着你转身,心里难过极了,想要挽留你却什么都做不到,忍不住就哭了。” “幸好,那只是个梦,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你。” 舒柔眼里的情意毫无掩饰,赵思琴却觉得一块大石压住了自己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和他 “不用告诉她我的存在,我们两个,都一样是赵思琴。”这是小赵思琴陷入沉睡时的话。 然而大赵思琴却沉默以对。 他的心一直都是矛盾的。 因为小赵思琴的记忆分享,他对舒柔已经没有了恨意,而且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心里依然爱着舒柔,然而相比起小赵思琴的热情外露,他的感情则更加的内敛深沉,就连想要和舒柔和好都那么难以开口,换作小赵思琴,肯定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去和舒柔说起吧,他就做不到! 并且,他没有小赵思琴的豁达,只要两人一天没有融合在一起,他就不会认为他们两个是一回事,不同的过去会对一个人的成长产生极大的影响,若是他没有回来,有了舒柔的全心帮助,小赵思琴以后,绝不会变成他这般模样。 舒柔她,爱着的是小赵思琴,不是他。 赵思琴心中酸涩,觉得自己太可笑,竟然会对另一个自己产生了嫉妒,然而,他却没法逃避,因为他是如此的小气,不愿意舒柔透过他去看向另外一个人,不愿意她以为他就是他。 他们是不同的!他想让她知道!他想对她坦诚! 哪怕她不爱他,哪怕她拒绝他,他也只希望,舒柔看到的是他,而不是小赵思琴! 赵思琴坚定了心中信念,整个人顿时充满了勇气,对着舒柔如此说道:“柔姐姐……” 只这个称呼,就让舒柔为之一震,这种叫法,她似乎很久没听到了! 她虽觉得奇怪,但仍觉得无比亲切,冲赵思琴眨了眨眼,算作鼓励。 “这次我回来的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轰! 仿若晴天劈下的一道惊雷,舒柔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颤抖着声音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赵思琴没有任何的迟疑。 “这次我回来的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轰! 比刚才还要更声势浩大的的惊雷狠狠劈中了舒柔,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整个人都仿佛傻掉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赵思琴。 赵思琴心里有些难过,但有了开头,接下去的话就容易的多了。 他说:“柔姐姐,我不是这里的赵思琴,我是你上辈子认识的赵思琴啊,我和你一样,重生来此。” “你,你,你……”舒柔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一直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垂怜,赐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可却没想到,赵思琴也会重生。 她想到前世他那惨烈的死亡,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举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难怪,你那么恨我,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啊!”不管当初的原因是什么,她做错的事情终究是错的,除了道歉,她也别无他法。 “无论你想怎样对我,我都能承受。”哪怕是死亡。 舒柔怕死,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怕死,不是怕死后世界的未知,而是不愿让自己的仇人踩着自己的尸体,那般自在逍遥地活在世上! 但倘若是赵思琴想要她的命,那个被她间接害死的赵思琴想要她的命,她愿意引颈就戮,这是她欠他的债,哪怕是以命相抵,也不一定能还得清。 舒柔心中无比悲伤,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想这辈子和赵思琴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帮他免去所有的灾难,让他诸事顺遂,却没想到,只是一场分离,就让他迎来了重生,记起了所有的苦难。 若早知如此,当初她说什么也会拦着他,就算拦不住,无论怎样也会跟上去,不教他孤身一人。 赵思琴看着舒柔悲伤的模样,很想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不敢伸出手去,他心里总觉得,这个舒柔并不属于他,哪怕,她与他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 赵思琴温声劝慰道:“柔姐姐,你别难过,也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再恨你了,我的失败和死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个人的自大与傲慢,你所做的那些,根本是无足轻重的。” 舒柔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更愧疚了,眼泪终于忍不了了,漱漱而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思琴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够了,说一遍就足够了,你的道歉,我接受。” 舒柔闭上了嘴,却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沾湿了赵思琴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能够这样拥抱着舒柔,是他上辈子做梦都期盼的事情,如今,终于实现了。 停顿了片刻,他感觉舒柔的心情平静了些许,才又道:“你刚才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其实,那并不是梦,那是前夜真正发生的。事情还得从我做的另一个梦说起……” 赵思琴坦诚地将自己和小赵思琴的那一夜交锋全部告诉了舒柔,然后才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我做不到,我不想你误会。伤害你的不是他,是我,感到后悔的不是他,是我,一直想要保护你的,是他,拼尽全力想要留在你身边的,是他。他对你的心意从不曾改变,他只是被迫沉睡了。” 舒柔不由抓紧了赵思琴的胳膊。 “他一直都说我们是一样的,都是赵思琴。” “但我觉得不对。” “我和他不一样。” “他对你百分之百的信任,你说的话,做的事,他没有任何的怀疑,总是全力支持你,这一点,我却无法做到。” 舒柔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不是你的错。”任谁在被她那样背叛了之后,都不可能再全身心地相信她,大赵思琴愿意不恨她,舒柔已经万分感动了。 “他可以事事以你为重,为你放下所有的一切,我却做不到。” 因为他还忧心着大商的天下! “可有一点,我和他是一样的。” 赵思琴紧紧抓住了舒柔的手,与她双目对视。 “他爱你,我也爱你。” 所以,请看着我吧,现在向你告白的这个人是我,不是他,请你一定要牢记!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失踪内幕 舒柔怔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真的没想到,在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大赵思琴竟然依旧爱着她!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这让舒柔感到十分无措。 她重生而来,对过去的赵思琴有钦佩,有愧疚,甚至还有一点亲情,却独独没有爱恋。 真正让舒柔倾心爱上的,只有此世的赵思琴。 她本该彻底封闭的心,是此世的赵思琴一点一点用自己的真心真情打开的,是他让她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恋,并心甘情愿地与他许下生死相随的承诺。 此世的赵思琴为她付出了一切,直到现在,舒柔的心里对他也还存有一份歉疚,总觉得自己的爱与他的爱的分量并不相等,可赵思琴从未怪过她。 因此,哪怕心里对前世的赵思琴有再多的歉意,她还是无法欺骗自己,也不愿再欺骗她。 “对不起。”这是舒柔唯一能够给出的答案。 “嗯。我早就知道了。” 舒柔诧异地望过去,却看到了赵思琴脸上的笑容,释然的笑容。 舒柔顿时明白过来,赵思琴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意,却还是选择告诉她,为的只是了结自己心中的那份遗憾。 前世的赵思琴爱了舒柔一世,却只在生死之别前夕留下婉转的求爱之语,得到的却是舒柔没有过心的敷衍。 今生,他们意外重逢,前世的怨愤纠葛已然了结,唯有这份爱恋尚未定论。 所以,哪怕心里早已经知道了答案,明知道从舒柔口中听到那个回答时心会受伤,赵思琴依然固执地选择了告白。 虽然被拒绝了,但他的心愿也终于可以彻底圆满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赵思琴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没事,只是因为中了七公子的毒,陷入了沉睡中。” “七公子?”这久违的称呼落入舒柔的耳朵里,就恍若晴天惊雷,惊得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结果身体太过虚弱,稍微动一下就力道全失,差一点就要从床上跌落下去。 幸好,赵思琴眼疾手快,赶紧接住了她。 舒柔顾不得其他,抓着他的手臂,一脸焦急:“七公子他还活着?为什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她一直以为先生已经死在凤玉公主陵里了。虽然有些许遗憾很难弄清前世他杀她的原因,但能将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扼杀在最开始,舒柔已觉得心满意足。 却没想到,那人竟然还活着,并且还伤害了赵思琴。 赵思琴拍了拍她的手,有了小赵思琴的记忆分享,他已经清楚了舒柔与七公子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便道:“你别急,我慢慢说。” 重生的赵思琴的记忆是从京城开始的,但小赵思琴不是,昨夜,他已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是在圣山上,祭炼金蚕蛊的仪式还算顺利,蛊之始祖很满意,最终选择了在此沉睡,而赵思琴自己也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只是在祭炼的过程中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精神有点疲倦。 他一心想着早些赶回去,以免舒柔担心,却没想到,下山的路上,突然遭到了易家那个守护者的暗算! 因为蛊之始祖的存在,圣山上一直都有特殊的禁制,等闲人根本无法上来,唯有成为守护者的易家人是特殊的。 原本,守护者对于易家、对于整个苗域,都该是最荣耀的存在,每一个易家人都以成为守护者为荣。 然而,那么多年过去了,苗人们早就把蛊之始祖给遗忘了,自然就更想不起守护者们来了,记得她们的就只有圣女、长老会与易家高层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守护者就像是个隐形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注。而守护者的生活,也就是年复一日的守在圣山,枯燥而无趣,待得时间越久,守护者的性格就会变得越发古怪,严重点甚至会发狂。 这一代的守护者看起来十分正常,可实际上却是问题最大的一个,她的心理早已扭曲,早已失去了对蛊术之道的专注和对易家的忠心,轻易地就被其他人所收买。 收买她的人就是长老会里对赵思琴意见最大的三长老。长老会的排行是根据长老们的个人实力、功绩以及威信的综合水平排名的,三长老虽然在长老里排第三,却是最年长的一位长老。 她固执、守旧,是传统的坚定捍卫者,在苗域分成东西之后,一直坚定地留在西苗,只是在东苗的长老会里占了一个名而已。 三长老排斥一切和传统不同的东西,对赵思琴的意见最大,生怕赵思琴的存在会乱了苗域的蛊师传承,便对他起了杀心,偷偷地和易家的守护者联系,在赵思琴完成献祭后,就杀死他! 守护者答应了,然而她们的交易却被一直派人监视苗域异常的七公子的手下发现了,立刻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七公子。 七公子觉得有机可趁,就许了守护者更多的好处,让守护者把赵思琴交给他。 赵思琴怎么也想不到,他辛辛苦苦帮助苗域解决灭顶之灾,竟还会被人恩将仇报! 没有防备又精神倦怠的他,哪怕感应到不对劲,身体也没能跟上节奏,轻而易举地就被守护者给击倒了,交到了七公子的手里。 易家的守护者很谨慎,仗着自己在圣山守了多年,熟知圣山的秘密,假意弄出了圣山震动、赵思琴失踪的假象,骗过了所有人。 之后的事情,因为赵思琴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中,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七公子用的是独孤阎罗留下的法子。 舒柔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们竟然这般无耻!都是我不好,竟然真的被她们骗到了!” 即使赵思琴用一句不清楚搪塞了他之后的遭遇,但是舒柔本能地就脑补出来了赵思琴所受的苦楚。 那可是毒医独孤阎罗的手段呐,那种残忍的家伙,无论做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来都不会让人吃惊! 舒柔只要一想到赵思琴可能遭受的一切,就心如刀割,泪涌如瀑,视线一片模糊。 一方帕子忽然出现,轻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让舒柔的视线再次恢复清明。 赵思琴面容沉静,温声宽慰着她:“柔儿,你无需自责,这种事根本防不胜防,只要我现在没事就好。” “你真的没事吗?”舒柔担心地看着他。 赵思琴微微地有些迟疑:“说不好。我试过了,我没什么事,太医和孙大夫把脉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是他被迫沉睡了。” 独孤阎罗留下的手段自然不可小觑,赵思琴又是昏迷的状态,自然是随便七公子一行摆布了。 赵思琴的身份对七公子来说最有用的,因此,他只是给赵思琴催了个眠,让他能够随时成为他的傀儡,按照他的心思行动,初步成功以后,就故意引常正卿出现,让他“无意中”发现了赵思琴。 整个计划布置得天衣无缝,唯一的意外就是前世赵思琴的重生。 重生的赵思琴实际上是在催眠之时就已经重生了,但因为催眠的缘故,与身体的融合出现了变故,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直到后来回到了京城,才慢慢地融合成功了。 赵思琴的身体里有了两个灵魂,两种思维,只有一种被催眠了,另外一种还是清醒的,所以才出现了如今这种情况。 “我已经打听到,独孤阎罗已死,想要解决这件事,就只能从七公子这里下手了。他现在对我已经比较信任了,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找到有用的资料。” 舒柔却是一脸担忧:“没那么简单,我和先生相处了近七年,不说完全了解他,至少有一点能够确定,他这个人,是极善于伪装的。他能花费七年的时间待我如珠如宝,让我全然地信任他,却在最后,毫不犹豫地毒杀我,还没有任何的犹豫,足见他的可怕,就和我的父亲一样。” “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去爱任何人,他们只会呈现出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你若信以为真,就真的掉进了他们的陷阱里了。” 赵思琴对舒柔的话深信不疑,眉头紧皱:“如果他根本不愿信任我,我该怎么继续接近他,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原以为走了一半的路,结果却发现,竟然连十分之一的路程都不到,赵思琴难免有些沮丧,这事的难度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那就只能逼迫他自己把东西拿出来了。” “你有办法了?” 舒柔轻轻一笑:“像先生这样的人,最是多疑,想要取信他来,但想要让他怀疑你,却易如反掌。” 赵思琴露出一脸深思的表情,对舒柔的话似有所悟。 舒柔抬手揉了一把有些酸胀的眼睛,坚定地对赵思琴说道:“你别担心,我来帮你想办法,一定会尽快将他在你身上做的手脚解除的!” 她绝不允许,她自己的悲剧在赵思琴的身上重演!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仪式 赵思琴看着一脸关切的舒柔,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柔儿,不过现在你可不能多想,得先把身体养好。” 天色已经不早,赵思琴让舒柔躺好,仔细地给她盖好了被子才离开,这当中,舒柔有无数次地想要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衣角,将他留下来,可最终却并没有这么做。 小赵思琴一日不醒,两个赵思琴一日不融合,她就无法跨越自己心中的障碍,赵思琴也一样。 因此,他们只能一直维持这样看似夫妇却更像挚友的关系,不遇到特殊的催化,是无法更进一步的。 而这特殊的催化,就在两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到来。 几天后,舒柔的身体康复了大半,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了,一个她极不愿见到的人也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柔。” 永远温柔的语调,永远慈爱的目光,却能在利益的驱使下,带着同样的微笑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丞相舒泽,是何等可怕的人啊! 自从知道了真相,每一次面对他,舒柔都如临大敌。 大约是太久没见到他的缘故,舒柔的演技有些下降,不经意间泄露了些许防备,一眼就被舒泽看了出来。 舒泽心里在想什么,舒柔不知道,但面上,他却是一脸忧伤,有些自责道:“小柔,你是不是还在怪爹,怪爹爹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舒柔假死的事情,赵思琴在与舒柔商量过后,已经编了一个听起来离奇却很合理的理由传了出去。 “没有,柔儿怎么会怪爹呢?爹也不想这事发生的,都是柔儿的命不好。”舒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十分惆怅地说道。 舒泽的表情则变得更加痛苦了:“你是不是怪爹这几天都不来看你?爹爹一直都在的,只是不敢见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小柔,你愿意原谅爹爹,再给爹爹一个机会吗?” 舒泽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宁王府,每一天都是摆出十足的姿态,一天要在舒柔的门前绕上好几个圈,确保每次都有人注意到,但是就是不进舒柔的门,连赵思琴知道了都说,若不是有李氏的遗书和舒柔前世记忆,真是完全无法相信,舒泽所做的这些全是装出来的! 舒柔强压住心底的厌恶,继续说道:“柔儿真的没有记恨爹爹,柔儿知道,爹爹已经尽力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柔儿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 舒泽忙问:“这一回,你身上的毒是彻底解了吗?” 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人,为免打草惊蛇,赵思琴隐瞒了孙大夫的诊断结果,对外一直用着太医院的说法,称舒柔是“旧毒复发”。 “恩,爹爹不用担心,柔儿是真的好了。” “那就太好了,爹爹已经好些日子没回相府了,不如柔儿和爹爹一起回去?顺便再见见你的母亲。” 虽然全京城的人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连崇元帝都为此和丞相说到过几回,但舒泽还是坚决地娶了曹氏为平妻,时间恰好就在赵思琴把舒柔带回京城的那一天。 娶平妻的程序和娶正妻一样复杂,但在丞相和曹家达成共识之后,为了相府能尽早地有一个女主人,婚礼就一切从简了,唯一没减的就是相府的聘礼,曹家人看到那礼单,笑得合不拢嘴,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配合的很。 虽然一切从简了,但该有的礼节、该请的客人,舒泽是没有半点疏忽的,做足了功夫,尽可能地给了曹氏最大的尊重。 原本就这样进行下去的话,倒也没什么,结果,在礼堂上,丞相就听到了舒柔死而复生和入王府的事情,当即便有些慌乱了,勉强支持着将拜堂的礼节完成,虽心急如焚,却还是要礼貌地招待宾客,谁想,酒过半巡,又听到了舒柔毒发的消息。 这一下,舒泽是彻底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地和宾客道别,又叮嘱了曹氏身边的老嬷嬷几句,就直接冲到了宁王府,然后一住就是这好几天,连相府都没回过一次,曹氏的三朝回门也直接泡汤,几乎成为京城的笑柄。 洞房延后了,三朝回门也没了,换成哪个姑娘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但是曹氏忍下来了,她不仅没有对舒泽的举动有任何的怨言,反而像是一个真正的相府女主人一样,一边给舒泽送东西,一边又给舒柔送补品。 舒柔醒过来以后,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她的慰问信,措辞大方,没有任何突兀夸张的地方,让人看了十分舒服,当时,舒柔就觉得,曹氏如果不是真正宽厚的仁善之人,就是一个比张氏高明的多的聪明人。 可即便舒柔对曹氏有几分好奇,也不代表她愿意再回到相府那个比宁王府更加危险、更加防不胜防的地方。 因此,她说道:“爹爹,柔儿不会跟你回去的。柔儿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了,自当留在王府。” 舒泽听了这话,脸上便有些怒气,却并非针对舒柔:“你的名字已经上了皇家的玉牒,爹爹便是想反悔也不成的,可若要你就这样留在王府,爹爹却不愿意。” “宁王是通过冥婚的方式完成大礼的!这是何等荒谬的行径,当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那时候,爹爹没办法,可现在,柔儿你又活过来了,爹爹自然不希望你再受委屈,宁王若想将你长长久久地留下,就一定要重新举办成亲仪式!” “小柔你不必担心,此事爹爹已经向陛下上书了,陛下已经同意了,你暂且先和爹爹回家,待宁王准备好一切,重新正式地迎娶你,再回王府。” 舒泽本来是征求着舒柔的意见,到后来却拿出了圣命,不容舒柔推拒。 舒柔虽不甘心,却也只能答应了他,但请舒泽再给她一日时间,让她与赵思琴告别,舒泽自是应允,表示会先一步回府,做好一切准备再迎她回家。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全面准备 “回去吧!” 舒柔听到赵思琴的回应,惊讶地抬起了头。 忙碌了一天的赵思琴,多少有些疲惫,可只要来到舒柔的面前,看到她的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他所有的疲惫就会迅速地一扫而空,重又变得神采奕奕。 此刻,他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舒柔的眼神充满了柔情。 “柔儿确实需要一场盛大的婚礼,你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本就该十里红妆嫁进王府,是我疏忽了,委屈了你。” “没有,我……”舒柔轻轻摇头,想说这并不是赵思琴的错,却被赵思琴打断了。 “柔儿,不要拒绝,是我想要给你这样一场婚礼。” 小赵思琴不顾一切举办冥婚时,心里是喜悦的,因为柔儿终于属于了他。 可,那场婚礼空空荡荡,没有喜庆的音乐,没有满满的宾客,连祝福都少得可怜,更重要的是,舒柔从头到尾都没有知觉,对她来说,那场婚礼只存在于别人的描述中,于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 既然她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赵思琴自然想要给她一个更加盛大的热闹的婚礼,真正的被所有人认可的婚礼。 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让舒柔说不出一点反对的话来,况且,她也不想反对,她心里同样渴望着能有这样一场婚礼,没有逼迫,没有无奈,没有彷徨,只为她与她心爱之人走到一起的真正的婚礼! 赵思琴承诺道:“婚礼举行之前,我会还你一个真正的赵思琴。” 他会解除掉七公子等人下在他身上的桎梏,他会与那个他真正的融合,如此,哪怕他的意识不再独立存在,只要他还记得前世的那一切,能这样和舒柔完成这个婚礼,他便已心满意足。 舒柔定定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会帮你。” 赵思琴微微一笑:“好。” 皇子大婚的流程比普通豪族官员家的婚礼自然要繁杂的多,赵思琴更是封了王位,这流程便又复杂了些许,好在,在舒柔出事之前,礼部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开头的准备工作,如今,只需要重新启动,耗时上也能稍微减少一些,大约六月初,就可以正式举办婚礼了,时间,就定在了去年圣旨赐婚的那一天。 这期间,按照礼俗,舒柔是不该住在宁王府上的。赵思琴虽然愿意重新举办婚礼,却并没有把舒柔重新推入相府那个火坑的打算,他只愿意让舒柔在出嫁的前一夜回归相府,走个过场。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舒柔的名字已经上了皇家的玉牒,早就是宁王妃了,如今不过是补办婚礼,又不是尚待字闺中的女子,根本就不需要遵守那些规矩。 就算丞相和崇元帝都不同意他的请求,他还会想办法说服太后,再不济,他还可以耍赖嘛!以前小赵思琴强行想要办冥婚时候的办法就很好,他不介意学习一下。 舒柔听得直想笑,也很感动于赵思琴的考虑周全,更舍不得和赵思琴分开,但,她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我想弄清楚,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只有重新回到相府,才可能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给揪出来!” “谁要谋害我的性命,我就要百倍千倍地让他还回来!” 撕开了温柔的表象,露出了内心的狰狞,这是舒柔的真实想法,也是她对赵思琴的坦诚。 从前,舒柔一直希望,赵思琴所见的都是她的美好,希望他们之间的记忆都是幸福快乐的。 现在,历经了那么坎坷的生死离别考验,他们的感情越发坚挺,舒柔越来越明白,真正的夫妻,就该将彼此最真实的一面呈现给对方看。 而看到这样的舒柔,赵思琴也没有露出一点异样的眼神,反而还有些感慨:“倘若前世你也肯对我如此坦诚,会不会我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舒柔无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好在,赵思琴也没有过多纠结,又继续道:“既然你执意要回去,我也不拦你,但还是要等几天才好。” 比起拖上半年,直到婚礼前夜才把人放回去,只是拖上几天,表示要让舒柔彻底养好了身体再回相府,这种小要求,崇元帝答应得很爽快,舒泽自然也无法拒绝,只是和赵思琴确定了舒柔归家的具体日期。 这几天里,舒柔充分体会到了赵思琴对她的重视,为了她能在相府安然生活,准备得有多充分! 整整三大车的补品,各种功用的,应有尽有,光是名录就多达数百条,舒柔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某有壮阳功效的某某鞭,赵思琴得知后,一脸尴尬地让人把补品重新筛选了一遍,结果品类不仅没减少,还又更多了一些。 然后是一箱的金银首饰,虽然只是一箱,但这箱子不是一般的小箱子,而是能装得下被褥的大箱子,全是最时兴最昂贵的珠宝首饰,并且首饰之下,还压着金条和银票。 最后是人。 许久未见的顾家姐妹又再次出现在了舒柔的面前。 当初舒柔假死醒来的时候,为了怕走漏消息,并没有告诉她们,后来赵思琴等人离京,就把顾家姐妹送回了顾家。 这些时日,她们在顾家接受了严苛的训练,功夫比以前更高强了许多,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还有一位新来的陶玉玉,是孙老大夫收下的唯一一位女弟子,父母双亡,被孙老大夫夫妇养大,行同自家闺女,却是个性子跳脱不愿拘束的小姑娘,一心向往能用自己的医术赢得世人的认可。 因为经历了接二连三的中毒事件,赵思琴半点都不敢大意,便想要为舒柔物色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女,陶姑娘从方云舟那里知道了此事,毛遂自荐,先斩后奏,把孙老爷子气了个半死,但最后也并没有拦着她,只让方云舟传话,让赵思琴和舒柔好生对待陶玉玉。 最后,还有一队十人的王府精锐,本来赵思琴是准备二十人的,但被舒柔一口拒绝,好说歹说才减成了十人,不算太过招摇了。 这么一通准备下来,舒柔觉得自己不像是回相府暂住,倒像是要去凶地赴任似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曹氏 自从和赵思琴确定了舒柔归来的时间,相府的柔馨苑便陷入了一片热火朝天的翻新当中。 舒泽原本急着将舒柔带回来,结果赵思琴脸皮太厚,他没敌过他,失落地回府之后,作为新娇娘的曹氏知道此事后,不仅好言宽慰了他,更提议将柔馨苑重新整理一下,好让舒柔在大婚前这不多的日子里住得更舒服一些。 舒泽一听就来了精神,当即就招来了老管家,研究起柔馨苑翻新的事来,曹氏贤惠地站在一旁,将舒泽的每一句话都听到了心里,对于他对舒柔过分的优待没有任何的不满,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温柔的浅笑,不发一言。 直到舒泽想要听听她的建议时,曹氏才谦虚地开口道:“相爷疼爱二小姐十五年,对二小姐知之甚深,相爷所想的,定是二小姐喜欢的,妾身还未曾与二小姐相见,不知二小姐喜好,实在是帮不了相爷。” 舒泽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吩咐管家道:“就按这个来。” 老管家利落地应下,迅速地退下去办事。 屋子里又只剩下曹氏和舒泽两人。 曹氏摸了摸自己亲手熬好的补汤,随即一脸歉意地看着舒泽道:“相爷,汤凉了,妾身拿去热一热再送来。” 她正要端起汤,手臂却被拉住了。 那只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牵住了她的小手,手指交叉相扣,那大手炙热的温度透过相贴的手心传了过来,迅速地在曹氏的身体里流转,让她的脸颊迅速地红了起来。 曹氏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舒泽一眼,随即被他那比掌心还要炙热的目光给烫到,又迅速地低下了头,脸颊的红扩散到脖子里,无比羞怯地叫了一声:“相爷!” 这声音,羞涩中透着情意,再加上刚才那水润润的一眼,勾得舒泽一阵心荡,却是轻笑一声,弯腰贴近曹氏的耳朵,低语道:“这些日子,夫人受委屈了,为夫今夜一定好好地补偿夫人。” 说罢,舒泽顺势在曹氏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曹氏一惊,竟挣脱了舒泽的手,随即便如同兔子一般飞快地逃开了这里。 舒泽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勾,眼睛里那股炙热的欲望却迅速地消散掉了。 曹氏一离开舒泽的视线,便恢复了端庄贤淑的模样,步履沉稳地回到了主院。 这里离张氏原本居住的主院只有一墙之隔,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在决定娶她之后,舒泽便将这里改造了一番,变成了只比旁边张氏院子略次一点的样子。 当时,曹氏拜完天地,被送到这里,跟随着曹氏的方嬷嬷对此有些不满,在曹氏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却被曹氏温言劝服了。 曹氏一直说:“相爷是重礼法之人,我乃平妻,本就低张氏一头,院子小些才是正理。张氏染了疯疾,相爷重情恋旧,保她正妻之位,能嫁给相爷为平妻,已是我天大的福分了,我只想好好侍奉相爷,替他打理好相府后宅,别的都不重要。” 方嬷嬷一想也觉得有理,以曹氏的身份,能嫁给舒泽,不要说是平妻,就是当妾,都算是高攀了,更何况,这作为正妻的疯子张氏根本是回不来的,曹氏才是相府真正的女主人,犯不着为了一间空屋惹的丞相不高兴。 方嬷嬷想开了这些,就一直撺掇着让曹氏赶紧抓住丞相的心,凭丞相的痴情,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曹氏听得脸红,却点了点头。 谁成想,这新婚之夜,舒泽竟然就把新娘子给丢下,跑去宁王府去看他那个死而复生的二女儿去了!还一去就是好几天! 舒柔危在旦夕,舒泽作为父亲关心照料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总有那么些个嫉妒曹氏能高攀相府的人,得知此事后,故意嘲笑曹氏,说她刚嫁人就被抛弃,就是没福气的命! 方嬷嬷听了这流言,给气得呀,差点没在大街上就跟人打起来! 曹氏却一直十分沉稳,完全不为所动,只认认真真地梳理着相府里的大小事情,加上有老管家配合,把相府收拾得井井有条,还每天都派人到宁王府给舒柔送补品、打探消息,让舒泽十分满意,写信将她好好地夸奖了一番,并派人处理了京城的流言,方嬷嬷这才舒心了些。 然而,舒泽刚一回府,没想着怎么和自己的新娇娘亲热,却又费心忙起了柔馨苑的翻新,方嬷嬷这心里的火气,又忍不住腾地一下蹿了起来。 “夫人,这二小姐已经是宁王府的王妃了,何必费心重整柔馨苑呢?”明明是派几个人打扫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却弄得如此复杂,还花了那许多银钱! 曹氏从丫鬟的手中接过热茶,揭开盖子,轻轻地吹走扑向她的热气,淡道:“这是相爷的意思。” “可这是夫人您提的啊!” “就算我不提,相爷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我说了,相爷就会记得我这一分好,我自然要提。”曹氏虽然是新嫁,婚前也未曾和舒泽见过面,但丞相大人有多疼这位二小姐,她可是听说过的,更不要说,舒泽直接把她丢在一边跑去王府看舒柔的事了,只是翻新了院子,舒泽根本就不会在意。 方嬷嬷听了,脸色却有点发黑:“相爷也太娇宠二小姐了!听说,那柔馨苑里还种着一池荷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李姨娘,丞相大人也太……” “啪!” 曹氏用杯盖轻敲了一下杯子,打断了方嬷嬷的话,厉声道:“嬷嬷,慎言!” 方嬷嬷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停了会,又道:“我是替夫人您委屈啊!” 曹氏却是一脸不在意道:“李姨娘已经仙逝,张氏也发了疯,相爷只是怀念一二又算得了什么?她们终究比不上留在相府里的啊!” 方嬷嬷恍然大悟:“夫人,你是担心那蔡姨娘?” 【作者题外话】:调整状态中,努力尽快恢复更新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疯癫 曹氏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仍是一片温婉淡然之色,仿佛毫不在意。 方嬷嬷是曹氏乳娘赵嬷嬷病故之后才开始贴身伺候曹氏的,虽跟在曹氏身边两年有余,对这位主子的性子却仍是捉摸不定。 她猜不透曹氏的心思,就只能根据自己那点微薄的见识来评说:“夫人,老奴特意打听过了,这蔡姨娘向来是个性情懦弱的,也不得丞相大人喜爱,住的地方也是这相府最破的,只不过是运气好点,才能安安稳稳地留在相府这么多年,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相府里许多下人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在方嬷嬷看来,这样的蔡姨娘,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 “恩。”曹氏轻轻应了声,不置可否。 方嬷嬷又继续道:“这蔡姨娘对夫人来说,根本没有威胁,反倒是雯淑苑那位,近来很是闹腾,就在刚刚,又把屋子给砸了!” 曹氏温言,眉头皱了下,又极快地松了开来,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温声说道:“那孩子是对我有怨呀!张家姐姐还在受苦,相爷却将我娶进门,雯儿心里难受,想要发泄一下,也是常事。劳烦嬷嬷再去安排一下,将雯淑苑折损的东西给重新补齐。” “夫人,雯淑苑里的器物可不是普通的碗碟,件件精致,换一回两回没问题,可这都是第三回了!再这样下去,相府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被掏空了啊!”方嬷嬷忍不住叫道。 她辅助曹氏管账,虽不能经手,但只是看一眼账目,就知道相府的底子怎么样。历经了李姨娘和张氏两人,还有崇元帝素来的恩宠,相府的家底还算殷实,即便舒泽向来清廉无比,也能维持住这一份气派。 然而,先是大修柔馨苑,后又是三番两次地置换雯淑苑的器物,这一番花费下来,已经在吃老本的相府就有些撑不住了,搞不好到最后,还要曹氏用自己的私房来填补! 曹氏素来大方,对手下人极好,方嬷嬷就指着曹氏时不时地从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来补贴家用,要是曹氏的私房都用来填相府的窟窿了,她还有什么想头?自然是要千方百计地解决这些个麻烦的源头才是! 然而,已经是宁王妃的舒柔不仅身份高贵,而且备受舒泽宠爱,柔馨苑的事情,方嬷嬷试探过曹氏的口风就不敢再多嘴了,但是雯淑苑就不一样了。 虽然相府把消息封锁得很好,外界并不知情,但在相府之内,她们很容易就打听到,嫡小姐舒雯因为意图谋害舒柔的事情,已经在舒泽那里失宠了,就连她的婚约对象,也不过是曾文良一个纨绔子弟。从高高在上的相府明珠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她竟然还不知收敛,可劲地糟践器物,方嬷嬷可不就针对她了吗? 方嬷嬷想得不错,她这话一出,曹氏竟没有反驳,沉吟一阵,便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是,雯儿已经发泄过多回了,是该收敛了,明年开春,她就要嫁到曾家去了,更应该注意这些小节,是我疏忽了,嬷嬷且先去置换器物,稍后我会跟相爷提的。” 方嬷嬷听了先是一愣,随即面上一喜,露出些许暧昧的神色来:“夫人,相爷今晚可是要歇在主院?” 曹氏的脸颊微微发红,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方嬷嬷大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的好日子总算是到了啊!” 说罢,她还迅速上前,一边指着曹氏的嫁妆箱子,一边在曹氏耳边嘀咕了几句,曹氏听得脸颊更红,却是眼波流转,颇有些意动。 另一边,雯淑苑内。 红杏闻讯后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一片狼藉,那些个侍奉舒雯的小丫鬟全都挂了彩,一看到她就泪如雨下,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用眼神和动作暗示红杏。 红杏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走进了屋里。 舒雯的闺房本是颇具女孩家特色的鲜艳色调,可不知为何,前不久,舒雯忽然性情大变,一下子就将整个屋子里所有鲜艳的物品都给砸了撕了,非要换成灰色、深蓝、黑色之类的深色,搞得大白天屋子里也是一片暗沉,在寒冷的冬季里更显得无比阴冷。 红杏一踏进屋子里,眉头就是一皱,屋子里居然连炭火都没生,冷得堪比屋外,而且贬低都是瓷器的碎片残渣。 舒雯就站在这一片残渣之上,只穿了一件淡薄的寝衣,长发散乱,一脸阴郁地盯着红杏,像极了精神失常的疯妇! 红杏一下子就想到了已经成为疯子的张氏,心口就是一跳,强自镇定,一脸关切地看向舒雯,力求不露破绽:“大小姐,您这又是怎么了?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伤害自己啊!我这就给您把炭火点上。” 舒雯没说话,但视线始终追随着红杏。 红杏迅速地燃起炭火,又从衣箱里翻出舒雯的衣物,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 她的手碰到舒雯的时候,舒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抗拒,任由她为她穿好了衣服。 红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大小姐,我叫人进来收拾一下吧!” 舒雯顿时一惊,眼睛里迅速地涌出了惊恐之色,失声尖叫:“不要!不许进!别进来!” 一边叫,一边紧紧地抱住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红杏见状,连忙伸出手来,将舒雯温柔地抱进自己的怀里,连声道:“不进不进,大小姐别怕,红杏在呢!” 舒雯的身体颤抖着,手紧紧抓住了红杏的胳膊,力气很大,又给红杏的身上添了一些新的青紫印子。 红杏的表情有些微的扭曲,却还是继续暗卫她道:“大小姐别怕,别怕,红杏在呢!” 听到她一再的安慰,舒雯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但抓住她的力道却没有减轻,只是轻轻啜泣了起来。 红杏看着这样的舒雯,心里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惊诧,曾经傲慢无比,就算是陷害了舒柔被丞相厌弃也不减高傲的舒雯,为何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杀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雯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的手慢慢松了力道,眼里的惊恐也逐渐淡去,却有另一种名为嫉恨的情绪迅速燃起。 “她要回来了!” 舒雯嗓音沙哑,恨意却那样深浓。 红杏顿了顿,立刻明白舒雯指的是谁,却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舒雯嗓音粗哑地笑着,笑得比乌鸦的叫声更加难听,让红杏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好在,舒雯没有发现。 舒雯已经沉浸在无边的嫉恨与愤怒之中了。 “她竟然死而复生!” “她竟然恢复的容貌!” “宁王竟然不再是傻子了!” “宁王都失忆了竟然还能再想起她!” 每说一句“竟然”,舒雯心里的妒火便高涨一分!这嫉妒的火焰并非明亮的金红火焰,而是那来自地府深渊的幽冥之火,散发着阴冷幽暗的光芒,就像是一条毒蛇,噬主伤人! 被曾文良抓住那日发生的一切,舒雯直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再回想。 曾文良没有夺走她的清白,却给她留下最为屈辱的印记,在身上,也在心上! 那样一个可怕的恶魔,竟然是她舒雯未来的夫婿! 舒雯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内心就充满了恐惧,然而被留下了把柄的她,根本就不敢反抗,她无法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逃不掉那出嫁的命运,更没有勇气选择死亡。 她都已经落到这般悲惨的地步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可恶的女人竟然又要回来了?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更好百倍千倍? 仅仅是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她们两人的位置就彻底调换了! 舒雯不甘心,一个贱妾之女,凭什么踩在她的头上? 她的脸色一片阴森诡异,喃喃念叨着:“贱人!你该死!早该死了!” 红杏听了,眉头又是一皱,本想要劝说几句,但见舒雯那双目赤红的疯狂模样,便知道,她就是说了,舒雯也根本听不进去。 红杏站起身来,将沉溺于自己世界里的舒雯扶到了床上,又从怀里取出一颗棕色的药丸,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药丸喂入了舒雯的口中。 舒雯没有半点反抗,也无力反抗,服下药丸没多久,脸色就缓和了不少,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红杏的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夫人啊,大小姐若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走上您的老路了!” 倘若舒雯真的万劫不复,那她也只能彻底地放弃这条沉船了。张氏虽对她有恩,可这恩却不值得她用性命相抵,毕竟,她已救过舒雯一回了。 红杏没有多停留,很快就再次离开,只是给了院子里受伤的小丫鬟们一些银钱让她们去买些汤药治伤,并告诫她们好生服侍舒雯,不可轻慢,若有意外,火速报告给她。小丫鬟们全都答应了下来。 待红杏彻底离开,整个院子又变得无比安静,刚刚被舒雯吓到的小丫鬟们根本就不敢进屋,自然也就不知道,本该安眠的舒雯忽然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呕,就将那棕色的药丸给吐了出来。 她看着那药丸,就像看到自己的杀母仇敌,愤恨无比,可那恨意却是无比清明,不见半点疯狂之色。 她用力地将药丸捻成了粉末,洒到了床下。 于此同时,蔡姨娘的荒僻小楼里。 许久未至的舒敏已经连着第三天过来了。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却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屋子里那几个红木盒子上,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光芒,勉强问候了蔡姨娘几句,就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姨娘,爹爹说了,二姐姐就要回来了,我琢磨着应该送点东西给二姐姐,姨娘可要帮我呀!” 阿秀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三小姐,你这是不把我们这里掏空了不甘心啊!” 曹氏新嫁,蔡姨娘按照礼仪送去了祝福的礼物,她独居小楼,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就和阿秀一起做了些刺绣当了礼物,曹氏也依礼回了她一些礼物,虽没有多贵重,但比蔡姨娘现在手头里的东西加起来都好,于是,三小姐舒敏又打着探望她的旗号过来要东西了。 阿秀的话无疑是把那只有薄薄一层皮的虚情假意直接撕了开来,舒敏顿时大怒:“你这个卑贱的丫鬟胡说什么?姨娘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就是都要走你也管不着!” 一转头,舒敏又冲蔡姨娘做出委屈的模样,道:“姨娘,你就任由这个坏丫鬟欺负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 蔡姨娘看着舒敏,温柔道:“三小姐别气,秀儿只是个小丫鬟,没什么见识,姨娘这里的东西又不值什么,三小姐能看上一些,姨娘高兴还来不及呢!秀儿,快过来向三小姐赔礼!” 蔡姨娘一番话说得舒敏脸色瞬间阴转晴。 秀儿一脸的不情愿,但又不能违抗蔡姨娘的命令,只能乖乖地走到舒敏的面前,低头道:“三小姐,秀儿错了,请你原谅秀儿。” 舒敏一脸傲慢地哼了声:“你这叫道歉吗?跪下来给我磕头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你!”秀儿气急了,刚要反驳,蔡姨娘又开口了。 “三小姐,夫人给我送了一些燕窝正做着呢,看时间差不多该好了,不如让秀儿端来,三小姐和我一起尝尝?那东西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舒敏一听,眼睛就亮了下,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就先去取燕窝,回来再跪!” 秀儿得以脱身,等她回来后,舒敏早被蔡姨娘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哪里还记得惩罚她的事?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吃饱了,拿了东西,立刻就没影儿了! 蔡姨娘也不在意,舒敏对她的感情越淡,她对舒敏的感情也越淡,如此,若是有一天,不得不牺牲掉这个女儿,她心里的痛也能少点。 “秀儿,柔馨苑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姨娘放心,该做的都做到了,一定会让二小姐有来无回!”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归相府 舒柔回归相府的那一日,艳阳高照,春回大地,微风徐徐,带着些微的沁凉,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人的心就如同那从枝杈上冒出来的小嫩芽,充满了希望。 舒柔站在相府的大门口,遥想去年自己从云山寺归来时的光景,那时的她还是那样无知,自以为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却不知那表象之下掩藏的黑暗,比她所想象得要深的多。 如今,她又一次站在了这里,凭借着宁王妃的身份,再次得到了从正门而入相府的资格,却早没了当初的喜悦与兴奋。 相府于她,不是战场,而是魔窟。 她回来,不为争利,只为除魔,除人魔,更除心魔。 李管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眼里却有泪花闪耀:“二小姐,老奴终于又见到您了,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舒柔看着他脸上新添的几道皱纹,微笑着点点头:“李叔,我回来了。” 李管事用力点了点头,一把抹掉眼里的泪意,恭敬地领着舒柔进了门,一边走,一边还跟她说起了这大半年来舒泽对她的思念,得知她安好后又是如何的欣喜若狂,还将柔馨苑给翻修了一番。 舒柔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意,不时地应和上两句,让李管事的谈兴大起,一股脑地将这大半年相府里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最让舒柔惊愕的莫过于舒雯的婚事。 这一次,舒泽竟然把舒雯许配给了曾文良! 这个惊人的消息让舒柔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对上李管事疑惑的视线,才急忙弥补道:“大姐姐会定亲我不意外,可是为什么要定给这位曾公子?他在京城里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啊!” 李管事没有将舒柔的异常放在心上,只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自从夫人出了事,大小姐的婚事就成了难题,加上她又……能选到这位曾公子,老爷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啊!” “曾公子的传言是不太好,但既然老爷选中了他,他就一定是最适合大小姐的。” 李管事对于舒泽有着盲目的崇拜,深信舒泽就跟他表现出来的一样,万分疼爱自己的女儿们。他看舒柔的脸色不对,还以为舒柔仍是在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便又接着道:“二小姐,老奴有些心里话想跟您说说,您若不爱听,也别生气,只当老奴没说过便是。” 舒柔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叔但说无妨。” “老奴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您一直都有过节,大小姐当初也确实是做错了,老爷也没护着她,狠狠地罚了,以至于现在,她的亲事都受了影响。” “而二小姐您呢,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大小姐顺当的多。老奴不求您原谅大小姐犯的错,只希望,在大小姐成亲前,这仅剩的你们一起留在相府的日子里,您能与她和睦相处,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就当是为了老爷吧,哪怕是面上好看点儿也成啊!毕竟,对老爷来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李管事这一番话可谓是用心良苦。 若是去年那个刚刚重生的舒柔,或许还会听进去一些,顾忌着舒泽,就算和张氏舒雯不对付,也会做得隐秘一些,免得让慈爱的爹爹伤神。 可是对现在的舒柔来说,舒泽才是她最大的仇敌,害了她娘和外公一家,也毁了她前世半生的罪魁祸首!这样的她,又怎么会再顾忌舒泽? 况且,所谓的慈父也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她们这些个女儿,有用时会被他宠上天,无用时又会被弃如敝屣,就好像前世的她,今生的舒雯。 她绝不会再被舒泽的假象所欺骗,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揭露出他的真面目! 万千心思于瞬间流转,情绪起伏如被狂风呼啸过的江海,可面上,舒柔却只是皱了皱眉,眨了眨眼,有些不满,又有些委屈,最终却是无奈地答应了下来:“我听李叔的便是,但要是大姐姐自个儿跑来招惹我,我可不会忍她!” 李管家顿时笑了起来:“这便好了,大小姐最近又被老爷禁足,得等到快出嫁的时候才能解禁,是绝不会来招惹二小姐的。” 舒柔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眉也舒展开来,又道:“李叔放心,我可不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 说话间,柔馨苑已经到了。 正如李管事所说的那样,舒泽是真的很用心地翻新了柔馨苑。时间太紧,院子并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动,但细节之处却无一不用心到了极致。 整个柔馨苑都被重新漆了一遍,明明是刚刚才有了春意,可花园里却已经是百花齐放,细看过去,才发现那竟是用绸缎做成的假花,却精致到镶嵌了珍珠比作露珠。 整个院子都打扫得十分整洁,纤尘不染,所有的丫鬟仆妇都换上了统一的新衣,头发整整齐齐地竖起来,看起来十分精神。 舒柔的闺房更是焕然一新,所有的家具全都换成了新的,都是价格十分高昂的红木,且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梳妆台前放了一只崭新的红木盒子,打开一看,全都是精致无比的首饰,多半都出自京城里最有名的金玉满堂。 为了哄她开心,舒泽真是下了血本了啊! 舒柔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她只要想想赵思琴为她准备的那些,舒泽的这种手段就半点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然而,在李管事面前,她还不能暴露出这些来,于是,舒柔做出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成功地扮演了一个被父亲的宠爱深深打动了的好女儿,终于把李管事给哄走了。 李管事刚一离开,舒柔的脸色便迅速地冷了下来,回头与顾氏姐妹对视一眼,两人当即带着陶玉玉离开,且传令于赵思琴派来的精兵护卫队,迅速地将整个柔馨苑都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可不得了,竟是发现了不下五处的阴损手段,倘若舒柔没有发现,那么,还不到她出嫁的日子,她就真的得去见阎王爷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插手 “爹爹……”舒柔望着舒泽,双眼含泪,声音哽咽,无限委屈深藏其中。 打从决定回归相府,舒柔就做好了应对舒泽的准备,他不是喜欢演戏,喜欢当慈父吗?那她就成全他! 那一排毒花毒草、加料的衣物、贴着舒柔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娃娃,就这么直接地送到了舒泽的眼前,每一样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打从舒柔摒退下人对他哭诉起,她每说完一句,舒泽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已然黑成了锅底。 舒泽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却怎么都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来人,把李管事叫来!”舒泽饱含怒意的一声吼,让门外的小厮脸色一白,忙领命离开,迅速地把李管事找了来。 李管事正在大厨房查探晚宴的准备情况,尤其是舒柔喜欢的那些菜色,更是反复叮嘱厨子们要精心些,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忽然被脸色发白的小厮叫去舒泽的书房,心里就是咯噔一响,等进到屋里,一眼看到坐在凳子上哭泣的舒柔和那些个醒目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扎针的小娃娃,李管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撅过去了! “老爷,这……”李管事的手抖得厉害,指着那些东西,不知该如何开口。 舒泽看了看舒柔,又看了看李管事,仰头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潸然而下,声音里有无尽的痛苦与失望:“家门不幸啊!” 李管事见舒泽竟伤感至此,顿时愧疚难当,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无比自责地说道:“是老奴辜负了老爷的信任!” “李叔,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柔儿答应过你的事可能做不到了,这件事,我一定要追查到底!”舒柔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神里除了委屈,更多的是坚定。 她站起身来,上前想要将李管事扶起,李管事没动,眼睛只看向舒泽。 舒泽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冲李管事点了点头,声音微哑:“老李,你起来吧!小柔说的对,这事错不在你。” 随后,他的目光便重又集中到舒柔的身上,眼神中满含怜爱与愧疚,如同发誓一般郑重承诺道:“小柔,你放心,这件事,爹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舒泽要李管事彻查此事,李管事将这看成是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一口答应下来,迅速地展开行动。 李管事在相府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对于这种后宅阴私之事却毫不了解,为免打草惊蛇,只找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暗中进行调查。 他虽极其用心,但照他这进度,没个三五天,估计是出不了什么结果的,而那结果也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舒柔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可就在一个时辰之后,宁王赵思琴就带着一小队侍卫,打着给舒柔送东西的名义来到了相府。 赵思琴为舒柔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每一天都在增加,到舒柔临行前更是直接番了一番!那惊人的数量,要是真全部带到相府来,就是单独空出两间屋子放都不够! 舒柔只从中选了一些实用的,其它的全都拒绝了,赵思琴本想再劝,舒柔却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要是缺了什么,你再给我送过来就是!” 赵思琴当即心领神会,这不是一个极好的去相府的理由吗?只要他想念柔儿了,就可以带些东西上门拜访,舒泽总不可能像方云舟那样,把他关在门外不让进吧? 不过,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处! 接到侍卫们传来的消息,赵思琴立刻就快马扬鞭赶了过来,见了丞相后,简单地客套了两句,就一脸担忧地说道:“舒伯父,柔儿不过刚回相府,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舒泽的脸色既尴尬又羞愧,也并不打算对赵思琴隐瞒,叹了口气道:“是我没当心,没想到有了当初的教训,竟然还有人敢在这里对小柔动手!” 一丝厉色自舒泽的眼里闪过,赵思琴不由地想到他听过的情形,舒柔出事之后,除了那个死在狱中的丫鬟,整个相府都被舒泽清洗了一遍,来了个大换血,不少丫鬟仆妇都被下狱关押、贱卖处理,就连丞相唯一的嫡女舒雯都被严惩,不仅彻底与京城的贵女圈绝缘,连婚事都定得无比低,明眼人都看得出,舒泽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儿。 为了一个死去的庶女,舒泽不止惩罚了事件相关的下人,连舒雯这个嫡女都没有放过,凡是听到此事的,无不感慨舒泽的慈父之心。 如果没有小赵思琴的记忆,现在的赵思琴真的很难以想象,舒泽会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伪君子。 如今的他,表现得越完美,赵思琴心里的忌惮就越深。 可不管心里是如何警惕,表面上,赵思琴却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继续忧愁地说道:“舒伯父一片爱女之心,思琴理当体谅,可是柔儿也是思琴的王妃,是思琴想要携手一生的女子,去年,她就已经吃了大亏,险些与思琴天人永隔,如今,她刚刚回来,却又……唉,舒伯父,倘若相府真的容不下柔儿,还不如就让思琴将柔儿接回去吧!” 舒泽听得脸色发黑,一口拒绝:“不行!在婚礼之前,小柔都必须住在相府。” 赵思琴一脸为难:“那柔儿的安全……” “这种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舒泽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赵思琴小声嘀咕了一句,舒泽听了,脸色黑得更厉害了,却是无法反驳。 赵思琴想了想,稍微做了一些妥协:“舒伯父,您看这样可好?我暂时不把柔儿接走,但要把我带来的侍卫留下。” 舒泽立刻就想拒绝,舒柔虽是王妃,但带这么多护卫住相府,并不合适。 赵思琴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舒伯父,规矩思琴都懂的,他们只是暂时留下,只要把那想谋害柔儿的人给找出来,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像抓人这种事情,杜威可是很擅长的啊!”赵思琴笑眯眯地说道,舒泽的眼里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抓人 阿喜站在大厨房里,看到她的人都笑容满面、谄媚无比,而她却连回个微笑的心情都没有,拒绝了厨娘们的帮助,自顾自地为舒柔熬粥。 从淘米开始,每一个步骤都是她亲自操作,每一样材料都是她独自筛选,完全不假于人手,直到盖好锅盖放在炉子上烹制的时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不是没注意到厨娘们看她时那异样的眼神,不是没发现她们在她背后窃窃私语,但她根本就不在乎,比起舒柔的安危,就算被人排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喜只要一想到今天从柔馨苑里搜出来的东西,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拳头也握得更紧了。 绿豆汤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结果舒柔刚回来,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还是那个她午夜梦回想念无比的家吗?那些对她微笑的人的笑容底下究竟还藏着多少的阴谋算计?阿喜不敢想象。 她多想将自己的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紧紧抓住,询问他们究竟是谁要这么残忍恶毒地对舒柔出手! 可是舒柔却让她不要说出去,因此,阿喜只能忍耐。 但她也不敢再信任任何人了,哪怕只是熬一碗最普通的粥,哪怕明知道厨娘们的手艺要胜过她百倍千倍,阿喜也不敢冒险。 她的粥再不好,至少,不会有毒! 阿喜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就那样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那煮粥的小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才骤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小锅从火上端起来,然而刚一伸手,就被那滚烫的把手给烫到,还不小心将锅子给碰歪了,锅盖滑落而下,里面的粥就要流出来了! “小姐的粥!”阿喜惊呼一声,不顾手心的疼痛,又要去扶锅子,却有一双手比她更快更稳。 那双手长着厚厚的老茧,大且粗糙,却意外的十分灵巧,不仅把锅子给扶正了,还把那即将落地的锅盖也给托住,重新放了回去。 “小心。” 那人没有立刻放手,而是继续帮她将锅子给端到了一边的台子上。 阿喜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整个人都是懵懵的:“杜威!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还沉稳可靠的杜侍卫,轻轻一笑,立刻就变成了阿喜恨不能天天给他扎小人的坏流氓:“自然是因为想念阿喜姑娘……” 厨房里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阿喜则是脸色发黑地握紧了拳头。 “……的手艺嘛!”杜威故意拉长了音调,嬉皮笑脸道,“这粥可能分我一些啊,阿喜姑娘?” “想都别想,这是小姐的粥!”阿喜一下子就吼了出来,生怕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直接端起粥锅就喝了!这种事,他可没少做过! “原来是王妃的粥啊!”杜威一脸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阿喜姑娘能不能再给我做一份啊?” “做梦!”阿喜断然拒绝。 “阿喜姑娘这样,可真是让我伤心!”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阿喜可不相信他的鬼话。 “自然是来做正事的啊!” 杜威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右手高高抬起,打了响指:“来人,把张高氏、李何氏、杜王氏这三人抓起来!” 厨房里瞬间乱成一团。 惊叫声,求饶声,辱骂声,声声不绝,尤其以张高氏的叫骂声最大:“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们敢抓我,老爷绝饶不了你们!” “夫人?曹氏?哦,不对,是那个已经疯了的张氏啊!”杜威的话语里,讽刺极浓。 张高氏的脸色涨红,叫道:“夫人就算是疯了,也还是夫人!” “呵!”杜威冷笑道,“丞相大人念旧,即便张氏发了疯,伤了人,也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情意,不肯休妻,对你们这些张氏留下的老人也颇为照顾。” 张高氏听了这话,立刻得意了起来:“你既然知道这些,还不快把我放了?” 岂料,杜威忽然话锋一转:“但你们这些人,却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竟然敢暗算王妃!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丞相大人的好心的?” “你胡说!”张高氏尖叫! “我没有!” “我冤枉啊!” 李何氏和杜王氏也急忙为自己叫屈,谋害王妃那可是要命的罪名啊! 原本还想帮她们三人说话的人们,当即作鸟兽散,看向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怀疑,看向杜威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杜威冷笑一声:“是不是冤枉,我一审便知,把人带走!” “我不服,我要见老爷,老爷一定会为我做主的!”张高氏拼命反抗。 然而,杜威的话却像是一桶冰凉的水,浇了她一个透心凉:“你是不是傻?这可是相府,若没有丞相大人的同意,就算我是王府的侍卫,又哪敢随便抓人?” 杜威的视线无比锐利,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好像被刀子刺到一样,纷纷瑟缩起了身体。 他的声音高亢如雷鸣:“丞相大人有令,要彻查整个相府!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都不得离开相府,不得与外人联系,若有违反……” 一道寒光闪过! 啪嗒! 灶台的一角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的刀可不会留情!” 整个厨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岁末,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被抓住的张高氏等三人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再不敢反抗,任由杜威的手下将她们带走。 直到出了厨房,张高氏才反应过来,大哭着喊冤枉,却被没了耐心的王府侍卫直接打晕。 剩下的两人见了,更加害怕,不想步张高氏的后尘,只能乖乖地被侍卫们压着,小声啜泣。 厨房里,杜威说完,见阿喜还一脸呆滞地看着他,身上的杀气一收,戏谑道:“阿喜姑娘怎么了?被我的英姿迷住了?” 阿喜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问道:“真是她们谋害得小姐?” 杜威没有回答,只提醒道:“阿喜姑娘,你的粥可要凉了啊!” 阿喜一惊,连忙转身,一摸锅身,还烫的很,揭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明显还热的很。 然而,当她再次转过头来,杜威早就溜走了。 阿喜气得直跺脚,却只能把这件事放到一边,赶紧把熬好的粥给舒柔送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线索 这样的抓捕行动波及了整个相府。 尖叫声不断,混乱连连。 凡是在柔馨苑翻新期间接触过这里的,一个不漏,全部被抓了起来,就连李管事本人也被杜威领过去客气地询问了几句。 李管事对于宁王府的人如此粗暴的行动很有意见,尤其是看到几个平日里特别老实的小厮丫鬟也被抓起来像犯人一样被严加审问,心里很不舒服,说话的时候便不免带了点怒意。 然而杜威全程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对李管事极其恭敬,没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李管事本想为其中几人求情,甚至愿意用自己来做担保,却被杜威一句“彻查真凶是丞相和王爷共同的意思,王妃的安全不容轻忽”给回绝了。 想到从柔馨苑搜出来的那些个东西,李管事就羞愧不已,便不再多言了。 杜威的手段,果然如同赵思琴所说的那样,十分高超,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抓到了几个关键人物,仔细审问下来,所有的证据都直指曹氏和舒敏。 一直呆在书房之中,对屋外的混乱听而不闻,专心习字的丞相大人,听到这个结果,一向沉稳的手臂就是一抖,豆大的几个墨点落在了纸上,让这一页快要写好的诗都成了废纸。 舒泽放下笔,将这废纸卷成了一团,丢弃在纸筒里,面容仿若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有些压抑地说道:“把她们两人带过来,我亲自来审。” 杜威闻言,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赵思琴,得到了他的同意,这才去抓人。 赵思琴沉声道:“舒伯父打算如何惩治她们?” 舒泽目光如利剑,刺向赵思琴,赵思琴却巍然不动,稳如泰山,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分毫不让。 “事情还没查清楚,未必是她们所为。” “若真是她们做的呢?您当如何?” “……” “倘若您无法决断,思琴便会将柔儿带走。” 舒泽顿时大怒:“我不许!” 赵思琴一脸平静:“我也不许柔儿的身边一直留着这些想要伤害她的人,我不敢冒险。” 舒泽的怒气就好像突然被浇熄了一样,身体一退,坐到了座位上,一脸颓然之色。 他用手盖住自己的面孔,整个人身上的气息显得十分压抑,半晌,才用异常坚决的口吻道:“这事,我会好好处理,柔儿必须留在相府!” 主院。 曹氏心乱如麻,眼皮直跳,人虽安静地坐着,可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 原本今天该是多么好的日子啊!舒柔回家,相爷的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她也越发的温柔亲切,新婚燕尔,情深意浓,她正憧憬着一个美好的夜晚,谁料,那宁王府的侍卫竟然就闯了她的院子,将方嬷嬷给强行带走了! 她虽是平妻,也是堂堂的丞相夫人!那些人怎么敢那样做?曹氏当场就发起怒来,冲到了杜威的面前,想要和他理论。 可是,那个强势的侍卫却是无比冷酷地留下一句“这是丞相大人的命令,夫人若想要人就去找丞相大人”,就让人把她架到一边,直接把人带走了! 他们并没有伤害她一分一毫,可这样的举动,却比直接抽她的耳光还要让她感到愤怒羞辱! 曹氏几乎立刻就去找舒泽了,可是,舒泽却不肯见她。 早上还对她柔情蜜意的夫君竟然就这样将她拒之门外! 曹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差点就想直接在那书房门口质问舒泽了,好在,李管事拦住了她,告诉她宁王殿下也在书房,她才稍稍恢复了点理智。 虽然跟舒泽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但曹氏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身在一个被全京城人当作笑柄的人家,连自己的婚事也因此不顺,曹氏依然能够严谨自律、坚定执着地按照闺阁模范要求自己,没有一点行差就错,可见其心性坚定。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她,内心深处也还有那一片柔软,隐隐约约地期待这样美好的自己,也能遇到一个真心善待她的人。 她想要的不多,就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万万没想到,舒泽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大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作为京城土生土长的女子,她几乎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 在她心里,舒泽就像是高悬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星星,美丽耀眼,却只能远远观望。 却不想,那星星竟然有一日会落到她的身边来! 当听到舒泽向她求亲的消息时,曹氏整个人都晕眩了,这大概就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了吧! 要知道,她也和京城无数的女子一样,偷偷猜测过丞相会娶个什么样的平妻,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雀屏中举! 欢喜过后,曹氏又感到了深深的忧郁。 曹氏一直是个内心强大自信十足的女子,所以她才能在那样混乱的曹家守住自己的本心,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其它官员家的小姐差。但,丞相舒泽的平妻,未来相府真正的女主人这一位置,还是让她心生惶恐。 她害怕自己才识不够,不足以成为舒泽的贤内助,害怕自己出身卑微,被那些从小深受熏陶的世家贵女嘲讽孤立,更害怕的是,她与舒泽之间有云泥之别,她根本就配不上他! 可即便有再多的惶恐不安,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嫁进了相府。不管前路有多少坎坷,至少现在,嫁给舒泽就是她所能有的最好的选择了! 未曾想,新婚之夜,那本该死去的宁王妃,舒家的二小姐舒柔竟然死而复生,却又再次濒临死亡,得到消息的舒泽一刻也留不下,就这样离开了。 那一刻,曹氏整个人都是绝望的,果不其然,第二天,她就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 这一切,她都默默忍受了。 她曾以为,这一切就是终结,没想到,舒泽竟然为她出手了! 他压下了京城的流言,明明白白地向众人宣告,她是他所认可的妻子! 这举动,让曹氏无比感动,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相府女主人。 而后,舒泽归来,短短几天,就轻易地让她的心沦陷得更深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一切,曹氏怎肯轻易失去? 若是方嬷嬷真的伤害了宁王妃……曹氏的眼里滑过一丝狠厉之色,那么,她便只能舍弃她了! “咚咚!”沉重的与下午时相同的敲门声响起,杜威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相爷有请。” 曹氏深吸一口气,冷静道:“稍等,我这就和你们走。”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污蔑 “爹爹,不是我做的!怎么可能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啊,爹爹!” 曹氏还没进到书房里,就听到了舒敏的哭嚎声,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随后,舒泽的声音传了出来:“敏儿,只要你真的问心无愧,老实说出所有的事实,爹绝不会冤枉你。” 这个声音坚定而有力,就像是在荒漠之中出现在饥渴的旅人面前的一汪清泉,瞬间给了曹氏足够的勇气,让她更加打起精神来,稳步进入了屋子。 她没做过一点伤害舒柔的事情,只要相爷信她,她就一定会平安无事! 可,一切真的会是这样简单吗? “是夫人,是夫人指使老奴做的!” 当一身凌乱的方嬷嬷被带上来的时候,曹氏本来还忧心她是否受到了刑讯,结果她一张口,就将曹氏推入了深渊。 曹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嬷嬷,一时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嬷嬷,你说什么呢?” 方嬷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凝聚着难言的恶意。 曹氏的身体顿时一僵,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方嬷嬷便连连磕起头来,她磕得很用力,只两三下,地上就留下了刺目的血印。 方嬷嬷大叫着:“老爷,老奴知道错了,求你饶过老奴吧!把那花放到柔馨苑都是夫人的命令,老奴只是个粗人,根本不认识那毒花啊!” “毒花,什么毒花?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做过!”曹氏忙不迭地否认。 方嬷嬷却是一脸血地看着她,瞪着眼睛道:“夫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你让我找人把毒花放进柔馨苑,不就是为了报复王妃毁了你的洞房吗?” “你胡说!”曹氏忍不住叫起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老爷,我有证据!”方嬷嬷没有跟曹氏过多纠缠,直接丢出了一个炸雷。 “什么证据?”舒泽沉声问道。 曹氏惊讶地抬头看他,就只看到了他黑沉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急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相爷,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害过二小姐,也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舒泽看着她委屈可怜的模样,面色也不由放缓了一些,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让人冤枉你的。” 随即,他又冷冷地看着这个死咬着曹氏不放的方嬷嬷道:“把你的证据交出来,倘若你敢有半句谎言,就将你等同凶手定罪!” 方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执拗地说道:“老奴没有说谎,老奴已经全部都交代了,王府的侍卫已经去拿证据了!” 她的话刚说完,就有人说那去找证据的侍卫回来了。 一直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赵思琴,立刻挺直了身体,密切关注接下来的发展。 首先是一张便条,是曹氏亲笔所书,写给京郊庄头,要他送一批花草到相府来,为柔馨苑增添装饰。 那庄子是曹氏的嫁妆,位于京郊,又小又老旧,根本不能住人,倒是打理庄子的庄头有一手侍弄花草的技艺很是不错,颇受曹氏看中,此次柔馨苑翻新,曹氏想表表心意,就想到了他,便写了一张便条,让方嬷嬷带去取花。 倘若只有这一张便条,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可这便条之下,却有另一张单子,上面罗列了需要的花草清单,其中赫然就有那从柔馨苑里搜出来的两种毒花! 舒泽终于压不住怒气,直接将那几张纸扔到了曹氏的脸上:“曹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曹氏拿起那几张纸,看着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心里无比恐慌,忍不住尖叫起来:“这不可能!我是写过字条,也要过花,但绝对没有这两种!庄子上种的花我都知道,也根本就没有这些啊!” “这是你的字迹!” 此话一出,曹氏所有的抗辩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拿着那纸的手微微颤抖,多想反驳这话,可睁大眼睛反复地瞧着那些字,竟是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连那最微小的习惯都同她一模一样,教她无从辩驳。 倘若不是清楚地记得写过的内容,记得庄子上所有花草的种类,她自己都会以为,这真的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老爷,这不是我写的,一定是有人模仿了我的字迹!”曹氏咬紧牙关,继续否认。 比起她这苍白无力的语言,方嬷嬷的手段明显更高。 咚咚咚! 方嬷嬷一边用力地磕头,一边赌咒发誓道:“老爷,这真的是夫人给我的!老奴若是有半句谎话,就叫老天爷劈死我!老爷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把庄头找来对峙!” “庄头当时看了这字条,还笑呢,说是夫人终于想起这些花了!老奴本以为他是在说夫人很久没有去庄上寻花了,现在想来,他说的就是那些毒花!” “方嬷嬷,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曹氏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个磕的头破血流的老嬷嬷了,向来忠心的她,怎么会这样冤枉她? “是不是冤枉,夫人您心里还没个数吗?夫人啊,老奴早就劝过你,不要和王妃娘娘计较,没想到您不仅没往心里去,竟还坐下了这种恶事!”方嬷嬷看着曹氏,一脸的痛心疾首。 曹氏无比骇然:“明明是你……” 一直都是方嬷嬷嘟囔着说舒柔的坏话,她一再地劝她!结果,现在,方嬷嬷却反咬了她一口! “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在捣鬼!” 本来同曹氏一起喊冤的舒敏骤然爆发,张口就是一句侮辱,让曹氏的脸色更加苍白。 曹氏并不丑陋,但比起曾经清丽无双的李氏,雍容大气的张氏,就很有些差距了,只比最平庸的蔡姨娘好上那么一点。 当初舒泽不入洞房就离开的时候,就有传言说是因为曹氏貌丑,曹氏表面上不在意,但每每看到舒泽的俊逸容颜,便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如今先是被方嬷嬷背叛,又被舒敏这般辱骂,便有些撑不住了。 舒敏却毫不在意,一心想着洗清自己的嫌疑,便一股脑地往曹氏身上泼脏水:“爹爹啊,敏儿和二姐姐可是姐妹,怎么会想要害二姐姐呢?定是这曹氏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栽赃给敏儿的啊!爹爹你千万别被这个阴险歹毒的妇人给骗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逆转 说罢,舒敏又转向赵思琴:“二姐夫,你可要为二姐姐做主啊,一定要严惩这个想要谋害二姐姐的真凶,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赵思琴听了,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将目光投给了舒泽。 舒泽深吸一口气,在曹氏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做出了决定。 “派人去曹氏的庄子,把庄子上所有的人都抓回相府。” “把方嬷嬷关回去,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看伤。” “送三小姐回去,不许她离开自己的院子。” “将曹氏关入柴房,不许她和别人接触。” 曹氏听完最后一句话,立刻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但舒泽却对她没有半分的联系,一挥手,就让下人把她给拖下去了。 舒敏本还想着争辩几句,看到曹氏的下场,顿时就不敢作声了。 倒是方嬷嬷一脸激动,又给舒泽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感恩舒泽的信任。 柔馨苑。 “不是曹氏。”听完了赵思琴转述的全部经过,舒柔十分理智地说道。 赵思琴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件事……”赵思琴正想跟舒柔分析一下自己的判断,门外却传来顾修言焦急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急事上报。” “什么事?”顾修言进了门,赵思琴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左眼皮忽然狂跳了起来,心里不由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陛下请您即刻进宫!” “小峰,父皇错了!” 被一直威严的高高在上的崇元帝紧紧拥在怀中,赵思琴整个人都僵住了。 即便是在前世,他立下赫赫战功,父子关系得到极大缓和,崇元帝对他极其信任的时候,他们也未曾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 可现在,他匆忙赶进宫中,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得到了这样一个拥抱,缺席了长达两世的属于父亲的拥抱。 若他还年幼,还是真正的少年,或许会感动得涕泪横流吧,可现在,他只觉得无比便扭和茫然。 “父皇,你……” 好在,崇元帝的失态只有一瞬,下一刻就放了手。 他看着赵思琴,眼睛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随后便将一个惊天消息抛了出来。 “平王已死。” 赵思琴瞪大了眼睛:“平王叔正当壮年,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崇元帝的周身便涌动出浓烈的杀气,怒道:“他该死!” 赵思琴一脸愕然地看着崇元帝。 “朕一直把他当亲兄弟对待,却没想到他是如此狼子野心,一直都在谋算朕的江山!就连你母妃的死也是他的阴谋!” 轰隆! 仿佛又一道惊雷自天空劈下,赵思琴整个人都傻了! 而下一刻,崇元帝又再出惊人之语:“好在上天待朕不薄,竟给朕重来一次的机会,虽然就不会你的母妃,但至少,朕能护住母后和你。” “……”赵思琴太过震惊,明明心中有万千疑问,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崇元帝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将他拉到一边,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道来。 原来,崇元帝竟然也是重生的! 前世,崇元帝在太后死后,身体便渐渐衰弱,到了赵思琴被人谋害至死,更是大受打击,只强撑着一口气挺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想要在死前立下诏书,谁想到,立诏之时,平王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他深信不疑的弟弟,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彻底撕下了自己庸碌老实的伪装,得意洋洋地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说出来了。 原来,早在崇元帝登基之时,他就生出了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为此,他暗地里谋划了二十多年,一步一步地向朝中渗透自己的势力,连被崇元帝最为倚重的丞相舒泽,都早已成为了他手中的棋子! 更甚者,他的手早已伸进了崇元帝的后宫,琴妃的死,太后的死,崇元帝越来越衰弱的身体,赵思琴的惨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操纵的! 听到这些,崇元帝当场就吐出几口鲜血来,恨不能当场手刃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结果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王烧毁了他的诏书。 崇元帝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是被气死的,还是被毒死的。 可他死后,灵魂却还在,虽然无法像传说中的厉鬼一样,杀死平王报仇,却可以不受阳光的伤害,随意地飘荡在世间。 他眼睁睁地看着平王挑拨着几个皇儿为了皇位拼了个你死我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盛世江山一点点的崩塌,他对平王的恨意不断地攀升,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怀着愧疚去死牢探望被平王诬陷叛国的方家,偶遇了来报仇的舒柔。 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拉到了舒柔的身边,他看着她复仇,看着她被毒死,然后,有一束温暖的光照向了舒柔,崇元帝就看到舒柔的灵魂被那道光带走了。 崇元帝觉得这光很不一般,拼命地追了上去,终于也被光带走了。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回到了现在的身体里。 知晓一切的崇元帝,哪里还会再留着平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平王召进宫中,给他的食物里下了剧毒,轻易地就杀死了这个罪魁祸首。 那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平王甚至没来得及质问崇元帝一句,就已经死了。 所有的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如此仓促地结束了。 幕后黑手平王早早地死了,丞相舒泽为保命,识时务地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让崇元帝轻易地将平王的手下一网打尽。 可即便如此,舒泽也没有好过到哪里,他被迫因病致仕,表面上继续留在相府养病,实际上却被送入了极秘密的牢房之中,每天遭受着酷刑。生不如死,比死可怕得多! 赵思琴的商卫军也成功建立了起来,以前的兄弟们全都找了回来,崇元帝信任他,给了他极大的支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婚的那一天,当舒柔穿着红色嫁衣和赵思琴拜完堂入洞房后,赵思琴拿着杆称却并没有挑开舒柔的盖头。 他只是轻轻地笑了声:“我很开心,现在,我把他还给你。” 盖头下了舒柔愣了愣,片刻之后,盖头倏然被挑开,熟悉的笑容放大在她的面前。 “柔儿,我好想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舒柔定定地看着他,忽而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哑声道:“好。” 【作者题外话】:因为作者自身的原因,这篇文不得不提前结束啦!结局是比较仓促一点,但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